夏香惊恐不定、战战兢兢地坐在圆凳上,手里捧着茶杯,却不敢低头喝。春苑在一旁撅着嘴,很生气的样子,自始至终都不正眼看夏香一眼。
冬梅用轻咳示意春苑,却见她愈发把嘴撅得高了。冬梅无奈地摇摇头,也就随她去。冬梅知道春苑在赌气,太子妃不仅让春苑把夏香叫到屋子,还让春苑打水给夏香清洗伤口,更让春苑泡茶给夏香,而爱憎分明的春苑怎么能受得了,毕竟以前,夏香趁课间不在时不止一次针对她们为嫩她们。
“快喝茶啊,再不喝就凉掉了。”见夏香捧着茶杯发愣,恪靖笑眯眯地对她说,“放心吧,茶水里没有毒。”
就像被戳中似的,夏香脸一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头喝了口。这茶,可比她在王良媛那边喝的好喝多了,清香又不涩,唇齿留香。就像是尝到了甜头,夏香不由地多喝了几口,直到听见春苑那句“乡巴佬”,她才猛然停住。
“春苑,去拿些糕点来。”
春苑不敢置信地看着恪靖,却听见恪靖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重复了遍,表情亦是严肃的很。
鼻头一酸,春苑一扭身就跑了出去,因为恪靖说夏香是客,就要好好招待。
“娘娘……”冬梅看看跑出去的春苑,又看看端坐在暖炕上的恪靖,一脸的为难。
“不用去管她,这丫头,本宫宠她了,她就愈发不听话,看来不能再继续由着她了。”然后转头对夏香说,“如何,还要再来一杯吗?”
夏香连连摇头,“不、不用了,谢太子妃娘娘。”
“客气什么?你现在不是王良媛的婢女,而是本宫这边的客人,即是客人,就不用这般拘束了。”
夏香急急从圆凳上站起身,“谢娘娘好意,奴婢实在……不敢当。”
“你又来,本宫不说说了吗,你在这儿就是客,是不是要本宫亲自拉你起来?”
“奴婢不敢!”
“那就起来,坐下。”
夏香战战兢兢地坐回圆凳,双手却是搅着衣裳下摆。她自知恪靖这次请她进来还招待她,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她处处留心,就怕太子妃问什么绕弯子的问题,她一不留神就陷进去了。
何况曾经,她和王良媛是那么百般的针对恪靖,她就更不相信恪靖待她好是没有目的的。
春苑端着一盘豆沙馅饼过来,眼睛还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她把盘子往夏香身旁的高脚桌上一放,又转身出去了。
“吃吧,刚做好的,要趁热才好吃。”
“奴婢先谢过娘娘,只是奴婢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见夏香这个样子,恪靖也不多做挽留,而是让冬梅把馅饼包好了送给夏香,夏香再三推脱,最终才收下。
等夏香走后,恪靖把春苑叫到身边坐下,伸指弹向她的额头,“还在生气呐?”
“奴婢哪敢哪,娘娘所做的决定都是对的,奴婢怎么会生气呢?”
“看你那样子就是气得不行,你啊,枉费你待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也一点不了解本宫的用意,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脑袋被狠狠戳了戳,春苑摸摸被戳过的地方,听懂恪靖话里的意思,只是还没开口问,杨勇就进来了,春苑和冬梅互看了眼,对杨勇请安了后相继退出去。
恪靖望着站在眼前的男子,忘了要说什么。从他得知杨广那事以来,他们就没有正式说过话,就连独处,两个人都是避开的,而今杨勇的突然出现,让恪靖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为什么她会有不知所措?这是她困惑的地方,也是难解的地方。而且他那双红肿的眼睛,似乎是哭得听凄惨的样子。
“阿媛……”
“殿下您哭过了?”
杨勇脸色一红,想好的满腔话语都在那双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愣愣看着她的眼,突地流下两行泪来。
“殿、殿下?”恪靖有些慌了,多日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这种场面,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而这是杨勇第二次在她面前哭,还是她不知道哭的原因。
宇文阐对他所说的话,到现在为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别人都说你不行,而自己也在否定自己的时候,却独有一人还在那里告诉别人他的价值和能力,告诉别人雄狮所待的地方并不是囚笼,可偏偏是他把自己关在了笼子里,还怨天尤人。
“阿媛,我我我……”他深呼吸了口,“我没事,只是有东西送给你。”
擦掉眼泪,他从怀里掏出蓝色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恪靖面前,“阿、阿媛……”他在心底嘲讽自己的懦弱,却又固执地不肯收回手,眼睛闪亮地盯着她,盼着她接过去。
“是什么?”恪靖接过来,抽掉上头的银丝线,打开盖子看,“这是?”
深海之蓝?她知道是一个姓杨的男子买去,却不知道是他。
“这深海之蓝真漂亮,殿下是要送给谁的呢?想必那人是殿下的……唯爱吧。”
“阿、阿媛!你你,你……你就是……”平日里随便一句甜言蜜语他都能信手拈来,可到了关键时刻,他就掉链子。杨勇暗暗地骂自己无能,却瞥见她对着他出神,那空洞的眼神就似装载了整个浩渺的宇宙,可就是没有他的身影。
心里突然一凉,杨勇在想是不是这段时间他太冷落她太无视她了,所以她的心都关上了,这样一想,杨勇就更觉愧疚了,想要接近又怕她拒绝,可若不靠近,他就憋得难受。
“阿媛……”
“殿下,这东西臣妾不能收。”
杨勇震惊了,果然是这样吗?她不愿再见他了?
“深海之蓝是给殿下您最心爱的女子,而云昭训才是殿下您的唯爱,这东西给她……”话未说完,她就被他强硬地扯了过去,并抱在他怀中,“殿下?”
“谁告诉你云昭训才是本殿下的唯爱?阿媛你才是!那么多人都瞧出来本宫爱的是你,怎么就你看不出来?”杨勇的语气带着几分挫败,却还是收紧双手。
恪靖被箍得有点透不过气,等到杨勇放开的时候,只觉得脖子里一凉,才发现他已将深海之蓝待在她脖子上了。
“不许摘下来,就跟我送你的金手镯一样,要一直戴着……阿媛,之前是我不好,你能,原来我吗?”
恪靖冷下脸,“殿下凭什么这般指使元儿?就因为元儿是您的妻子吗?”
“指使?怎么会是指使呢?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可是现在误会解开了,阿媛难道就不想同……”
“解开?怎么个解开?”恪靖离开他一些距离,冷冷看着他,“殿下,臣妾就开天窗说亮了吧,那日臣妾问隋仪的话您也听得清清楚楚,您要面对的敌人是您最爱的弟弟,可您并不打算将他列入您的敌人范围之内,您不会害他他就会来害您,不管是这次和州的暴动还是之前在围场里殿下您被刺,都是他的安排,您愿意和他为敌吗?”
杨勇对着她看了半天,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这两件本是不相干的事,却被恪靖严厉反驳掉。
“殿下,臣妾可不想成为寡妇,更不想那两个孩子成为没有双亲的孤儿。”
这是恪靖最后的话,深深地刻在他心里,透过那扇窗望见正在哄孩子的恪靖,他神色黯然地离开。
好好的一次和好,准备妥当的一次和好,最后却成了矛盾恶化的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停了没多久的雪又一次下了起来,杨勇驻足,望着从天际飞落下来的雪花,心里如同撕裂的痛。
“娘娘,太子殿下来过了?”见到矮桌上的盒子,春苑问。她只是出去烧了下水,就错过了好多的事,早知道就交由别人嘛。
“嗯。”恪靖回答得淡淡的,手指从杨嶷粉嫩嫩的脸上划过,见他动了几下嘴巴,她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奴婢听小全子说,昨天北周王离开后他就一直哭个不止,就连睡觉时都哭着入睡,奴婢问了才知道,原来北周王跟殿下说了些娘娘您的什么事,莫非是好话吗?”
春苑争战猜测的时候,恪靖却沉默了。昨日北周王来找他,今日杨勇主动来找她,还是请求她的原谅……那小子,该不会是……
“娘娘,方才小全子说收到来自长安的信,想必就是您的,所以奴婢给您送过来了。”
恪靖站起身,把杨嶷交给乳娘,从冬梅手中接过信件。见到上头陌生的字,恪靖眉宇皱起,因为那上头不是独孤伽罗的字迹。待看信件下方,确实是来自长安的。
“嗯,你们都下去吧。”
“是。”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拆开来看。脸色越来越阴沉,她望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嘴角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多年的蛛丝马迹,如今终于露出马脚,看来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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