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婚

341拜访

陈老太爷也不习惯回乡,可要在京城,只怕前后差别更会让他不习惯,毕竟陈老太爷从出生起,就是齐王的表弟,所到之处旁人都是笑脸相迎。可此时码头上,人很多,也很热闹,但能看出多是来趁船的,而不是来接陈家人的。
船已经靠岸,管家去唤了轿子上船,没过一会儿就进来对曼娘道:“太太,小的们无能,竟只唤来几乘小轿。可这小轿,怎么能衬太太们的身份。”曼娘哦了一声就道:“小轿也好,唤上来吧,至于那些旁人,就让她们走路上码头。”管家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听曼娘这样说只有应是,让人去叫小轿过来。
不一时上来的,果然只有几乘小轿,一家子依次上轿,别的丫鬟婆子,全都步行下船。能在主人家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们,比起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娇惯一些,此时见竟然要抛头露面走上去,不免有几个丫鬟面有难色,悄悄地问管家:“大叔,可还有别的轿子雇一顶来,不然我们这走上去,码头上那些人,气味未免太过肮脏。”
管家回头瞧一眼就摇头:“你当我不想多寻几乘?这里我又不是没回来过,原先说一声我是陈家的人,要寻轿子,轿行里立即就给我备十来顶,可是今儿你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捏着嗓子说,大轿都被人定了,就是说连小轿都只剩下这么几顶?你瞧瞧,连我婆娘,都是走路上去的。”
丫鬟们越发面有难色,秋霜正瞧着人把行李点运上去,听到她们这样说话就把脸一沉:“太太已经有了吩咐,难道你们还要不做不成?这轿子都已经上去好多时候,你们还在这不动?还不快些上去。”丫鬟们被她这么一喝,这才一个个用衣袖把脸遮了,吩咐小厮们在旁护着,慢慢地往码头上去。
富贵人家的贴身丫鬟们,都是外人少见的,当这群衣着鲜明富丽的如花少女走上码头时,顿时码头边有几个扛活的力夫的眼都被吸引过去。已经有人在问,这是哪家的丫鬟,怎的不坐轿子,而是走路上码头。有人故意声音很高的说,这原本是陈尚书府里的丫鬟,陈尚书现在倒了霉丢了官还乡,想要多雇几乘轿子,谁知那轿行得了本县老爷的吩咐,不敢多雇。
这些丫鬟们听着这些乡下人高声议论,评头论足,只觉得如受到从没受过的侮辱一样,有几个的眼里,顿时有泪出来。有那老成些的管家娘子瞧见这些丫鬟的表现,不由在那皱眉,连下人们都如此,多是只能受富贵不能忍苦难。
一家子回到家里宅中,除了管家,也有几个族人在那里等着,应酬一番后曼娘先请那几位族人往厅里面坐,然后把陈老太太安置了才进厅和她们说话。阔别当年,都有无数的话要说,当年的族长太太,现在也已白发苍苍,看见曼娘就道:“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你不晓得,三侄儿辞官的消息传来时候,这什么流言都有,甚至于有要抄家的传言,还有那可恶的小人,跑到我们面前说三道四,说的不外就是陈家现在没了尚书,门户没原来高。真是没见识的人才说,陈家虽没了尚书,可那做官的人还有十来个呢。”
曼娘由族长太太把那些发泄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才带上惭愧的笑:“本是我们的事,没想到连累了族里,着实不应该。”族长太太摆下手:“这算什么,不过就是辞了官,这年头这种事多着呢。”说着族长太太的眉就皱一皱:“你们这回回来,我见竟然只有几乘轿子,那些从人都只有走路回来,想是轿行里不肯雇轿。”
曼娘虽能想到这回来会受到冷遇,但没想到最开始竟是轿行不肯雇轿,不由淡淡一笑:“我还觉得奇呢,别的罢了,可这轿行我们又不是仗势欺人不肯给他们银子,怎的不肯雇轿?”族长太太还没接话,旁边一个妇人就拍一下手:“三嫂子,这事我告诉你,是本县老爷晓得你们将要到家,特地让人去和轿行里说的,说不许雇轿给你们,还去书院里面也这样说,说不许聘三哥为山长。那副嘴脸,着实是……”
曼娘只低头一想就想出缘由,辞官归乡的官员也多有起用的,造出这种现象,不过是想让人知道陈铭远在乡里不受欢迎,哪堪为官。不由淡淡一笑:“由他们去,横竖这会儿安置好了,以后出门自有车马,这雇轿的机会不多。”这话立即迎来众人的赞扬,说曼娘的心平,果然不愧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
晓得他们远道归来,族人们也没说多长时候,也就告辞。曼娘送她们出去,依着门细细想着心事,袖子被绯姐儿拉了一下,曼娘低下头:“怎么了?”绯姐儿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娘,就是我身边的那几个姐姐,不如换了吧。”换了?这刚到家,就要把身边服侍的人给换了?曼娘看着女儿笑一笑:“为什么要换呢?”
绯姐儿的眉皱起,把方才下船时候那几个丫鬟的话说出来,落后又道:“我晓得,我身边的贴身丫鬟,未免娇惯了些,可是这做主人的还没叫吃苦,她们一个个就在那各种委屈,久而久之,这样的人在我身边,只会让我不好,所以,娘,换了她们吧。”曼娘捏捏女儿的小鼻子:“我的绯儿,现在也是有主意的。可是你要晓得,换一个人容易,但要让她们心服口服是难的。借了这个机会,敲打她们一下就可以了。”
这样可以?绯姐儿的眉又皱起,曼娘拉着女儿坐到椅上,和她细细说起来,母女俩还在说话,陈铭远就走进来:“哎,这家里的天,比京城要热一些,都这个季节了,还要穿夏衣。”说着陈铭远看向女儿:“我的小绯儿,怎么不高兴了?”绯姐儿的把嘴巴紧紧闭住,看向曼娘,曼娘会意,让女儿回房才对陈铭远道:“她和睐儿不一样,睐儿是能吃委屈的,她不能。”
我的女儿怎么能吹委屈,陈铭远的话在嘴边,猛然想起现在已经不是在京城,忙把话咽下去,对曼娘道:“女儿家本来就娇惯些,你想睐儿了?”曼娘点头:“不光想她,还想阿颜了,她的身孕,算着也快到时候了,也不知道给我们生个孙女,还是生个孙子?”陈铭远顺手从妻子发上捻下一根白发:“瞧瞧,你就是想的太多,白发比我的还多。”
曼娘并没反对丈夫的这句话,而是轻声把今日听来的话告诉他:“虽是乡居闲住,可瞧这样子,他们是巴不得你永不录用才好。”想来想去,也只有陛下遣人送行惹的祸了。陈铭远勾唇一笑:“由他们去,一个个眼睛只看得到那点地方,恨不得长久占着这个位置,可是陛下他,不会允许的。”
皇权和相权,历来都有争执,陛下这次退让,目的是让他们下回做出更大的让步,毕竟天子,没有永远退让的道理。曼娘看着丈夫的眼,轻声道:“你还是想回朝中。”这句话不带疑问,陈铭远只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曼娘的眼低低垂下,他到哪里,自己就到哪里,也只有如此。
陈铭远回乡数日,附近的乡绅们,也有来拜访的,只是本地知县老爷,并没上门拜访,已有人悄悄提醒陈铭远,都说破家的县令,虽曾做过那等高官,可是对知县也要应酬一二,免得到时他造几句谣,说有闲住官员陈某,横行乡里欺压百姓,致当地官员苦不堪言。到时总有人要下来查,虽无凭据,却不能白白地惹了这等小人。
陈铭远但笑不语,回来数日这知县的来历已经知道的清楚,上一科会试得中的,原本不是在本地任官,而是在湖北任官,是自己回乡前一月才调任过来的。而上一科的会试总裁,就是梁首辅,他为了让自己得到一个永不录用的评价,真是费尽心机。陛下您本是让我走的好一些,谁知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陈铭远摇头叹气,这些事情,不是远离朝堂就可以避免,或者说,曾在朝堂上一日,就难免会遇到这些事。陈铭远按兵不动,依旧在家中访亲问友,教教小儿子功课,就等着看那位知县,还有哪些招数?
陈铭远在这不动,急坏了那位知县,毕竟本县回来一个辞官而归的尚书,按照官场礼仪,很该去拜见,况且当日也在老师面前夸下重口,定会让陈铭远忍不住,有了劣迹,那时再由自己上报,让陈铭远再加一个永不录用的评语,绝了老师的后患才是。可是陈铭远每日那么平静,不管是什么事都到不得他跟前。
思来想去,知县索性先去拜见陈铭远,寻机而动罢了。
看到知县送来的帖子,陈铭远的眉微微一扬,果然是年轻人,耐不住。吩咐管家到那日好生备一桌酒席,陈铭远也就要去看陈慎的功课做的怎样。管家接了陈铭远的话就道:“老爷,难道不难为?”陈铭远笑出声:“有什么好难为的,他毕竟是父母官,本地父母到此,总也要好好招待才是。”
管家依言退下,心里还在叹气,不过就是个七品知县,当初在京城时,这样的官员,要进陈府的门还要说好话。现在,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算是明白了。
到了约定那日,知县果然乘轿而来,知县出门,这排场还是不小,轿前喝道的,轿后跟随的,前呼后拥到了陈府。知县下了轿,端正看了看,陈铭远在家乡的宅子是当初九阿公修建的,用料上乘,到现在也有五十多年,知县瞧瞧就在心里点头,果然是有底蕴的人家,这一路过来,陈家人聚集的地方,全都透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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