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病?”夏天蹙紧了眉心。
“不知,宇文未提。不过他既然能给我们传递这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夏天低头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尽快赶回去。只是你的伤……”她担心的看向袁龙鳞。
见三哥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转过却没有停留,袁龙鳞的心里有些失落,但愧疚之情盖过了一切,他略带苦涩的笑道:“我没事。”
“休息一晚,明日再走。”到底顾及他的伤,夏天说得不容辩驳,又拿出从李老汉家带出的草药,准备为他换药。可袁龙鳞却躲到了一边,越过她对燎说道:“燎侍卫,你可带了其他的侍卫前来?叫一人为我换药。三嫂也受伤了,你替她换药吧。”
夏天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一时不明白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她都替他换了几次药了!怎么这会儿倒像是要避嫌一样。居然还十分理所应当的让燎为自己换药,难道燎是女的吗?他就不用避嫌了?
深深的看了袁龙鳞一眼,燎转身去洞外叫人。那目光复杂的令夏天又郁闷了。这两个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到底,进来的一名侍卫为袁龙鳞换药,而燎为夏天换药。
燎背身坐在枯草上,没有完全遮住光,却将夏天恰好的遮在他的阴影里。拉开她的衣袖,她臂上的伤口因为处置不当而有些红肿发炎,非但没有愈合反而看着更严重了。
夏天有些不敢直视燎的脸,虽然他面无表情,可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却异常强烈。他在生什么气?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嘶!”草药沾到伤口,夏天痛得吸气。燎极快的看向她,手上的动作跟着轻缓下来。两人目光一对,他又快速的移开。夏天惊讶且不解的发现,他的唇角紧抿,身上的那股冰冷的气息更重了。
“找到夏雪了吗?”她必须说点儿什么,否则她一定会被他的低气温冻死。
“嗯。她去了边境,如今与夏霜在一处。”想了下,他又补充道:“她现在很安全。”
边境?夏霜?夏天略显吃惊的抬眼看向他。他的脸背着光看不真切,但那双眸子清亮幽深,有着疼惜与温软的柔色。她忽然觉得安心,或许是习惯了他的守护,他重又在她的身边,即便是在这漆黑的躲避追兵的暗夜。
“辛苦了!”她真挚的说。到处寻找,往返边境,又到京城来救她。她没有忽略他的瘦削,心里隐隐的泛起莫名的心疼。
他向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心被膨胀的情意撑得饱满而丰盛,所有的不满、恼怒、失落与痛苦被顷刻填平。嘴角轻勾,虽然没办法露出笑容,但他此刻是愉悦的,连一身的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天不亮几人便动身了。乔装简行,一路马不停蹄,几次险些被发现,都被燎巧妙的化解。袁龙鳞和夏天的身上有伤,燎也是连日奔波体力渐尽。
骑在马上,夏天忍住阵阵头痛,看着身边一行憔悴的几人,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原来伦将军这支隐在帝园景苑的军队是小三他们当初留在京城的最后一步棋,作用是要在攻打京城时里应外合,可惜为了救她这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笨女人,被小七调了来。计划被打乱了不说,伦将军也在那日因寡不敌众而受伤被擒,并在宫城之前被五马分尸。她的罪恶又多了无数条性命,她苦笑,从前还振振有词的谴责小三嗜杀成性,如今的她又怎样?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转头,看向脸白如纸的小七,她勒住了马。
她一停下,众人也都不解的跟着停了下来。
“去买辆马车,小七你和……”她的眼光扫过燎带来的三名侍卫,刚要说话却猛然发现燎的脸色比袁龙鳞好不到哪儿去。微一顿,她继续说道:“小七你和燎一同坐马车,慢慢回去。你们两个,”她随意的指向两名侍卫,“跟着我。”
“那怎么行!”袁龙鳞立刻反对。
“怎么不行!这里已然接近闽地,快马而行不过一日的路程。你们放心好了,没问题的。”
“那也不行!不,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马车,我们一起回去。”
夏天双眉立起,“你再这么走下去还要不要命了!”
袁龙鳞一噎,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最清楚,失血过多又缺于休养,他能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他咬牙坚持,只是不想拖了她的脚步。
“七殿下不必担心,属下会保护好小姐。”一直没有做声的燎忽然开口,语气坚决,不容辩驳。
夏天怔了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于是,六人分作两路:夏天与燎快马先行;三名侍卫护送袁龙鳞随后跟上。
那是一个过于寒冷的秋天,天空布满阴霾,下着细雨,气温阴冷得刺骨。
夏天快步走进天玑殿外殿时,丰书堂、李昱、冯元吉等一班朝臣均在。众人看到她都掩不住的惊讶。夏天带着燎目不斜视的从他们中间穿过,径直走进内殿。她知道自己此刻定是狼狈不堪的,虽然披了燎的黑色斗篷,但一路行来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
秦槐一看到夏天立刻迎了过来,红着眼圈儿语声哽咽:“君妃娘娘您总算回来了,殿下……殿下一直在等您。”
夏天理也未理,毫不停歇的大步向内走去。浓重的药味伴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迎面涌来,几名御医在一旁低声的交谈着。她不着痕迹的扫了室内一圈,目光定格在帘幔半遮的榻上。
从门口到榻边的几米距离,夏天反而放缓了步子。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她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病了,然而她从不曾在意过。轻闭了下眼睛,她抬手掀开了幔帐。他仰面躺着,杏黄色的缎面锦被盖到腋下,白皙细长的双手交握的放在被面上,双目紧闭,眉尖微蹙,黑色的长发散在枕上。他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亦脆弱的像个瓷娃娃。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袁龙桀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个沉静苍白又湿漉漉的身影立在他的跟前,他愣了下,随即微微一笑:“回来了?”
“嗯。”夏天轻点了点头,“你这是怎么了?”
笑容中染着一抹无奈,话未出口,先溢出一串咳嗽,一丝血痕从嘴角流下,他随意的抹去。夏天这才发现,他的衣袖里侧血迹斑斑。“御医!”她倒吸了口冷气,高声叫道。
一旁的几名御医急忙凑了过来。
袁龙桀摆了摆手,看向跟在夏天身后的秦槐时目光在燎的身上停驻了片刻,“秦槐,你们都下去。本侯要与君妃说说话。”
“是。”秦槐擦了擦眼睛,带着御医和殿内的宫女太监一同退了出去。
燎没有动,袁龙桀似乎也不是十分在意他是否在这里。“七弟呢?”
“他随后就到。”夏天语气敷衍,袁龙桀的眼中一黯,又被他悄然的掩去。“也罢。”他吃力的支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夏天见状忙将他扶起。
对她感激的笑笑,他伸手拿出枕边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
燎瞥见那盒子禁不住神色微变。
“三嫂,我知道你一直都想为三哥报仇,闽地虽小,好歹也有精兵数万。这是我的印绶,如今它是你的了。”
夏天默默的接过,掀开盒子,里面一方印信,绿玉之中透色丝丝血红的色泽。质地有些像大哥给她的那个小巧的九连环。等一下!她目光犀利的瞪向靠在枕上咳嗽的袁龙桀,发出的声音带着霜雪的凉意:“你刚刚叫我什么?”
嘴角向上勾勒出苍凉的弧度,一番折腾他的气力不济,咳嗽了几声,又涌出一口血来。他心里黯然,面上却愈加淡然。“我知道你是三嫂,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了。”喘了口气,他平静的看着夏天眼睛,“你称自己‘遥羽’,尧羽,合起来是三哥名讳中的‘翘’字。后来,我得知七弟与宇文启明隐藏在军中,就更加肯定了你的身份。”
美丽的眼眸危险的眯了眯,夏天也淡淡的笑了,“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为什么还要如此?”
“我的母妃出身低微,虽然生了我,位分依然不高。小时候,帝父并不怎么喜欢我,哥哥们也经常欺负我。三哥看似清冷无情,可他对我还是很好的。记得小七刚开始学骑马的时候,三哥送了他一匹很漂亮的小马,我看着心里又羡慕又难过,大哥就笑我,还让人牵了一匹老驴让我骑。我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因为即便让母妃知道了我受的委屈,她也无能为力。可是第二日,三哥让人给我送来了一匹一样漂亮的小马。我还记得它的毛很亮,摸起来就像上好的绸缎。”他轻闭着双眼,苍白无色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似是陷在回忆中,一口气说了许多。
“我知道五哥并没有表面上那般淡泊,他与大哥、二哥交往密切,可在人前却表现得疏远,这样的人往往有着很重的心机,野心也更大。当日围困京城,我明知五哥要夺帝位,可为着自己的懦弱与私心,我还是跟着出了兵。所以,”他忽然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夏天,脸颊上的那抹红晕又褪了下去,脸色比之前更加雪白。“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报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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