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回了短信,写着平常的问侯和嘱咐:早点睡觉,注意饮食,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失落地放下手机,不知道再和他说些什么。童童眨着眼睛问:“何叔叔很忙吗?”
“嗯。”我应了一声,他也不说话了。
回到家里陪着两个小宝儿玩了一会儿拼图,又拖着重重的身子给他们洗澡刷牙。等把两个小东西照顾好以后,我浑身跟散了架子一样,没等哄他们睡着,自己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外,我被小声说话的声音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昏暗的卧室里,飘窗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他低声说:“妈妈很想你,我都知道。”
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用更低的声音说:“妈妈肚子里的宝宝会动了呢,肚皮上一会儿鼓出一个小包,可好玩了。”
他说完停下来侧着小脑袋认真地听着那边的话,忽然笑了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嘴说:“是不是我和哥哥不乖,何叔叔才天天忙的?”
我听出来他是在和何连成通电话,心里觉得又感动又奇怪,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学会打电话了。他根本不识字,怎么可能从通讯录里找出何连成的电话,再拨过去呢?
我躺在床上不敢动,贪恋地听着二人小声的对话,元元在我身边睡得正香,屋子里安静极了。
“何叔叔不要担心,我长大了会自己挣钱,不花何叔叔的钱,你只要照顾妈妈就行了,妈妈喜欢你呢。”童童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诠释着什么叫早熟。
我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努力把声音压在喉咙里,眼泪在枕头上蔓延。
“何叔叔对我最好了,对妈妈也好,妈妈和你在一起笑最多。我和哥哥不会给你们两个添麻烦的,会乖乖听话。”童童用他仅有的语言替我向何连成解释着,用自己的方式道歉。
屋子里又静了一会儿,童童不知听到了电话里何连成说了什么,小心地往床这边看了一眼说:“妈妈睡着呢,我声音可小可小了……”
又停了片刻,他又说:“不是不是,别人都说我们是小拖油瓶,我们都知道。我和哥哥没爸爸,别人想娶妈妈也怕我们麻烦。你要是能和妈妈结婚,我们保证不给何叔叔添麻烦,你能回来看妈妈吗?”
又是一阵安静,他侧着头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好哇,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呢。”童童声音欢快起来。
我捂住自己嘴,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们比我预计得还要懂事早熟,小小年纪学会察颜观色,而且猜出了我与何连成之间出现了问题。
在外人看来,元元和童童长得一模一样,很难分辨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而我不用分辩一看神情姿态就知道。童童比元元细腻,元元比童童踏实。
“何叔叔早点休息,不要加班哦,我会乖乖陪着妈妈和妈妈肚子里的宝宝。”童童最后一句声音稍微大了一点,意识到了马上捂住小嘴和何连成道了晚安。
我在黑暗中,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看着他小耗子一样蹑手蹑脚地来到我这边,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悄悄爬上床,掀起被子在我身边躺下。
他轻轻叫了一句妈妈,确定我还在睡着,才放心地小声说:“妈妈,我帮你把何叔叔叫回来了呢。”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以后要开心。”
然后自己钻进了怀里,不大会儿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我知道他们两个在外面会听到一些不好听的话,却没想到会这么难听。真不知道一直不声不响的两个孩子在外面都遇到过什么。每次接他们回来,我都事无巨细地问他们在幼儿园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他们也都实话实话,但从没提过被人骂被人说,基本被人欺负的事。
我等他睡熟了,悄悄翻了个身,拿起手机来到客厅,打开通话记录,看到这个小东西打了五十多个电话,每个通话时长都不足十秒,最后与何连成的通话记录是三十六分钟。
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一个打过去问,才问到了何连成。
我看得满眼都是泪,他们总在不经意中成长,给我新的感动。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刘天打进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接通,他在那边问:“童童半个小时前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何叔叔。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回过来你一直在占有线。”
“没什么事,最近何连成老是加班,小孩子多想了。”我走到阳台上拉上玻璃门,怕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孩子们。
“你要是结婚记得给我发个请柬,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刘天诚心诚意地说。
“好,到时候一定通知你。”我说。
“那个……早点睡吧。”他说。
“你最近怎么样?和家里和解了吗?”我问。
那天在楼下我甩了他的手以后,我们一直没有任何联系,是童童无意之举打破了这个僵局。
“谈不上和解不和解的,一家子人能有多大的误会。我爷爷生病住院了,我每天过去陪床。”他在那边说。
“那就好。”我干巴巴地说着。
我收了线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借着昏暗模糊的光看着睡得正香的小东西好一会儿,才慢慢躺下去。
第二天早上,童童看着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小东西倒是沉得住气。我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底在电话里与何连成达了什么约定,想问又觉得不合适,便放任由他给我带来小惊喜。
我没等来何连成的消息,却等来了曹野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笑着大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入围了?”我一听他的声音就猜出了是什么事。
“何止是入围了,咱们送去的短片被选中了,从几千个短片中脱颖而出,明天开始在电视台黄金时段循环播放。”曹野很高兴地说。
“哪一个?”我们当时一共做了三个短片。
“主题是温暖的那一个,就是两个小宝儿出镜的那一个。”曹野说。
“怎么会是那一个?真没觉得那一个比其它两个更出彩呀?”我有点惊讶。当时在南市制作短片时,我不太同意两个孩子参与录制。谁知曹野两个彩色棒棒糖就把小东西收买了,他们自愿,我也不好强硬拒绝。
“估计以后会有不少人找这一对小东西拍广告哦,你自己做好保密工作。”曹野说完又说,“把你卡号给我,这一次的酬劳还没给你呢。”
我挂断电话,看着趴在餐桌上的一对土豆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两个参与录制的短片获奖了,明天就要在电视上播放了。”
“真的,太好了!”童童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有了新期待一样。
第二天我在曹野说的时间打开了电视,陪两个小东西一起看平生第一次上电视。短片放出来的效果很好,温暖而又让人感动。
晚饭时候我接到了楚毅的电话,他一接通就问:“你为什么让孩子这么小就接触媒体,拍广告给你赚钱吗?”
“楚毅,首先这是公益性,不涉及到金钱。其次,我比你更清楚他们的想法,他们愿意参加这个节目的录制。”我对他没半分客气。
“我是爸爸,你不征求我的意见就……”
“这句话拜托你别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打开门走到外面,对他说,“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你陪他们的时间不过二三十天,你除了贡献过一个精子以外,没有任何其它的贡献,你没资格说这句话。他们在外面被人骂小拖油瓶时你在哪儿?一次一次发烧感冒我一人抱两个在医院奔跑的时候你在哪儿?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评论我的任何举动,你不配!”
他被我凛冽的气势震住,半晌没说话,最后才说:“你要是缺钱可以和我说,我可以翻一倍给你抚养费。”
“不必了,我愿意自己养孩子,不想某个股东出资以后对我指手划脚。”我说完啪一下挂了电话,忽然觉得心头爽极了。
果然,骂人能让人心情愉快!
不出曹野所料,当周就接到了几个广告公司的电话,电话的内容不外乎想要请两个宝宝去拍广告,幼儿用品的。我以没时间为理由果断拒绝,公益性质的我可以考虑,商业性质的坚决不同意。
为了给两个小东西庆功,我特意请他们两个去吃最爱的披萨,两人兴奋坏了。点好餐拿到了服务生送过来的玩具,才算安静下来。
童童眼尖,用手指着我不远处的卡座儿小声说:“妈妈,爸爸在哪儿。”
我抬头望过去,果然看到楚毅陪着肖静在不远处的地方用餐,他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眼前的披萨,肖静却吃得很开心。
楚毅不喜欢吃这类快餐,甚至连西餐也不愿意吃,他只吃中餐,而且还最喜欢吃清淡的粤菜。
童童的声音引来了楚毅的眼光,他看过来眼睛一亮,然后站了起来,没和肖静打招呼就走了过来。
元元看了看童童,低声说:“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他们两个知道我不喜欢和楚毅接触,都低下了头。
楚毅自来熟地坐了下来,看着孩子问:“喜欢吃这个?”
“爸爸……”元元小声叫了一句。
楚毅脸上笑了起来,说:“最近有没有想爸爸?”
我看着他的嘴脸,几乎想把披萨拍到他脸上,这一脸慈祥的做给谁看?可是,两个小宝儿现在都懂事了,知道不管楚毅如何不堪都是他们的亲生爸爸。
“我来晚了,你们都吃上了。”我正在用眼光和楚毅交战时,头顶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我一抬头看到是何连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桌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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