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心猿

() “张胜，人全了吗？”
“两位师兄稍等，我去点验一番……”
辇外传来张胜和两位驭兽斋外门弟子的攀谈声。
说话间，厢尾围帘被人揭开一条缝，张胜凛冽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随即又把围帘放了下来。
“回两位师兄，人已经齐了，可以出发。”
“我两个师兄还没来呢……”金三胖嘴里嚼着烙饼，小声的嘟囔了两句。看得出他和这些记名弟子都很惧怕张胜，刚才还敢发声争辩，遭了呵斥之后，却连大声说话的胆子都没了。
花小雀把头靠在车帮上假寐。凭他“真传弟子之徒”的身份，如果替金三胖的两个师兄求情的话，应该可以成功。但他已经过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莽撞年纪，况且他的身份已经让张胜产生了浓浓的妒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通过考验，迈步外门，不能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而和张胜交恶。
少顷，张胜也撩开围帘进了车厢，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对厢尾的一把花梨木凳上。他解下背后长剑，细细擦拭起来。剑是一把重剑，宽脊薄刃，钢口极好，张胜从剑锷到剑稍、剑尖，如同对待心爱的女子一般，擦拭的极为仔细。
“坐好，要走了！”
厢外传来一声轻喝，随即车厢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辇内众人虽然已经接到提醒，但还是被这一股大力搞的人仰马翻。只有两个人端坐如初，纹丝未动。一个是花小雀，一个是张胜。花小雀在打量张胜的时候，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一触即闪。
车身不再晃动，连一丝颠簸也无，看来两头风马兽已经牵拉着风神辇离地疾驰起来。
一天一夜之后，辇身在一阵剧烈晃动之后，缓缓停了下来，抵达庆阳郡首府靖海城。记名弟子一行四十八人鱼贯而出，两个外门弟子丢下一句“我二人在郡守府相侯”，驾车而去。他们只负责接送记名弟子，并不会参与剿匪。
从街道两旁林立的高楼和繁多的商户来看，这里应该是靖海较为繁华的地段。但此刻两旁的商家全都大门紧闭，挂出了“打烊”的字号。一家酒楼的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衣衫褴褛的饿殍流民，酒楼的门板上赫然印着一个个猩红se的血手印。
两头风马兽的凶相显然惊着了这群难民，他们急匆匆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让开了道路，有腿脚不利索的，干脆直接就地一滚，躲到了街旁臭烘烘的窨水沟里。扒着沟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群气势非凡的“兵爷”们。
张胜从怀里掏出一张标记繁多的地理图，在图上比量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靖海富庶，庆阳郡最大的十三家山寨全部位于靖海四围的深山中，可以说扫除了这十三家山寨便等同于剿除了整个庆阳的匪患。”
顿了一顿，又道：“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离郡城最近的青龙寨。大家检查好各自的兵刃，即刻出发。”
“张师兄，能不能歇一晚再去，颠簸了一天一夜，大家都倦了……”
“对啊师兄，歇一晚吧……”
几个面带倦容的记名弟子诉苦道。
“谁累了可以留下来歇息，我不拦着。”
张胜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沿着街道朝南城门行去。那几个记名弟子叹了一阵气后，又齐齐嗤笑一声，不徐不疾的跟了上去。
“这位官老爷，行行好，赏点吃的吧，小老儿和我这孙子三天没吃一点东西了……”
在经过这群难民时，一个怀抱幼童的老汉冷不丁伸手扯住了张胜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说道。
他**着瘦骨嶙峋的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破烂的长裤，一脸菜se，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浑身的力道，说完之后便喘起了粗气。
张胜怕脏了手，用剑鞘啪的一声抽掉了老汉的手，一脸厌恶道：“我们是隐仙流的门人，不是官差，要讨饭找别人讨去！”
“是隐仙流的仙家！”
难民中有人带着哭腔嚎了一声，一群人连滚带爬的扑了上来，将花小雀等人围在了zhong yang。
“是隐仙流的仙家，我认得他们的穿戴！”
“求仙家大能施法，救一救我们这一伙吧，实在是太饿了……”
“一粒米也找不到了……”
从周围难民们的话语中，花小雀听出了一些眉目。
离水江决堤之后，大批难民涌入了各郡首府。他们是庆阳郡治下临安县的农户，家乡被淹后，便拖家带口来到了靖海城，想着这里大商大贾云集，总要比小地方讨饭要容易。现在靖海城内的难民，已经不下万数。
开始时官府动员城中商贾办了几次大规模的发粮赈灾，也确实让他们看到了活命的希望。但随着难民越来越多，水患之后粮价的持续飙升，富商们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紧闭门庭，不再派粮。难民们也知情，也懂恩，理解他们的难处，所以并不恨这些商贾。真正让他们恨得咬牙切齿的，正是花小雀他们这次要铲除的目标——城外山里的那一群群呼啸山林的山大王们。
这些山寨借着水患，四处招揽有武艺傍身的难民，山头越坐越大，气焰也越来越嚣张，时常派人来城中洗劫粮店、钱庄，郡守大人手下的那点兵丁根本就不够看。难民们饱受欺凌却不敢出城，因为一出城就有可能被山大王们绑上山，年轻漂亮的姑娘留下供他们快活，老弱病残一律砍杀掉了。
“求仙长们救救我们吧……”
老汉怀里的小娃儿许是见着了隐仙流这些人衣着光鲜，好奇心压过了肚里的饥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张胜背后长剑的剑柄。
“滚！别碰老子的剑！”
张胜脸上蓦地升腾起一股yin鹜，抄手就往小娃儿的脸上挥去。劲风凛冽，挨上了这一下，这小娃儿就是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师兄息怒，不过是个小娃儿，何必呢……”
记名弟子们也有心头不忍者，但摄于张胜的霸道，竟没有一人出手阻拦。花小雀原本站在队伍最后，见着了这一幕，心中不由冒起一股子无名之火，施展出太乙yin阳遁中的雷变，体表电蛇环绕，在人群中几个腾挪抢到张胜身前，在张胜的铁掌将要落到小娃儿脸上时，险之又险的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小娃儿见张胜凶态骇人，一头戳进爷爷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花师弟，出手是为了夺权吗？”
张胜yin沉着脸，冷冷地把手抽了回去，心中更是妒火中烧。有个真传弟子的师傅就是和野苗不一样，同样是资质不佳的记名弟子，我只能学一些杂七杂八的刀法剑招，而这家伙却学到了如此jing妙的身法。晋升外门的名额有限，看来得寻个机会打压他一番了。
花小雀嗤笑道：“师兄，师弟我只是看不惯你出手伤人，没有夺权的意思，师兄可莫给师弟扣这么一顶吓人的帽子。”
“哼！一群贱民，死上千八百个又能如何。我们的任务是剿匪，可不是济民！”
张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一众难民怕他迁怒于他们，赶忙爬着滚着让开了路。
“花师弟，惹怒了张黑脸，以后就有的你好受了……”
几个好心的师兄拍了拍花小雀的肩膀，跟着张胜走了。
花小雀从包裹里掏出路上买的几个肉馒头塞给老汉，又取出一枚谷神丹叮嘱老汉分成十份喂给他孙儿，摸了摸小娃儿因为瘦弱而显得无比巨大的脑袋，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去了。
包袱里还有千八百两银子，可是如今粮店、酒家都关门了，给他们钱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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