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天晴

翌日。
当洛雨寒醒来时，窗外已照进大片阳光。可想而知现在的时辰，已是不早了。
洛雨寒眨了眨略显惺忪的睡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酸软得厉害，头也有些晕晕沉沉的，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都不是自个的了。微微侧头一望，纪晴岚缩在自己左肩一侧，白玉的手臂袒露出来，搭在她身上，抱着她睡得正香。
中秋将至，天气渐渐转凉。
洛雨寒浅浅一笑，小心翼翼地将纪晴岚的手臂挪入被衾中。之后坐起身来，淡淡地瞥了一眼两人揉在床尾的衣衫，无奈地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
还处在睡梦中的纪晴岚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身旁却空无一人。她幽幽睁眼，见洛雨寒披着一袭鹅黄长裙端坐在镜前，正细细地打理着发丝。许是听到了床那头的动静，洛雨寒正在梳头的手一顿，转过头来，轻柔笑道：“醒了？”
“唔。”纪晴岚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睡眼，迷迷糊糊地应着。被衾垂落而下，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可她并未察觉。
洛雨寒看着这副模样的纪晴岚，心中好笑：“都睡了这些个时辰，怎地还没睡够？”
她将梳子放回桌上，起身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衫取来，递给纪晴岚，“把衣服换上。天凉，莫要冻着。”
纪晴岚抬眼望向洛雨寒，依言接过衣物，但目光却不曾从她身上移开。此刻，她虽袒着身子，可一点都不觉得凉，反而心里暖融融的。私想着眼前的这番场景，既幸福，又温馨。美得像一场梦，让她患得患失的，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真的得到雨寒了么？
洛雨寒瞧纪晴岚怔愣地看着自己，眼睛都快要看直了，便坐了下来，一手覆在纪晴岚温热的脸颊上，柔声问道：“怎么了？”
“雨寒，我……”
此时，纪晴岚脑海里千思万绪，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洛雨寒盯着纪晴岚的眼睛好一会儿，透过墨玉瞳孔，她似是读出了纪晴岚适才的未尽之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小傻瓜，你听好。我会与你在一起，一生一世。”她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柔光，一字一句飘进了纪晴岚的心里，不住回荡。
我会与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纪晴岚展开笑颜，揽过洛雨寒，拥入怀中，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欣喜。垂眼望向洛雨寒，默默细数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吻上去，眉眼，鼻尖，薄唇……
穿好衣服，纪晴岚走到洛雨寒的身后，透过铜镜，默默地瞧着洛雨寒梳妆打扮。洛雨寒有条不絮地将头饰戴好，待准备将一根银簪插/入发中，纪晴岚突然将她手里的簪子抢了过来，“我来！”
洛雨寒闻言，身子放松下来，半靠在纪晴岚的身上，看着她一脸的严肃，仔细核对好位置后，方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插了进去。
手指不经意间碰到银簪末端的吊坠，发出“铃铃铃”的声响，宛若一支轻快的歌。
“好了！”纪晴岚的手搭在洛雨寒的肩上，凑到她的耳旁，兴奋道：“你看看，满不满意？”
洛雨寒望向镜中的两人，一个娇俏可爱，一个清雅如莲，脸上皆洋溢着笑容，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转过身，握着纪晴岚的手，笑道：“岚儿为我戴的，我自是十分满意。”
“满意……满意就好。”见洛雨寒笑得如此欢畅，纪晴岚一时失神，心里倒有些泛起酸来。
她没想到的是，不过戴发簪这件小事，居然能让洛雨寒开心至此！
想她与洛雨寒在一起这么久，洛雨寒从未对她提过任何要求，反而一直宠着她，惯着她，由着她对她索求无度，毫无半点怨言。
她为自己付出如此之多，可自己呢？
思及此处，纪晴岚心中万分羞愧。
洛雨寒站起身，却是未曾发觉纪晴岚的思绪变化，将她揽到镜前坐下，一手执梳，轻慢地为她梳头。
纪晴岚看着镜子中来回穿梭在她乌黑发间的手指，将她的长发整理顺当。之后，取过桌上的红色流纹纱丝带，将她两旁各一缕墨发牵过，再细细地系在脑后。红色丝带顺着墨发散落而下，宛若暗夜流火，足可灼了旁人的眼。
洛雨寒凝视着那一抹红，径自感慨：“岚儿配饰红色甚美。”
她知纪晴岚一向喜红，尤其是那种明艳的红，乃是她日常衣物搭配最多之色。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适合配红。就目前为止，她所见过的人当中，唯有纪晴岚能将红搭配得既显眼，又不失贵气。红色，同时又将她高傲霸道的一面完整地展露出来。依稀记得她第一次见她时，她一身紫红劲装，头发高高地挽起，手持长剑，英姿飒爽，令她印象至深。
纪晴岚头一次听洛雨寒当面夸她美，之前那些个胡思乱想立时抛之脑后，不由得感到害羞起来，微微低下头，红着小脸，扭捏道：“真……真的么？”
洛雨寒见纪晴岚面露羞色，双颊晕红，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表露无遗，心不禁跳得越发快了些。随即站直身子，将头偏向一旁，呢喃道：“嗯，自然是……是真的。”
不知怎的，她心里蓦地有一股冲动，却是很想好好地疼爱纪晴岚一番……可眼下青天白日的，她又一向表面矜持惯了，怎可能再主动开口向纪晴岚提出这等令人难以启齿的要求？
没了醉酒这一再“正当”不过理由的洛雨寒，此时此刻除了克制，别无他法。
纪晴岚听洛雨寒答话时语调怪怪的，又见她兀自偏过头去，一时也瞧不清她的表情，只得转过身子站起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洛雨寒暗自咬了咬唇，身子仍背对着纪晴岚，声音有些发颤，道：“祖父怕是要着急了，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说完，也不等纪晴岚，逃也似的径自去了。
留纪晴岚站在原地，忍不住嘀咕一句：“什么情况啊这是？！”
与此同时，大堂内。
只见纪言风一边往纪欣宁的碗里堆菜，一边千叮咛，万嘱咐道：“小欣宁，别客气，赶快吃！别给她俩留！”
纪欣宁苦着一张小脸，望向面前堆积如山的饭菜，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爷爷，欣宁……欣宁吃不下这么多的！”
纪言风闻言，立即横了纪欣宁一眼，嗔道：“吃不下也要吃！我就是要她俩饿着！谁叫她俩只顾自个风流快活，对咱爷俩不管不问？这都什么时辰了，睡得还像个死人似的，连屋都舍不得出……”未等把话说完，便见洛雨寒眼底含笑，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嗯？想不到今儿的饭菜都加了醋。”洛雨寒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望向纪言风，道：“闻起来，真是酸得很。”
“可不是么！”纪晴岚若无其事地坐在洛雨寒身旁，嘴里啧啧声不断，道：“离老远便闻到了好大一股醋味，可是要酸死个人！”
纪言风脸上一红，“哪……哪来的那么多话？连吃饭都堵不上你俩的嘴？”说着，夹起一小块饭，像是要对其施以极刑似的，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纪洛二人相视一笑。
“雨寒姐姐，你身体感到好些了么？”
洛雨寒侧头一望，见纪欣宁一脸忧色地望着她，嘴角抿出一抹淡淡笑意，轻道：“我没事，让欣宁担心了。”
“能有什么事？”纪言风因嘴里嚼着饭，声音听起来却是含含糊糊，“居然可以被我的蜜花酿灌倒，你可是头一个！”
语气多少带了点讽刺意味。
洛雨寒闻言，也不气恼，只是淡淡地瞥了纪言风一眼，道：“我不能喝酒。”
“我那蜜花酿，小欣宁喝了都没事，怎么就你有事了？”纪言风放下碗筷，迅速打量了洛雨寒一番，不禁讥笑：“难不成，你一个大人连小孩子都不如？”
洛雨寒摇摇头，不愠不怒地回答着：“我自小便有一种特殊体质，沾不得半点酒，一喝便会醉。”
“哦？”显然，纪言风却是不信。
洛雨寒又道：“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爹为了不让娘发现他偷喝酒，便将酒杯换成了茶杯。我因不知情，误将杯子里的白酒当成白水喝了，这一喝下去便开始昏迷不醒，却是吓坏了我爹。我喝醉后，一整天都不省人事，就算后来醒了，也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直到我的丫鬟蕊初告诉我，我这才晓得，不过……”
“不过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洛雨寒望了望三人，只是笑了笑，便不再多说，却是令众人感到很是扫兴。
瞧着面前的两小一老，一个个垂头丧气，苦着一张脸。洛雨寒心中虽是无奈，但也深知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们。毕竟这件事关乎颜面，她怎么也不能说当时的自己，一经酒醉，便开始胡言乱语吧？
听蕊初说，她那时一直在说梦话，将唐诗宋词背了遍不说，还不停埋怨娘亲，说她对自己太过苛刻严厉，惹得娘亲很是不高兴，更是一周都不曾理会爹爹。而爹爹为了向娘亲赔罪，当着娘亲的面将他私藏的好酒一律都给砸了，算是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娘亲这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可只有洛雨寒知道，当时的爹爹在背后里，总是唉声叹气的，却是在为他那些个收藏多年的好酒，哀痛不已。
纪晴岚趁纪言风正与纪欣宁说着话，偷偷凑了过来，掩唇低道：“你若不愿明说，便私底下告诉我吧。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洛雨寒侧眼瞧着纪晴岚一副偷偷摸摸的做贼模样，不禁好笑，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后来？后来的事你不是知道了么？”
纪晴岚一惊，“我怎会知道？”
洛雨寒抿唇一笑，眼睛里含着淡淡一抹狡黠意味，凑到纪晴岚耳旁，轻道：“你怎会不知？昨晚，我不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嘴里呵出来的热气直打向纪晴岚的右耳，令纪晴岚的心至少抖了三抖，脑海里顷时浮现出昨晚她那番勾魂摄魄的妩媚姿态，以及她对自己异常的热情……纪晴岚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小岚儿，你脸怎么红了？”这时，纪言风的话突然传了过来。
纪晴岚猛地打了一个机灵，立即矢口否认：“我……我哪有……哪有脸红？”
“岚儿姐姐的脸确实很红啊！”纪欣宁连忙补刀。
“我……我……”
纪晴岚受不住爷俩连续施加的压力，只好向洛雨寒投向求助目光，却不想洛雨寒只是看着她，扬起唇角，笑意愈发深了。
纪晴岚见洛雨寒明显不打算帮她，不禁哼了声，拿起碗便开始扒饭，可心里却在想：
“笑，让你再笑！我今晚定要你下不了床！”
“还有，打死我都不会让你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