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牛奶糖的夏天

距离升学考试只剩下两周的时间，即将奔赴战场的少男少女们怀揣着对毕业旅行的渴望，一遍遍的与前赴后继的数学题以及连绵无休的国学常识作斗争。每天午休时分总是能听见这个班或那个班的教室里传来哀嚎声，然而埋怨之后终究又满血复活成精神抖擞的厮杀状态。
书本平摊在桌面，哑光色的纸上挤满了大段需要背诵的世界史，井上初撑着脑袋眼神游离地盯着书，远去的思绪飘忽不定。
“这个地方通常的考点是……”
执教世界史的老师是个年近四旬，戴着厚镜片同时发顶风景堪忧的男人，衬衫系到最上边一颗扣子的穿衣风格正如他的讲课方式一般固执保守，直线般安稳的语调私下被学生们公认为是助眠的最佳神器。
窗外操场上空无一人，周遭似乎都安静的可怕。困意袭来，井上初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支撑下颚的手臂摇晃几下，直到脑袋无意识一颠才猛然睁开眼。
“那边靠窗的那个女生，你重复一下我刚才讲得内容。”
点名来得猝不及防，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差点撞掉桌上的书。窗外的阳光从她犯困迷糊的脸上一恍而过，落在地板上只剩下零散的剪影。
“唔……”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神情朦胧地望着面色不善的老师，小早川绫奈在桌下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指指书上圈起的答案，却被古板的男人不客气地打断。
“只剩下最后两个星期就要考试了，这个时候上课居然还走神，这种松懈的态度是绝对不允许的。”中年男人板着脸教育道，随即拿起讲台上的座位表，“我来看看你叫什么名字。”
教室里陡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整层楼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都知道全年级最不能得罪的老师就是眼前这位，被他记住名字的学生往往会受到身心的双重伤害，长时间的谆谆教诲穿插着人生观的教导自然逃不过，此外还会被指派一些随心所欲的支线任务，比如被勒令帮全班同学买早餐等等。
井上初丝毫没有在意到大家友善的视线里有多少是为她默哀的意思，直到老师那句放学后到职员室来找我被拍在讲台上后，她一转头，看到绫奈对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才皱起眉略微困惑起来。
放学的时间已濒临黄昏，早早落下的太阳只留下几缕余光在天空的一边拉扯。井上初立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高高垒砌的档案盒旁边，那里是一盒小盆栽，白色的小花长在层叠的叶子中间，错落有致。长得真好看，她在心里想着，对于连养仙人掌都活不过两周的她来说，每次看到这种小植物总是爱不释手。
果然还是应该把昨天看到的那盆多肉买下来吧，她悄悄盘算着回家之前要顺路去一下车站旁的小商店，正好绕个路也可以一起把昨天那两个女孩子给她推荐的小说一起带回家。
“井上同学，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坐在她对面的老师似乎刚结束了长篇大论，井上初收回视线，忙不迭得狠狠点头。
“好，不要觉得老师要求严格，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转过身继续说道，“我马上去楼下开会，你把桌上这些档案都帮我分好类别，装订好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说完中年男人就走进了里间的小办公室，井上初老实地端了把椅子坐到桌边，开始整理档案。时针转动，呼啦呼啦的暖气间歇不停地往外送风，暖洋洋的弄得人又有些犯困，她把装订好的档案一本本叠起放在右手边，拿出手机才注意到时间。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她透过窗户望着有些阴暗的天空，准备给爸妈发一条晚点回去的讯息，她上下翻动着通讯录界面，下拉一点绿间的名字就出现在屏幕上。
要和真太郎也说一声吗？虽然她已经两周都没有见过他了……她有点犹豫，又想了想最近两人冷战的情况，还是不敢主动踏出第一步。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无声，黑发少年坐在后方的角落里，一抬眼便轻易将她蹙眉烦恼的模样映入心底，他眸子一黯，料想她一定是为了什么在懊恼，接着拿起手边的废纸揉成团，一抛就丢到了她的桌子上。
注意力被打断的井上初回过头，在高高堆起的书后看见熟悉的人，她有些惊讶，“谷村同学怎么也在这？”她想自己先前一直没注意到他恐怕是视线被叠起的书挡住了。
谷村冲她指了指里面的老师，又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对她眨眼，“我一直都在这里，从你进来的时候开始。”
“是嘛，我居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井上初不自觉得念叨一声，中年男人抱着准备好的会议资料恰巧走了出来，他有些疑惑，“a班的谷村同学也在？”年级里都传说被世界史老师记住名字的学生下场都很惨，却不知道其实优等生的名字也会被他牢记，而谷村弘树确实是属于后者，他记得这个孩子学业上一直很认真，“你总不会也是因为上课走神被留下来的吧？”
“抱歉打扰您了。”少年旋即起身打了声招呼，眼神从女孩子的脸庞上略过，他笑了笑，“不是的，我是因为忘记写作业被留堂的。”
“什么？！你居然也这么懈怠吗？”似乎是被自己中意的学生扫了颜面，中年男人有点恼怒，“补完昨天的作业后，你给我把今天的世界史作业也在这儿做完再回去。开完会之后我回来检查。”
“……谷村君？”
老师离开后井上初略带不安地看着他，面前的男生却是无所谓地倚着桌子，丝毫没有因为几句责备感到不快，他露出笑容，“看起来我暂时也回不去了，正好来帮你装订东西吧。”
“可是你的世界史作业呢？”
“放心，那个早就已经写完了。”他这样说着，拿过她手边的装订器，“这种不小心会伤到手的事情还是男生来干比较好。”
两个人一起整理效率已然高了许多，半个小时后在得到老师的批准后，两人一同走出了校门，虽然走之前也少不了再被教育一顿。天色已经黑了，风从脖颈间吹进来带有明显的凉意，谷村看了眼时间，有些踌躇地开口，“那个……今天绿间前辈过来接你吗？”
“……不，他最近忙着冬季杯比赛，没有什么时间。”
谷村看见矮他半截的女生逃避似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有些低沉，他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期然的她蹙眉烦恼的模样又在眼前浮现，先前的猜测隐约得到肯定，他攥紧拳头，心里打定了某个主意。
“那要不要和我去吃拉面？”他摸出一张类似优惠券的东西，上面印有大大的两份免费字样，“今天最后一天哟！”
“可是爸妈在家里等我吃饭，而且待会我还想去买几本书带回去。”想起自己那个神叨叨的老爹井上初总是有点无奈，她感谢他的邀请，却不得不再次拒绝对方的好意。
“没关系。”谷村摆摆手大方地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那就去书店吧，走了。”他迈开腿往另一边走去，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与她并肩，显然是和她要一起去的意思。
“准备买些什么书？”
“不知道。”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记得书名。
他有些语塞，井上初慢吞吞地继续道，“是同班女生推荐给我书，好像是现在热销的类型，我有点好奇。”
她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他，谷村一愣，然后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她奇怪地皱起眉，男孩子立刻收起笑容，解释自己只是看到她这么郑重其事的一时没忍住。井上初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在掏出一个海豚小挂件又拿出一个草莓小发夹后，终于塞了颗糖果在他手里。
“今天谢谢你。”她笑了笑。
男生不客气地收下她小小的礼物，看到她衣袋里乱糟糟的小物件突然好奇起来，“你喜欢这些小东西吗？”
“嗯，看着它们很开心。”她这样说着……是并不喜欢佩戴的意思。
果然又是个意料外的答案，他手里还捏着她刚给的牛奶糖，心情突然大好，“那你会喜欢那个吗？”他指着书店门口，那里头戴着驯鹿角的几个女孩子正在给店铺活动做宣传。
——店庆活动最后一刻，戴着萌萌的驯鹿发卡和本店招牌合影即可免费换取当月畅销书一本！
宣传单上印着简洁明了的活动内容，井上初眯起眸子，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后面几个字上，免费换取什么的总是很吸引人呐。
“那么来试试吧，用你的手机我来给你拍照。”
于是在人流拥挤的街角，高个子少年伸手接过女孩子递来的手机，镜头那端的少女扯着自己蓬乱的麻花辫，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有些巨大发卡，戴反了也并不自知。
“这样可以吗？”“可以的，我要拍了。”
一、二、三——他抓准时机按下快门，脸上带着玩笑成功的笑意，看到照片的女生略微不满，在拿到书后忿忿的将之果断删除。
穿过忙碌的商业区，临近住宅的街道安静许多。井上初小步跟在男生的后方，有些茫然的眨眼，明明没有约好，谷村君却一路陪她到了家。
“谷村君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在家门前站定的时候，她仰起脸问出心底的疑惑，今天的谷村弘树和她印象中温和的形象并不一样，言语中总是带着不好拒绝的意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将其归结为或许是有话要告诉我的范畴。
“有事？”他弯起的嘴角上翘，半真半假地笑道，“如果我说，我有话想告诉你可是不好开口该怎么办呢？”
他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庞，心跳隐约加快，他看见她柔软的刘海垂在额前，以及冻得略微苍白的面颊，还有……她眸子里闪过的迷茫。
低低的叹息声微小的仿佛不存在一般，瞬间就消失在有点冰凉的夜晚，神经忽然放松的男生摇摇头，“和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是来找绿间前辈的。”
他的视线随即越过她的侧脸，径直落在后方。
“可以聊聊吗？”他带着似笑非笑的口吻。
井上初转过身子，许久不见的少年站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面，手里提着个不大不小的纸盒。
“把这个拿去。”
绿间经过她身侧的瞬间，井上初听见他有些淡漠的声线，手腕忽然被对方轻轻拉住，东西顺势送到她的手中。
被井上大叔拉进屋的少女很快消失在门后，绿间冷晲着双眸望向面前的男生。
“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