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郑子岩,一回到亚京,便是笑逐颜开,唯有付兴,神色间隐隐带着一丝别扭和焦虑。
郑子岩笑着打趣:“摆一张臭脸做什么,你要不愿意回家,就跟我去我那儿,家里还能少了你一口饭吃?再说了,国师那么和气的人,真不知道你和他闹什么别扭。”
付兴一言不发。
安然抱着从杨蕴秋手里得来的人参,“杨先生,我家就在前面,不如您随我回府,一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二来药钱还没给您。”
郑子岩也道:“确实,先生初来亚京,恐怕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住安然家也好,我家也行,先安顿下来再说其它。”
这一路上,他们走得特别顺利,郑子岩心里清楚,都是杨蕴秋的功劳。
他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有很多地方,杨蕴秋让车莫名其妙地绕道,还有一些客栈,他说什么也不肯让住,想必都有缘故,只是当时他没注意。
不得不说,一起相处,共同走了一路,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器修大师,在他的心里更是神秘莫测,也更需要认真对待了。
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跟郑子岩他们走。
杨蕴秋先找了一家老字号的客栈住下,然后就溜达去了国师府。
国师府外面很热闹,一点儿也没有高门大户的森严,小商小贩众多,叫卖声此起彼伏,他有父亲杨静亭的些许记忆,这座国师府,更是在记忆里清清楚楚地存在着,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墙上多了绿苔,整座府邸有了沧桑的印记。
那扇朱红的大门前的石狮子,还像以前一样,活灵活现,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杨蕴秋坐着看了许久。就听旁边店小二小声和前面坐着的一少年郎君说话:“小郎君可别乱说,咱们大国师家教甚严,二公子的性子也好,必然不会冲撞公主。里面一定有误会。”
“什么误会……付宁都让陛下关进了天牢,我看他这一次,非死不可了。”
那小郎君的声音里,多少有几分幸灾乐祸。
杨蕴秋握着茶盏的手一顿,脸上就露出一抹疑惑。
可惜,店小二似乎并不愿意多提此事,接着又说起什么昆仑子虚天,什么天工坊的八卦消息,尤其是最新的天下第一星,秦国大将军武侯秦枫。再一次蝉联第一,这也已经是他三年来第二次位列第一了,除了去年让‘麒麟儿’宋章比下去一次,宋章今年为了救一红颜知己,重伤身亡之后。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只剩下最近几年异军突起的天秀付宁。
付宁向来低调,又不入朝,只闷头修行,他便是没被陛下关进天牢,竞争力到也不很大。
天下第一星,也是要看身份。看地位,看权势富贵的。
付宁说到底,也只是大国师的养子,他要是前任大国师杨静亭的养子,那什么也不用说了,必然竞争力大增。但眼下这位大国师付梓,还是多少有些差距。
杨蕴秋坐在茶楼里,没一会儿,国师府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四人抬的轿子。
周围好些行人纷纷让路。
轿子上的布帘并未落下。以他的眼力,随意一瞥,便看到里面闭目养神的人。
大国师付梓是延国赫赫有名的九品修士,按说该是仙风道骨,一看就一身通透,可隔着这么远,杨蕴秋一眼看到轿子里的人,心里便觉得这人着实不像正统修士,到和当初蛮荒森林里的方舟,似是一个路数的。
只是一张脸,到底刚硬的很,也不像方舟那样令人望而生畏,反而面色红润,精神头甚好。杨蕴秋正仔细打量,轿子里的人猛一扭头,正好和他对视。
一眼,杨蕴秋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位大国师愣神,然后瞳孔收缩,显然是看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东西,整个身体都紧绷了。
但他并没有让轿子停下,杨蕴秋更不可能随便过去叫住人。
好歹是一国的国师,就算人家艺高人胆大,并没有摆出国师该有的排场,他冒然冲过去问话,显然也不可行。
“他和付宁不像,长得不像,气质也不像。”
娃娃坐在桌子上,也探头向外看,“不过,本来就是养父而已,不像很正常。”
杨蕴秋扔下一把金币,随意地跳到街上,一路跟着轿子慢慢踱步。
到让茶楼的小二哥吓了一跳,就把一把金币,够他喝上十天半月的茶,还得是上等的好茶,当然,灵茶就算了。
轿子在皇宫门口停下。
国师府本来就属于距离皇宫比较近的,抬轿的轿夫,显然也有一身好功夫,一共也就走了一刻钟。
延国的皇宫也很亲民。
听说很多年前,它是不亲民的,只是自从三百年前杨静亭大国师来了以后,那些宫门外不许留人的规矩就少了许多,内里的守卫自然是森严,却颇有一点儿内紧外松的养子,宫里的主子们若是想吃个零嘴,打发手下人走一趟就是。
朝中重臣乘轿而来,也能一路走到宫门口。
杨蕴秋笑了笑,找了个煎饼摊坐下。
他往这儿一坐,就发现有一七品修士,两个六品,还有四个五品修士的神念扫了过来,但也只是扫了一扫而已,并无压迫,也无恶意。
不一会儿,宫门内居然走出一个年轻人。
这人一身蓝色衣袍,大袖,袖口镶嵌了一层水纹花边,打扮的十分齐整,五官端正,算不上俊美,缓步走来,到颇有几分气度。
他一过来,躬身行礼笑道:“阁下可是杨蕴秋,杨公子?”
杨蕴秋顿时一愣。
娃娃也被吓了一大跳:“咦?人家认识你。”
不等杨蕴秋询问,那人已经又道:“在下燕青,寻常随侍国师左右,国师早年听二公子提过杨公子的姓名,也见过您的画像。”
杨蕴秋挑眉而笑:“付宁可好?”
“二公子到无大碍,只是天牢里老鼠多了些,二公子不太欢喜,国师刚才还说。让我御药房求一些驱除虫鼠的药物,也省得二公子难受。”
这人说到他家公子被关进了天牢,也依旧是面色不变,言笑晏晏。就仿佛他家公子住天牢再正常不过,和朝中大臣的子弟,到国子监上学不回家也没什么不同。
“要是杨公子想见我家二公子一面,正好可随在下一行。”
数年未见,虽说不上交情多深多厚,却还是有些想念,杨蕴秋点了点头,想了想,让这个有个有名的名字的燕青,暂且稍候。便从街边小摊上要了一壶酒,又自己动手,借人家的厨房,拿大葱炒了一盘鸡蛋,又把自己带着当零食的椒盐花生弄出来装了一大盘。就拎着跟燕青进宫去。
所谓天牢,住的都是在宫里犯了事,或者是皇帝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达官贵人,一般只要是进去了,再想出来就难,即便是真能出去,怕也不会再回来找那些狱卒牢头的麻烦。
这些小人固然不算什么。他们代表的却是陛下。
可想而知,天牢里的环境会有多么的糟糕。
燕青给带路的狱卒塞了一把金币,那狱卒就把二人领到第一排的牢房前面。
铁栅栏阻拦,大牢里的光线不足,有些黯淡,杨蕴秋却笑了。这么多年未见,付宁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哪怕他穿着破旧的囚衣,随意地坐在草堆上,身处大牢。依旧从容平淡,手中的飞剑还是当初杨蕴秋替他修补过的那一柄,恐怕早就不合用了,可他依旧喜欢。
付宁是个念旧的人。
杨蕴秋尚未开口,付宁感觉到气息猛然抬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露出个灿若朝阳的微笑:“你……你……”
他有很多话说,可这些话,不能在这个地方说。
他想问荒种融合的怎样,他想问这几年他在蛮荒森林里可遇到了什么危险,但千言万语,他也只是道:“你放心,杨艳和朵朵姑娘都好,如今在善明学堂,杨艳已经被选中为恩泽先生的弟子,专门跟随他学习炼器,也算小有名气,朵朵姑娘……”
“别急,喝酒。”
杨蕴秋随意一扯,就拉开天牢的大门,走了进去。
那带他来的年轻人目光闪了闪,顿时确定——杨蕴秋至少有六品以上的修为。
这座天牢牢门,虽说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根本防不住他家二公子,但到底也是金刚铸造,还绘制了三品法阵,除非是高级的阵法师,否则恐怕只有六七品以上的高阶修士,打开它才能如此举重若轻。
杨蕴秋进了大牢,席地而坐,随意将地上的干草拨开,就把手里的酒菜摆放整齐,先给付宁倒了一杯,两人对饮。
一杯热酒下肚,杨蕴秋就忍不住想——要是有一盘剁椒鱼头配米饭就好了,付宁最是爱吃。
“哎,可惜无米,若有一道君所做的剁椒鱼头在,再有一碗白米饭,便是让我一直呆在这座天牢里也无妨。”
杨蕴秋一怔,大笑摇头:“……罢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付宁闭嘴。
到是领着杨蕴秋过来的燕青,详详细细地开始说这件事的始末。
原来是个充满了香艳味道的故事。
相传延国有三宝。
第一宝不用说,三百年前大国师杨静亭留下一飞舟神物,有飞天之能,如今藏于皇宫,无人得见。
第二宝,就是蛮荒森林的防御结界,保得延国三百年太平。
至于第三宝,则是一个女人。
延国现任君王况影的爱女,秦川公主况兮,听闻况兮生有绝世美貌,自幼就以朝露花瓣为食,身体带有奇异的馨香,凡是见过她的男人,无不为其倾倒。
就这么一个绝世美人,在十天之前,忽然被发现死在寝宫里,而且死得特别凄惨,一颗心都被人挖了出去,她死的时候,手中还握着一条剑穗,那剑穗正是付宁所用。
而且。在这之前,还有人见过付宁和公主私会,公主身边的宫女也能作证,那天公主与付宁见了面。是红着眼睛回到自己的寝宫。
于是,付宁就成了凶手。
杨蕴秋摇头叹息:“要是我,我也得怀疑你是凶手,皇宫是什么地方?戒备何等森严?哪里是寻常人能够随意出入,想在宫里杀死一位备受宠爱的公主,还是用如此惊悚的方法,不是对宫里相当熟悉,就是他本身修为高深。”
付宁身为大国师的养子,听说还很得况影的喜欢,经常把人叫进宫中。再加上他天生剑魄,是年轻一辈里一等一的高手,可以说,他的功力高深程度,便是和那些成名百年的前辈高人相比。也只强不弱了,这么一算,他不是凶手,还能是谁?
“我家公子自从被打入天牢,就绝口不提他和况兮公主之间的纠葛关系,陛下亲自开口询问,他也不肯多说一句。连我家国师也没办法。”
付宁倚在铁栅栏上,一手拿着酒壶,细细品尝壶中远远说不上好的酒水,一言不发。
杨蕴秋失笑,“罢了,什么都不说。本就很能说明问题。”
付宁笑了笑:“朝中阴冷,你本来怕冷,就不要多呆,且快去吧。”
付公子赶人,杨蕴秋索性也就不多呆。一路溜溜达达离开皇宫,丝毫也不见着急,给他带路的那燕青也不着急,主动把人送到客栈去,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
的确,付宁是什么人?
他是延国有数的高手,又这么年轻,前途无可限量,七品修士可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找一个,只要延国的皇帝还没有傻到家,就不会莫名其妙地毁了自家国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现在秦国那边虎视眈眈,其他国家也是一团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他怎么肯在这个时候,如此轻易地就把天秀谷的高徒,大国师的养子给杀了?
即便要杀人,为自己的爱女报仇,那也要证据确凿,让天秀谷和大国师无法说话才行。
所以,杨蕴秋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不着急。
刚一回客栈,还来不及让娃娃去打探一下消息,那个叫安然的小姑娘就直冲冲地跑了过来,径直撞进他住的客房的房门。
“呜呜……我娘亲,我娘亲……御医明明说还魂草能救我娘亲的……他居然说他不会用,他居然说他不会用,一颗药丸下去,把我家阿辉给毒死了,呜呜。”
杨蕴秋叹气,随手给她倒了杯茶,又拿了一块儿帕子,递过去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别哭,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安然兴冲冲地把杨蕴秋送的还魂草带回家去,一家子简直都傻住,愣了半晌,才想起正事,赶紧去请了御医过来,商量一下要怎么救家里的女主人。
安家在延国是大族,安然的姑姑是贵妃,她父亲还能被叫一句国舅,毕竟宫里皇后早就没了,只有贵妃最大,便是不算正经的国舅爷,却也相差不远,而且安家在皇帝面前也有脸面,请一个御医过来,都不必宫里的贵人们发话。
那老御医听说安家真得到了还魂草,自然很兴奋,急忙收拾东西就来看了看。
杨蕴秋给的东西质量当然好,老御医看到眼里就差点儿拔不出来,可是他从小就没见过认真这种东西,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如今安家的夫人重病不起,她身份贵重,御医也不敢随便动手,万一要是出事,他可背负不起这等责任。
一家子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老御医还是咬咬牙,一狠心,用炼制丹药的法子,把一整颗还魂草给炼制成了四颗丹药。
他干这种活儿是熟手,到没用多长时间,丹药好了,香气四溢,不必服用,安家那一家子只呼吸了两口香气,便神清气爽。
安国舅便不自觉松了口气:“我看,这药是必成的。”
老御医也觉得不错:“恩,我也觉得不错。”
郑子岩想了想,实在不好拿不知道功效的药物给他舅母吃,便道:“反正药丸一共四颗,应该足够了,咱们先让人试试看?”
说实话,虽说这药丸子看着像好东西,可安国舅这人向来有些心慈手软,根本就做不出让一个大活人给他媳妇试药的事儿。
最后打了个折扣,把一颗药丸给了他家养的一只小狗吃下去。
“呜呜,阿辉刚吃了没一会儿,就四处乱蹦着撒花,我出来的时候,它够开始吐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是说,你给一只小狗一口气吃了四分之一的人参……还魂草的精华?”
杨蕴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安国舅没把自己当成下毒的凶手,果然是个和气人。
其实,要不是御医打包票说,还魂草一点儿错儿也没有,就是他在医书上看到过的那种,再者,如果不是这丹药一成,大家闻起来神清气爽,好几位家中供奉的修士都说,这是辅助练功的上好饵药,安国舅还真能把杨蕴秋当成下毒的贼子。
安然懵懵懂懂地点头,迷迷糊糊地看着杨蕴秋。
杨蕴秋无语:“算了,你带我去一趟,药没问题,能不能救夫人我不知道,不过,像你们那么吃,别说是病人,就是好人也要血脉迸张,鼻血横流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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