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烟瓦,泥胚房,绿叶婆娑青山长,农家饭,稻米香,知足能常乐,最乐在农庄。
美丽的菜花黄村,有一对幸福的夫妻,穿过羊肠儿似的小道,走过爬满了黄花的篱笆,便是他们的家乡。
“干将!”
随着远到而来的断手人一声喊,菜花之中,名叫“干将”的男子,转过头来,打着眼罩,望着太阳光照耀下的男子。
“师兄!”
干将撇下锄头,飞也似地从菜园间穿过,就像一只喜悦的雀鸟。
当年,欧冶子、干将和莫邪,三人一起在铁头大师的铸剑门下学习铸剑术和驭剑术。欧冶子为大师兄,干将为二师弟,莫邪是铁头大师的女儿,为小师妹。
铸剑门只有一个,徒弟却有三人,铁头大师在仙逝之前,叫过干将与莫邪道:“干将与莫邪,你们到铸剑门后,一个得到了中意的丈夫,一个得到了中意的妻子,得到了这两样,胜过得到天下最宝贵的剑,更胜过得到区区的铸剑门,所以,铸剑门不能给你们。”
铁头大师又叫去欧冶子,道:“欧冶子,你到铸剑门后,潜心修行铸剑术与驭剑术,得到了我全部的本领,我死之后,铸剑门理当由你支撑起来!”
铁头大师说完,阖然仙逝。
从此,干将与莫邪便归隐山林,过着幸福的田园生活,而欧冶子,则一心铸剑,直至被皇帝封为剑圣。
“师兄,你的手……”
欧冶子背上的剑犹在,只是握剑的手,却已经不见了。
已经是六年没见过面了,干将和莫邪由于一心务农,所以并不知道,欧冶子被封为剑圣之后,由于所铸宝剑满足不了皇帝的心意,被皇帝斩断了两手的事。
“好久不见了,干将,先带我去你的屋里,喝茶细谈。”如果是两手还在,欧冶子说这话时,应该是将手搭在师弟的肩膀上,无奈双手已去,再不能像从前那样zi you地表达自己的喜悦。
正在那里感触时,一只手主动搭在了师兄的肩膀上:“好咧!”
正是师弟干将的手,干将的手是那么自然,似乎完全不将欧冶子断了手的事情放在心上。
于是,干将搭着师兄的肩膀,朝着自己的农家小院中走去。
“什么?师兄要我们夫妇,协助你铸剑?”莫邪惊道。
铸剑门有门规,如果要找人铸剑,彼此的铸剑术和驭剑术,一定要相差无几。制定这样的门规,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只有这样,彼此的心意才能相通,彼此铸剑时用的力度才能够匹配,这样造出来的剑的质量,才能够和谐统一。
在铸剑门的时候,三人的铸剑术和驭剑术,本来就相差无几,就算是欧冶子的实力略高明一点,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现在,欧冶子双手已断,不论是铸剑术,还是驭剑术,和自己夫妻俩比起来,岂不是天壤之别?
“对!”欧冶子坚决地道。
“师兄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干将见欧冶子手断了,生怕惹他不高兴,恨不得什么事情都答应他。
“我不同意!”莫邪却说。
干将忙悄悄拉莫邪的衣裳。
“你扯什么扯啊!”莫邪一把甩开干将的手,接着道,“师兄,我们从小一块长大,长兄为父,我本该什么都听你的,但在铸剑这件事情上,我有自己的原则,是不会轻易答应你的!”
干将要劝莫邪别那么说,欧冶子却用眼神止住干将,问莫邪道:“为什么不答应,你说来听听。”
莫邪道:“当年皇帝下旨让你铸剑,你都没有叫上我们两夫妇,而这一次,你却千里迢迢邀我们夫妻,打算三人合力铸剑,要我们三人合力才能铸出来的剑,肯定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宝剑,师兄,您说得对吗?”
欧冶子点点头:“接着往下说。”
莫邪接着道:“而我在铸剑上面,也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铸则已,一铸必成。”
欧冶子也点点头道:“然后呢?”
莫邪道:“师兄双手已断,无论是铸剑术还是驭剑术,都已经差了我们夫妇一截,如果我们硬和你合作,力量不能匹配,铸出的剑永远也达不到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那么,我的‘不铸则已,一铸必成’的原则,就要被打破了。我一生就只有这么一个原则,我是不会因为和你的兄妹交情,而助你铸剑的!”
干将将巴掌举得老高,往莫邪的头上抽下:“嘿!你这婆娘,这么不给面子,看我不打你!”
莫邪手如灵蛇,早已扣在干将的手腕上,手再一转,将干将的手腕扭得变了形,干将忙求饶道:“哎哟,你个毒妇,饶命啊!”
莫邪扣住干将的手一推,将干将推到欧冶子身后,道:“看在你们两个是我师兄的面子上,就给你们三次说服我的机会。”
干将与欧冶子站在同一阵线,他们两个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小师妹的决心了,如果说服不了她,她是绝对不会协助铸剑的。
欧冶子想,凡是铸剑之人,必会为能铸好剑而心动,于是他道:“前不久神龙出世,带着三股地渊中的强大杀气一同腾出地表,我yu铸之剑,正是用此三股杀气凝结而成,此三剑,不铸则已,一铸必是天地级别的宝剑!”
莫邪听欧冶子如此说,想想道:“我虽用心学铸剑,但一生只铸过一柄剑,那柄剑,便是我用来提升铸剑术所用的材料,我把这柄剑铸了再融,融了再铸,这柄剑,只是用来提升我铸剑的能力,所以,实质上我从来没铸过剑。原因便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能够超越前人,造出天地级别剑器的材料。师兄所说的材料,是跟随着刚出世的神龙一起腾出地面的,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好材料,师兄确实,打动了我的心。但是,就像刚才我所说的,就算再好的材料,如果三人的铸剑术与驭剑术不相匹配,一样铸不出顶级定剑。所以,即使是有了天地级别的材料,没有相匹配的铸剑术,也只能是一种浪费。”
干将叫道:“喂!我是你老公他是你师兄,帮帮忙总可以吧?”
莫邪眉一横:“滚一边去,别跟我攀亲戚!就你那猪脑子,只能浪费师兄说服我的机会!”
干将忙道:“喂,刚才我说的话不算数的啊,师兄还有两次说服你的机会!”
莫邪道:“用亲情打动不了我,你已经说了第二个理由了,师兄,你只剩最后一个理由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说服莫邪的机会了,欧冶子开始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干将在一旁看似满头雾水,但其实心里十分明白,自己的妻子莫邪,想要的理由很简单,她担心的,不就是师兄的铸剑术和驭剑术,不及他们夫妻嘛,只要师兄能够勇敢地表态,说自己的铸剑术和驭剑术,能够达到,甚至超过他们夫妻,那莫邪不就没有担心的必要了吗?
但是,斩断了双手后的欧冶子,能够勇敢地说,自己的铸剑术和驭剑术,达到或者超越他们夫妻吗?
一时间,房子里猛地寂静了下来。
“小师妹,关于铸剑术和驭剑术……”欧冶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中含着一点晶莹的泪花,那泪花,既是感动,也是委屈,感动是因为他知道小师妹,是在逼迫自己说出“我能行”这三个字,委屈是因为他是个断了手的人,即使是与普通的上流铸剑手相比,他也要略输一筹,而要让他以断了手的状态,达到师弟和师妹铸剑术的级别,那简直已经不能算是不公平,而是一种语言上的侮辱了。
说到的事情就要做到,他能做到,铸剑时的技艺,和师弟师妹等同吗?
欧冶子沉默了片刻,扔下一句话:“也许三天,也许三年,等我知道了答案后,我再来告诉你们,我行不行!”
欧冶子说罢,转过身,走出屋外。
美丽的农家院落,阡陌的田园小径,因为他冷冰冰的背影,变得好凄凉。
干将与莫邪站在小院外边,眺望着渐远渐小的黑se背影,心中默默地说,师兄,加油啊!
离开菜花黄村时,欧冶子的心情说不出的乱。
委屈,感动,愤怒,沮丧,激动,伤感,希望,勇敢,害怕……反正是所有的杂念,在他的心里面一齐出现。
是啊,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剑圣了,缺了两只手,还称什么剑圣?还以为,凭着三人生死与共的兄弟真情,他们夫妻会毫无二话地帮自己这个残废人一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在自己断了双臂准备东山再起的时候,莫邪竟然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但是,这也不能怪莫邪啊!到真正铸剑的时候,他总要将自己的铸剑术提升到自己当初的程度,才能铸出真正的宝剑,而莫邪,只是将未来要面临的那一天,提前到了今天而已。
但是,面对一个断了手的残疾人,小师妹啊,你就不能宽容一点,让他慢慢来吗?
……
我一定要du li捉到第一股冒出地表的剑气,证明我自己能行!
所有的杂念,最后终于全都集中在了上面的一句话上。
残疾人脚步匆忙,朝着大荒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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