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北京的年味儿就越来越重了,大街小巷都是红灯笼,还有商场和餐厅停不下来的欢快歌曲。
从前左煜并不怎么在乎这个节日,他所要做的永远是给亲朋好友和爱人送温暖。
可这回大概是因为父亲还在牢狱当中,而温浅予又不在身边的关系,心中总是萦回着种难于形容的寂寞。
公司事务终于随着规模的扩大和资金的良好运转而步入正轨,左煜肩上的负担稍微减轻。
他并不急于在短时间内赚得多少钱财,反倒是把手下员工的年终奖励预估的比较丰厚,其余稍有些盈余,也都存到了温浅予的户头上,想着小美人经验积累够了,想要开创自己的品牌时,能有数量充足的启动资金。
深更半夜,正在办公桌前认真计算的时候,电脑忽然跳出视频邀请。
温浅予清清爽爽地坐在桌前,满脸都是巴黎的阳光,微笑道:“怎么还在加班呀,别累坏身子。”
左煜弯起嘴角:“你不在,精力过剩无处发泄。”
“别胡说八道的。”温浅予追问:“我给你,还有你家里人邮的年华收到了没?”
“嗯,昨天都放我姥爷家了。”左煜点头。
“这回春节要陪总监去美国,不能看望你了,我们春天再见吧。”温浅予垂眸叹息。
“好吧。”左煜难免失望,但既然送他出去了,就不会整天用抱怨去影响浅浅发展事业的动力。
结果听到这话,温浅予却立即把美脸凑到摄像头前:“你怎么一点也不失落?!”
“我哭给你看好吗?”左煜失笑。
“不稀罕!”温浅予哼了声,转而道:“一会儿和同事逛街去了,自己待着吧。”
说完他就断掉了视频。
左煜当然不会生气,甚至有点欣慰。
像小美人这种慢热的性格,终于也在国外结识到能日常陪伴他的人了,总比自己永远孤孤单单的好。
——
北京的寒冬很难称之为美丽,一切风景都是苍白的,空气里还弥漫着雾霾,让阳光与灯光都变得模糊不清。
来监狱里看过父亲几次之后,左煜便完全接受了这种现实,习惯性报喜不报忧地与其描述家庭和工作的琐事。
可惜无论在哪里,左鹏程身后都有警察跟着。
所以有些话这位老父亲永远不能说。
每次望向左鹏程的眼睛,左煜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被质问——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拿着那笔钱逃出去逍遥快活?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已经没任何值得留恋的了!
但左煜只能用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关怀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妈现在又捡起国画来了,她从前画的就很好,现在更认真,还常去拜访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师,好像很厉害似的,不过我也不懂。”左煜笑:“我这人就没什么艺术细胞。”
“随我。”左鹏程摘下老花镜,握在已经起了皱纹的手里,嘱咐道:“大年三十那天就别来了,我们这儿有春节活动,你好好陪你妈就成。”
“我来送盒饺子。”左煜拒绝。
“缺你那盒饺子?”左鹏程嗤笑,而后面色格外平静:“这些年啊,最怕的就是过节,该和谁应酬,该收谁的心意,该孝敬哪位大人物……简直比生意场上所有的决策都累心,其实爸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自己踏踏实实地过个年,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都不担心,没料到最后却用这种方式实现了,人生有时候比戏剧还要夸张。”
“爸,等你出来以后,我再也不让你操心,到时候你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个家……我负责。”左煜认真地说。
“你负责?”左鹏程重复。
左煜点了点头,这一年来他总是愧疚自己花天酒地时,父亲苦心经营的辛劳。
左鹏程望着儿子向来复杂的目光,却鲜有地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微微清澈。
“所以,别再指挥我这样或者那样,我知道该怎么做。”左煜说:“大年三十我还是会来送饺子的,等我。”
左鹏程这回没有再发表意见,小小的窗口透进外面的光,照在他的皱纹上,显得干燥而温暖。
——
巴黎这个名字,似乎跟纸醉金迷的宴会特别搭。
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温浅予时常出席些应酬场所也是在所难免,但他仍旧和从前一样,实在做不到特别主动地巴结与社交,只好跟在总监或同事身边熬时间,暗自琢磨着家里还没画完的稿子。
“浅,你在中国新年要回去休假,对吗?”有个姑娘问。
“嗯……还加了两天扣薪事假。”温浅予做了出郁闷的表情,而后笑:“不过这对我们中国人是最重要的节日,必须要跟家里人团聚。”
他假装告诉左煜要忙,目的就是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个惊喜,所以此刻心情难免美滋滋的。
谁想正开心时,宴会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温浅予随着不远处的热闹,抬眸恍然看到靳风萧久违的脸,不由呆住。
曾经的偶像,之后的翻脸结仇,还有林奇的怨恨夹在其中,真是一言难尽。
靳风萧也注意到了温浅予的存在,但涉世过深的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地扫过去,便继续与身边的美女寒暄。
尽管小美人通过努力与他在巴黎重逢了,但身份仍旧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靳大设计师丝毫不感觉胆怯,时尚圈原本就是个人际关系复杂的群体,恐怕在这个奢华酒店大厅中的每个体面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黑历史,但该彼此利用、互相吹捧的时候谁也不会含糊。
恐怕正因为内心抱有这样的“真理”,所以受到挑衅时,靳风萧才会心底格外冒火。
酒会进行到一半时,忽然有个侍者端着杯掺着金箔的香槟和张叠起的字条到他面前,指了指远处正跟几个年轻妹子聊天的温浅予:“先生,是那位叫我送来的。”
靳风萧皱眉打开,果然里面是两行潦草的中文:“贱贼大叔,皱纹都多得数不清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哗众取宠?”
“老师,怎么了?”旁边的法国模特好奇。
靳风萧默默地把纸条捏烂,抬头冷笑:“没什么,一个老朋友跟我打招呼。”
——
对所有波涛暗涌全然不知的温浅予十分单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年关到来之日,便穿着新衣服兴冲冲地登上了回国的飞机,打算忽然之间站到左煜面前,好好欣赏他惊愕的脸。
饱含期待的节日简直太美好,十个小时的飞行都熄灭不了小美人的快乐,以至于他满身疲惫地看到雾蒙蒙的北京天空时都觉得这里分外可爱。
平时拥挤不堪的首都在春节其实非常空荡冷清。
温浅予在出租车上整理了下红色大衣,微笑凝望无人的长街,直至到了熟悉的小区门口,才恍然回神,拖着大箱子跟司机道别。
怪只怪左煜并没有要回他手里那张楼道电子卡,所以顺利刷进大厦去的浅浅并未起疑。
他一路坐电梯到顶层,又照了照镜子,确保自己漂亮到万无一失,这才用指纹开门。
谁知刷了两次都连连报错。
难道半年没回来,记录清除了?
温浅予皱眉输入密码,依然提示不正确。
正忐忑地折腾时,防盗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有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冒出头来:“请问你干什么?”
温浅予完全傻掉了,张着大眼睛半天没讲出话来。
大概是那女人对着如此美丽的脸也发不出脾气,又问了遍:“你开我的锁干吗?”
温浅予偷看到屋里的家具全然陌生,又确认了下门牌才说:“我……我找左煜……”
“左煜?”女人想了下,回神朝屋里喊:“喂!有个男生找左煜的,是不是朋友啦?”
聪明的温浅予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问:“左煜不住这里了吗?”
“他早把房子卖给我们了。”女人回答:“你没他电话吗?”
“有,有的。”温浅予握紧手机。
女人说:“那你电话联系他吧,大过年的。”
“好,麻烦你啦,过年好。”温浅予客气地跟她告别,察觉到自己被关在外面的时候,又忍不住在茫然中有点难过,他在走廊呆站了会儿,看到前年圣诞挂在走廊的星星灯已经落满灰尘,这才拨通了左煜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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