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难止

一个尖耳猴腮的猥琐男人小心地问道：“大寨主，那两人到底是谁啊，兄弟们都不想这么窝囊下去，这……连我们的主寨都被人占了去，还叫我们擒龙寨怎么在禹州地界上混啊？”
大寨主就是江湖上人称‘踩龙足’的秦霸，此刻虬髯满面的他面色铁青，猥琐男人已经觉得自己的话出了作用了，却毫无意料地挨了一巴掌：“蠢货，你到底是怎么当上我的亲信的？那套察言观色的本事死哪里去了？”
“寨主，这……”显然秦霸对他这一下还是留了手的，否则这男人只怕要整个人飞出去了，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愣了半天，才诺诺道。
“就算你武功再差，那把重剑你看不到吗？”秦霸狠声道，看样子简直恨不得再给这个敢公然伤他面子的人一个巴掌，直打的鲜血横飞才能泄恨。
想他秦霸怎样的人物，在禹州，哪怕不是这边陲地方，提出他‘踩龙足’秦霸的名头，谁不得害怕地震上三震，没想到在一个身背重剑，一人手拿布包两个人出现的时候，就登时泄了力气，只得让出了那代表擒龙寨最高权力的主寨。
“报告寨主！”秦霸仍在自己恼恨不已，门口却突然有人叫喊道。
“什么事！”正在气头上的秦霸哪里还能有什么好口气，这一声怒吼若不是被他刻意压低免得惊扰到主寨里那两个非人的存在，只怕全山寨的人都要害怕被寨主拿来出气。
外面那人果然已经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那……那个，对……对，有个人来了，马上……马上就要到山寨了。”
秦霸深呼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道：“是什么人？”
报信的人却仍旧在惊惧，声音仍是打颤道：“是……是个老头子。”
想他秦霸怎样威风，被人踩在头上之后就连一个老头子都敢独上山寨了，怎么能让他又气又急，他已哇哇直叫起来，怒道：“他奶奶的，来得正好，让老子扫扫霉头，你们都他娘的别跟着，老子一个人去看看那个老头！”
而此时，那个缓缓而上的老人已经看到了山寨，正堵在了上山的路上。
老人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真是的，来看看老友还有人扫兴。”既然有山寨，一定不会轻易允许别人上去，老人活了这么多年，这点事情当然是知道的。
果然，一个着着华衣带着金链子活像个土财主，手上身上纹着青龙，脚上却没有鞋子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赶过来。
“没想到我一个朝不保夕的老头子还累得擒龙寨大寨主亲自来山口迎接，真是受宠若惊啊。”老人露出笑容，竟似眼前不是这个粗鲁的大汉而是一个华服公子。
“哼！废话少说，既然你敢上我擒龙寨来，说不得要让你留下点东西在这。”那大汉正是擒龙寨的大寨主秦霸，此刻他却似什么也没听见，大脚迈开，两三步已经到了老头的面前。
老头笑了笑，步子却没收，也没有迈大，只是缓缓地。
等男人准备杀了这个老头泄恨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那老人已经到了他身后。
“大寨主‘踩龙足’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以后可不要迈太大步了。”老人淡淡一笑，也不回头，像是跟眼前的空气说道一般。
“可恶！”秦霸已是怒火上涌，哪里还去追究这垂垂老矣的老人是怎么到他身后去的，一转身已经一腿扫了过去，这正是秦家传了许久的“天足”中的一招“龙摆九州”。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秦家子嗣，也难怪会在这多事之所打出一片自己的江山来。”老人眼里都是赞许之色，攻来的大汉在他看来就实实在在是一个小辈，他轻轻一跃，却是恰好躲过了那招扫腿。
“踩龙足”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这一招后面还迎着一招，却见他缩于身下的左腿已是青筋暴起，用力将整个身体弹起，已扫出的右腿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圈，已要重重踢在老人两跨之间，却是无比阴狠的一式，“龙游天涧”。
老人却毫不惊慌，右掌轻轻飘下，却后发先至，在右腿尚未踢到两跨之时，已经右掌摁在了秦霸的右腿上。
“砰！”却是秦霸的右腿砸在山路上的声音，他已忍不住大声痛嚎起来，在嚎叫声中，他也只得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丝毫没有任何气势的老人缓缓走进山寨之中。
老人仍是缓缓步行，迎面有寨中听得寨主惨叫的喽啰冲出。
老人细小的眼睛稍微睁开一点，身上的气势一下子扬出，众喽啰只觉惧怕之心生起，竟就不敢妄进一步，老人又闭上眼睛，轻轻道：“贵寨主并无大碍，只是那只右脚似乎嵌在山路之中了，诸位若是不再快点，待得气血阻塞，那只脚废掉也是可能的。”
众喽啰此刻又敢前进了，但实在不敢靠近老人一步，只是以老人为中心，扩散了开了，此刻听了此言，已是急急忙忙从他身边窜过，要在寨主面前留个像样的印象，若是有人从山上往下看，定能看到人流如同水流，却在老人身周散开，待得过了老人又再合拢，居中的老人竟似一块横亘水中的巨石。
“哎呀，老友啊，要见见你还真麻烦，打发了一群却来了两个更麻烦的。”老人看到了主寨，正挡在再往上的路前，老人无奈，只得轻轻敲了敲门。
剑鬼与血魔就在这主寨内，也听到了刚才山上的喧哗，只是两人都无暇，或者说没有兴趣出去看一看，毕竟他二人只是过客，而且各有自己的事。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上山，看看那条传说中的巨龙，而要耽在这个小山寨里，莫非你还想行侠仗义？”剑鬼语略带讽刺，要他对不共戴天的仇人，怎还能有什么好脸色，不过他自己也不曾发现，自己初成鬼那段日子似乎离此刻的自己越来越远了。
“当然不是，我尚有大事要做，自不会为这些小事出心。”李七道，“只是本能吧，山上有可怕的东西，不能上去。”
“世间还有什么比血魔更可怕的？”
“血魔杀不了我，山上却有能杀死我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留在这里干什么。”
“等。”
“等什么？”
“等人。”
“谁？”
“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剑鬼已听到敲门声音，道：“人来了吗？”
李七正坐在椅上，此刻睁开眼睛道：“尚未可知。”
剑鬼不再说话，只是过去开了门，天下实在已无他俩畏惧的人了，又惧怕什么呢？
“血魔，剑鬼，两位安好？”开了门，一个老人的脸笑若黄花，“可否借道一行？”
“以你的功力，难道翻不过去吗？”李七问道。
“只因我与老友约定，走着去看他。”老人笑道。
剑鬼悄声问道：“是他吗？”
李七仍未说话，老人已笑道：“不是我，还请两位继续在这等着，我想不日，就能等到了。”
李七点头道：“谢前辈指点。”突然站起身来，拿开他刚刚坐着，放在正后方的椅子，打开了一扇门，又道：“前辈请。”
老人点头道：“谢谢血魔小友了。”说罢又慢慢走了出去，走上了那条山路。
李七目送老人离开，又将椅子又搬了回来，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剑鬼手握了松，松开了又握住，似是在犹疑着。
李七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算了吧，你已经这样好几天了，再有几天，我们就要上山了，还是留点体力吧，现在的你，根本杀不了我。”
剑鬼低头看了看左手的布包，眼神黯淡，却也只能转身寻了个椅子坐下。
此刻的老人，已经站在了龙背上，蜿蜒而上的山路，直接就通到了那只巨龙背上。
老人似是眼无旁物，只看着眼前的路，不过他却找到了隐在龙腹处的洞穴，这可是常人哪怕多长一只眼睛也找不到的洞穴，只因它的门是与龙腹完全相同，关上的时候也是完全契合。
只是洞穴门却是往下开的，老人虽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进去，却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去，于是他笑了，大笑起来。
老人笑得简直连眼泪都出来了，大声唤道：“老白啊老白，没想到这么多年前你就谋划好了，要来阴我老方子，没想到老方子我还真被你这恶心的家伙给难倒了，你还不给我出来吗？”
“老方，果然是你，我当年就说，你一定是第一个除了我之外，攀上这天龙身上的人，果然是你啊，哈哈。”
老人看到的那片龙腹果然展了出来，之后另一个小老头从里面施施然走出来，正站在那片与龙身内部用一条绳子相连的龙腹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绳子，竟有如此强度。
“老白，你可记得当时的赌约。”老人看到在他身下的天龙主人，突然笑道。
“当然记得，你若走不到我这边，便算你输，我若走不到你那边，便算我输。”那老头也笑道。
“那这样？”被叫做老方的问道。
“哈哈，反正我小老头也输了一辈子了，再多输一次也让你输一次，不算是赚到吗？”那叫老白的老头子大笑，“否则你怎么会同意，我又怎么把你这个死算计的老头子拖下水呢，哈哈。”
“好你个老白，当年你乍失武功，我还以为你只是借口逃避，没想到你还是这模样。”老方已是热泪满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内力一提纵，已经施施然飘了过去。
两人此刻面对面站在一起，已是抑制不住多年的兄弟情谊，猛地相拥，泪水已经决堤，身体也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