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我有药

第七章
她先是心跳加速，紧接着，她已忘记呼吸，她大气不敢出，盯着门锁，圆眼睛像黑葡萄一般晶亮。
“开门，不开门，开门，不开门……”她的心里极度矛盾且渴望着，手里抓着的毛巾已捏得湿漉漉的。
李乐逸更近了，他在门外，她在里头。
她听到一个塑料凳子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他本就十分轻悄的脚步声竟越来越远。
“睡衣已经放在门口了，自己开门取。我已经走远了。”
已在客厅的李乐逸澹然将陈年的dvd片子放入陈年的影碟机。这是辛小妤送她的第一张碟片，完好无损，包装却不可避免地泛了黄。
区小洋松一口气，悻悻地撅起嘴：“好吧。”
身高162的区小洋穿上身高181的李乐逸的睡衣，松松垮垮的，她踩着他的长裤角，失落地来到客厅，只见李乐逸正半躺在奶牛斑点的沙发上，双目楚楚地盯着屏幕上的多拉a梦。睡衣的一角露出凸凹有致的锁骨，修长的手，睡衣也裹不住的长腿曲线，他的长脚竟也像是按照模子长出来的似的，十分好看。
可是，他的脸依旧十分苍白，纤瘦的身子倚在奶牛沙发上，虚弱得像一团风吹即散的云，他手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这姿势也太……
区小洋咽下一口口水，望着对面人，又是一愣神。
“桌上有薰衣草花茶，你喝了它，然后就去睡吧。”李乐逸不得不坐了起来。
区小洋端起热茶，盘腿坐在地毯上，奇怪道：“你那么大的人了，看什么多啦a梦。我一直喜欢a梦，却不喜欢大雄，他像个寄生虫一样，我小时候可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做饭洗衣服买菜都是自己。小时候邻居家阿姨看到我，都十分喜欢，他们说，呀，那么小的孩子，提着一兜的蔬菜，好可爱啊……啊，好多恐龙！”
区小洋一面说着，却见大雄等人在讨论是否在残存恐龙，过了一阵，更是进了恐龙时代，区小洋忍不住说：“怎么看着比《侏罗纪公园》好看啊！”
李乐逸说：“嘘——”
两人则开始不声不响看动画片，看了一会儿，区小洋开始竟一头倒在李乐逸的腿上，沉沉睡了起来。
“喂，别这样睡。”李乐逸轻轻拍着她的脸。
区小洋转个身，双臂抱住他的腿，脸亦是贴在他腿上，热乎乎的爪子掐着他的肌肉，还使劲捏了捏。
李乐逸忙要抽身出来，她的手却死不松开。
李乐逸只得挠挠她的咯吱窝，她挥起铁拳，捣在他的胸口。
李乐逸只得道：“咦，k粉！”
区小洋忽地睁大了圆眼睛，警惕地望着周围：“在哪！”
李乐逸指着客房，严厉地道：“在客房，你现在的任务是，睡个好觉，一脚到明天中午。“
区小洋一脸的严肃：“是！”说着，大步走向客房，倒在床上就打起了鼾，李乐逸帮她盖好被子，关上门之后，亦是再度感觉头晕目眩，便扶着墙回到自己的房间，恹恹地入了眠。
李乐逸第二天醒来时，刚是中午，推开房门，一阵扑鼻的饭香气氤氲而来。
只见区小洋在厨房里忙碌地像只蜜蜂，饭厅里，似乎还有盖好的早餐：蛤蜊炖蛋，猕猴桃圣女果燕麦粥，盐焗虾，紫菜黄瓜扇贝汤。
“喂，闪开，剁椒鱼头好了！”穿着机器猫围裙的区小洋一手端菜，一手挥舞着大勺，笑咪咪地说：“啤酒鱼一会儿就做好啦！一会儿再做一个小炒肉，还有，你要不要吃米线？”
啤酒鱼是桂林菜，剁椒鱼头好像是湘菜，过桥米线是云南菜。
李乐逸笑说：“会的风味还挺多呢。”
区小洋将他推开，再次回到厨房，飞刀走铲：“是啊，从小我爸就带我到处旅游，很多菜都是离开之后再吃到就困难了，所以我多了一样特殊功能：反是我吃过的东西，我都会做。“
李乐逸想起辛小妤和父亲的关系，便问：“区小洋，你和你爸爸是怎么相处的呢？他会很关注你的学习吗？”
“我爸爸说，逼着小孩子学习是让他们很痛苦的事情，所以他从来都不管我，说只要你的成绩对得起自己就好。我小时候他总忙着抓贼，不能陪我，就给我很多零用钱，他说，你看到什么大家都有的东西，你也去买啊，不能亏待自己，他还教我武功，因为没有妈，放大假的时候带我出去吃和玩。”区小洋说着，笑咪咪地补充着：“我爸爸年轻时候很帅的，而且总是面带笑容！”
李乐逸望着那灿烂的大白牙，竟替辛小妤羡慕起她来。
一个小时之后，啤酒鱼端上桌，樱桃鸡端上桌，过桥米线热腾腾地端上来，凉拌银耳，娃娃菜炒海米，肉炒苦瓜也端了上来。
“都是用你的橄榄油做的菜，热量不会很高，而且我也没放糖，你尽管吃啊，你要知道，人间美味中，甜点只是饭后的消遣，中国的大菜，才是饕餮盛宴！”区小洋将金针菇、牛肉都放入李乐逸的碗中。
这是李乐逸第一次在家中尝到如此可口中国菜。
如果说，孩子小时候缺爱，长大之后就会不停地追寻没有伤害的爱，且害怕付出，李乐逸显然不是这样长大的。他的小时候走到那里，都是满满的爱。奶奶的爱，父母的爱，因为长得可爱又有礼貌，邻居的爱，小妹妹，小姐姐们的爱……
因为是干部家庭，家里从来都不缺甜牛奶、果冻、可口的蛋糕，巧克力，威化，尤其是各种饮料，从营养液、椰风、旭日升到旺旺、雀巢，可口可乐，露露，百事，红牛，那什么的酸酸乳……他几乎见证了祖国饮料市场的兴衰荣辱。身体也因此因此过早地兴衰荣辱了一把。
“你想什么啊！快吃啊！我查过资料了，辣椒不会对你的病有影响，啤酒我放得也不多，吃吧，辣椒是老天赐给人类最美好的东西！而不是糖！”区小洋夹来一大片啤酒鱼，红椒、青椒都是油亮、鲜脆的，火候刚好。
“吃剁椒鱼头！鱼是大清早我起来买的活鱼，肉很新鲜的！”
“我用了一点樱桃鸡肉的汤放进米线的汤料里，汤是不是很好喝？”
“怎么样，肉炒苦瓜的时候加一点蛤蜊，会不会味道好得多！”
区小洋不停地夹到李乐逸的碗里，直到李乐逸的筷子从手中脱落。
“你没事吧！糟了，想起来了，你刚才是不是没有打针！要送你去医院吗？”
李乐逸勉强抬起头笑笑：“没事。”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视力模糊，人也异常的疲敝，刚吃下的东西亦在胃中翻滚，然却四肢无力，忙捂住嘴，区小洋心领神会，扶他去洗手间吐了之，扶他回房间，却见他的床头柜上摆着两个空的铜锣烧包装，和大半瓶蓝胖子糖。
区小洋愤愤地扶他躺下，喂了整整一大杯水，帮他打了针之后，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撅嘴道：“掐死你算了！就是不想让你吃糖才做了那么多吃的，你居然吃了那么多糖！糖瓶子我没收了！”
一边怒骂着，见他的床一侧有个家用制氧机，便打开机器，套在他脸上。机器很玲珑，像一个对讲机，区小洋用手指当麦，对他说：“喂喂，舒克舒克，我是飞行员，舒克！”
李乐逸恹恹地微闭双目，说：“不好意思啊，没有胃口陪你吃午饭了。你快去吃，吃完了过来，给你话聊。”
区小洋认真地道：“去医院吧，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李乐逸摆手苦笑：“当你每年都要至少一个月在那座白色坟墓里的时候，就只剩下绝望了。”
区小洋端详着他雕像般的俊颜，心揪成了一团：“好吧，不去医院，你好好休息，要打针吗？需要我去医院取什么药吗？”
李乐逸勾起唇角，笑道：“取k粉吗？”
区小洋蓦地站直了身体，神经紧绷。
李乐逸笑道：“真的不用，谢谢。来，咱们谈话治疗。”
区小洋做个鬼脸，报复地笑道：“那我可以端过来边吃边聊么？”说着，她搬来三个小板凳，将所有的饭菜摆在他的床周围，盘腿坐在白色的羊绒毯上，夹起一筷子鸡肉，说：“喂，咱们怎样话聊？”
李乐逸说：“你说我听。”
区小洋说：“好啊，这个樱桃肉是先放一勺油，再放葱姜丝……”
李乐逸舔了舔嘴唇：“不说吃的，说你平时最想倾诉的。”
区小洋开始滔滔不绝：“我从小没有妈妈，回到家总是冷清的屋子，我爸爸除了抓贼还是抓贼，小时候我都是边写作业边担心，最怕的就是接到电话，说我爸爸有事，索性的是，我爸爸非常厉害，从来都没有事，还是他部门的头儿，我爸爸很威风，很帅气，一脸的温暖的笑容，是我见过最帅的警察，很多女警察都喜欢他，因为他穿警服很威风，所以我从小就想当警察，去年警校毕业之后，我就开始当警察……
说着，区小洋吃几口米粉，喝大口汤继续说：“有一次，我师父带着我盯一个嫌疑人盯了七天七夜……
李乐逸干脆扭过脸去。
“喂，你不要馋啊，你要有毅力！不然，你要是早死了，我就不能娶你了！“区小洋说着，开始吃剁椒鱼头：“咩咩咩，真好好，我继续说哈，因为我爸爸那么厉害，我从来都不想别人看扁我……”
不知不觉，区小洋竟说了一下午，李乐逸中途为她泡了一杯西洋甘菊加菩提子加薰衣草的的花茶，自己啜着西洋参茶，两人也由卧室转移到客厅。
待到夕阳落山时，区小洋抱着大猩猩玩偶起身，顿觉一身轻松。
“哇，原来有个听众那么好呀！”区小洋说，你快去打针，我把中午的剩菜热一热，再凉拌一个黄瓜，我们继续讲。
“不，吃完饭之后，我们开始下一个疗程。”李乐逸说。
一身轻松的区小洋笑得眼睛弯弯的：“什么疗程，是帅哥送香吻吗？还是帅叔抱抱拳？”
李乐逸拍一记她的脑袋，戏谑地笑道：“帅哥跟你洞房，可不可以？“
区小洋忙后退一步：“这个不行，太快了！“
李乐逸无奈地笑笑：“你想得到美，是帅叔教你做蛋糕。”
区小洋问：“为什么啊？让我正确认识面粉吗？”
李乐逸道：“不错，你要充分认识到，粉不仅是可以麻醉人意志，还可以做出香甜诱人的美味……”
“也可以是毒药。”区小洋手中挥舞着蓝胖子糖，舔一口，再舔一口。
半小时之后，两人都开始了艰难的自我挑战。
“不许放糖!”
“不准闻！”
区小洋从李乐逸手中抢过糖盒时，李乐逸毫不手软地夺了过来，区小洋抬起灵活的腿，一脚提到天花板上，糖盒子竟被踢碎，一整罐糖像雪花一般纷纷落下，撒在两人的头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处万处梨花开。
厨房里登时像雪地里一般。
肩上，睫毛上，也是糖。
李乐逸伸手取下肩头的糖屑，在放进嘴里之前，区小洋迅速夺过手指，放到水池里冲掉了。
“不准吃，要忍住啊！”区小洋说。
紧接着，李乐逸将手指放到另一个肩头，区小洋干脆将他押解起来，使出大力将他扣到浴室，踮着脚将莲蓬对准他的头发，一股半热的水从头浇下，头，脖子。
“喂，不准非礼你的心理医生。”
“非礼的就是你。”
区小洋三两下将他的上衣脱下来，扔进洗衣机，对准他的胸膛，又是一阵猛浇。
“喂，区小洋，你真的那么想洞房吗？”
区小洋这才扔下莲蓬。
温热的水依旧从莲蓬中喷出，喷得李乐逸苍白的脸上密布着细细的水珠，他的头发，上身亦全是水钻遍布，再次看到李乐逸的人鱼线，区小洋依旧心慌不已。
李乐逸忙关上水闸，他精瘦的手臂上的肌肉微微一鼓，看得区小洋后退了几步。
“你个臭流氓，怪蜀黍，不就是想吃糖吗！弄得像要卖身一样！”区小洋双颊染了胭脂似的，嘴里喃喃骂着，眼睛却依旧黏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