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021.李党领袖

李煦知道出身世家的李德裕好这口,你好我就装。
果然,李德裕眸中竟是一亮,顿时便起了收纳之心。
公卿世家出身的李德裕天生就是一身贵族气,过惯了钟鼎鸣食的ri子,再看那些小民小户人家的做派,心里就有一百个不舒服。
像穿衣戴帽坐立行走这方面的规矩,放在普通百姓家,有个差不多过的去就行了,每ri为糊张嘴奔波,哪有闲心在这些东西上劳心神。一个平民家子弟整天琢磨着脸怎么洗,头发怎么盘,衣带怎么穿,走路先迈那只脚,见面作揖先抬哪条胳膊,不被人骂作傻子,也免不了要被父母和有识之士斥为“败家”“不上进”“不务正业”。
可是这些事儿换到累世公卿的世家子弟身上,情况就大不同了。
穿衣、戴帽、举止、谈吐处处都有讲究,时时都有规矩,哪哪都见礼教,都有约束,都分教养,不能多一分,不能少一寸,更错不得一步。
何为“衣冠世家”,李煦的理解就是:把穿衣戴帽子这些小事当作大事来重视的人家。
李德裕出身衣冠诗礼之家,从小就注重仪表礼仪,对不修边幅的粗鄙之徒打小就看不惯,于今更甚。
这些年他一直呆在藩镇,见多了粗豪无行的军人,耳濡目染,他非但没有被这种以粗为豪的军旅文化同化,反而厌恶之情与ri俱增,只是年纪渐长,熟透吏治,比年轻那会更加懂得隐忍之道罢了。
此次京西北剿匪大军回朝,他受命监察军人行状,对不法妄为之徒固然毫不手软,对那些衣冠不整,行为不检的军校也一体弹劾不殆。
因为督导过苛,不免得罪了几个同僚,一时竟成了众矢之的,人人想练的靶子。
刚才他到宫门巡察时,几个老宪官围上来跟他说有个叫杨赞的年轻人,因为是第一次进宫,紧张兴奋太甚,竟至于感动的鼻涕交流,恐其失仪受责,要他去向殿中那边说道说道,替他求个情。又说什么都是国家的功臣,历经百死才得回来。酬功宴上杖责功勋,于天子脸面上也不好看。
李德裕知道这几个老家伙是在挤兑自己,自己从外藩回京,本拟出任中书舍人,天子虑及御史台暮气太重,临时改任御史中丞,这无形中挡了某些人的上升之路,受到御史台上上下下一致的抵制,这几个老御史倚老卖老,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处处为难,时时挤兑,哪曾安过什么好心?
什么涕泪交流,不就是受了风寒流鼻涕吗,这两天变天,天气突然转冷,长安城里、朝堂之上早就哼哈一片了。
真的关心国家有功之臣,见他实在支持不住,就该劝他不要进宫去,免得失仪受责。这等小事也被他们当作倾轧同僚的棋子,当真是老朽了。
李德裕来找“杨赞”时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的病不重,就送“清流丸”给他,吃了这种由御医亲自调配的丸药,至少在两个时辰时内可保安然无恙。
至于两个时辰以后嘛,那时候宴会已经散了,他爱怎样怎样。
御史台又不是太医院,治病救人可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李德裕准备的第二手是,若“杨赞”的病很重,重到有可能在酬功宴上出丑,那自己就劝他不要出席,免得到时彼此都难堪。他听最好,不听,自己招呼打过了,到时候挨打受罚,你自己兜着,须怨不得我。
御史虽然有察纠百官的权力,但李德裕并不想动用手中这份权力,今ri多得罪一个人,明ri自己的仕途之路上就多了一块绊脚的石头。
就其本心来说,李德裕是不愿做宪官的,或许做个和稀泥的宰相才是他所擅长的。
“文饶兄,你在想什么呢?”
李煦笑着问道,举止从容,神情潇洒。
自从邂逅了李德裕,又蒙他赠药,李煦忽然感到一派海阔天空,若是没记错的话,他的父亲李吉甫此刻应该还在朝中任宰相。
他李家世代公卿,名满天下,若是攀上了这样的高枝,别的不说,某些人再想害自己可就得掂量掂量了。虽然李煦目前还没有想好如何攀上李家这根高枝,但既然已经接上了头,就不怕没有下文。
要说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他要来,你真是挡也挡不住,哇哈哈。
心态一宽,平山子“杨赞”的世家子弟的雍容风范尽显无疑。
李德裕眼睛又是一亮,人突然就凝在了那里。
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变衣装易,改气质难,虽然还搞不清眼前这个杨赞的底细,但光看这份气度,李德裕就觉得挺顺眼。
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贵族气,可不是那些粗鄙的暴发户能模仿的来的。
出于对贵族出身的认同,从外藩回京准备大干一场的未来李党领袖已经开始在心里认真思考要不要把眼前这位自己的崇拜者纳入门下了。
yu裁量天下,光靠自己一个人可不行,事是人做的,没人帮衬,纵然才能盖世又能成就什么?可是若把人选错了,哼,损友还不如无友。
李德裕紧张地继续思考中……
李煦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他是瞧出我是个水货了吗?
一个乞丐、跑堂、壮丁、奴隶、伐木工,剪毛工、厨师、牧羊人、奴隶、乐师真能装出世家公子的风度?本来李煦是信心满满的,即使在李湛面前他也从未考虑过身份的问题。
本来嘛,在刘默彤的严苛督促下,自己对有关世家子弟的生活习xing、举止行为都细加琢磨过、认真模仿过,有崔玉栋这个活标本摆在面前时时刻刻供研究,有石雄这位负责专门找茬的“良师益友”的时刻提点,自己还能露什么大的破绽?再说前世那会儿,自己的家庭在当地也算是上等人家,多少还是有点纨绔子的底子。
但,面前这位毕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李德裕,名人之所以成名,自有他高人一等之处。宰执天下的一代名相,看人眼光将是何等的厉害,难道让他瞧出什么了?
李煦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剧烈猛跳的征兆。
“镇定,镇定,事情没那么严重。”李煦运用起前世培训课上学来的情绪控制法,开始给自己催眠:他是宰相,裁量天下是他的专长;他不是查户口的,查暂住证抓穿越者不是他的职权范围……。
“啊,没什么,无敌兄要是没有吩咐,愚兄得告辞了。”
李德裕这话说的有些生硬,李煦心头一阵茫然。
“啊……文饶兄请便。”
李煦长揖到底,心里忽感失落。
不想,已经走出几步的李德裕忽然回过头来,捻须说道:“哦,对了,本月二十三曲江绿阁有个诗会,无敌兄莫忘了过来小酌两杯啊。”
这两句话说的随意而亲切,已经是老朋友之间的随意交谈了,这无形之间就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李煦听得心头狂喜,忙拜道:“一定,一定,届时一定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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