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明带着原随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无争山庄,至于之后的事,比如傅瑜佳的突然死亡,庄主与少庄主的突然失踪,会在庄内引起多大的风波与恐慌,暂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逃命要紧,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走的匆忙的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山庄的第三天,一个白衣如雪,气质清冷的青年站在了无争山庄的大门口。
此刻,失去了主人的山庄已经乱成一团,让日夜兼程赶来的青年紧紧地拧起了眉心。
隐匿身形在庄中逛了半天之后,他终于将事情弄明白了大概,知道自己只晚了几天,便与想找的人擦肩而过,他的心情更糟糕了,看着怀中东西的目光有些不善。
似乎察觉到主人身上不断冒出来的黑气,咕噜噜低低的叫了两声,两只软趴趴的触手讨饶一般蹭了蹭他的下巴。
青年弹了弹它光溜溜的脑袋,不悦的说道:“这次先饶了你,将功赎罪,你必须尽快将他找到,不然便剪掉你的触手,把你当球拍。”
咕噜噜咕噜噜——它抖了抖身子,迅速缩回两条触手,红色的眼睛闪来闪去,闪来闪去......
※※※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一片大好春光,下一刻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豆大的暴雨哗啦啦倾倒而下。
雨水冲刷下,道路变得泥泞,正值傍晚时分,视线也渐渐模糊下来。
陆崇明抱着原随云冲进破庙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整一个标准的落汤鸡,倒是原随云,因为被他挡的严实,虽然也不能幸免,但至少衣襟袖摆处还有些干的地方。
六七岁大的孩子并不算重,但也不算太轻,至少对现在的他而言,有些承受不住,等陆崇明放开他时,只觉得手脚发软,如果不是撑着门框几乎就要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
他喘着气,喉结滚动,然后哇的一下吐出大口鲜血。
原随云是个瞎子,他看不到,但他的鼻子却很灵,几乎立刻就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稚嫩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向前摸索,想要知道陆崇明的状况。
“小心!”沙哑的声音响起,但还是晚了一步,凸起的台阶已经将人绊倒,原随云一下子向前扑倒。
陆崇明伸手捞他,然后屁股终究还是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父子二人一同坐在破庙的门槛上喘气。
摸了摸他受惊的脸,陆崇明平缓了一下呼吸,道:“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吐些毒血而已,你应该高兴,吐得越多,说明我体内的余毒就越少,这是好事。”
原随云抿了抿唇,歪着头偎进陆崇明的怀中。
藏在阴影中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陆崇明只以为他心有余悸,便也纵容着抱紧了他,他又哪里知道,怀中的孩子脑中转着的是抽筋扒皮拆骨等等各种各样折磨人的血腥内容。
那两人死的真是太痛快太简单了,应该要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太便宜他们了!
原随云动了动手指,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果然,还是太弱小了,如果自己实力强大,无所畏惧,又怎会和父亲落到这样的田地。
原随云的心思陆崇明不知道,在他眼中,他就是个孩子而已,一个都还没小乖大的孩子,就算在无争山庄的时候,对方表现的不凡了一点,略显偏执了一点,但那不是为了报仇嘛!自己的父亲被人害成那样了,自己的性命也掌控在仇人的手中,若只是哭哭啼啼,没有反抗,才是让他看不上了。
原随云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长大之后绝对是个异常优秀的人才,陆崇明表示对这回的儿子,他很满意!
*的衣服贴在他身上,很是难受,陆崇明拍了拍他的屁股,沉声道:“先生个火,把衣服烤干,你我现在可不能再生病了。”
原随云依言站起了身子,陆崇明刚要跟在他身后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了。
用力,再用力,两条腿像是长在别人身上一样,一点都不听他使唤,陆崇明倒吸一口冷气。
原随云很敏感,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有些紧张的问道:“父亲,怎么了?”
陆崇明扯了扯嘴角,安慰一声“别担心,不过是不能动了而已。”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描淡写一些,以免吓到对方,“体内余毒尚在,这也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休息一会儿就好。”
或许是他的安慰起到了作用,原随云看上去还算镇静,只是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屋外狂风大作,剧烈的风夹裹着冰冷的雨水从外面刮进来,打在陆崇明的后背。
月白色的长衣湿透了,不断地往下滴着水,陆崇明真气流转,维持着自己的体温,一边将面前的孩子往里面推了推,想让他避开风雨的攻击。
原随云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力道,一点一点的往里面摸索,陆崇明见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心一点。”
原随云低应一声,从地上摸出一根棍子,顺着墙角一步一步的将并不是很大的破庙转了一圈。
这里不久前似乎有人在这里落过脚,墙角处多余的稻草和燃烧了一半的废柴就是证明,不过这也让他方便了不少。
原随云没有在野外过过夜,也没有自己动手生过火,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以前,在一切的事情都还没发生前,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原东园的膝头,听他说些对方年轻时游走江湖发生的故事。
走江湖最常见的是什么,当然是在野外过夜,行走江湖的你没有在野外睡过觉,没有自己生过火开个野鸡野鸟什么的,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江湖人!
原随云第一次动手实践,虽然过程不咋样,但结果好歹还是让人满意的,温热的篝火燃烧起来的时候,终于驱散了些雨夜的冰冷潮湿。
他拍了拍手,转过身去,按照记忆当中记下的路线向着陆崇明走去。
原随云的步伐很慢,一步一步走的谨慎,直到站在对方面前时都没有遇上什么障碍物,他的记忆里看来很好,不过一遍而已,就已经将破庙中大致的布置记得清清楚楚。
陆崇明抬头,看着他抓住自己的胳膊,想要将自己往火堆的方向拉,他的视线在彼此间转了一圈,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形,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去吧,等我能动了再过去。”
他说的认真,原随云却是个固执的,手上的力道更大了,显然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陆崇明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他调动内息,挣开他的束缚,双掌在地面轻轻一击,整个人就已经飘飘荡荡的往前滑行了半丈,连续两次击掌,陆崇明稳稳当当的坐在了火堆旁边。
他朝着原随云招了招手,道:“过来。”
原随云眨了眨眼睛,走了过去,然后坐在了他身边。
两人将脱下的衣服挂起,放在火边慢慢烤,火苗跳动,将他们的脸印成红彤彤的一片。
幸好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正值初夏,气候转暖,否则这样的雨夜绝对让人冷的受不了。
衣服干得很快,陆崇明先帮原随云穿戴好,才顾得上打理自己,正在他手指僵硬的和自己的衣带做奋斗的时候,忽然听到咕噜噜的一声响。
他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原随云绯红的双颊,他双臂抱膝坐在地上,整张脸几乎都要埋进膝盖中去了,看上去就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
陆崇明轻笑一声,伸手将他整个人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双腿上,他摸着对方软乎乎的肚子,小声道:“饿了?”
原随云低着脑袋,往他怀里躲了躲。
因为大半年躺在床上,而显得有些削尖的下巴抵在孩子柔软的发丝上,陆崇明略带歉意的说道:“抱歉,咱们今晚要饿一顿了,等到了明天,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来,好不好?”
原随云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不饿。”
陆崇明叹了口气,真是个乖孩子。
电闪雷鸣,外面的暴风雨似乎更大了,有树枝被狂风吹着,击打在破庙的窗户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样气候恶劣的夜晚,父子二人相互偎依着坐在火堆边的情景,竟显得异常的温馨。
忽然,陆崇明心下一凝,目光如电,瞬间射向庙门的方向。
残破的庙门被原随云紧紧的关上,还用一根粗大的木棍撑着,以便让它可以撑过这个夜晚,而不是牺牲在狂风暴雨之下。
一明一盲两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庙门上,那里,叩叩叩,几声规律而又礼貌的敲门声在雨夜中竟格外的清晰。
陆崇明没有出声,原随云紧紧的抓住陆崇明的衣摆,也保持沉默。
敲门声响了三下,停下,然后又响起,这次力道加重了些,似乎知道门内的人不会出声了,敲门声便再次沉寂下去。
片刻的沉默之后,哐当一声,本就不甚牢固的庙门被人一下子推了开来。
狂风呼啸,冰冷的雨水席卷而来,温暖的火堆明明灭灭,最后终于垂死挣扎一般缓了过来,庙内的温度一下子降低了几倍不止。
陆崇明目光锐利的看着庙门口,那里,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美人正眉眼含笑,俏生生的静立着。
雨夜,破庙,白衣的美人,这样的一幕简直和话本故事里的女鬼狐妖如出一辙,陆崇明没有被吓得拔腿就跑,就算是他胆子大了——虽然和他跑不了也有一定的关系。
“这位公子。”美人收起雨伞,双手搭在腰间,盈盈施礼,“妾身打搅了。”
美人倾城,生姿摇曳,这等动人风姿只要是个男人,恐怕都要醉死在那双含情的眉目间。
可惜在场的两人一个是六岁大的孩子,还是个瞎子,而另一个则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在面对玄清。南代巫这等绝色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半分失态动摇,更别说这个比之他们还低了半筹的美人了。
所以,面对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他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沉声道:“劳烦,将门关上!”
如此冷硬的话语,白衣的美人却并不生气,甚至非常听话的将门给关上了,狂风暴雨被挡在门外,庙中的温度再次回升。
白衣美人将雨伞靠放在门边,转身又道:“夜深寒气重,妾身可否坐过去借个火?”
“请便!”陆崇明吐出这两个字,便低下头去,再不看她了。
对面的女子步履从容,在离陆崇明不远处的地方,靠着火堆坐下,绯红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更增添了几分艳丽。
女子举止随意,眉眼轻佻,并不因为与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而显得拘谨。
淡淡的柳眉微微拧起,她脱去沾了泥的鞋袜,露出一双莹润如玉的纤足。
“哎!”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略带着惋惜的说了一声,“脏了呢!”
陆崇明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就看到赤、、裸的双足从衣裙底下探了出来,晶莹如玉的肌肤,微微拱起的脚背,透明的脚趾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像一个个小贝壳。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看过去的视线,五根脚趾头不安的动了动,竟有一种调皮灵动的感觉,足够将任何看见的人勾的心痒痒的。
陆崇明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女人的唇角似乎勾了勾,她轻吟道:“雨夜相逢,即是有缘,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陆崇明一手搂紧怀中的孩子,一手将身边的枯枝扔进火中,火舌吞吐,噼啪一声往上窜了窜,他淡淡道:“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明日一早便是各奔东西,名姓之事,又有什么提起的必要。”
他拒绝的干脆,女子的神情似乎僵硬了一下,显然她还从未碰到过这样干净利落拒绝她的人,凭着她的美色,哪个见过她的男人不是对她千依百顺,掏心掏肺的?但这人似乎有些不同,从她进屋的那刻开始,他就从没有正眼看过她,眼底也没有一般男人面对她时的那种心动和欲、、望,对方冷静自制,眼中平静的一点波澜都没有。
真是一个有趣的男人,而且长得也好看,不带回去收藏起来,简直就是对不起她这次特意出的远门。
陆崇明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被对面的女人当成狩猎目标了,他看出了对方的不寻常,毕竟深山老林的,又是这样暴风雨连绵的天气,有哪一个正经人家的女人敢孤身出门在外的,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对方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而且,女人出现的时候,他分明注意到她握着伞的手很稳,今夜这么大的狂风,就是力气大的人撑着伞都是吃力的,何况是个女人,这人显然会武,而且武功不低。
一个长得漂亮,而且武功不低的女人,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狂风暴雨的破庙中,本就是件不寻常的事,即是不寻常,那就代表着大麻烦,而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惹麻烦上身。
或许,等明天雨停了立马就离开,是件明智的选择。
就在他这样子想着的时候,带着娇嗔的声音响起,硬生生的让他打了个寒颤。
“公子好生让人寒心呢,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即是缘分区区名姓又如何不能说?”
女子的声音又娇又媚,换了常人早就被勾去了大半魂魄了,可陆崇明到底不是常人,他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就觉得怀中的孩子抖了一下身子。
绝对也是被吓到的!
陆崇明如是想着,便冷声说了一句,“我儿要睡了。”言下之意就是:闭嘴!
女子微微一僵,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捏在一起。
......
次日清晨,天光发白,暴风雨已经停止,空气清新,充满泥土的芬芳,草木丛林被雨水洗涤过后,反射着幽绿的光泽。
陆崇明一大早就起来了,牵着原随云准备上路。
女子目送他出门,望着对方微微蹒跚的步伐,略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陆崇明实现了昨晚对原随云的诺言,带着他在小镇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又买了一些干粮和必需用品出来,这里离无争山庄并不是太远,他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多呆。
一切还算顺利,但从今早开始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跟屁虫让他头疼不已。
他极力想要忽视,可想到他们刚刚在小镇引起的轰动,他对罪魁祸首就无法再保持冷静。
这次是运气好,才没有让人发现踪迹,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陆崇明转身,对着女子冷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麻烦在身,没功夫和她耗。
女子倒也直接,笑的艳光四射,魅力无边,“妾身瞧上公子啦,想招公子做个小郎君,公子愿否?”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陆崇明一时间只觉得荒唐无比,他想过各种各样的理由,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可现在这样,算什么?!
他的神情冰冷,寒声道:“夫人说笑了。”
女子眉眼含笑,甩着衣袖嗔道:“妾身从不说笑。”
然后大袖扬起,白色的倩影已经站在了父子二人的身后。
陆崇明心下一凝,为对方如此快的身法吃了一惊,他一把将身边的原随云拉到自己的怀中,刚要还手,就暗道糟糕,体内剧毒又发作了!
就在这一瞬间,陆崇明的穴位已经被人制住,然后就颈间一痛,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