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杨广把这两件事办得很出色,不仅没冷落杨俊和他的正妃崔氏,也没加剧杨勇的悲痛之情,从杨素那边得知后,杨坚对杨广的作为很赞赏,还封了他许多的赏赐。
成姬的丧礼办完后,杨勇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眼神暗淡无光,就好比是整个人都丢了魂那般。整个东宫也因此蒙上了一层灰色,听不见往日的缠绵箫声,也再看不到成姬曼妙的舞姿。而就连那对平日里咯咯笑个不停的杨氏兄妹,也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些事知道归知道,藏在心里把它深埋起来就好了,
十月,秋高气爽、天气晴朗,日光无限好,恪靖和秋棠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朝面前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走去。她们身后跟着五六个捧着礼盒的丫鬟婆子,看门的家丁一见到恪靖他们,就边领他们进门边让人去通报。
被安置到一处厅堂,恪靖只吃了一杯新茶,抬头便见到样子颇为狼狈的杨俊。衣服皱皱巴巴的,衣襟处还有一片湿湿的痕迹,头发也不再如第一次见到时被梳得一丝不苟的,玉簪歪歪斜斜,头发凌乱。
恪靖和他对视,见他脸上划过不自然,面皮微微泛红,她才想起她该请安的。
“让皇嫂见笑了。”杨俊摸摸鼻尖,尴尬道。
“不,是臣妾来得不是时候。”恪靖笑着站起身,等到杨俊落座后她才坐下。“看来三殿下这段时间很忙啊。”
杨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叹息着说:“以前不知道,只有当自己做了父亲后才知道,这做父母的实在很不容易,母后拉扯着我们七个儿女长大,比起男儿的血战沙场,当女子的一点不比男儿弱。”
“三殿下不愧是几个兄弟中最有心的一个,不过是几天就让您有如此大的感慨,实属难得,”说着她对着丫鬟婆子们招了下手,丫鬟婆子们立刻恭恭敬敬地呈上礼盒。“一点贺礼,还望三殿下笑纳,这般晚来祝贺,三殿下不要责怪的好。”
杨俊急忙起身,“这怎么行,皇兄他刚……”
杨勇失去妻儿的那天正好是他迎来妻子临产的那天,他知道杨勇的悲痛,也同情杨勇的遭遇,杨勇不来反而让他宽心些,虽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失落,但是杨勇若来了,他反而更不晓得如何面对。
他的喜和杨勇的悲,孰轻孰重一看就知道了。
本来他还想着等哪天杨勇的情绪稳定些了,他再去看看,谁想今日,太子妃却过来了。他不能确定杨勇是否知道此事,可依据杨勇没有陪同最爱的太子妃前来,可想而知杨勇还是很颓然的。
“之前来不及赶上孩子的出生,就连孩子的满月酒你们也没有办,这样的心意太子是知道的,为了不触及太子的心情,三殿下您做的已经够多了,这点薄礼应该收下的。”
“这……”见推脱不了,杨俊让小厮们接过,“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孩子满周岁的时候,三殿下一定要给他办个风风光光的酒席,若是缺什么,只管问臣妾和太子殿下,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三殿下的。”
杨俊扣手向恪靖道谢,“先替谢过皇嫂了。皇嫂,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向你说。”
见杨俊的神色,恪靖在禀退了左右的人后示意他继续说。
等整个厅堂只剩下他俩时,他才徐徐道来。
原来是自成姬下葬后一个月,杨勇于前几日向杨坚提出年末修筑长城一事。
为了对抗外敌,特别是塞外之人,长城不仅是防御之城,更是抗击敌人的要塞,许多次的战争,长城都处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每次的征战,拆长城,后又重建,如此反反复复,修筑得颇为缓慢。所以自隋朝建立以来,每年的年末,隋文帝都会招男丁去修筑长城,只是连年的征战,进度并不是很快。
而杨勇亲自请命,当中包含的意义太多太多,多到即便是宫人“我听闻皇兄亲自向父皇请命,年末修筑长城,皇兄他一向不喜出城门,而今却亲自向父皇请命,皇嫂您说,这……”
穿堂的风吹过耳,恪靖将耳边的发拢起勾好,笑道:“三殿下都说了是听说,可见连您还不能确信,何来叫别人相信呢?”
“这……”杨俊的脸上出现尴尬。
难道不是吗?这事在大臣之间都流传疯狂了,东宫不可能一点情况都不知,何况这样的事也不会空穴来风。
“我知道三殿下关心太子殿下,所以先替他谢过您了,只是在事情没有证实前,我觉得三殿下还是保持沉默为好,而且您也看到,近来东宫都不似往日那般充满欢声笑语了。”
杨俊看着恪靖,缓缓点头。
他相信,东宫的人或多或少知晓这件事,选择缄默,大部分是知道杨勇哀莫大于心死而不愿去提及吧。
短短几年时间,去了两个女人和一个未见天日的孩子,不论是谁,那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不过……我倒是想提醒三殿下一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请三殿下不要因为偏爱别的女子而得罪了正室,有些时候,女人心狠起来比男人更可怕。”
恪靖笑看着他,直到杨俊的脸色变红又变紫。
崔氏的善妒是人尽皆知的,而杨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温和仁慈的男子,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杨俊自然也就逃不过美人关。除了崔氏外,他已有女子养在外头,等着寻个合适的时机迎娶回府,只是因为崔氏有了身孕性情不定,加上这胎是她好不容易怀上的,为了不让之前的流产悲剧发生,他也就将那女子隐藏着暗中来往。
自古男儿三妻四妾就是寻常事,偏偏他和他那老爹一样,有一个独占欲极强的正室,可又不同的是,杨坚爱惨了独孤伽罗的霸道,被吃得死死的还乐在其中,而他呢?却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被管得很严,家中有个爱吃醋的娘已经够有的受了,还来个大老婆,看着别的兄弟可以左拥右抱,他自然也就眼红了。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加上崔氏怀孕在夫妻间的那点事上不能满足他,他就去找外面的红颜知己了。
本来以为事情很隐秘,谁想还是被人知道了。
“皇嫂不会把你的事告诉弟妹,毕竟皇嫂是过来人,知道你的需要,只是想提醒的是,切莫因为野花香而冷落了家花,不然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想鱼和熊掌兼得,那么把她伺候的舒舒服服了。”
“皇嫂教训的是。”
两个人相谈甚欢间,家丁来报信说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求见,杨俊一听自然是惊喜的不得了,特别是杨勇的前来,让杨俊是欢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可又担心让杨勇看到崔氏和新生儿触及到他的伤痛,他又不晓得如何处理。
直到接到恪靖鼓励的眼神,他立刻让人去迎接,又命厨子早早去备午膳,还问恪靖他还有什么要去注意的。
看着有些忐忑又有些期盼的杨俊,恪靖低下了头敛去眼底的光辉。
同样是杨氏兄弟,彼此间的感情是那么的不同,而这种薄如蝉翼的兄弟之情,在面对最高权利的诱惑,还能这般融洽相处?
杨勇和杨广进到大厅,一抬头就见到端坐在凳子上喝茶的恪靖和一脸欢喜的杨俊。今日的恪靖,一身紫色镶有黑边的高腰长裙,外罩一件领口和袖口都缝了毛的白色棉服,一头乌丝全部束起,以几枚衔珠银钏固定住,不失高贵又不显得太过铺张浪费。
“三弟。”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杨俊顿了顿,看着杨勇的眼神都有些飘忽,“大哥……”
杨勇走过去,一拳捶打在杨俊的肩上,“你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啊,你还当我是你的大哥啊?”他是听春苑那丫头说恪靖来了秦王府,想着都一个月了,他这个当皇叔的也都没见过自己的侄子,就选了礼物过来,未料在门口见到同样来贺喜的杨广。
杨俊揉着肩膀憨笑,即便杨勇的下手并不重,他也依然去揉。装装样子也好,确实有痛也罢,杨勇能来看他,又是在经历这么巨大的伤痛下,他已经倍感欣慰了。
杨勇送来了纯手工打造的同心金锁,杨广也送来了一个价格不菲的玉枕。杨俊代替儿子谢过后,就招待他们三人一起去用膳。
秋日午后的日光已经不像夏天那样的毒辣而刺眼了,秦王府的琉璃瓦被日光晓得亮灿灿的,花斑猫在瓦铄上伸了个懒腰,舒服地打了个滚。
房檐下,杨俊正护送杨勇等人离开王府,日光照着年轻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都是气宇不凡的。杨俊抱着孩子送杨勇他们离去,杨勇和恪靖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与杨广一起走向王府的大门。
“看到皇兄和皇嫂这般恩爱,教弟弟我也极想建立家室呢。”望着杨勇手中的孩子,杨广感慨道。
“你也不用羡慕你皇兄,听说二弟你这个月就要成婚了,皇兄先提前祝贺你。”
杨广微微一笑,说:“不敢不敢,若不是皇兄给弟弟做了个表率的话,弟弟也不会想成家立业的。”
“我听闻梁国公主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女子,相信二弟娶了她,也是你修来的福气。”
“是啊,有什么比得上家庭美满和睦、妻儿环绕的呢?有父皇和皇兄在前头做榜样,弟弟自然也不甘落后了。”
杨勇的脸色微微有了变化,杨嶷突然哭了起来,恪靖弯腰将他抱在怀中,腾出一只手扯了扯杨勇的衣袖,说:“嶷儿怕是困了。”
杨嶷的哭声提醒了杨勇,他对着杨广歉意地笑笑,“看来和你畅聊要择日了。”
“没事,弟弟也不打搅皇兄了。”
“那先告辞。”
目送杨勇等人的离开,杨广依旧站在秦王府的大门台阶上,凉风吹着他的衣袍,他就如一棵松树,笔直地站着。他的眼如同深海,看似平静其实早已流露着诸多的情绪。
车夫来的时候,恰巧是杨勇他们刚上马车的时候,车夫见杨广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看,不由得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女子笔挺的背影如同不被压折的竹子,即便是只看到了背影,也依然能觉察到她的傲气。
“二殿下,该走了。”车夫说。
“嗯,走吧。”杨广收回视线,对车夫说。
“对了,宇文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知道了,让那老家伙多等一会儿也不会怎样。”
车夫点点头,继续说:“另外……王娘娘也在王府了。”
“呵呵,她倒有雅兴过来,知了,你赶路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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