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实在无非探究,命运就是这样子,原本每个人已经脱离了轨道,按照各自的平行线行驶着,而某天,这条轨道出现了误差,硬是将所有的一切缠绕在一起。
许邱涳无异就是当世高人,他的高明之处不是被敬佩着他有‘未知’的能力,而是他掌握了全局,将所有人的命运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给他来个大逆转。
大概从云兮开始接触这个同大生开始,他就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一切吧?教云兮‘帝王术’,治好夕颜脸上的伤疤,六年对他们母女的呵护,科举考试的进行,默认云兮出山的借口,明明知道同大生在等待着他,却故意和风银君聊战争之事导致同大生无奈去找夕颜。
告知真相,间接的逼迫着夕颜出山,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都是在邱涳的掌握之中吗?
……
在月华楼上。
许邱涳仰头在屋檐下喝了几口的酒水,躺在酒楼的屋檐上,眼角笑道:“恒儿,七年前,我让你当上帝王享受孤独的快乐,让你承受六年的孤寂之苦,不知你领悟到真谛了没有?六年后,老夫又不知不觉的因为孩子给你机会,你又能抓得住吗?倘若你能悟出八苦之中的道理,或许还不算是悲剧吧。”
许邱涳眼中又有些苦涩,不禁地叹道:“小馥,难道帝王家之人真的如你所说的得不到幸福,摆脱不了宿命吗?都说九十知天命,我已经百年不惑,我倒要看看,这人生我摆出的最后一局到底是输是赢!”
…………
富路从宫中回来之时,便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府中,便急切地问昨日来府中的无氏茗女子在何处?
管家不知道原因,见他眼中闪着急切,只能说道:“是无氏茗姑娘吗?她刚刚和夫人拜别,离开已经有几刻钟了。”
富路当下心急,立马叫道:“赶紧给我牵出一匹上等的马。”
管家见他眼中那抹尤为真切的急,立马让人牵出了一匹,富路跳上马之后,扬起长鞭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墨林刚还从屋子里出来,见他回来之后又离去,便问管家:“少爷又要去哪里?”
望着富路离去的背影,管家也摸不着头脑,只是道:“少夫人,少爷好像认识那个无氏茗姑娘……”
夕颜走到了集市中,富路不断地追赶着,想到自己六年来几乎都不曾出过山,现在集市改变了不少,不知道永和巷中的那个买马的地方还在不在。
如今,她需要一匹上等的马才好方便行事,现在富路已经求不得了,如今剩下的只能靠自己,想想心下悲凉,先生故意为之,就是要她倘然的面对现实,然,如今不知何时是个头,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到了永和巷中,便有人待她进了养马处,她细心地看着每一匹马,准备挑一匹回去。
“主子,大主子的兵队里到处都是马,您为何偏偏要来这里买呢?”
狗儿见燕楚走进了永巷中,有人见这少爷衣着华丽,是个贵族便殷勤地为他指路,燕楚狠狠地撇了一眼狗儿然后声音凌厉道:“你真的是越来越会嘀咕了,我现在开始严重警告你,要是多嘴三句以上,以后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狗儿脸色一黑,吓得捂住嘴,这是他的自然反应啊,主子为什么老是做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又不是聪明人,不懂自然会问。
难道这也是错了,他还庆幸他那二狗爹没有给他聪明的头脑,却留了那种虚心学习的态度呢。
马夫唇角浅笑地问道:“请问这位少爷,您需要怎样的马呢?”
“给我一匹上等的好马就行。”燕楚淡淡道,眼角无任何的波澜。马夫笑着让人牵出了十匹给他看,燕楚摸了摸这些小马,毛色干净,也比较精神。
可视线再往下一看,这些马儿居然都没有打马过马掌,显然是从未出过门的马,当即眼神漆黑,颇有些气恨道:“你为何给我这些不会跑的马?”
马夫当即有些尴尬,他以为这孩子买马不过是玩玩而已,没有当真,便让马仆们牵了几匹温顺的马出来,没想到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六岁左右,竟有识马的能力?!
狗儿也最讨厌糊弄人的商家,一想到那一次买面具吃了亏,便大喝道:“死马夫,你是看不起我家主子吗?”
“没,没。”马夫谄笑着又让人吩咐给他们牵出了大匹的马。
这一回,燕楚视线根本不用翘望,脸色颇为难堪道:“这些马实在太过平常了,看来天朝的马也不过如此,到时候战争一来,怀若的万千匹汗血宝马若是冲破河南一州,想挡也挡不住。”
马夫本来见两孩子买马就是忽悠了一些,近日来因为战争百姓们都在纷纷议论着,如今因为买马这件事情让这两个孩子对天朝居然产生了芥蒂,便咬牙切齿,心里忿忿不平。
要知道,他虽然是个黑心的商家,但是爱国的心还是有的,于是厉声的吩咐人第三次去牵出好马,要真的。
狗儿心里无比赞叹燕楚的聪明,一个‘指桑骂槐’竟刺激到这个商家的脑神经,他这招竟真的让马夫牵出了好马了。
但见燕楚脸上任何的表情也没有,马夫牵出了一匹非常漂亮的马儿。
看上去很娇小,深骝色的毛,头长而狭窄,耳朵长度中等,鼻梁有点凸起,眼睛看起来很英勇的样子,鼻孔的位置较低,肚子刚刚到了燕楚的头部,这匹足够让这个年龄只有6岁的孩子眼前一亮。
果然,燕楚见到这匹马之时,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摸着小马的毛宗,轻声地问道:“这匹马是什么种类的?”
为什么他在怀若都没有见过?看来天朝的东西有些都是深藏不露的。
马夫将小马牵出来,便看着那匹白色的小马哼着鼻子仰头道:“这匹马是上等的柏布马,天朝仅此一匹。”
狗儿见马夫在‘一匹’二字中加重了音节,以为他又在糊弄人,当即要骂他,却听见燕楚传来了声音:“它需要多少钱?”
马夫为难的看着他,见这孩子识马能力强,但却不知道柏布马的性格特征,只能道:“不是我卖不卖的问题,而是它肯不肯被卖,柏布马向来认主,脾气暴躁,不喜欢被人骑在头上,倘若你能驯服,银子倒是个次要条件。”
燕楚见他这么一说,便敏捷地跳上马,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够很好的驾驭这匹马时,却见柏布马一感觉到背上有人,便狂乱的摇着身子,然后前蹄一仰,冲过了马场两旁的道路,燕楚还未抓紧缰绳,马已经如旋风般冲了出去,他死命的抱住柏布马,咬紧牙关道:“我就不信,我驯服不了你。”
夕颜正在看着一些马,很快地听到了马蹄声,正奇怪马场中的马怎么会不按照顺序出场,眼角掠过间,一匹马横冲直撞而来,还会惊呼出声,盖住眼前的斗笠被马头一甩,飞了出去,夕颜伸手想要抓住,斗笠却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眼前。
而此刻,富路正在每条小巷的寻找着,现在,已经到了永巷的马场中。
有时候马是比人还要顽劣,即便是死也不肯顺从,眼前一晃而过的少年,连身影也看不清。
燕楚见这匹马实在顽劣不堪,抽出腰间的匕首便刺进了马肚,柏布马吃痛更加狂乱起来,甚至开始漫步目的的奔跑,就是要将燕楚狠狠地摔到地上,然而他倔强的抱住马头,甚至整个身子紧紧箍住也不放开,狗儿在身旁看着心惊胆颤,甚至惊呼出声:“主子,你赶紧下来啊,不要再吓奴才了。”
夕颜吃痛地摸着自己的手臂,抬眼间便看到远处的身影,少年如墨的长发飞扬,一双冷漠的眼神如冬日里常年不化的积雪,失神间,便想起了风银君的眼神。
蹲下身子想要捡起斗笠,而这时担忧着燕楚的狗儿一下子看到了她。一见她的容颜,仿佛被什么竟醒了一般,他指着夕颜然后惊叫道:“王妃,你是王妃?”
夕颜蹙紧眉头,显然是忘记了这个孩子,但是狗儿见过她,也知道她,在河南瘟疫之时,她频繁的容颜在自己的眼前出现,甚至在她离去之时老奶奶送她的神符也让他内心震撼而历历在目。
狗儿记得还有一次就是自己和苏林麒抱着一个孩子在山中逃生,王爷来搜寻王妃的时候找到他们,他最后一次见到王妃的时候,便是她在怀若边境之时病倒的那一次。之后因为与苏林麒不甚走失了,便再也没有见过,幸运的是他现在成了燕楚皇子的侍从,比起从前的日子他过的舒坦多了,并且也学到了很多。
因此,当再次见到传闻中这个美艳的女子之时,他显然是又惊讶又喜悦,天朝的消息他一知半解,也不知道他现在认为的王妃早在几年前已经是皇后,然后在世人的面前已经是个‘死人’。
“王妃,你怎么在这里,我是狗儿啊,你忘记了吗?你曾经来河南的时候,第一个救的人就是我爹二狗啊!”见她眼中的疏离,狗儿有些急切了,夕颜这才想起尘年往事,狗儿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再次见到这个自己心中崇拜的人之后,喜悦的心情一定是有的。
夕颜见他憨厚老实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很多事情,便无害地笑了笑:“原来是你啊,狗儿。”
见她如沐浴春风般的笑着,狗儿正想说自己现在正在照顾怀若的燕皇子陛下。倏然间,一个匹高大的马跑到了自己的身前,还未等他看清来人之时,便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抱住了自己心中的女神。
他有些愕然。富路紧紧地抱住了夕颜,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这样抱着她一样,她身子总是会淡淡地传来好闻的香气,一如六年前他总是若即若离的闻到了这个味道一样。
瞬间的事发突然,还未反应过来,富路的手臂如铁般的箍住了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夕颜,你实在太过份了,太过份了,你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明显的有些哽咽与沙哑暗沉。
“富路,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夕颜稍微地推开他,如见到了老朋友般,口气也是和蔼的。富路松开她的身子,留恋般的看着她的面容,她比以前瘦了许多,他甚至一眼便可触目惊心的看到她眼角旁的伤疤,这个伤疤给她的面容带了不少的影响,但是因画了朵梅花,到不显得难看,只是有些突兀的美艳。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一次性解决,准备牵起她的手离开。
狗儿见这一身雪白衣衫的男子,风度翩翩,一边还未从见到王妃的喜悦中回来,失神和恍惚间才记起方才燕皇子还在马上,于是焦虑地大喊一声:“主子——。”便跑了过去。
夕颜与富路的视线相望了一眼,狗儿冲了过去,在不远地十米处,柏布马又跑了回来,燕楚显然力气已经被耗尽,抓住柏布马身子上的手也有些不稳。
柏布马身子如腾云突然架起,只是瞬间,燕楚的身子如石头般落了下来,整个身子摔进了马场中,柏布马冷眼的看着燕楚,然后气喘吁吁的看着他。
燕楚的脑子被嗑在了地上,见柏布马比他还难驯服,气得直瞪眼,完全没有看到自己已经受了很大的伤。
狗儿惊颤地跑了过去,富路看见燕楚的身影,不禁道:“燕楚皇子……”
震撼,吃惊,讶异,颤动,一颗心仿佛被撕扯了一般,悬挂在天上,夕颜的手紧密地抓住富路,唇角有些苍白,她看着他的眼眸,颤声道:“你说什么……?”
“燕楚……她是你的燕楚……”
富路一本正经,雪白的衣袍像是融进了景中。夕颜苍白着一张脸,看着燕楚的模样,心里如钟般被人敲击着,最后她踌躇着不敢上前,生怕打破了这样的思考,然而脚步却已经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燕楚从地面上爬起,狗儿慌乱地看着他受伤的手臂,惊叫道:“主子,你何必这么倔呢,这马既然买主说不能卖,咱们就不要了。”
深吸了一口鼻子,燕楚冷冷的气息从身上传来,他很想叱责狗儿的无知,然而触及他清澈的眼眸他只能将话语吞进了肚子,他是在关心他,自己也不能老是骂他吧?
如此想着,心里也有些闷闷不乐,这时,他抬眼间便看到一个女子朝他走来,柏布马还没有走,而是怪异地蹲在地上看着他们。
燕楚冷冷地瞧着,这马的脾气实在太臭了,现在到好了,居然还在这里不走,看他笑话是吧?
脑子里转得飞快,伸出手臂就要再次刺向柏布马,却见走来的女子拉住了他的手,他一怔,触及她的眸子,自己竟然有些无法言语的静默。
“孩子,马可不是这样驯服的,特别是烈马。”
她如此说着,一双眼眸像是染上了六月的凉风,跟人温煦的感觉却也有些微微地舒畅。
收起手中的匕首,燕楚为自己一时间有些悸动而懊恼,他向来话不多,不是不屑于说,而是本身就如此。
只是听到女子如此说着,不知为何竟说道:“历代中有个皇帝为了驯马,便说过这样的话‘妄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挝、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挝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夕颜见燕楚说了一段骑马中必须用强硬手段驯服的道理,微微有些心惊,这孩子才六岁,竟有如此的狠心与志向。
长卿到底都教了他些什么?
“训练臣子,奴隶大臣,就如驯马一样,倘若放弃,就说明没有资格当上皇帝。”燕楚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说了这话之后,不再想理会这个女子。
柏布马鼻子哼哼着,这时,它就前蹄腾空,昂头嘶鸣,然后后腿崩起,马夫看着此刻的场景,将一些治疗的药物拿来,柏布马就算受了伤,也不会露出病恹恹的样子。
“你说的理由是很充分,也许连一丝的错误也找不到,这些方法也能让你得到最好的东西,正如你说的驯马就如驯人一样,奴御大臣,奴御天下。但是,奴御大臣,奴御天下不是只有特殊手段就够了,残忍的手段一时间可以驯服一个人,甚至一匹马。但是按照长远的利益来看,却不是最佳的,君主中恩威并施,以仁德作为表面,善于利用思考,给些温暖的东西,让他们信任你,这才是最佳的王道。”
夕颜说完这段话,也不知道他懂了没有,其实她倒是希望他不懂,然而燕楚一知半解的回味着她的话,最终看了这匹马之后,只是沉声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再来的。”
说完,身子挺立,便迈着脚步离开,狗儿尴尬地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抱歉的看了夕颜一眼,便跟在了身后。
夕颜的心在他离开之后,瞬间冷却,这孩子一如当初生下他之时,冷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不知性子像谁,六年来,这性子恐怕早已百炼成钢了吧。
“诶”不禁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难受极了,富路深深地看了她几眼,轻声道:“作为男人,我觉得燕楚已经做的很好了,夕颜,他将来会是个好君主的。”
闻言,夕颜脸色大变,她立马说道:“不,不会,我会带他走。”皇宫是什么地方,她怎么可能让他长远地呆在那里?
然而富路的话却让她一下子坠入了冰窖,“常年和风银君呆在一起的风燕楚,习惯了在风银君身边的他,某一天当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自己这六年来丢失的母爱,夕颜,他心里会怎样想的呢?也许他想要的并不是你所想的……”
“走吧。”看着她有些呆滞的模样,心里有些疼痛,还没有从见到她的喜悦中醒来,却被她的愁容给击败的瞬间破灭。
“富路,云兮在宫中,我需要救出她。”夕颜迟缓了一会儿,便说道。富路的手有些僵硬地停在半空,脸色微微怔愣,最后他有些叹气道:“你躲了六年,云兮能偶然进宫,是她的宿命,你何苦做些改变?他不会伤害云兮的,我向你保证。”
夕颜的眼中隐隐地有些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此番竟是这样的痛,以前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都是很坚强的,连先生都说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刚毅女子。然而触及富路温柔的目光,自己竟是这样的难受,或许,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不用伪装自己吧。
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叹了几口气,夕颜这才认真的看清富路六年后的模样,一身雪白的衣衫勾勒出他的身子,一尘不染,就连目光都是清澈的,跟六年前的玩世不恭相比,多了几分的沉稳与镇定。
“夕颜,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他执意地牵着她的手,想要迫不及待地告诉那个人,他心里念念不忘的,并非已经失去,而是一直保存着。
挣扎了一下,夕颜垂下眼睑,逃避了他的目光,沉声道:“富路,我并没有打算见他,你以为一个六年前离开的人突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有多惊喜吗?我告诉你,他绝对不会惊喜的,他会恨我,比任何人都要恨我。七年前,因为我的一次离开,让他的心里产生许多想法,对依儿被替代的缄默,对我父亲冤枉的缄口,一切的一切,不懂是他恨着我吗?如今,我若是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还让他知道关于孩子的真相,你以为他可以轻易的放过我?放过这两个孩子?”
富路的脚步停滞了,他回首看着她,轻声道:“你心里不是知道原因吗?你明明知道依儿被替代他的沉默是因为你。你父亲被冤枉,他缄口也是因为你。他若不保护你一丝一毫,又怎会爱你如此讳莫如深?他恨你多深,就是爱你多深。你的离开难道不让他痛苦吗?你们都有任何的借口来说明对方的错误。可是,这些误会难道就不应该解开吗?”
“你可以对所有的人都坦白自己心中的想法,为何却对他无法坦白?你希望他如何理解你?将两个孩子以分开的形式长大,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根本毫不知情?我知道你不希望两个孩子进皇宫中,可是这样的办法不是长远之计。而且六年前,因为布什娜的阴谋,他暂且的废了你的后位,心里难道不难过吗?你关进小黑屋,他的踌躇不安你也是看不到的,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身为的父亲的男人,在漠念皇子死的那一刻,难道他不应该露出一丝丝对你的怀疑?或许正因为这一丝丝的怀疑让他暂时的废后,间接性的导致了一系列的发生,可是,你现在只要活着,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一切都可以……”
夕颜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如此诚恳地说着,他言语间站在他的角度边多了一点,但是她不怪他,只是心里的疙瘩一直都解不开,她的逃避,她的无助,又该向谁说?
“你说的很对,也许正如你所想着,一切都可以解决,可是富路,我累了,不仅仅在七年前,还是六年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每一天都在心惊胆战的过着。阴谋算计,险象环生,这些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不喜欢伪装的生活着,这些都太累了,我向往的无非是平凡的自由生活,你觉得他肯为了我解散后宫亦或者放弃天下?……”
……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了。
半晌。
富路才凝视着她的眸子,看的无比认真:“夕颜,你又不是他,你怎么可以认为他不会……?”
……
**********
或许从爱上一个人开始,就会变得毫无理性可言,甚至能把人变得至贱无比。
这六年来,夕颜无不在思考着一个问题,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
从最初开始迫不得已的嫁给他,到自己有能力离开,可是越陷越深之后,都已经看不清原先初衷了。
她总是在想:怎么会爱上一个花心的男人?光从这一点来看,早就触犯了她心中对男子的定义。可是爱一个人真的需要理由吗?
找出他身上无数的优点,无数的缺点,然后拨开他的一切,让自己看清他到底几斤几两?哪里值得你喜欢,哪里值得你爱?可是这些到头来,都有什么意义?
用各种权衡利益的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是否值得自己去爱?然后用各种优缺点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为自己的终生伴侣,难道就有意义?
直到后来,先生的话才惊醒了自己。
爱情本来就是没有颜色,有缘分一起,才有机会相爱,然后不知不觉便已经融入了各自的生命中,有些东西本身就会有矛盾,冲突,但是这些能够成为不爱的借口吗?
其实在所有相互的伤害中,许恒弋唯一不让人觉得有私心的便是一心用自己的能力保护着夕颜,这些或许是感动的源头吧……
富路送夕颜到客栈的时候依旧有些恋恋不舍,他与她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要她明白着一切。表面现象往往能迷惑一些人,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希望她能明白。
夕颜回到客栈休息,从窗口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他离开前说的那段话。
“倘若你想要将云兮带回宫中,就必须自己到皇宫,我无法帮你什么,唯有你自己看清自己。”
到了午时,她便叫小二端了些饭菜到屋子里吃,此时,她到是不想遇见什么熟人,来惹出什么麻烦。
至于先生,夕颜夹起一块千叶菜之后,险些将筷子甩了,他对先生的自作主张无不是恼怒的,如今她什么也没有准备,早已经骑虎难下了。
吃完饭菜,她想起燕楚说过,他还会再来永巷,为了多见见他,夕颜想要重新去永和巷。
从酒楼的楼梯上下来之时,便听到许多人在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怀若要和咱们国家打起来了。”
“听说了呀,而且还订时间呢。”有人古怪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听到一阵罕见的笑声。
“都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打战不都是来暗的吗?偏偏要跟挑媳妇定日子一样,下战书呢?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和我内人都吓死了。”有酒水入喉咙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议论声。
“咱们恒帝长的风华绝代,听说怀若的国主也不赖,一双紫色瞳眸魅惑天下啊。”到是个女子的声音,还有些清脆。
紧接着是一段非常长的话:“我跟你们说,这打战算是怪哉了,哪有两个皇帝同时在一个地方打战的呢?这是一桩罕见的历史啊,听说还不是攻城占地,而是为了……”
然后声音便听不见了,随之声音又高昂了起来。
“姐姐妹妹们,再来一个小道消息,听说近几天霍孙将军在网罗全国各大侍女呢?你知道霍孙将军么?曾经是容王最信任的将军呢,后来容王兵败了,就投靠了曾经还是豫亲王的恒帝呢?”
“霍孙将军吗?他为什么要侍女呢?打战又不是什么,居然还要女人,是不是疯了?”
“也不太清楚,霍孙将军这个人有些奇怪,大概与他的种族有关啊,他不是和咱们一样普遍是个汉族,他要的侍女可不是伺候人的,而是专门帮他抄书、磨墨之类的。”
“那不是书童做的事情吗?为什么非要用女人?霍将军真奇怪,相比之下我倒是喜欢狄青将军,他好勇猛呢。”
紧接着,是筷子敲击桌子的声音,女子们谈论着笑着:“那你去嫁给他得了,听说狄青将军还没娶妻生子呢。”
一阵哈哈的笑声,女子啧怒得声音:“就算是,咱们这些没地位的女人,顶多做个妾而已,想做正妻,下辈子吧。”
叹息声一片,“要是能成为霍孙将军的贴身侍女也好啊,一辈子都为他磨墨水,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宠幸了呢。”
“痴心妄想啊你,你要是有本事,写一篇论文看看,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夕颜听完这些重要的信息,便满意的离去,霍孙将军吗?她笑了笑,以前到是知道他一点,是容王曾经最信任的将军,但是也是背叛者。
霍孙这人本身就有些古怪,过去封后之时,也仅仅只是见了他一面。如是想着,那么霍孙他应该不会一眼就认出自己把?
笑了笑,便走出了酒楼,这时屏风内的女声才戛然而止。女子们一个个的走到阶梯前,空着手伸进了屏风内,便有一锭银子递给了女子,一个一个女子满脸笑意的说道:“没想到随便的议论关于霍孙将军的事情就有那么多钱,要是日后这样说也有钱的话,那我一辈子都不用干活了。”
屏风内是沉稳的老者,颇有些老沉,他轻声道:“别急,说者有份。”
一锭一锭的银子从屏风内送出,老者摸了摸发长的胡须笑的高深莫测。
如此过了一天,燕楚果然不气馁的去了永和巷中,硬是要买上那匹柏布马,他从来没有对一件物品表示出如此热情的程度。
马夫看着他喜欢这个匹马,便老是笑着,他做了买马这一行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毅力惊人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孩子。
这一天,燕楚很奇怪,他穿着紫的月华衣袍,就这样看着柏布马在马圈内吃草。
狗儿看着他认真的态度,只能无奈地跟在身后,他的性子实在太倔了,坚定一件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来不回来,可是国主的性子这一点跟他真的有天壤之别,也不知道像谁?
他蹲坐在圈拦的外面,就这样定睛地看着它,柏布马懒散的吃完草之后,便阖上眼睛。
“主子,都已经快下山了,咱们回去吧,。”狗儿见日落西山,不免有些着急,然而燕楚像是进入了自己和马的世界一样。
他手托腮,轻声道:“《三国》里吕布非常爱他的马,他叫他的马赤兔,我特别喜欢你,也想像吕布爱他的马一样,我给你取名叫赤燕,怎么样?”
柏布马不理会他,似乎哼了一声。他也不恼,想起那日那个女子说过的一段话,硬是忍住了自己会暴怒的心思,马夫走了过来,拿些草递给他,然后幽幽地说道:“你这孩子,毅力到是蛮强的,倘若他认你为主子了,我这卖主不收你一分钱,算是历由多年来的一次经历吧。”
说完,马夫便离开了,狗儿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依然有些不解,不要钱?
憨厚的他又如何能知道,有些东西真的是用钱也衡量不来的。
夕颜躲在暗处,见燕楚如此认真的样子,默默地有些心疼,只能轻声道:“燕楚,你这性子居然如此像我。”坚定了一件事情就会毫不留余力的去做,哪怕爱上一个人,也不想放弃。
马夫看着这个女子,便笑道:“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了。”
夕颜万分感谢的看着他道:“倘若他经常来这里,希望你多照顾照顾他。”
燕楚呆在马圈外后,一直不厌其烦地观察着这个被他取名为赤燕的柏布马。
“赤燕,我晚上不回去了,就要在这里呆着。”燕楚说出这话之后,很是自然,狗儿被袭来的困意打得直哆嗦。
这马圈里到处都是刺鼻的味道,主子待在里面实在不妥啊,可是自己很困,打了一下呼噜便睡着了。
燕楚摸着那日被他用匕首刺中的马肚,有些歉意道:“喏,赤燕,那一次是我对不起你,这个算是我给你的赔偿吧。”
他扔出一个上等的饲料,打了一个哈欠,抬起眼眸清澈地看着赤燕,赤燕蹲在地下,却也没理会他,连瞧也不瞧拿饲料一眼。
他小心翼翼地将头枕在他的肚子上,赤燕马蹄动了一下,他以为它要提他,睥睨间才知道赤燕是在托土。
他唇角略微有些上扬,于是低声道:“赤燕,我真的好困了,我就在你的肚子上睡了,可好?”
像是寻求它的意见一样,赤燕才不鸟他。于是乎,他枕着赤燕的肚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原本只是假寐,可久了,他实在困了,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赤燕肚子动了一下,头有些歪着,然后它鼻子嗅了嗅,闻到了饲料的香味。哼了一声,有一侧,牙齿便咬住了饲料的一口,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马夫站在楼阁上看着这匹马的状态,不由的心惊了起来,随之笑得有些欢快。
“你倒是承认了他嘛。”
第三日后,夕颜得知霍孙的府邸中开始召集侍女的消息,盖上斗笠,便去了他的府中,都说选择侍女很简单,其实,是一个非常麻烦的程序。
霍孙尤为的重视这一次的侍女,每次从皇宫里做完公事回来,都很谨慎的让一些负责人给他看名单,并且一一的记住。
天朝与怀若的战争,按里说见血又见光。很多百姓们都猜测,这场战争便是两个帝王各自心结的战争,倘若这个心结解开了,或许十年内,怀若与天朝都会重新交好。
夕颜进入侍女百名选中,每场选举下来,她都是用面纱遮住自己的半边脸,负责人有时候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因为霍将军之前交代过,她选择的侍女不需要知道容貌长相,只要有能力就行。
这是选举的第四日,从百名中已经淘汰了九十名,剩下十名便留在府中做最后一场考验。
夕颜扫了一眼其余的九位女子,大部分都是良家少女啊!因为霍孙给的侍女条件中,有一项是最为吸引人的,那就是每个月会给三两的银子作为酬劳,这个条件才引起了如此多人的重视,实在是个好手段。
“你们将这些东西填了,就到内庭里去等候将军,之后的事情都由他来做。”
女子应了一声,便齐齐的动笔写了起来,夕颜看了一眼卷面上的题目,都是一些较为敏感的政治的问题,比如,当皇上想要斥责将军的时候,作为侍女应该怎么做?
再比如,将军在讨论一些问题上占据了上风,这会儿,你应该如何做?……
夕颜见各个女子动笔健步如飞,不到几刻中便将卷面填满了,她放下笔,沉吟几秒,最终将卷纸交了上去,当负责人看到她的卷面之时,有些诧异,当也没有说什么,便走进了内庭。
过了半晌。
霍孙从内庭里走了出来,手里是一些卷纸,他身材魁梧,面色干硬,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是个久经沙场之人。
他眼神如鹰般的扫着这些女子,女子们一见他,有羞赧的,有愉悦的,有惊喜的,有沉静的,还有一尘不变的淡定的。
霍孙拿出卷纸,说得很干脆利落,他轻快道:“谁是无氏茗?”
见点到自己的名字,夕颜缓缓地抬起头,两眼对视,霍孙面无表情道:“无氏茗,为何卷纸中你一个回答也没有?”
展开那张纸,确实是一个黑色的笔墨也没有,其余的女子笑着看着夕颜,这个不是在羞辱霍孙将军的无知吗?
这最后一场面试是如何的重要,将军要的是一个能有学识的女子,她竟然一个字也没写,明摆着就是没有学问!
夕颜见这气氛有些凝稠,便不紧不慢地淡然道:“我之所以不写是有原因的。”
霍孙哦了一声,看了她一眼,便沉着道:“为何?”
“将军想要几百侍女,只取一瓢。无茗氏看了这些卷题觉得,既然将军需要的是一个能为将军磨墨的侍女,这些题目不是恰巧的发生冲突吗?民女以为,将军的意思不在此。将军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会磨墨,会抄书的女子,而且需要的还是一个善解人意,懂人心的人。此卷中每个题目都涉及了敏感的词语,比如将军与皇上如何,将军与侍女如何,侍女与皇上如何?但侍女地位及低,又如何有权利解决这些问题呢?民女以为,作为侍女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这些问题,倘若在遇到之时,唯一的选择便是——沉默是金。”
霍孙诧异地看着此女子,然后深深地注视着,最后哈哈的笑了起来,伸手指着夕颜,然后道:“你果然深得本将军的意思,怀朝之战中,就由你当任本将军的贴身侍女。”
“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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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狗儿屁颠屁颠地看着他笑着。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主子,昨日狗儿睡着了,忘记提醒主子回客栈睡去,狗儿赔罪哈。”
燕楚眼神一撩,没有说什么,只是转眼的看着赤燕,他见赤燕也醒来了,身边的饲料不知何时,竟空了。再次抬眼看着赤燕的时候,发现它在躲避着他的目光,心下一喜。
头一次他开心的抱住赤燕的脖子,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灿烂的目光。
他指着赤燕脚下的饲料问着赤燕:“你吃了我送你的东西是不是接受我了?”
赤燕哼哼,没有理会他,这时侯,在马圈的外头,有轿子停了下来,从轿子中风银君走了出来,他看着燕楚的模样,声音依旧有些请冷:“燕楚,咱们该走了。”
他答应燕楚,既然他要出征河南,那么就随他去。今日是最后一次呆在天朝,燕楚见赤燕不理他,有些怅然,他看着风银君,头一次声音里有些请求:“长卿,我能否再多呆一日?我随后跟上队伍。”
风银君紫眸一缩,毫不给力的拒绝道:“队伍一向严谨,倘若以后你成为君王之时,难道都要让下属的人等你吗?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燕楚的眼中有些失落,马夫告诉他,若是这马肯跟他走的话,一分钱也不要,可是不是钱的问题,是他真的很喜欢赤燕,有生以来是那么渴望得到一件东西。
风银君不再理会他,修长的身影渐渐地在视线里消失,他心里着急,知道他定要走了。有些欲哭无泪。“长卿……”
他叫了一声,他也没理,只能摸了摸赤燕的头道:“长卿不让我多呆在这里,那么我必须走,赤燕,你若是不跟我也好,毕竟我想要你,只是要让你成为我的战马,所向无敌罢了。”
赤燕一双眼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鼻子嗅了嗅他的脸颊,有些异样的气氛,最后燕楚有些不舍的关上马圈。
燕楚走出马圈的时候,心情无比失落,风银君带着他,声音很沉:“燕楚,不要板着一张苦脸,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你喜欢这马没有错,但马不喜欢你,也不是你能选择的。千里马可寻,良驹难寻知道吗?”
“长卿,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有些失落罢了,再给我一些时间,这些情绪就会消失了。”
燕楚喃喃一声,失落中带着复杂的情绪,风银君牵着他的手让仆人们将他送进了轿子中,车辇缓缓地开着,他望着一眼无边无际的天空,心里阵阵失落,就像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一样,眼眶里还淤积着一些雾气。
风银君随之而来便看到他有些堵着气,但是眼中并没有责怪他不给他时间,沉默地坐在一旁,风银君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他的小脸抬起,然后淡淡道:“如果你真喜欢的话,可以再去追回来,它若肯跟你的话,也随你去。”
“不过,我只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倘若你没回来,燕楚,这一次的出征你已经失去了信誉,下一次我不会再答应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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