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夜极宫,已是数日之后,新任宫主西宫良人刚举行完登位大典,整个地宫里都充斥着喜悦喝彩的气息。
水竹筠虽然嫁入冥殿,但她在夜极宫的圣女身份一直保留,所以宫卫在看到她本人亲自来的时候便没有过问魏俞的身份,首领立即派人送他们二人入宫。
彼时,西宫良人正在九华殿安静听着小执事颜伦汇报新法令颁发以后各坊间的情况,突然听到使女汇报,他颇为讶异地抬起头,“筠姨来了?快让她进来!”
颜伦识趣的退了下去。
水竹筠带着魏俞缓缓走进九华殿,看着御座上身着胭脂红锦袍,通身干净无尘仿若碧蓝眼眸般明净的西宫良人,心中不禁低叹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参见宫主。”水竹筠微微福身。
西宫良人立即走下来托起她,“筠姨你还是唤我‘景逸’吧,你这般称呼我我怪不习惯的。”
水竹筠低低一笑,“想不到才一个多月没见,你竟成长了这么多。”
“在其位谋其政。”西宫良人翘了翘嘴角,“接管了这个位置以后才体会得到父王那些年的辛劳。对了,筠姨,你怎么会突然回来夜极宫?”
“是因为这个。”水竹筠利落地掏出刻有毕方神兽的半块血玉递到他面前,“另外半块在蓝兮身上,我是来取回的。”
西宫良人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你不可能会亲自来取,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水竹筠慢吞吞点点头,“是出了些事儿,不过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你先带我去看看蓝兮。”
“好。”西宫良人颔首,让人前方带路去无名殿。
他边走边问,“是不是和长歌有关?”
“是。”水竹筠直接道:“所以我这一次来不仅是要带走血玉的另外一半,还要带走真正的许彦救长歌出来。”
“父王呢?”西宫良人眯了眼睛,“当初是他把许彦藏起来的,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由他出面把那个人带出来吗?”
“道灵大师说过他在南豫。”水竹筠想了想,“兴许那边事儿忙吧!”
“父王不在南豫。”西宫良人摇摇头,“完成任务的使女回来告诉我,父王自从出了大梁帝京以后就不知所踪,根本没有去过南豫。”顿了顿,他又问,“母后如今在什么地方,她为何没有与你一起回来?”
“这……”水竹筠一时语塞,改口劝慰,“景逸,你父王和母后之间经历了很多,或许不在一起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心中一紧,西宫良人似乎在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喃喃问:“所以,因为景润的关系,父王和母后即便是死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是吗?”
“不全是因为景润。”水竹筠微蹙眉头,“这或许是劫,兴许上辈子他们太过甜蜜,所以老天爷才会在这一世给他们设了劫,虽然你父王和母后今后不会在一起,但你相信我,你父王最爱你母后,而你母后也最爱你父王,他们心中都是有彼此的。”
西宫良人不解,“既然心中都有彼此,为什么还要分开,在一起不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你呀,感情方面经历的太少。”水竹筠道:“等以后你遇到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话到这里,水竹筠戛然而止,她这才反应过来景逸明明爱的是长歌。
听她一说,西宫良人似是又懂了几分,最终自嘲苦笑,“筠姨,我知道了,父王心中有母后,母后心中也有父王,这就是爱,可爱了并不代表就要在一起是吗?”
水竹筠迟疑着点点头,忽而心疼地看着他,“景逸,你一定会再遇到喜欢的人。”
“我知道。”西宫良人再度苦笑,“可这世上只有一个长歌不是么?”
这句话,让水竹筠瞬间沉默了。
景逸说得没错,这世上只有一个长歌,聪明、睿智、惊才绝艳,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爱上了一个同她一样独一无二的叶痕,命运的轮盘早在长歌三岁走出夜极宫的那一刻便已经彻底颠覆扭曲,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
她自己和国公虽然是命定婚姻,但他们二人在大婚之前早就已经熟识并相爱。
景逸的苦楚,她并不完全懂,但她能想象得到倘若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守一辈子将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现场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凝重,西宫良人最先回过神来,“筠姨,我们到了,我带你进去看蓝兮。”
水竹筠顷刻间拉回神智,当看见守在外面的青妍青馥两位圣女时,赶紧笑着打招呼,“我就说最近怎么没有消息了,原来你们俩还没出宫呢!”
青馥好笑地看着水竹筠,“我们二人又没有夫君要陪伴,所以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水竹筠又好气又好笑,红着脸瞪她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想着找一个把自己嫁了算了?对了,我之前听说你在南豫的时候深得六皇子青睐,唉……只可惜……”
闻言,青馥娇美的面容瞬间惨白,她偷偷瞄了西宫良人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哎呀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接了个监察六皇子的任务而已,后来听说先宫主让我去大梁就直接走了,哪里会对那个凡夫俗子有好感?再说了,我可是圣女,即便要嫁,也得找个本族人嫁了,怎么能赔上一身修为嫁给外族人,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话完,青馥又瞄了西宫良人一眼,问他,“宫主,你说对吧?”
西宫良人低声一笑,“只要是你喜欢,便是外族人也无不可,我不阻拦。”
青馥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听闻了他这句话以后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刚想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片刻之间神色恹恹如同被霜打了的娇花。
殿门打开,水竹筠让魏俞留在了外面,她自己跟着西宫良人走了进去。
蓝兮刚用完宫卫送来的膳食,见到来人,她很讶异,“没想到我竟能劳烦高高在上的冥殿夫人亲自来找,是我魅力太大还是我身上那半块血玉太过抢手?”
水竹筠平静地看着她,“你虽然修为尽损,但还不算深陷魔障,如今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蓝兮看笑话一样看着水竹筠,“这么多年不见,我竟不知道夫人何时这么会做好人了,你可还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
见水竹筠不说话,她突然厉喝,“我娘就是被你逼死的,如果不是你嫁入冥殿,我娘对那个男人的心思就不可能死灰复燃,更不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之后直接疯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呵——你如今竟然来劝我回头,你以为自己伪装善良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可以让所有人都感恩戴德么?”
“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你母亲,更不记得抢了她什么东西。”水竹筠淡淡道:“我只知道你娘是被你亲手杀死的,若你要坚持将这一切罪孽推卸到我头上,那才是真正的欲加之罪。”
“你还敢说不是因为你?”蓝兮一激动,腾地站起来,不小心触碰到结界,仿佛被万把利剑同时刺穿身体,她痛苦地瘫软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许久才恢复过来,擦去嘴角的血丝后赤红着双目死瞪着水竹筠,“当初是谁说的冥殿和夜极宫不得联姻!后来又为什么要把你嫁过去?难道不是因为你不要脸先勾引了殿主,否则……否则他怎么可能放着冥殿这么多女人不娶偏偏娶你?”
“蓝兮,你别太过分了!”西宫良人顿时皱眉。脸色沉冷了下来。
“我说错了?”蓝兮冷笑,“宫主不妨说说我哪里说错了!冥殿和夜极宫不得联姻这句话当年是不是你父王亲口说的?”
西宫良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后来把水竹筠嫁入冥殿的人是不是你父王?”蓝兮又问。
西宫良人还是沉默,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蓝兮解释这一切都是爷爷那一辈为了废除凰女制度设计好的,但他更明白蓝兮的性子绝对不会听他任何一句解释。
“不说话就是默认。”蓝兮冷笑,“我修习媚术误入歧途是有错,但我错得光明正大,我敢作敢当,哪像你们夜极宫的人,整天打着正义的幌子,实则尽是做些出尔反尔的龌龊事,比起你们合伙逼死了我母亲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我蓝兮带着族人反了冥殿就是在替天行道!”
“无可救药!”西宫良人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水竹筠全然没把她这番话放在心上,“说吧,什么条件能让你交出血玉?”
蓝兮眸光微微闪动,随即停留在西宫良人身上,“我要他!”
水竹筠对于这个回答丝毫不意外,叹息一声劝道:“你想要恢复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一定要走极端?”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不是么?”蓝兮扬眉,“更何况我就是喜欢别人痛恨我却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且我只要一夜,宫主该不会现在还是个雏儿吧?”
“除了这个条件就没有其他办法能让你交出血玉了?”水竹筠微微蹙眉。
“有啊!”蓝兮轻笑,“宫主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让他父王代劳,唔,不过我猜想先宫主如今还在长眠期,既然长眠,我怎么忍心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睡了他?”
这番话纵然让人气恼,但水竹筠和西宫良人的注意力被“长眠”二字吸引了。
“什么长眠?”西宫良人激动起来,“父王到底在哪儿,你把他怎么了?”
“答应我啊,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蓝兮媚眼儿一瞥,风情无限。
“我……”
“景逸,你万万不能上她的当!”水竹筠赶紧制止他接下来的话,“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指不定这番话也是她编造出来哄骗你的。”
西宫良人闻言,紧绷的面色稍霁。
“夫人虽然没修习过锁魂术,却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吧?”蓝兮眼尾略带嘲讽,“当年我母亲虽然动用锁魂术救了他,但他也因此留下了后遗症——每隔五年就要长眠三个月,而这三个月内是他灵力最弱的时候,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轻易杀了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西宫良人原本舒展的眉宇再度轻蹙。
“很简单。”蓝兮耸耸肩,“我需要恢复修为,还需要你们夜极宫的驻颜术,倘若以上两点你都能做到,那我便二话不说交出血玉。”
西宫良人神色为难,将水竹筠拉到一旁低声问她:“筠姨,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这半块血玉?”
水竹筠犹疑道:“长歌有难,目前只有她的守护者魏俞能救,而魏俞的全部灵力都被封印在了神殿,我要拿回另外那半块血玉打开神殿帮助魏俞解开封印,让他去帮助长歌。”
“何必这么麻烦?”西宫良人道:“我亲自去救她。”
“不不不。”水竹筠赶紧摇头,“国公测算过,长歌接下来会有一场小风波,只有魏俞能助她,你如今贵为宫主,不能随意出去,更何况你莫不是忘了,随意动用灵力的后果很严重,你才刚刚继位,倘若这个时候就身受重伤,让族人如何信服?”
西宫良人声音暗沉,“为了她,受点伤算不得什么。”
“孩子你别犯傻!”水竹筠坚决不同意,“你的路还很长,这宫里每天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等着你去处理,为君者,当以民生为己任,你要学你父王做个优秀的统治者,万不可意气用事而不顾大局。长歌那边还有我们呢,再说景润马上就要回来了,相信有他陪着,长歌不会有事的。”
“他……要回来了吗?”西宫良人低声问。
水竹筠自知在他面前提起了不该提的人,语气放软了几分,“是啊,他在北疆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了。”
西宫良人笑笑:“长歌的眼光总是特别的。”
水竹筠又是片刻沉默,“景逸,你也很优秀,是能与景润并肩的独一无二的人,长歌和景润的结合缘于一场错误的开始,但他们却都认定了彼此,这是缘分,我希望你不要过分伤心,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也挺自责的。”
“筠姨你不必自责。”西宫良人转瞬笑脸,“长歌能幸福,我很开心。”
“那就好。”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他真正的心里话,水竹筠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静默片刻,西宫良人问她,“所以,我们必须从蓝兮身上拿到另外那半块血玉吗?”
“嗯。”水竹筠答:“这么大的事,我不能,也不会让你去冒险,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西宫良人原想说倘若能救她,他根本就不在乎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想到筠姨方才那一席话,他犹豫了。
叶痕会回来陪着她,这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的,而且叶痕一直不喜欢他,倘若他出面了,只会让长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想了想,西宫良人眸光坚定道:“既然这样,那我一定会让蓝兮交出血玉。”
听到这句话,水竹筠心中霎时涌上不好的预感,她急忙道:“景逸你……”
西宫良人已经转过了身走近结界向里面的蓝兮伸出手,“把血玉拿给筠姨后出去沐浴到长卿殿等我。”
蓝兮闻言心中大喜,立即撑着身子站起来,“你认真的?”
随后她想了想又后退一步,双眸全是警惕,“我怎么敢肯定你拿了血玉以后会不会置我于死地?”
西宫良人面无表情,也不打算回答她。
蓝兮细长的眼眸转了转,突然勾唇道:“我来之前吩咐过冥殿的兄弟们,倘若我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回去,他们就会带着人去杀了正在长眠期的先宫主,倘若你敢骗我,那你就等着给你老爹收尸吧!”
她说完,从怀里掏出那半块血玉遥遥举着,“你不打开结界,我如何拿给她?”
西宫良人催动灵力,衣袖翻飞间将她周身的四道结界全部扫空,然后两指拈住蓝兮手里的血玉。
重得自由的蓝兮顺着他白净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他的手背,啧啧两声,“不愧是西宫家的后裔,这样貌只怕是天下难寻,半块血玉换你一夜,我不亏。”
话完冲西宫良人抛了个媚眼,将血玉从他手指中抽出来扔给水竹筠。
“青馥,带蓝兮下去沐浴。”西宫良人背对着众人,神情晦暗不明,声音有些低哑沉重。
他这么一说,青馥便立即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她迅速冲进来,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蓝兮,恨不能立刻马上将蓝兮生吞活剥。
“走吧!”蓝兮迈着妖娆的碎步走过去伸出手,示意要人搀扶。
青馥死咬着牙,转过眸看向西宫良人的背影,“宫主,你怎么可以……”
“带她下去!”西宫良人略带寒凉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青馥还没出口的话瞬间吞了回去,她袖中手指痉挛了一瞬,轻咬下唇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搀扶着“虚弱”的蓝兮去了浴池。
“景逸……”青馥带着蓝兮走后,水竹筠紧张地看着他,“你真的想好了?”
“筠姨我没事。”西宫良人转过身来,面带微笑,“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回长歌不是么?”
见水竹筠犹豫,他又补充道:“更何况蓝兮说得没错,我在大婚之前也需要安排一位通房,既然有现成的,那我也不必后面苦恼了,就她吧!”
“景逸,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水竹筠心中很不是滋味,“你为了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她若是知道了,铁定会责怪我这个当娘的。”
“所以,筠姨一定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西宫良人笑着合拢水竹筠拿了半块血玉的那只手,“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对了筠姨,你回去的时候代我跟小嘟嘟道个歉,就我那天晚上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有时间再出去找他玩。”
“好,我知道了。”水竹筠颔首应允,再不耽误,出了无名殿带上魏俞直接往出口走去。
“宫主。”青妍还守在外面,见到西宫良人亲自关了殿门走出来,她犹豫了瞬息,问他:“您真的要帮助蓝兮恢复?”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就不要再继续规劝了。”西宫良人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幽幽一叹,“我不能出去帮她,总要在背后做点什么不是么?否则我这心里不踏实。”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青妍微微皱眉。
“你也希望长歌好好的,小嘟嘟早日享受天伦之乐不是么?”西宫良人反问她。
“我……”青妍一时语塞,不得不说,她在晋王府待的这些年的确是对那里的人有了感情,晋王殿下,晋王妃,小世子,甚至还有魏俞和小宦官程知。
自从晋王出征,王妃恢复记忆以后,晋王府物是人非,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连空气中都飘荡着孤清的味道。
她自然知道想要恢复一切只能让晋王和晋王妃抛弃过去重新坦然面对,可若是这一切要牺牲宫主的幸福,那代价也太大了。
西宫良人看得出来她的担忧,轻笑道:“别多想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如果我保全了一身清誉的后果是亲眼看着她死或者是比死还难受的颠倒磨折,那我宁愿做世人嘴里那个最不堪的人,只盼她能长安。”
青妍垂下头,鼻尖有些酸,眼眶有些痛。
他温声吩咐,“守了这么长时间,你铁定也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以后不必再守了。”
青妍哽咽着声音谢了恩,迅速跑回了房间。
沐浴过后的蓝兮,乌发披散,一袭水红色轻质睡袍,酥、胸半露,曲线起伏有致,峰紧沟深。
她侧卧在宽大的床榻上,纱帐半掩,能觑见娇艳的面容被顶上宫灯镀上和暖微光,一只脚微微曲起,露出洁白纤瘦的小腿。
论姿色,她在夜极宫中排不上什么号,但她自小修习媚术,此刻半分慵懒半分媚的姿态,配上旖旎的灯光和她斜斜勾起的半边唇瓣,端得是勾魂摄魄。
若是外面的一般男子见了,铁定早就按耐不住冲进去春宵帐暖。
西宫良人却在屏风处僵住。
他眼神定在她身上,依旧没有任何感觉,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初、夜,却没想过竟然是跟这样一个女人。
“宫主,人家等你很久了。”蓝兮见他不动,索性下了床,玉足沾地缓缓走过来,双手攀附在他脖颈上,面容就朝他靠近。
西宫良人挥手拍开她的手,蹙眉后退一步,面上已生出几分嫌弃。
蓝兮视若不见,继续逼近他,“我可是等着出去玩儿呢,宫主这么慢还不开始,难道你有自信能一战到外面天明?”
“你!”西宫良人抬眼看她,锦袖中手心捏出了丝丝薄汗,“你先睡,我待会儿过来。”
说罢,他拂袖转身就要出门。
“你去哪儿?”妖媚褪去,蓝兮面色冷了下来。
“沐浴。”扔给她两个字,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蓝兮瞥了他的背影一眼,重新走回床上躺着。
西宫良人出了长卿殿,并没有去浴池,也没有吩咐任何人伺候,他快速出了宫,来到长流河边,坐在长椅上望着河里的红莲发呆。
有人走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目光也胶着在河中红莲上,“大哥哥也是在睹物思人吗?”
西宫良人偏头,瞧见对方是上次他遇到的那个男孩,眸光动了动,他有些讶异,“我记得上次你带着一个女孩说要去托长老向宫主求情让你和她一起出宫,为何今日只有你一个人?”
男孩闻言长长叹了一声,“我去见了长老之后才知道宫里早就没有十二岁出宫执行任务这一条法令了,然而她却告诉我,她必须要出宫,我仔细想了想,便知道她铁定是厌恶了地宫,想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所以我没有阻拦,也没有多说什么,亲自送她到了阵法门口。”
“然后呢?”西宫良人好奇问。
男孩接过话,“然后我就常常来长流河边赏红莲,我记得她在走之前让我一直等她,而我也宁愿相信在外面那片大陆上还有一个人欠我个承诺,让我回家。”
“明知再没结果,你为何愿意一直等下去?”西宫良人问他。
男孩答:“因为她随口而出的承诺是我一辈子的信仰,少了信仰我的人生都不会完美。”
西宫良人了然一笑,又问:“倘若与另一个女人上床能救她,你愿意吗?”
“愿。”男孩回答得干脆,“我爱她,可以是口头上的,行动上的,倘若这两点我都无法当着她的面实现,那么换种方式爱也一样,终归和别的女人上床的时候,我心里想的还是她,我只是身体不干净了,心却是热乎纯净的不是么?”
西宫良人看着他,微微一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独到的见解,着实不易。”
男孩再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他,“大哥哥,你又是什么情况呢?我见你经常来这里,想必心中比我还要苦吧!”
西宫良然暗自苦笑,“我啊,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告诉我只要有一天血月出现她就回来了。”
“所以你就等到了现在?”男孩接过话头,突然有些好笑,“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想不到大哥哥竟然比我还傻,这世上哪里来的血月?她分明是早就告诉了你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意义不一样不是么?”西宫良人勉强笑笑,“直接说再也不会回来和告诉我等到血月出现再回来虽然都是一个结果——再也不会回来,但两者的意义并不一样,前者直接否定了一切希望,而后者虽然不可能发生,却代表着还有一线希望。倘若让你选择,你是愿意听前者还是愿意听后者?”
男孩想了想,“当然是后者,后者不伤人。”
“我不像你这么想。”西宫良人感慨,“倘若能有机会选择,我一定会选择前者,前者伤人,却是短痛;后者好听,后果却是漫长无止境的等待和等待中的痛苦煎熬。其实就跟一刀砍死和凌迟处死的道理一样,同样都是死,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后者,因为过程太长太难熬。”
男孩闻言之后颇有些同情他,“可你等到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回到当年重新选择了。”
“是啊,我再没有机会回到过去了。”西宫良人眼眸中露出点点哀伤,“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不打扰她的前提下帮助她,让她能一世长安。”
“大哥哥真伟大!”男孩冲他竖起大拇指。
西宫良人直摇头,“我觉得你太傻,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就这么放弃了?”
“可是她已经……”男孩想反驳。
西宫良人打断他,“在这阴暗的地宫待久了,她会向往外面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为何不陪着她一起向往呢?我们语真族人的相貌素来是优异于大陆五国百姓的,更何况你们俩是青梅竹马,我不明白你是哪里来的颓败之心竟如此没有自信与外面的男子一争高下。”
男孩听他一言,顿时醍醐灌顶,霍然站起身再三谢恩之后直接去了他所在坊的长老府上。
西宫良人回到宫里的时候,小执事正等在宫门口,见到宫主归来,他迈着与这个年龄极不吻合的沉稳步子走过来,压低声音,“宫主,蓝兮小姐见您久久不来,跑去九华殿砸了书房。”
西宫良人眼眸一缩,微怒,“她这是疯了吗?”
“估计不远了。”颜伦又道:“您快去看看吧,她如今还在九华殿,青妍青馥两位圣女劝阻不住,又不敢出手伤了她,左右为难。”
西宫良人闻言,顿时加快了步子。
九华殿内此时狼藉一片,青妍青馥一边收拾着地上的东西,一边无奈地看着还在砸得不亦乐乎的蓝兮。
“你在做什么?”西宫良人站在门口,怒目看着赤脚站在书架前的蓝兮。
“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蓝兮听到声音转过身,娇媚的声音分毫没有做了坏事被主人抓到的尴尬,轻质睡袍本就单薄,她方才的动作又有些大幅度,此刻一转身,胸前曲线更加明显,明晃晃一副旖旎春景。
颜伦白净的小脸唰一下红了,赶紧转过身捂着眼睛不敢看。
“别太过分。”西宫良人说着便走了进去,伸手拽住她纤细的胳膊就往长卿殿走去。
蓝兮本就是赤足出来的,外面是初冬,宫里的地板钻心的寒凉,她被拽着一只胳膊颠颠跟在西宫良人身后,每走一步都寒凉透心。
“你慢些!”走到一半,蓝兮终于受不住,她一把甩开西宫良人的手,然后抱着双手,“我冷,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
西宫良人懒懒瞥她一眼,吩咐旁边的宫卫利落地将她抱起扔到了长卿殿的大床上。
“怎么,刚才还百般不愿意骗我说要出去沐浴,这下又改变主意了?”蓝兮起初被摔得七荤八素,她也不甚在意,慢慢爬起来摆好自认为最妖娆的姿势,勾魂的双目直直盯着西宫良人。
“完事之后,尽快离开夜极宫,我不想再看见你。”西宫良人冷冷说了一句话以后便倾身过来。
“等等!”在他即将靠近床榻的时候,蓝兮挑眉看着他,“倘若将来我怀了你的孩子怎么办?你是否该给他一个名分?”
西宫良人凉凉一笑,“你放心,不会有这一天的。”
说罢,他褪去外袍,一步走到床沿边坐了下来定定看着她。
“你别用那样嫌弃的眼神看我。”蓝兮轻声一笑,“我虽然很会魅惑男人,但至今没被任何人碰过身子,所以你能得到我的完璧之身,应该感到荣幸。”
西宫良人没理会她,继续褪去里衣,露出肌理紧致,线条流畅的胸膛和腰身。
西宫良人的容貌本就能让人一见倾心,二见倾魂。
可饶是蓝兮做足了准备,还是万万没想到光是见到他的上身就这么让人血脉愤张,她已经难以想象待会儿自己会不会被他彻底迷得魂儿都丢了。
西宫良人动作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
“宫主你不是要速战速决吗?”蓝兮勾唇看他,“莫不是临时怯场了?”
西宫良人没理会她,黯然垂下的眼睫上下动了动,正准备脱下亵裤,长卿殿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青馥气势汹汹而来,燃烧着熊熊火光的双眼烧在蓝兮若影若现的酮体上,破口大骂,“蓝兮你还要不要脸?”
原本情欲涨到了最高,突然之间被人从中掐断,蓝兮心中很不是滋味,她面色寒凉下来,瞪着青馥,“你来做什么?”
“我若是不来,你就准备用这么淫荡的手段勾引宫主?”青馥满腔怒意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衣袍亲自为西宫良人穿上,一脸哀怨地看着他,“宫主,让她恢复修为的方法多得是,你为什么要答应跟她……”
西宫良人对于她的到来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我……”青馥咬咬唇。
“因为她喜欢你。”蓝兮替青馥说出了那些她从来不敢说的话,“女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她喜欢你,自然忍受不了你和我上床,更何况我还是冥殿的人,既不是你的通房丫头,更不是你正牌王后,青馥是圣女,论身份,高出我很多,她自是不甘心的。”
“你胡说什么?”青馥怒瞪着蓝兮,“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
“怎么,敢喜欢,还不敢承认?”蓝兮好笑地看着她,嘴角满是嘲讽,“你喜欢他我更高兴,证明我的眼光不错,证明他的魅力大,我这个人向来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玷污美好的东西,既然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他,那我更应该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里睡了他,让你们敢怒不敢言,看不惯我又不敢杀我,唔,这种感觉想想就觉得舒爽。”
青馥怒极,走上前不由分说就要打蓝兮,手腕却被西宫良人轻轻扣住。
她不解,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宫主,难道你……不可能的,你一定是被这个女人的媚术给迷住了对不对?”
“我很清醒。”西宫良人安静道:“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也准备好了承担一切后果。”
“宫主!”青馥一急,“你不要上了她的当,您灵力高深,一定有别的办法帮她恢复,我不相信除了这个办法蓝兮就活不了。”
“你错了。”蓝兮笑眯眯看着她,“我是死是活宫主他根本就不担心,他担心的是他爱的那个人——百里长歌,若是我没弄错,那应该是是他的弟妹。”
蓝兮故意激怒青馥的一番话果然有用,青馥闻言过后脸色苍白,似是难以承受这样赤裸裸的事实,她捂着胸口一步步倒退回墙边,紧抿着唇瓣,看向西宫良人的眼神含了一丝慌乱无措。
“青馥圣女要亲自观看我和宫主的初、夜吗?”蓝兮再度翘起唇瓣,“我可一点也不介意,就怕你待会儿按耐不住。”
青馥方才被蓝兮赤裸裸的剖析了对宫主的心思,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漠视,她慌乱且心痛不已,觉得这地方甚是碍眼,捂着胸口一步步挪到门边,推开门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青馥!”青妍刚收拾了九华殿过来就见到青馥一脸慌乱往回跑,她急忙过去拦住,“你怎么了?”
“我没事。”青馥摇摇头,“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青妍姐姐,长卿殿那边你替我去看护吧,我可能是这几日太过疲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青妍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慌乱,精神状态极其不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点点头,“那你回去吧,我去替你看守。”
“谢谢!”青馥说完,头也不回朝着前面跑了回去。
青妍瞄了一眼青馥的背影,又瞄了一眼长卿殿方向,无奈地叹息一声,缓缓走了过去守在门外。
内殿的蓝兮察觉到了青妍的到来,特意用仅剩的内力将声音传出来,“宫主,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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