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容里满是讥诮,宋泽不得不承认,窦妙打击起人来,很有些办法,他甚至在这一刻相信,终其一生,他可能都得不到她的心。
那么,还有什么意思呢?
宋泽翻身下来,靠在床头,沉默的看窦妙一眼,后者慢条斯理的起来,坐正了,抹直自己的裙衫。
她的动作更从容了,好像已经完全摸准他的心思。
他面沉如水:“你还是该庆幸,遇到的是我。”
不管如何,他要她,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窦妙正色:“对,假使你没有骗我,那你确实还帮过我,你说罢,”她顿一顿,“我该怎么还你这个人情?”
她摊了摊手:“刚才那方式可不算。”
她时而冷静,时而能豁出去,现在,又显得颇是洒脱,宋泽眉头挑了挑:“真不知道当初你若入宫,会如何。”
皇上绝不能得罪,那她怎么反抗?
其实这事儿窦妙设想过,所以不曾犹豫:“要么死,要么熬,假戏真做的戏码我也不是不能玩,就是,”她顿一顿,露出厌恶之色,“想到要伺候个糟老头子,可能我难以说服自己。”
糟老头子……
竟然这么称呼皇帝!
宋泽像看一个怪物。
窦妙道:“你总不会揭发我罢?”
“当然。”宋泽盯着她,想起最近他们之间的相处,忽然觉得她很是陌生,因为每回当他自以为了解她时,她总能再一次叫他惊讶。
她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见他一眼不眨的,窦妙问:“是不是觉得看错我了?幸好,你有的是机会挽回。”
毕竟一个是古代人,一个是从千年后穿越而来的,假使她把别的面都露出来,宋泽还能全部接受,那她必须承认是真爱。
宋泽淡淡道:“还不曾看全。”
窦妙笑了笑,转而问起宋云珠的事情:“你之前与陈公子打架,是不是等于把这婚事给搅掉了?”
“大差不差。”宋泽想起钟氏的表情,嘲讽道,“原是他们钟家欠了陈家人情,却想用云珠来还。”
那也真够无耻的了。
“你快些给她选个好人家,我看王妃不会善罢甘休。”同是女子,她对宋云珠,对天下任何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嫁人的姑娘,都有几分同情。
没有谁愿意真的抛弃选择。
宋泽穿好上衣道:“你这是真心?还是怕我又麻烦你看着云珠?”
“随你怎么想,我只是建议。”窦妙从床上下来,“过几日我堂姐出嫁,你若是没有空,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宋泽道,“你自己去罢。”
最后一句说出来,竟然有些赌气的意思。
窦妙好笑,经过这一次,恐怕他不会再碰自己了,刚才两个人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样,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提出和离。
天底下没有丈夫会喜欢她这样态度的妻子的。
到得窦慧成亲,窦妙一个人去贺喜,幸好不是休沐日,宋泽职务在身不曾来,也没有叫张氏太过紧张,窦妙也说他有事脱不开。
“你大伯母这等性子的人,最近都常哭,今儿你祖母说起慧儿,也是抹眼泪。”
窦慧一言一行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是窦家值得骄傲的姑娘,老夫人是最疼她的,赵氏作为母亲更不用说了。
看到她上了花轿,窦琳也大哭起来。
窦妙有些黯然,想起这几年她们在一处,虽是堂姐妹,却算不得亲近,可窦慧的为人她还是很钦佩的。
但愿她嫁去夫家,能过得如意。
不过比起自己,窦慧善解人意,想必比她平顺多了。
秦玉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道:“妙妙,下个月你与明玄大师有一年之约,莫要忘了啊。”又打量她一眼。
仍是一如往昔,嫁人并没有让她改变。
窦妙点点头:“我记得,昨儿还在画画呢。”
秦玉笑道:“那就好,我会提早去,在那儿等你。”
窦妙应了一声。
四月一晃而至,春夏交接,白日里有些热,但到得晚上,仍算清凉,她坐在外面赏月,面前一具琴,偶尔拨弄两下,清脆动听。
香附在后面看了她好一会儿,半响犹犹豫豫轻声道:“夫人,您不太管事,不知那些下人怎么说您呢。”
“怎么?”窦妙奇怪。
她嫌下人围着烦,寻常都赶得远远的,故而偌大的正房附近也就两个贴身丫环。
香附还没说,脸就有些红,又很担忧:“夫人,世子跟您,好像就没要过水。”
没要过也就算了,可晚上欢爱过不洗,早上也得洗罢?
窦妙一开始没听明白,后来才醒悟过来,暗道这些人管得还真宽,她跟宋泽到底有没有滚床单,他们都盯着呢!
她都不知道怎么回,毕竟现在不合适捅出来,就算拿性子不合做借口还早了些,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香附退回去。
宋泽这时才到家,一边脱袍子一边说:“皇后娘娘薨了。”
窦妙下意识看向大门。
门关紧了,她惊讶道:“怎么那么突然?”
宋泽眉头皱了皱:“你不知道?皇后娘娘一直身体都不太好,听父亲说,已经有一两年了,所以……”他嘴角一挑,“看来你真不知情。”
知情什么?
窦妙起先有些茫然,但很快就联想到那件事,所以周家才迫不及待要把她送入宫,趁着皇后娘娘还有些影响力,把她捧上去?
原来周家是打的这个主意!
这样,窦妙能照顾下皇后的小儿子。
如今,亲娘一死,这皇子的命运,就全看他老爹的意思了。
窦妙嘲讽的笑了笑:“不过周家可能没想过,皇后会死的那么快。”
别怪她没什么同情心,对于玩弄自己命运的人,她实在同情不起来,说到底,是牺牲别人帮助自己。
什么皇上的宠爱,怎么也得问问她要不要罢?
宋泽道:“是。”
皇后一死,依附她的势力必将会慢慢衰落,而他的朋友咸阳王李煊,将会站在更为有利的位置。
失去娘的四皇子,与有正得宠的母妃的五皇子,皇上的动摇,太子之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
窦妙看向宋泽道:“你说,我窦家会不会受到波及?”
她难得的露出担忧。
可见她对自己的娘家,还是很关心的。
宋泽卖关子:“你是请教我?”
窦妙真的想知道答案,大方道:“是,毕竟这些朝政之事,你比我了解多了。”
“你要是一直有这样的态度,该多好?”他坐下来,差遣她,“给我倒盏茶,我现在很口渴。”
窦妙听话,真给他倒茶:“我恩怨分明。”
宋泽一笑,看她长袖摆动,修长的手指按在壶柄上,姿态优雅,再看表情,面色柔和,她有很安静的一面,也能温柔。
可偏偏不愿对他展露。
他拿起茶盏一口喝了:“眼下还不知,不过照你父亲的作风,应不会受牵连。”
窦光涛的老实本分是出了名的。
窦妙稍稍放心,二人说了会儿就睡下了,还是各占半边床,这几日,窦妙都觉得他们像是舍友了。
到得第二日,皇后的死讯才发出来。
个个如丧考妣,王府也挂了白灯笼,再也不见鲜艳的色彩。
幸好与明玄大师的约定在下旬,出门也方便些,窦妙这日与钟氏一提,便坐了轿子前往白马寺。
谁想到刚刚到寺门口,竟看到宋泽等在那里。
她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昨日听你吩咐丫环。”宋泽道,“我今日正巧不忙。”
窦妙没有拒绝他,二人并肩走上阶梯。
她没有戴帷帽,路上行人来去,免不得都往她脸上看。
宋泽不满,可转念一想,两人关系那样,要她遮掩什么,难道还有人敢抢他的娘子不成?也就随她了。
只没有话说,总是尴尬,行到一处竹林,他心头闪过一处景色,忍不住道:“灵慧寺的竹林与这儿很是相像。”
“是。”窦妙道,“我上回给明玄大师看的画,就是画了那边的竹子,明玄大师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知道吗,原来他去过呢,言辞间也很敬佩慧能大师。”
宋泽听了笑一笑:“明玄大师早年四处游历,想来去过也是常理。”他侧头问窦妙,“你就是用这竹子图叫明玄大师大为称赞的?”
“也没有。”她摇摇头,“明玄大师叫我以后专注细笔画,说会有大成就,只不知道我会不会让他失望。”
“应该不会,我前几日见你画白鹤图,很有风采。”二人虽然话不多,可住在一起,互相做什么,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你投入了很多精力。”
窦妙笑起来:“但愿罢,就怕说不好,再来一年之约呢。”
她此时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善意,好像因为他夸赞她,很是高兴。
这一刻,有着孩子般的天真。
他微微垂下眼眸,走得会儿,轻缓道:“你看,其实咱们两个也可以好好相处。”
窦妙怔了怔,半响她点头道:“是,只要你不强迫我。”
强迫她接受不喜欢的。
宋泽胸口一窒。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明玄大师那儿了,看到宋泽也来,秦玉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行了一礼道:“世子,夫人快些进来。”
明玄大师还是老样子。
半句废话不说,就叫窦妙画图。
窦妙这一年磨练了不少,画幅图速度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很快就完成了。
她拿去给明玄大师看,明玄大师很认真的鉴赏了一下,摸一摸胡须道:“不错,一日千里,你没叫老夫失望。”但他说完,却让宋泽跟秦玉避开,淡淡道,“你画了猎人图,可是有什么深意?”
画中,美丽的梅花鹿在林中散步,猎人在树后张开了弓,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星子般的光。
叫人的心揪起来。
优雅闲散的鹿,永不知猎人的残忍。
窦妙朝明玄大师行一礼,恭敬道:“我确实有事请教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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