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儿子?”百里珊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眸中并没有出现百里长歌预料中的惊喜。
“怎么了吗?”百里长歌觉得有些不对劲,古人不都重男轻女么?更何况丞相府两位公子都还没有婚娶,对于早就急着抱孙子的丞相来说,百里珊能怀上儿子简直就是上天给他莫大的恩赐。
“没……没什么。”百里珊垂下眸,“我只是没想到能一举怀上儿子。”
这就意味着等她将儿子生下来以后会被左丘鹤以假死的名义送出帝京城,送出百里家,左丘鹤为人阴险,或许他还会直接在临盆那日留子杀母。
总之等这孩子一出生,天下便再也不会有百里珊这号人。
是死是活,尚且未知。
想到这里,百里珊眸中滚烫的液体左右晃了晃,但百里长歌就坐在对面,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所以悄悄闭了闭眼强压回去。
百里长歌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不对劲,忙问:“珊儿,你告诉我,你真的心甘情愿嫁给左丘鹤为妾吗?还是你害怕他将这件事捅出来所以受了他的威胁?如若是这样,那这孩子咱不要了,我会为你调配最好的堕胎药,将疼痛和危险性降到最低,反正孩子如今才两个多月,拿了也无人察觉。咱们百里家的小姐要有骨气和傲气,不能平白让这么个渣男糟蹋了还被他威胁。”
“可是……”百里珊咬着下唇,“即便神不知鬼不觉拿了孩子又如何?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青涩的闺中女子了。”
百里长歌眼珠子转了转,凭借百里珊这句话,就说明她答应嫁给左丘鹤为妾十有*是受了威胁,她心中也是想把孩子拿掉的,只不过考虑到拿了孩子以后,没了左丘鹤这层倚靠,她再也不能嫁人。
唇角微勾,百里长歌突然笑道:“珊儿不曾走出武定侯府的束缚,所见的人或事也少,历史上尚有嫁了人生完孩子再入宫为后的王皇后,你为何不信这天下有一个人会包容你的一切呢?”
百里珊听得目瞪口呆,“历史上真有这么一位皇后吗?我怎么不知道?”
百里长歌一时语塞,暗道自己一时嘴快竟说了汉景帝刘启和皇后王姑的故事,噎了噎,她解释道:“这是野史上的记载,你没看过很正常。”
百里珊面上的惊愕退了一些,继续喃喃道:“其实我没想过要什么名分,只想孩子能平安出生就行。”
百里长歌无语地看她一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不要名分,你又如何光明正大将孩子生下来,日后他长大了,又该如何面对你这样一位母亲?”
“我……”想到孩子一出生自己就会被左丘鹤无情踢出帝京城,百里珊眼眶再度酸涩,“我根本不配做这个孩子的母亲,我有罪。”
“你的确有罪。”百里长歌突然厉声道:“年少轻狂谁都会有,这一条罪不至死,但你错在忍气吞声,失了百里家女儿该有的傲骨,被人将尊严践踏成尘埃,他左丘鹤究竟是天神还是西天如来?值得你这么折服于他?”
百里珊静默不语。
百里长歌瞧着她的样子,心下又觉得不忍,遂放软了语气走上前握紧她的手,“珊儿,你听我说,丞相想抱孙子很久了,如今你肚子里的儿子就是你获胜的唯一筹码,左丘鹤会接受你,八成跟这孩子脱不了干系,既然你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我们何不把被动变为主动?”
百里珊目光一闪,这才敢稍稍抬起头烂看向百里长歌,“大姐,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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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西院,桐花台。
淡黄色钟形桐花挂满高数丈的桐木,于白玉雕栏内落英缤纷,飘飘缈缈。
隐约可见雕栏边有一紫衣女子,淡扫蛾眉,聘聘婷婷,修长的指尖轻轻接住刚落下来的桐花,周身便散发出黯然神伤的气息,紫色华美衣裙在一片淡黄色桐花里,如同飘进了天外紫云,再加上那多愁善感的如画眉眼,让人霎时便从心底生出无限怜爱。
左丘鹤驻足于白玉阶上,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女子背影,恨不能将她狠狠拥入怀疼爱。
“兮儿……”左丘鹤出声,声音里包含着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声音大一分都能将这份美好破坏。
“公子来了?”女子转身,一向笼了愁容烟云的剪水眸难得的舒展开一丝笑,那笑太过醉人,以至于左丘鹤久久不能回神。
“外面风大,你怎么不进屋歇着?”左丘鹤心疼地说着,便将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再顺便拂去她肩头的落花。
“公子你看。”女子伸手一指高大桐树上纷纷扬扬的落花,神色间不免哀伤,“这花美则美矣,但太过脆弱,风一吹就凋零了。”
说到此处,女子黯然垂下眸,眼尾不经意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又道:“就如同小女子,光有一张花容月貌,却不能为公子诞下任何子嗣,可这世上谁人不懂,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公子不如另寻他人罢!”
“兮儿,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左丘鹤轻轻将她拥入怀,微闭上眼呼吸着她发丝间的清香,“你身子骨弱不适宜生养,便是你这一辈子生不了孩子我也会爱你如初。”
女子有些许感动,眨了眨沾了晶莹泪珠的眼睫,忧心道:“可是丞相那边……”
左丘鹤搂紧她,低声道:“放心,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你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他说只要你能生下儿子,就让我光明正大娶了你。”
女子一惊,立即抬眼看他,“公子你……”
“兮儿……”左丘鹤呢喃唤她,“我不忍心让你这么瘦弱的身子骨去承受生育孩儿的痛苦,所以想了个办法,你放心,这桐花台如今是丞相府的禁地,再说了,府里除了我就只有父亲和婢女红绮知道你的存在,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养胎’,等时间到了,我会光明正大接你出去的。”
“公子……”女子依偎在他怀里,柔弱的声音一遍遍轻唤他,眼角悄悄滑落泪珠。
左丘鹤察觉到了,他缓缓松开她,用唇瓣吻去她面上的泪,轻声道:“兮儿别哭,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真真正正成为丞相府的女主人。”
女子轻轻摇头,“兮儿只想陪在公子身边,一辈子,足矣。”
“我的傻兮儿。”左丘鹤指腹划过她的眼尾,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划去,“你心如此善,让我怎么狠心将你一辈子藏在这里见不得光?”
“兮儿知晓公子心意。”女子睁开朦胧双眸,里面星星点点,看得左丘鹤心脏一阵颤栗,忍不住再度抱紧她,“兮儿……兮儿……你等我。”
“兮儿好怕。”女子声音哽咽,“好怕等不到公子来接就会魂归九泉。”
“不会的。”左丘鹤安慰她,“倘若有那么一天,我绝不会苟活。”将她带回来的那天起,他的一颗心早就被她偷走,即便身份上不允许,他也不管不顾将她藏在这里,为她铸造美轮美奂桐花台。
“公子此言当真?”女子似乎难以置信。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左丘鹤郑重点头,“这世上唯有你,才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女子闻言,薄削唇角洋溢出幸福满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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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桐花台时,丞相刚好从外面走进来,瞥了一眼左丘鹤身后的方向,顿时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爹。”左丘鹤唤他。
丞相视若不见,继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左丘鹤加快脚步拦在丞相面前,微微皱眉道:“爹你先别走,我有要是同你商议。”
“商议什么?”丞相冷下脸来,“难不成又要跟我说让你娶了那个女人?哼!我告诉你,休想!”
“爹,你能不能听孩儿把话说完?”左丘鹤抿唇。
丞相怒目,“没什么好说的,便是有天大的事,等你把那个女人弄出去再来同我说话!”
“爹!”左丘鹤无可奈何,“我这次要说的真的是大事,相信您听了以后会接受兮儿的。”
丞相顿时大怒,扬起巴掌险些朝着左丘鹤脸上扇去,“孽子!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你这样做简直是……简直是丧尽天良!大逆不道!”
“她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了。”在丞相巴掌即将落下去那一瞬,左丘鹤迅速出声。
“什么?”丞相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说那个女人怀了你的孩子?”
“是。”左丘鹤点头。
“可是,前些日子你不是让人去诊断过她并没有身孕吗?”丞相神情恍惚,这一刻犹如置身梦中。
两个儿子中,大儿子左丘鹤偏偏恋上那个女人,二儿子左丘凯整日里与诗书为伍,从无娶妻之意,丞相五十有余,伴君数十年,心力交瘁,本想着等两个儿子入朝以后,自己便辞官回来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却无奈天不尽人意,大儿子藏着的那个女人总也怀不上,这让他急白了头。
前一刻,丞相还打定主意等裴烬来提亲的时候要让他入赘,这样的话左丘家的香火便能尽快得到延续,却不料突然听到桐花台那个女人怀孕的消息。
“兮儿体质特殊,那些个庸医没有诊断出来。”左丘鹤面色沉静道:“方才我又带着人去了一趟,这一次诊断出来了,的的确确是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觑见丞相面上的纠结之色,左丘鹤趁热打铁,“爹,兮儿的身份只有我们爷俩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外面谁人会知道?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抱孙子吗?倘若兮儿能直接怀上儿子并顺利生下来,那我们左丘家岂不是添了一桩大喜事?”
“对对对……”丞相也点点头,“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她的身份?”这一刻,什么也比不上孙子重要。
“那我待会儿再安排几个人去给她探探脉,多开些安胎药给她补补身子。”
“爹你糊涂了。”左丘鹤掩饰住眸中迅速划过的慌乱,赶紧道:“兮儿在这府中是‘不存在’的,如今你突然让人去给她确诊,岂不是提前将她暴露了?”
“哎哟,你看我老糊涂了,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丞相一拍脑袋,随后嘱咐他,“既然怀了身子就让她多注意休息,没事别跑出来吹风,免得一不小心……总之这件事交给你,一定不能让孩子出任何问题。”
“孩儿知道。”左丘鹤笑道。
丞相正欲抬步离开,突然想起一事,又转过头来问他,“那日晋王生辰,你为何非要纳武定侯府三小姐为妾?”
左丘鹤眯了眯眸,解释道:“二弟还没娶妻,灵儿马上又要出嫁了,这府中没有年轻女子,兮儿说她一个人无聊得紧,所以让我纳个小妾来陪她说说话,当然,纳妾只是名声,百里珊进门以后自然是要为奴为婢的,孩儿定然不碰她分毫。”
丞相疑惑地皱了皱眉,“这天下竟还有劝夫君纳妾的女人?”
“兮儿心善。”左丘鹤笑道:“是爹你以前不肯接纳她,所以没发现而已。”
“罢了!”丞相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跟着掺和了,只要你保证那个女人顺利生下孩子就好。”
“那是自然。”左丘鹤躬身恭送丞相回房。
前面接连两次让百里珊住到丞相府失败,左丘鹤有些烦闷,正想去找个心腹商议一下对策,刚走出游廊,就见到二公子左丘凯翩翩而来,他一身青袍,行走之间衣袂流动,整个人散发出书卷一般温润的气息,面上时时含笑。
见到左丘鹤,他停下脚步,轻声问,“大哥可是有要事出门?”
“嗯。”左丘鹤心情不好,懒得与他废话,随意应了声就想离开。
左丘凯突然伸手拦住他,笑道:“大哥,昨夜我在桐花台围墙外听到里面隐隐有女子哭泣的声音,吓得我赶紧去三妹的院子里询问,婢女说三妹已经睡下了,娘亲那个时候正在厨房给父亲做宵夜,桐花台那个地方,一直是丞相府的禁地,一般人也进不去,你说会不会是里面真有女鬼?”
左丘鹤顿时皱眉,沉声道:“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这世间哪里来的鬼怪?”
“若不是鬼怪,莫非里面有人?”左丘凯挑眉问。
“尽瞎说!”左丘鹤瞅着他,“早说了那是禁地,谁还有如此胆子敢擅闯进去哭?定是你这几日熬夜读书,读出幻觉了。”
“也许吧!”左丘凯眼珠子转了转,随后朝左丘鹤摆了摆手,“大哥有事便去忙吧,不用顾及我。”
左丘鹤再未答话,拂袖去了自己的院子唤来心腹。
“你说,我要如何才能让百里珊心甘情愿进入丞相府为妾?”左丘鹤来回踱步,伸手揉着额头。
心腹想了想,犹豫道:“百里珊对公子的心思,一眼便看得出来,让她心甘情愿入府为妾不难,难的是如何过得了百里长歌那一关。”
“说得可不就是这个吗?”左丘鹤头疼,“百里长歌那个女人,前几年看着是个草包,没想到去了一趟百草谷回来竟成了香饽饽,迷得晋王和皇太孙晕头转向,更何况如今武定侯府她掌家,百里珊的婚事自然也得经过她,百里长歌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百里珊过来做妾的。”
“倘若公子娶她为正妻呢?”心腹问。
左丘鹤一愣,随即微怒,否决道:“这不可能,我的正妻之位永远只为一个人留。”
心腹犹疑片刻,道:“娶她为妻,过门后不一定就要是正妻,想必公子有的是办法将她贬为侍妾。”
左丘鹤眯着眼睛思索片刻,“这个主意也不是不可以,但……”倘若兮儿知道他要取别的女人为正妻,她定会哭得晕死过去,兮儿身子弱,经不起这么折腾,更何况他怎能容忍别人取代了兮儿与他三拜天地入洞房?
心腹见他犹豫,又道:“倘若公子觉得为难,不如等晋王大婚以后再行动,百里长歌毕竟是要嫁给晋王的,出嫁以后,武定侯府的掌家之权就要易主,届时只要同掌家的人疏通疏通,想必也能让百里珊入府。”
“这主意不错。”左丘鹤抚掌大赞,原本最难对付的人就是百里长歌,如今那个女人要出嫁了,今后不管谁掌家,只要有足够的条件,对方必定会受到诱惑妥协,届时百里珊还不是迫于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跟他回来。
想到这里,左丘鹤唇角勾起一抹阴邪的笑。
正在这时,有侍卫进来气喘吁吁禀报,“大公子……不好了,武定侯府那边……”
左丘鹤瞳眸骤缩,“武定侯府那边怎么了?”
“三小姐百里珊,她……”侍卫上气不接下气。
“到底怎么了?”左丘鹤更加皱深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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