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昆仑巅之前,九知很是紧张,她自有意识起便从未正正经经地和那么多人来一次亲切诚恳的见面,她一般都是在别人打架的时候路过,心血来潮便去掺和一脚,看哪边势颓便帮哪边,用她的话来说这是见义勇为。又或者是在她心情不大爽快的时候,她便会孤身一人去骚扰骚扰就近的宗族,抢些宝贝回去赏玩,但那些宝贝都没有自己的心玉石好,她把玩几天后便腻了,也就还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答应朝良跟他回昆仑巅,也许是自己孤单太久,实在是太过寂寞了,许多人畏惧她阴戾乖僻的性情对她敬而远之,唯独朝良。她最初怎么也想不通他这样的神君为何会主动来靠近她,后来她便想通了,大约是他也很寂寞。
他煮的粥和熬的汤确实很好喝,其实她也不知道好喝的定义是什么,因为帝神羽化之后她便再也没能吃上过一顿正常的饭,是帝神当初对她太娇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难以想象帝神那双劈开天地的手会拿起菜刀和炒锅,替她煮上一顿美味的饭菜。
她曾经很恳切的评价朝良熬的汤很有当初帝神的味道,朝良不知为何黑了脸,任她怎么逗当天都未再开过口,接连的一周也对她没什么好脸。
当天她与朝良乘风往昆仑巅去的时候,见着开明门前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便觉得有些眼花头晕,她往朝良肩上靠了靠,小声说道:“我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嗯?”朝良只略略偏头来看了她一眼,她扶额道:“我实在是见不得这么多人,我绕道从后门进去,这边你先替我应付着,行吗?”
她言辞很恳切,但朝良偏拿捏起了格调,抄着手不为所动:“为何?”
“什么为何,”她摸了摸脑袋,“你我之间不是同僚么,现在同僚有难,你帮还是不帮?”
“不帮。”斩钉截铁的回复,九知瞬时便炸了,瞪眼看他:“你说什么?”
一双手险就要拎着他的衣襟,朝良却轻飘飘地扔来一句:“求我。”
“哈?”九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等他又再说了一次后,十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撞邪了?”
朝良满脸的不求拉倒,眼见着开明门越来越近,九知头大的不得了,眼睛尖刀似地剐了朝良一眼,软下声音来,焦急地道:“求你了……”
朝良也未曾料到她就这样服了软,措不及防一声娇娇软软的腔调,让他当头一懵,愣了片刻后,她已经捏着两指来掐他,气急败坏地在他耳边怒道:“你到底帮不帮啊!”
帮,当然帮,他怎么央得住她这样的求法,看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倏忽之际到了开明门后,对翘首以盼的神族众人淡淡地道:“破军有些不舒服,我让她先去找士衡看一看。”
众人失望而归,朝良揣着手慢慢往里走,不经意往镇守着开明门的神兽那里瞥去一眼,神兽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朝良皱了皱眉,觉得大概是自己多虑了,便收回目光往此前为九知收拾出来的院落走去。
那段时日且算是九知过得最为舒心的日子了,除了最开始因为朝良替她铺的床褥太软有点认床之外,别的都很好。认床这个问题她最初是企图通过将那一床软绵绵的褥子给扔出窗口来解决的,但就在她还琢磨着怎么才能将这张木头制的床变得更硬更冷的时候,朝良面无表情地从外面推门而入,同时将她刚刚扔出去的那床被褥给抱了进来,又替她铺好后,看着她:“好好睡觉。”
九知硬着脖子反驳:“这床太软了!我睡不着!”
朝良被气得反笑:“我从未听过谁是因为床太软了而睡不着的。”
“我就是!”
她现在这幅模样和撒娇没什么区别,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嘟着嘴鼓着气,天真可爱,朝良被她的样子逗笑,气消了大半,其实他不过是觉得她向来薄待她自己,心疼她罢了。喜欢一个人便是想要她好,别再睡那又冷又硬的石床,也别再住在那阴森怖人的山洞,早起早睡,好好吃饭。
他是真的心疼她,从没见过谁能把自己糟蹋成那样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的,他不由分说地将盘坐在地上闹脾气的她给抱了起来,惊得九知瞪大了眼睛,用力一拳锤在他肩颈,怒道:“你干什么呢!”
他哎了两声:“你轻点,我抱你到床上去,在地上我怕你凉着。”
九知朝他翻了个白眼:“我不要去床上,我就要在地上!”
“听话,还不是为你好,床上舒服一些……”她不晓得他的声音为什么突然间变得暧昧缠绵起来,方才与他的对话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但来不及细想,她就已经被他丢在了那又绵又软的床上,她奋力一挣,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弄疼我了,一点儿也不舒服!”
说着还啪啪啪地拍了几下床褥,沉闷而又余韵悠长,朝良在旁憋着笑,压着声道:“怎么不舒服了?这儿又软,我觉得可舒服了!”
她瞪着他:“那是你!你自己觉得舒服,问过我么?”
“好好好,”他低沉的声音可真动听,像是施了某种失传已久的媚术,撩得她耳朵发痒,“那怎么样你才舒服?告诉我……”
“我要硬的……”她不耐烦搡了他一把,“你走开,别凑那么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边说边捏了捏身下的褥子,嘟囔道:“其实习惯了还挺舒服的。”
抬头时正撞上朝良的目光,她瘪了瘪嘴:“你那样瞧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你舒服就好。”
总觉得他这句话意味深长,突然将他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那一片白皙结实的胸膛,九知惊得一声叫,捂住了双眼,刚想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却发现他已起身往门口去了。
朝良哗地一声打开了门,只见士衡与即芳二人正猫着腰蹲在门口,听墙角措不及防被捉了个现行,即芳显得很是镇定,想来是老手了,已经习以为常,她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目光清澈地看向朝良:“我就是听说破军来了,且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带士衡过来给她瞧瞧,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妨事嘛,哈哈哈哈……”
说着,即芳撞了士衡一下,士衡猛然醒悟,一拍脑门儿:“对对对,没错,是这样的,就是即芳说的这样!”
朝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嘴角牵带起没有感□□彩的一抹笑:“哦,是吗?”
“当然啦!”即芳特别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了两声,“看到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但作为同僚,我还是要将你劝上一劝,你大抵是初尝这其中的滋味,食髓知味在所难免,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节制。毕竟破军她初来乍到的,可能会有些水土不服,你让她多休息休息,老折腾别人不好。”
士衡在旁边点头附和,即芳突然又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手指伸出来向朝良,道:“还有,你以后出来,得将衣服穿整齐了再出来,你这样被我和士衡看到不要紧,若是被其他神女看到还得了,你知道的,那些神女暗地里觊觎你很久了。而且你晓不晓得啊,你要防的可不止是神女,我听闻那个横琴啊,似乎就与旁人有些不大一样,昆仑巅里好些姿容上好的神女向他表示爱慕之意他都无动于衷,都说他或许是好你这口……”
即芳越说越离谱,士衡见朝良的脸色越来越冷,比昆仑巅上的寒风还要瘆人,便蒙住了即芳的嘴,即芳呜呜呜地挣扎着还想再说,士衡干笑了两声:“你们继续,我和即芳不打扰了。”
说完,便脚底抹油般地跑了。
朝良慢条细理地拢了拢自己松松垮垮的外袍,并关上了门,悠悠地往回走,走到一半时愣住了,在那张他亲手铺好的床榻间,她已经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床头上的萤灯还亮着,朝良走过去替她将萤灯灭了,昆仑巅的月光向来很好,隔着窗洒进来,照亮她熟睡的脸,柔和而安静,那一把乌嗔嗔的发盘绕在床榻上,美好得无可言说。
他俯身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的温柔,仿佛怕将熟睡中的她吵醒,扰了她的安宁。
替她盖好被子,将她纤瘦的肩都掩进去,不再让她受半点寒冷入骨,又捏诀让她有些僵冷的双脚暖和起来,抬眼见到她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有一个好梦。
趁着她入睡,他才敢将心事完全托付。
让我照顾你吧。
他的声音沉沉,像是叹息,转瞬便消弭在了冷清的月光中,也不知梦里的她,可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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