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昏暗殿堂中,并排站了三三两两的人。
前方为首一人背手而立,静静望着殿堂中供奉的一方神翕。
不多时,殿外一黑衣男子推门而入,急急走到为首之人身旁低声道:“教主,五圣使已经抵达落月山庄,正静侯您的吩咐。”
为首之人点点头道:“你传我令,命他们不可妄动。”
黑衣男子躬身道:“是。”
为首之人又道:“断水使的消息来了么?”
黑衣男子低声道:“来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极细小的薄纸,捧到为首之人的面前,恭敬道:“请教主过目。”
为首之人“嗯”了一声,接过信细细阅读,面上已渐渐显露出狂喜之色。读过信后,为首之人放声大笑道:“天佑我道天神教!天佑我常虚极!”
这人正是道天教主常虚极。
常虚极回身对教众人群道:“诸位,咱们即刻启程,要不了多久,这天下便是咱们道天教的囊中之物了!”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常虚极身后教众齐齐拜道,均是高声道:“天佑道天,教主一统江湖!”
“哈哈哈哈哈”远方,常虚极那狂妄的笑声回荡。
那一抹风韵,淡淡的回响在大地。
风吹罢!
风吹罢!
你那衣袂,温柔的飘荡。
白衣女子眼中倒映着这个白衣男子,映在她的眸子中,也映在了她的心里。
“你还好么?”那清丽绝伦的人儿,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更是明艳照人。
谷汐渊点点头,道:“凌姑娘,不到一日,我们又见面了。”
凌可心面上一红道:“想不到谷大哥也是来见爹爹的。”说着,望了望不远处拈须不与的凌沧一眼。
谷汐渊看看凌可心,有看看凌沧,思忖这父女两人竟然性格孑然不同,凌可心虽然大小姐脾气重了些,却单纯无比,而凌沧城府极深,二人倒真是无相似之处。谷汐渊心中虽然仍是气愤无比,但碍于凌可心面子不好发作,便强忍了怒火道,温言道:“是啊,我已经见过令尊了,那么,也该告辞了。”说罢,抬腿便走。
凌可心芳心大震,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凌可心在今日清晨离开峰下客栈时,实是含泪而别,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就此于谷汐渊分别,但她生性要强,知自己若是与谷汐渊一同上山,临别时定然会按 捺不住倾诉衷肠,便下定决心,不辞而别,她本拟今生无望再见谷汐渊。在临走之际,留下表露心意的信。
但她这一路行来,满脑子皆是谷汐渊的音容笑貌,思念之情满溢心胸,思忖自己今生与谷汐渊算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不禁心如死灰,一路上,少说了哭了四五回。
到了落月山庄见到凌沧时,她双眼早已高高肿胀,凌沧本是做大事之人,对女儿这点异常自是丝毫不放在心头,随口问了几句便被凌可心敷衍而过。
凌可心回房沐浴更衣完毕,已暂且收拾得心情,她听闻庄上来了一位爹爹极是看重的年轻侠士,正在设宴款待。按她的性格本是不欲理会。但念到自己父亲乃是庄主之位,自己理应出面。她装扮一翻后,前去见爹爹的客人,却不料,这个让自己爹爹无比看重的客人正是自己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谷汐渊。
凌可心陡然见到谷汐渊,当真是喜不自胜。但谷汐渊又突然辞别,心中便一下乱了,一时间想不出半点挽留之语。
谷汐渊向凌可心道别,其一正是对凌沧大为不满,他本是为藏星寒才来参加剑歌会,既然凌沧有意戏弄自己,他自是不会在此多呆。
其二,在他洞悉了凌可心的心意后,再与她见面时,实在太过尴尬。谷汐渊自知自己与他实无任何可能,多留下去恐怕会产生不必要的瓜葛。
二种原因相加,谷汐渊更是不愿多留一刻。
就在谷汐渊将要迈出厅堂时,凌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谷大侠请留步,老夫有话要说。谷大侠听完再走不迟。”
谷汐渊闻言,心念道:“理他做甚?”念罢,理也不理,作势便要出厅。
背后凌沧一阵冷笑:“ 那‘剑荒’之利,天下罕有,可‘剑荒’之戾更是天下绝无仅有。谷大侠仗剑天涯已余数十载,怎么?剑灵还未反噬么?”
这一句话,无异于在谷汐渊耳畔想起一道晴天霹雳,震得谷汐渊险些瘫倒。
但谷汐渊生性虽然儒雅,但绝顶剑客大都有倨傲之心,谷汐渊也不例外。他虽然心中惊骇,但却并未停下脚步,仍是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凌沧又是一记冷笑:“好啊,那你边去罢!待剑灵噬体,你便与那藏星寒再无分别!也要做个嗜血滥杀的恶魔!”
“咚!”谷汐渊直直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他双目尽赤恶狠狠地盯着凌沧道:“你究竟是谁?”
凌沧笑了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谷大侠是否想脱困于此劫呢?”
谷汐渊沉吟半晌,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凌沧点头道:“谷大侠果然机智过人,也罢,老夫就明人不说暗话,统统告诉你便是。”
凌沧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嘛我要你在剑歌大会时技压群雄,以你过去的声望,到时只要你肯振臂一呼,那天下英雄豪杰必是纷纷响应。”
谷汐渊听了冷笑道:“然后我便就此听命于你,做你一条忠实的狗?好助你称霸江湖?”
“非也,非也。”凌沧摇头道,“我凌某人一生只爱财而不爱权,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谷汐渊不解,问道:“那你何所图?”
凌沧道:“不急,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不过,你权且放心,老夫绝对不会让你做任何违背江湖道义之事,而且,便是让你做了,想必你也定然不会照办。”
谷汐渊思忖一翻道:“我应了。”
凌沧伸出手掌道:“击掌为誓。”
谷汐渊便也身出手掌,与凌沧“啪”一声击掌订下约定。
击掌后,凌沧道:“谷大侠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过还有一件事要麻烦谷大侠。”
谷汐渊道:“只要不违反江湖道义,我照做便是。”
凌沧拈须微笑道:“这事说来简单,只要劳烦谷大侠这几天陪着小女游山玩水,至剑歌之期便罢。”
此话一出,谷汐渊凌可心二人都为之一怔,凌可心随即满面绯红,羞道:“爹爹”
可她话还未说完,谷汐渊已经高声道:“此事决计不成!凌庄主,谷某已有妻室,怎么可再与别的女子”
谷汐渊话未说尽,凌沧已摆手打断道:“谷大侠,老夫只是让你陪陪小女罢了。老夫近日事物繁重累体,实在分身乏术,老夫看你乃正人君子,不会对小女做出什么无礼之事,才望你陪小女数日,已寥解小女的寂寞罢了,谷大侠,你怎么这样想呢?”
谷汐渊情知凌沧必是有意让凌可心多有机会与自己独处,但又偏偏凌沧理由天衣无缝,自己实难推脱,只得硬起头皮道:“谷某应了。”
凌沧眼中蕴着笑意,看了看早已羞得满面通红的凌可心道:“心儿,随爹爹来,爹有话要和你讲。”说着,踱步入堂。
“且慢!”谷汐渊喝了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真能帮我?”
凌沧一笑,大袖一扬,一黑色事物带着劲风直逼谷汐渊面门。
谷汐渊轻描淡写地接住,看了看,原来是一块玄铁制成的铁券,谷汐渊凝神一瞧,不由得大震道:“这这是我祖父的《落日谱》?”
凌沧笑道:“只上上卷罢了。”
谷汐渊紧紧攥住手中的铁卷,呆了片刻,叹道:“能否告诉谷某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凌沧沉默不语,半晌悠悠叹气道:“用不了多久你便知道了。”
说完,凌沧不再理会谷汐渊,径自拉着凌可心进了内堂。
谷汐渊捧着铁卷,面上忽晴忽暗,喃喃道:“那是多久呢?”
凌沧拉了凌可心到自己书房,还未合好房门,便听凌可心道:“爹爹,你刚才那话怎么乱七八糟的。”说着,面上一红。
凌沧呵呵直笑:“知女莫若父,爹爹虽老但还不至于糊涂,难道连女儿的心思还看不出么?”
凌可心被凌沧看穿心事,娇羞无限,明艳不可方物,羞羞叫了声:“爹爹,你别说啦,再说我可不理你了。”
凌沧笑道:“女儿果真大了,还知道害羞了。”说着,刮了刮凌可心的鼻子,“不过那谷小子也确实不错。”
凌可心扭捏无比,刚想撒娇不认,但转念想到谷汐渊已有妻子,心下不禁黯然道:“不错又怎样?谷大哥谷大哥已经有妻子了。女儿又哪有什么希望?”
凌沧轻轻揽住了凌可心道:“傻孩子,爹爹说行,那便是行。你切莫多想了。”
凌可心素知自己父说一不二,说到固然做到,不由得喜出望外道:“爹爹,你不是哄女儿开心么?”
凌沧抚着凌可心的秀发道:“傻孩子,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娘去的早,你便只有爹这么一个亲人,若没人能照顾你终身,倘若有什么不测,爹哪能安心的去?”
凌可心道:“爹爹又瞎说了,您定会长命百岁的。”说罢,自顾自把头埋在凌沧怀中,全然未看到凌沧面上的苦笑。
凌可心忽问道:“爹爹,你给谷大哥的是什么?怎么他的表情那么奇怪?”
凌沧道:“那是爹爹给你讲过的‘北冥剑客’的武功,旁人练了没什么大用,若是象谷家世代守剑人,练了便有天大的好处。”
凌可心奇道:“天大的好处?什么好处?”
凌沧道:“那功夫可以解除谷小子剑灵反噬之危,更可以使他自由御得那‘剑荒’奇剑。对他来讲,却是妙用无穷。”
凌可心点头道:“难怪。”
这时,门外响起一人声:“老爷。”
凌沧道:“姜白么?进来罢。”
那人应了,推门而入,一身下人打扮模样。那人走到凌沧身旁耳语几句,凌沧面色倏变,看了看凌可心道:“可心,你先出去罢,爹爹有事要做。”
凌可心甚是了解父亲,情知必是重要事情,也不敢打搅,便道:“是,女儿告退了。”说罢,推门离开。
待凌可心走远后,凌沧望了望姜白道:“消息准确么?”
姜白道:“确然无误。”
凌沧嘿了一声,道:“来的可真快啊”
九
凌可心出了凌沧书房,想到这几日可以与谷汐渊朝夕相对,心中不禁一欣喜,甜丝丝的甚为受用。
凌可心想着谷汐渊发呆半晌,回过神来寻思道:不如去找谷大哥刚想动身,又觉不妥:这样见面,未免过于尴尬她思前想后,终是难下决断。忽想起凌沧之语,心中陡然勇气倍增,念道:何必想这么多?爹爹说的话定有他的道理。想到此节,凌可心莲步轻移,径自去了。
谷汐渊从凌沧初得了《落日谱》,自是惊喜,他不敢荒了时间,忙回房间潜心钻研。
初时,他对凌沧颇有顾忌,生怕他借秘籍之手加害自己,便只是浅尝辄止,不肯深入。但经过研读,他已经秘籍上所记载之功不假,便渐渐宽心,去了敌意。
《落日谱》乃谷汐渊祖父北冥剑客晚年所创,主旨是为了压服‘剑荒’剑性,免除剑主受到剑灵反噬之陷。按谱上记载,这剑灵实则是一股逆于人体的真气,剑灵发作便是倒逆真气盈溢体内,内息紊乱。‘剑荒’乃天下第一等神兵,铸成出世之时已饱饮天地灵气。使剑之人会在无意间吸取剑内真气,虽然每次吸取极其微小,但这剑中真气甚是古怪,在体内凝聚不散。是故,人若使这剑久了,必会为剑中真气塞满体内,狂性大发,如若走火入魔。
明了剑灵之意,谷汐渊依谱所载,凝神运气,搜寻体内偏逆真气。果不其然,他焦阳三脉,足肾阴经等经脉处,均凝聚了数处真气。
寻到了偏逆真气,谷汐渊便运起谱内所记载的内功心法,化解这些真气。不多时,他便将焦阳三脉的偏逆真气尽数化解,与自己真气汇合运转。但不想,虽然过去异种真气已经随自己真气运转,但那奇怪的真气仍是凝聚不散,不受自己驱使。谷汐渊明白这是因为手上的《落日谱》只是上部,现在已经性命无碍,他倒也并不着急。
谷汐渊循序渐进,依照所记功法,将体内异种真气悉数化解,绝了后患。他运功完毕,睁眼之时才发现已经是半夜三更,但谷汐渊却丝毫不累,反而神采奕奕,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他发现,在自己床前桌上放了一张字条,谷汐渊取过读后,面露苦笑,将字条在烛火中燃了。
翌日清晨,谷汐渊早早便到了落月山庄正厅,见凌可心穿了条绿绸软裳,头顶凤铭银钗,两颊扑了淡淡脂粉,娇俏可人,眼波似水,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谷汐渊为她美丽所震,也是一怔,但他定力超群,立即恢复了原先神态,向凌可心施礼道:“凌姑娘,你来的可比谷某早。”
凌可心笑面如花,道:“谷大哥,落月山庄后有一处绝景飞瀑水潭,甚是美丽,不如由可心领路,带你参观下。”
谷汐渊点头道:“有劳凌姑娘了。”
二人出了落月山撞,由凌可心领路,在山间小路穿行。不多时,眼前山路一转,一条瀑布倾天而泻,隆隆而响,气势滂沱。而瀑布下,却是一方静怡水潭,瀑布与水潭相得益彰,互不相干,一动一静,极为炫目。这水潭旁似乎有一条沟壑,却又丝毫不影响水潭,将瀑布之水尽数吸去,如此巧夺天工,成天下之不能的奇景,倒真是配得上“绝景”二字了。
谷汐渊见如此景色,不由得大大感叹,随口吟道:“
幽意天断绝,此去随所遇。晚风吹行舟,花路入溪口。际夜转西壑,隔山望南斗。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生事且弥漫,愿为持杆叟。”
吟罢,谷汐渊问凌可心道:“凌姑娘,这潭甚是漂亮,不起丝毫涟漪,能否告诉谷某这潭唤做什么?”
凌可心正自瞧着谷汐渊出神,被他冷不丁这么一问,倒显得有些尴尬:“爹爹叫它凝玉寒潭。”
“寒潭?”谷汐渊惊讶道,“我却没见过如此鸟语花香的寒潭。”
凌可心点点头道:“是啊,别说是你,当初爹爹同我讲时,我也决计不信呢。湖面温度适宜,与地上无异,而湖底却冰冷刺骨,寒气逼人。”
谷汐渊奇道:“若湖底真如凌姑娘所言,怎么会无冰?”
凌可心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爹爹说,这个世界千奇百怪的,这样的湖倒也不奇怪”
谷汐渊点点头道:“天地造化,果然神妙。”言罢,竟呆呆望着凝玉寒潭出神。
凌可心见谷汐渊这副模样,问道:“谷大哥,你在想什么?”
谷汐渊回过神,叹气道:“我在想,这世上与这寒潭相似的人倒也不是没有。”
凌可心奇道:“相似什么?”
谷汐渊道:“表面上道貌岸然,谈吐不凡,实则内心阴险狡诈,无时无刻不在想致人于死地。”
凌可心秀眉一皱道:“谷大哥,你说的是谁?天下还有这么无耻的人?”
谷汐渊沉默不语,兀自望着湖面出神。半晌,他叹道:“凌姑娘,我们走罢。”
凌可心知他不愿提及往事,就也不再追问。眼睛余光无意一瞥,见一灰色白脸小兽正自探脑张望。凌可心眼中笑意一闪,捅了捅谷汐渊道:“谷大哥,那是什么?恁的可爱。”
谷汐渊顺着凌可心目光看去,见那白面小兽也正看着自己,一条长尾弯卷而动。谷汐渊识得这物,便道:“据《广雅》所载,这畜生该是‘玉面狸’了。想不到这地方居然也有。”
凌可心掩嘴微笑道:“玉面狸?这名字倒俊,只是这模样却是滑稽。”
谷汐渊点头笑道:“凌姑娘,不若谷某捉了它送你。”
凌可心看了看玉面狸,摇头道:“捉了它,它便失了自由,即便吃喝再好,却也是不快乐的罢!”
谷汐渊暗暗点头,心中攒道:这姑娘能想到这么一层,却也不易。便道:“凌姑娘,那这次便算谷某欠你一次,他日凌姑娘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要谷某力所能及,自然拿来送你。”
闻谷汐渊所言,凌可心面上发烫,心道;我若要你,你也肯给么?但想归想,这话终究是不能说出口的。凌可心默然良久,忽道:“谷大哥,不如你送我朵花儿吧。”
谷汐渊一怔:“花?”
凌可心点头道:“是啊,寒潭后方还有处花地,很是美丽的。”谷汐渊道:“那有劳凌姑娘带我去瞧瞧。”
凌可心牵着谷汐渊,向寒潭后又行了一程,见一片洼地。凌可心道:“就是那里了。”
谷汐渊依言所望,不由得惊叹道:“天姥峰果然妙景无数,让人流连忘返。单是这紫色花海便让人陶醉了。”
凌可心道:“谷大哥,这花儿不仅美,连名字也十分好听。”
谷汐渊奇道:“这花儿叫什么名字?”凌可心道:“这花儿名字与它习性有关,说来也怪,这花儿一见日出便全力绽放,一到落日之时,便合苞不出。由此,我们都叫它朝开暮落花。”
“朝开暮落”谷汐渊小声念了一遍,点头赞道:“果然好名。”
凌可心望了谷汐渊一眼道:“谷大哥,你便送我一朵好么?”
谷汐渊想这个要求十分容易,自己也不会做什么为难之事,便痛快答应道:“这有何难?凌姑娘梢后片刻,谷某去去就来。”言罢,谷汐渊纵身一跃,如展翼飞鸟般掠入洼地花海之中,足点花叶而过,却不损丝毫花叶,他身子轻轻一探,便将一束花儿收入掌中。继而,谷汐渊足下一点,身子便向后倒飞,轻巧跃回凌可心身边,将朝开暮落花送到凌可心面前道:“凌姑娘,看来谷某还没失约。”
凌可心杏眼含情,接过花道:“谷大哥,这是我这辈子收过最好的礼物。”
谷汐渊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当即转移话题,不给凌可心说后话的余地:“凌姑娘,现在已是晌午了,不如我们回落月山庄用饭吧。”
凌可心嗔了谷汐渊一眼,道:“谷大哥,我想是你做的烤獐子。”
谷汐渊不忍拂逆于她,道:“也好,我们去打只獐子。”
当下,便携了凌可心打了头獐子,剥皮去骨,支起火架烹烤。
随着烹烤时间的推移,獐子也逐渐显出金黄之色,不时有油“滋滋”声发出,听起来极为诱人。谷汐渊掌握好了时间,撤去火架,对一旁的凌可心道:“凌姑娘,可以”却发现刚才还在身旁的凌可心已经不知去向了。
谷汐渊刚想起身寻她,却突然被人送后面抱住。
“谷大哥”
潺潺水影,淡淡叹息。
“让我抱一下就好”
十
淡然山雾,漫醒日华。
这一刻,多想是永恒啊…
一刻便好,
一刻便好…
对你的爱…便只有这么一刻么?
美丽绝伦的女子,轻轻放开了那个让自己着迷的宽厚肩膀,“谷大哥,便让可心为你舞上一次罢!”
她独舞,她痴狂!
绿绸柔衣,华美清丽,好似仙女。渐渐,她舞成一团绿焰,炽热的焰火。
“只为他而舞,今生便只为他而舞!”她心中轻轻对自己念道。
“轰隆!”穹苍处,一道闪电贯穿天际,将老姥峰映得光辉四溢。
谷汐渊一时似醉,竟有些陷凌可心的温存之中。他忽然伸出手重重掴了自己一掌,心中骂道:“你已经有素素了,还不知足么?”
定了定神,对仍在舞着的凌可心道:“凌姑娘,谷某何德何能,怎么可引姑娘垂青?”凌可心不语,仍是独舞着,好似要把这满腔柔情舞出一般。
谷汐渊叹口气,道:“凌姑娘,要下雨了,我们…回去罢!”
凌可心终于停下了舞蹈,幽幽地盯着谷汐渊一言不发。谷汐渊被她这眼神看得无端慌乱,讪讪的说不出话,只能向凌可心干笑。
却不想,两行晶莹的泪顺着凌可心玉脂般的面颊缓缓淌下,凌可心显然内心难受至极,在低低啜泣。
谷汐渊见她梨花带雨之状,更是慌乱,忙上去为她擦泪道:“凌姑娘,我们本就不可能,还望…还望姑娘断了痴念罢。”
凌可心突然抓住谷汐渊的手哽咽道:“谷大哥,你便真的连一个机会也不肯给我么?”
谷汐渊静静地把手从她的手掌中抽回叹道:“凌姑娘,谷某已经有妻子了,她是我今生唯一的选择。”
凌可心闻言,默然不语,良久…良久…
“轰隆!”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仿佛震得天姥峰也畏惧得不肯抬头。
“唉…”凌可心终于长叹一声,“谷大哥,我们回去罢。”言罢,已转身回行。
“哗…!”雨,终于还是落下了,似女子的眼泪,悄悄地扣击着那个白衣男子的心灵。那一刻,他已默然低头。
那绝美女子,一直在独行。
一直在独行!
便是这样的独行,才有如此萧索冷涩的背影罢!
“凌姑娘…”谷汐渊喃喃的道,心中满溢愧疚。
大雨天…在她的眼中…也满是雨水罢!
山路很近…心路却远。
天姥峰,落月山庄。
凌沧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道:“姜白,他们来了几人?”
一旁的姜白道:“五人。”
凌沧冷笑道:“这么说,五使全到了?”
姜白点头道:“是。”
凌沧冷笑道:“好罢,那你我便来等等这正主儿吧。”
只听屋顶上一人笑道:“劳烦凌先生记挂,常某已经到了。”话音未落,只见房上飘下六条人影。
凌沧定睛一看,乃上四男二女,中间一为面色苍白阴郁,正是道天教主常虚极。
凌沧有打量了其他几人,忽笑道:“常教主,你忒看得起老夫,居然让五圣使倾巢而出。”
常虚极冷笑道:“凌庄主,客套话就免了罢,常某素来喜欢干脆利落,若凌庄主肯将那‘天机图’交出,常某就给凌庄主一个痛快,否则…哼哼。”
凌沧也是冷笑:“常教主未免托大,你便真有如此自信胜过老夫?”
常虚极微微点头道:“不错。”
“哈哈哈……”凌沧似乎听到了天底下什么最好笑的话一般,大笑不停。
他笑了半晌,才渐渐停住,换了一副表情,悠悠道:“如此甚好,且让凌某领教常教主的大冥王神功罢!”
常虚极听了微微摇头道:“要对你那‘阕龙诀’的并非是我。”
凌沧脸色倏变,厉声道:“你怎么知道老夫的‘阕龙诀’的?”
常虚极面上得意之色一闪,道:“凌庄主不必如此紧张,常某特地请了个故人,他对凌庄主可了解不少,正好,让你们二位亲近亲近罢。”
凌沧面色一阴,沉声道:“你所指的人是谁?”
常虚极笑笑,向房上一望,郎声道:“仇先生,下来罢,来同凌庄主见见面。”话音未落,见房上又跃下一人,那人一身黑衣,面上佩带一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寒气逼人的眼睛凌厉地望着凌沧冷冷道:“义父,多年不见,别来无恙罢!”
凌沧看到这个铁面男子,大骇道:“怎么会…你…你不是…”
铁面男子哼了一声道:“托义父洪福,我没死。”
凌沧看了看那铁面男子,又看了看常虚极忽叹道:“罢了,常教主果然神通。老夫一生计较天下,却不料,落得个如此下场。”
常虚极听了这话笑道:“这么说,凌庄主你认输了?”
凌沧瞧常虚极,只望着那铁面男子道:“孩子,你十分恨爹爹罢!”
那铁面男子冷笑一声,缓缓抽出身后长剑盯着凌沧,身上散发出阵阵杀气。
凌沧惨笑一声,对常虚极道:“你决意背叛主上了?”
常虚极“呸”了一声道:“那老匹夫狂妄自大,素来不把常某当人,我早就想他把碎尸万段,待我破得天机图之迷,一统宇内时,方叫他知道常某的手段。”
凌沧叹道:“天机图在我床下密室中。”
常虚极向身边一蓝袄女子使一眼色,那女子登时会意,绕开凌沧进入他的卧室。只听屋内一声闷响,似是有什么机关启动一般。不多时,那捧着一张布状事物回到常虚极身边道:“教主。”
常虚极迫不及待的接过女子手中的事物,看了看,忽拔出长剑向这事物劈下。却不料,长剑反而被震开,那布状事物毫无损伤。常虚极狂喜道:“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哈哈哈哈……”
凌沧看着常虚极,忽然苦笑一声,面如死灰,伸掌向自己头顶击落。当手掌刚要触及天灵盖时,突然被一只犹如钢钳的手捉住——正是那铁面男子。
那男子冷冷道:“死之前,先告诉我谷汐渊和段素素在哪。”
凌沧大笑,突兀而癫狂。
忽来的倾盆大雨,将几人的身形无端打得渐小。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工天随往。
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
十一
清秋幕府井梧寒,
独宿江城蜡炬残。
永夜角声悲自语,
守天月色好谁看?
谷汐渊一席素衣,静静立在落月山庄门前。
他看着打满灵布的山庄,不禁微微感叹,人在世,不过弹指间罢了。
凌沧过世已三日。
凶手没有遗留任何踪迹,留下的不过一个词罢了。
“剑歌…”谷汐渊喃喃念道,他想不出凶手提这二字的目的,也猜不出凌沧死亡的背后究竟有多少黑幕。
以及…这场武林会发动的原由。
凌沧究竟是谁?与谷家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丝毫不抵抗就被人杀死?
这一切,都成了迷。
谷汐渊毫无头绪,任他再如何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罢了,这便是天意罢!”
他想到了凌可心,那个自从凌沧死后便失魂落魄的女子。忽的,他感觉自己实在亏欠凌可心太多,也许今生也无望还清了。
想到这,他不禁长叹。
天边那云,正红。
凌可心在房中坐着,面色蜡黄,满眼尽是伤痛与倦怠之色,她那原本明媚清亮的眸子中却只有无尽的哀伤。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下意识的动了动,却终究是止住了。仍是坐在那里,将那敲门声隔绝在外。
“凌姑娘,你连谷某也不愿见了么?”门外那人传来淡淡的叹息。
“谷大哥…”凌可心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她叹气,自己终究是无法狠心不见这个人么?
门开了,门内的女子凝视着门外的男子,深深,深深。
“凌姑娘…”谷汐渊竟然不相信眼前这个憔悴的女子竟然就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凌可心,他心中没来由的揪了一下,“凌姑娘,还请节哀,凌庄主的仇,谷某决不会坐视不理。”
凌可心惨笑道:“谷大哥,你莫要安慰我了,我看的出来,我爹的死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对么?”
谷汐渊点点头,不由得叹道:“凌姑娘,谷某无能,竟看不出丝毫端倪。”
凌可心默然半晌,忽然小声啜泣道:“我看,没用的该是我罢,爹爹去的这么不明不白,我却连为他报仇都不能。”
谷汐渊无以为答,低头沉默。
凌可心叹道:“谷大哥,下步你打算怎么做?”
谷汐渊沉吟一番道:“唯有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
凌可心颇有不解,疑惑道:“谷大哥的意思是?”
谷汐渊道:“凌庄主故去前,曾留下剑歌二字,谷某揣度,料想与害凌庄主的贼子定有莫大干系,当下我们并无提前找出凶手之法,所以便只有以静制动,等他们先出招了。”
凌可心思索半晌,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说罢,又是重重叹息,叹息声中说不出的凄凉悲怆。
谷汐渊来的目的正是把自己的想法得到她的认可,但他见凌可心这副模样,心中不忍,便开解她道:“凌姑娘,庄主故去,你我纵然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也无法让庄主复生,所以还望姑娘想开些。”
凌可心嘴角略微上扬,强笑道:“多谢谷大哥,我自然理会得。”
谷汐渊见她强颜欢笑,眼中的忧愁却浓得无法化解。心中自是无比焦急,却苦于没有劝解良策,甚是烦乱。便不愿多呆,告辞去了。
凌可心望着远去的素衣淡影,纤瘦的身子立在风中,衣衫稠带随风而动,脑后秀发猎猎飞扬,遮挡住她半个面孔,此时的她,没有人知道在想什么。
碧蓝天空,只余孤雁,苍茫划过天边。
庭台,小榭,夜半,独酌。
谷汐渊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他有些醉了,眼中的景物已经呈一片朦胧之象。无数画面从眼前一一闪过———凌乱不堪,他无法将这些事串连在一起,好象有什么关键的问题无法解开。
正当谷汐渊兀自出神之时,头顶忽有人笑道:“秋日渐寒,小弟在上边可冷的紧,不知谷兄可否能请在下喝上几杯暖一暖身?”话音未落,只见一人翩然落下,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谷汐渊一惊,自己头顶有人在居然不知,那人若有意加害,恐防不胜防。想到此节,谷汐渊不禁微微后怕,脑后冷汗涔涔。
那人似乎看穿谷汐渊所想,不禁笑道:“谷兄不必担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方才耳目众多,不便现身,还请谷兄饶恕则个。”
谷汐渊微定心神,见这人约莫二十岁年纪,长相很是平凡,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身着青灰色长袍,腰悬佩剑,身材颇为挺拔,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谷汐渊见他淡定含笑,想他应并无恶意便道:“既然如此,还请兄弟喝上一杯。”
那人笑赞道:“谷兄果然豪爽。”
谷汐渊看着此人,忽然觉得有些面善,脑中灵光一现,回忆起了这个人的身型与说话语气,便道:“你是那晚的…”
那人接过话头笑道:“在下正是那晚的马贼。”说着,他朝谷汐渊挤了挤眼睛。
谷汐渊不由得哑然失笑,却也对这人的身份感到怀疑。
那人却不客气,径自走到桌前自斟一杯,道:“谷兄,我知道你怀疑我的身份,你且少安毋躁,待我细细给你讲来。”
谷汐渊道:“愿闻其详。”
那人笑了笑道:“其实我师傅你是认识的。”
谷汐渊问道:“尊师是?”
那人目光忽然便的肃穆,深深吸了口气,恭敬道:“家师正是‘碧宵剑’璇玑真人。”
谷汐渊心中陡然一凛,立时恭敬起来道:“原来璇玑真人竟然有了传人。”
那人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佩剑,交于谷汐渊手中道:“此乃家师所赐佩剑,谷兄定然识得此物。”
谷汐渊双手接过长剑,凝视剑鞘之上的花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哗”一声将长剑抽出,只见长剑如一汪碧水般清亮,剑身中央却雕有红云之纹,他不禁点头道:“剑身薄如蝉翼,剑质通体碧蓝,削铁如泥,又有红云点睛,果然是璇玑真人之物。”说罢,他还剑入鞘,向那人道:“尊师近来可好?”
那人笑道:“师傅身体硬朗的很,他也经常挂念谷兄。”
谷汐渊点头道:“当年尊师传我‘含香半剑’奇功,谷某受用不尽,他日若有机会,定然亲自登门拜谢。”
那人笑道:“如果师傅知道,定然欢喜极了。”
谷汐渊道:“说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那人道:“贱名不提也罢,你便称呼我阿城好了?”
谷汐渊知有些人不愿透漏真实身份,便隐匿姓名,也不便多问,便道:“如此也好,阿城兄弟,你今天来造访,却是有什么事?”
阿城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无人后,俯到谷汐渊耳畔悄声细语几句。
“天机图!?”谷汐渊听了阿城的话情不自禁的惊讶道。
十二
阿城慌了神,忙捂住谷汐渊嘴急道:“小心些,这里有几十处暗哨,若被他们察觉,提前发难怎么办?”
谷汐渊看了看阿城,眼神颇为复杂,他顿了顿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阿城点点头道:“不错,这里上上下下的佣人,护卫都被调了包。成了他们的眼线。”
谷汐渊一惊,随即陷入沉思,不多时,他忽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阿城笑了笑道:“告诉你并非不能,但是你要答应我件事。”
谷汐渊问道:“何事?”
阿城望了谷汐渊一眼,眼中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感情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或许很难。”
谷汐渊一怔道:“只要不违背大义,谷某照做又何妨?”
阿城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自嘲道:“那时只盼你还知道大义便好。”话音未落,阿城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厉色,手中翻转出一枚飞蝗。只见他眼不动,身不斜,只有手腕轻抖一下,便听身边不远草丛处一声闷哼。
阿城笑了笑道:“有些不干净。”
谷汐渊心中暗赞阿城功力深厚,但他毕竟也是名家大巧,自不会说破,便借故避开道:“那你打算如何?”
阿城饮下一杯酒,眼珠一转笑道:“守株待兔。”
微霜,薄露,一夜飞渡镜湖月。
那素衣少年站在一高大院门前,轻轻扣了扣门低声唤道:“师父,是我。”听屋内有人应道:“阿城么?进来罢。”
阿城应了,推门而入,只见一道风仙骨的老者盘腿坐在地上,呈打坐姿势。阿城不敢打扰,静立在一旁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那老者吐纳完毕,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阿城慢慢站起温和道:“和汐渊都说明白了么?”
阿城“嗯”了一声点头道:“讲了,只是…”
老者挥挥手道:“但说无妨。”
阿城沉吟一阵,鼓足勇气道:“弟子只是不明,为何不与他挑明段素素之事?”
老者道:“城儿,你与为师老实说,在遇上为师前你日子过得如何?”
阿城一怔,随即道:“终日孤独,生不如死。”
那老者谓然叹道:“那便是了,那段素素算来也与你是一脉宗亲,老夫想她多半也是身不由几罢!”
阿城顿时沉默不语,眼角微微抽搐,似是内心波澜起伏不定,久久难下决断。
老者叹气道:“城儿,你是否觉得师父太残忍了?”阿城仍是不语。老者挥挥手道:“罢了,你你也累了,下去罢。”
阿城似乎长出一口气道:“弟子告退。”说罢,他转身退了出去,星光下他身材略显瘦弱,带了几分萧疏之意。
那老者目送他离开后,转目望着夜空,凝视不语,有如一樽雕象。
夜露,低风,唯有那久久不散的叹息,弥散在天地。
“何苦生在帝王家!”
近日出,天姥峰,思君崖。
远方的天略显灰暗却又有一丝亮堂,似是有一丝光芒跃跃欲试。蓦的,一轮红日瞬间破云而出,色彩凝丽。红霞刹那间铺天盖地般滚动而来。陡然间,一缕金芒自红霞的幕障中迸发,愈来愈大,终于占满天地。忽然,一阵风好似呼啸而来,所有云彩全部散开,露出那碧得透蓝的天空,携着金芒,磅礴而优雅。
谷汐渊与凌可心并肩而立,一齐眺望那轮红日,待到红日冲天时,谷汐渊不禁感叹道:“ 过去观日出时,总道人生虽无常,却总有扬帆沧海时,但今时今日,谷某却深感无力…”
凌可心眼眶一红,似是念起父亲,皓齿轻啮道:“谷大哥,若不是我的缘故,决计不会让你牵扯进来,可心真是惭愧。”
谷汐渊微微摇头道:“凌姑娘,这事若是算来,恐怕谷某才是罪孽深重。”
凌可心一怔,疑惑道:“此话怎讲?”
谷汐渊面色惨白,默然半晌,忽道:“凌姑娘,愿意听谷某讲个故事么?”
凌可心近日与谷汐渊相处甚多,知他所讲之事必与近来有关,便点头道:“谷大哥请讲,可心在听。”
谷汐渊点点头,双眼凝望远方,眼中透出几丝颓然之色,忽而长叹,缓缓道:“我的故事与两个人有关。”
“哪两个?”凌可心问道。
“藏星寒。” 谷汐渊闭目轻叹,脸上有丝抽搐,“他是我的义地,也是谷某最为愧对之人。另外一个…便是我的妻子——段素素。”
凌可心心中蓦的一震,隐约猜想到了什么,却始终在胸腔中凝滞说不出口,只能呆呆的望着谷汐渊。
谷汐渊仍是闭着眼,面上已是说不出的痛苦:“其实,素素爱的是他。我想,星弟也是该知道的,或许说…星弟也是爱她的罢!只是…星弟知道我对素素的情意,是以,他非但没有接受素素…反是竭力的撮合我们…”
谷汐渊双手紧握,关节已被掐的泛白,他面色铁青,眼眶中隐隐有泪渍。谷汐渊忽然狠狠掴了自己一个巴掌,声音嘶哑道:“只是,我这个好兄长…我这个畜生,别说对他感恩…反而…反而…”说到这里,谷汐渊已是泣不成声,他双腿一软,直挺挺的跪倒在地,双手不停的掴着自己。
凌可心仿佛已经猜到了后事,站在那里呆呆不语,不觉间,也是泪流满面。
深埋在心中的秘密,一朝对旁人吐露,谷汐渊往日的气度已经荡然无存,此时,他只是一个可怜亦可恨的人罢了。
“反而…反而将他打落悬崖…”凌可心听到这句后,走到谷汐渊身前,轻轻揽住谷汐渊的头,把他抱在怀中,抚着他面上的泪痕,望着远方,看那朝日,也看那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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