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景象太过诡异,唐劭明顾不得多想,一把攥住他手腕夺了降魔杵,顺势一扑,将这怪人死死压在地上。
恰是此刻,唐生智从烟雾里一个箭步窜出来,扳住唐劭明肩膀竭力要将他俩分开。“顾先生!”唐生智十分关切那怪人的安危,唐劭明立刻明白过来,怪人顾先生是唐生智请的。
“无碍。”顾先生盯着唐劭明眼睛,没有一丝畏惧惊惶。
唐劭明发现这厮嘴角居然渐渐流露出一抹令人心里发毛的笑意。于是他甩开唐生智,也放了半僧半俗的顾先生。
顾先生得了自由,起身掸掸喇嘛袍,径自上去打开窗,驱散一室烟气。“一体双生,有趣有趣。”
唐劭明心里咯噔一下。这姓顾的话里有话。难道……绝对不可能。
“求师父开示。”唐生智双手合十,一脸虔诚。一个拿着国民政府俸禄,曾经统率十几万雄兵的将军,对一个神汉如此恭敬,看着着实可笑。
“你要的儿子,我招来了。”顾先生话声清清淡淡的,唯有说到“你”字之时故意顿了顿。唐生智未发觉异样,唐劭明却更警觉了。
唐生智连连点头。
“行逆天之事,必有报应。两年之后,就在此地,当有一场大劫数。”顾先生说着话,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慢吞吞穿衣系扣的唐劭明。
唐生智不禁追问:“什么劫?”
顾先生不语。
“可有破解之法?”
“一体双生,二首录一。”顾先生叹了口气,以指作笔,在窗玻璃上写了六个工整小字——金陵王,己亥岁——随即抹去。
屋内静寂无声。
一句话,一行字,动了唐生智的心弦。两年后,金陵王?!
这年代的人对干支纪年十分熟稔,唐生智立刻想到了前光绪二十五年和民国四十八年。至于“一体双生,二首录一”,或是一山不容二虎,当有火并之意。又或是这二人来自同一个家族,在南京会师?民国四十八年还早,他也并非光绪二十五年生人,不过顾先生既然在此地此刻对他说这话,又说到什么劫数,此事定然与他老唐家有关。哇呀呀,顾先生的大神通着实高深到摸不着头脑。
唐劭明一个现代人,哪不晓得已亥岁是什么日子。他小时候倒是背过一首诗叫《已亥岁》,这诗还有个随便到尴尬的名字叫《二首录一》。“一将功成万骨枯”便是个中名句。顾先生说的莫非是这首诗?这诗里讲的东西可不怎么吉利,说的是安史之乱后战火蔓延到整个江汉流域进而席卷全国之事。不过这个金陵王……
唐劭明猛然心念一动。他知道这顾喇嘛是什么人了。
野史上有一个说法,道唐生智信一个姓顾的术士之言,认为自己前世乃是金陵王,于是请命驻守南京,后弃城而逃,终酿被日军屠城的惨案。这人姓顾,唐生智管他叫师父,那他一定就是正史野史皆有其名的密宗三大家之一——净缘法师顾伯叙(注:1)无疑了。
唐劭明早前在硬盘资料里找过唐生智和唐生明家的生平资料,其中就读到过顾伯叙这个有名的神汉。唐生智年轻那会刚在湖南带兵,很为部队纪律散漫的事发愁。然而部队里淳朴的农民兄弟和收编的土匪们大多目不识丁,谈起信仰,他们只晓得拜菩萨弥勒最有用。于是顾伯叙给唐生智想出用佛法提高军队凝聚力这一奇葩招数,让全体官兵跟唐生智一起剃度信了佛。唐军自此改称“佛军”,丘八们人人胸前挂一枚拳头大的佛牌,刻着佛家五戒,以示为民请命受佛祖庇佑。百姓们私下里管顾伯叙叫顾和尚,唐生智也因此也被保定系的旧识老友和中原大地的军政敌人们冠以“唐僧”之名。唐劭平和唐劭明的老丈人刘兴和周斓也不行得了“猴哥刘”和“周八戒”的绰号。
想当年,佛军一上战场,一大群口宣佛号冲锋陷阵的和尚兵立刻取得了不俗战果,懵逼的敌军被打得屁滚尿流。不过和尚兵们毕竟是被长官强行剃度,免不了偷偷喝酒吃肉打牙祭,于是时间一长,无视戒律的人越来越多,战斗力也没有原来那么惊世骇俗了。
这位顾和尚不光在密宗佛法上颇有造诣,上知天文下至地理,野史上还说他能掐会算通晓过去未来。唐劭明听他说“一体双生”,心里有些打鼓,不过他丝毫不信顾和尚有什么神通,估计这人也就是心思活络脑洞大,挠得准金主唐生智的痒处,善用《推背图》之类的玄学蛊惑人心,外加对当下的政治军事局势颇有研究而已。
“入冬后日本人攻打南京,叫金陵王的转世灵童出来守城?嗯,还可以叫金轮法王和雪山魔女前来加持。”唐劭明刚从噩梦中醒来,空着肚子看顾伯叙装神弄鬼闹了半天,闻着屋里还没散尽的塔香味,直犯恶心,语气便极刻薄。
他一抹嘴,觉到有些一样,一看,怎地抹了满手鼻血?糟了,入冬……他现在明白了,只要一对外人透露未来的剧情走向,这*就要遭虐。不过一直以来他做的篡改历史事实的大小事算起来也有一箩筐,按严重程度看,他早就应该去天上找神佛菩萨串门了。难道他只要不用两片嘴贸然预言未来,做什么都没事?这逻辑不科学啊。
唐劭明摸不清这当中的规律,乖乖闭了嘴,溜去擦洗脸上的血污。
顾伯叙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壁钟“铛铛”地敲了十二点,极品爹唐生智的形象似乎有些变化,居然叫佣人把唐劭明的午饭端进来吃。
很快,唐劭明生平第一次在他便宜姆妈唐太太等一票亲属外加梅副官的监视下,被摆布着躺在床上,像双手残废的重伤号一样张着嘴,忍受唐生智像填鸭似的喂他吃饭。尽管他一再辩称自己是睡觉时吸多了炉炭里有毒的一氧化碳导致昏厥,但无人肯信。
一大碗米饭下肚,塞得唐劭明直翻白眼,忽见唐生智的勤务兵噔噔瞪跑上来,喊说:“报告!魏采尔来了!”
唐太太闻言脸色骤变,母狮子一样扑上去,生生扯下唐生智一撮头发,吼道:“你干的好事!把那洋鬼子打发走!”
梅副官张了张嘴,满脸费解。“哦,哦,对不起。”
“不是说你!”
唐生智捂着脑袋,疼得不行又不好发作,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唐生智还没安抚完愤怒的老婆,一个彪悍人影已经立在房门口。
“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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