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歌

第二章

长公主点点头,看了看二姐,复又看向我,眼神异常复杂,终一个深呼吸。“不过,本宫还是觉得玉儿更适合做皇后,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入宫”盖长公主动了动嘴角,撂下让人不予反抗的圣旨就挥袖走人了。
剩下一屋的人全是震惊、错愕、愤怒与不可思议,就连长公主离开之时都忘了向公主跪安。只有我从始至终都是泰然处之,没有过多的表情。
其实我的内心还是被重击了一下,这分明的选择,为何长公主会弃外貌出众的上官兰舍不选,而挑我这个土里吧唧的黄毛小丫头?皇后?只是十岁的女孩,连大姨妈都还没来光顾便要成为一国之后?听着就是那么好笑,但这消息却是真的。这汉昭帝脑袋被门夹了还是怎么的,怎么会娶一个未成年的女子为皇后。这个不是童养媳哦,而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带开玩笑的。
可是静下来想想,做皇后也不错,至少可以脱离上官家。做不做皇后倒不是我关心的,离开上官家才是至关重要的。晚玉在这里受了十年的苦,也是该得到解脱了。我希望我能让她的一生都是美好。
“为什么是你?你有什么本事成为皇后。”上官兰舍面无表情的质问我,一字一句都是那么艰难,她的瞳孔映射出我平凡的脸,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不甘心。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你觉得只能是你吗?”我反问道。这是长久以来我第一次开口跟上官兰舍说话。
她显然有些诧异,但比她更诧异的人是我的母亲。她诧异的瞪着我,好像我是个外星人。母亲抿着嘴,有些抽搐,诧异的表情之后是愤恨,我看的很清楚她瞳孔扩张,脸上是怒不可止的恨,她疾步至我眼前,我还没来得及思索出原因,便被她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我想她大概用了全身的力气来打我,我只有十岁,根本经不住那力道,轻而易举的就被她打倒在地。
“你这个贱蹄子!当初就不该有你!”母亲咬着牙,恶毒的话就从她完美至极的嘴唇间跑了出来。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我忍着疼痛,尽量不让眼泪外流,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脆弱。我望着眼前这个愤怒的美妇人,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是生晚玉的人吗?外人的责难晚玉都能忍受,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来自母亲,这个生却未养,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的冷漠。母亲总是对晚玉避而不见、不闻不问、不痛不痒,没有一句温暖的话。但我总觉得晚玉心底还是对母亲抱有一丝希望,而这一刻,或许那最后一抹幻想都消失不见了。
贱蹄子?我捂着脸颊望着她,很想告诉她,贱蹄子不过也是由老蹄子所出。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只为维护母亲的脸面。
母亲的举动显然也吓坏了二姐,一时间她竟然呆如木鸡,忘了要质问我。
上官安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扶我起来,温柔的呵斥着母亲,“丽娘,你怎么能打她的脸呢?打也只能是打在看不见的地方,这脸还是要见人的!”
我心里冷笑着,瞧,这就是我的父亲母亲。
上官安嫌弃的看了我一眼,就把我丢给仆人,拖回了那冷清且简陋的小院。
这期间祖父上官桀一直冷眼旁观着,我听见他在我身后无奈的说着,“这真是冤孽啊!”
冤孽?的确是个冤孽!嫡出的小姐不受宠,小三的女儿却被宠上天。这上官家到底是中了邪?
在府上的三天,上官兰舍一直没来找我麻烦,大概是上官安阻止了她。这张脸毕竟还是要见人的,虽然是平凡了些。
入宫那天,我着了红色的凤袍,这是宫里送来的,除此之外我没有带走上官家任何一样东西。此去经年,我便与上官家不再有任何的关系。隐忍了十年,上官晚玉欠他们的也该还清了。
我望着母亲美丽的脸如同木偶一般,毫无表情的看着我,始终不愿与我开口。
倒是上官桀显得很热情,一口一个玉儿的叫着,嘱咐着入宫之后要努力赢得皇上的欢心,为上官家争得荣耀。
我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到上官兰舍的面前,仰着头望向她,才发现她比我高出许多。
“二姐,你会祝我幸福吧。以前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与你计较,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微笑着看着上官兰舍,轻言细语的说,仿佛我与她从来都是这般要好。
上官兰舍俯视着我,眼里仍是不屑,甚至有点仇恨。她轻启朱唇,一副养尊处优的姿态,道,“下贱蹄子怎配与我答语,即使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也还是只丑陋的麻雀,令人生厌”
瞧,二姐的思想从来都不似十三岁的少女,古人生活的环境造就了他们不能单纯的思想,早熟是他们的风格。
“呵呵”我轻笑,内心似乎从未如此放肆的笑过,“二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讽刺我,今天之后我再不会与上官家有任何瓜葛,今天之后你也休想再动我一根头发。上官晚玉受了你十年的气,也足够对得起上官家的生养之恩了,以后我们就走着瞧吧!”我剜了一眼上官兰舍,这一动作被上官家上下所有人都瞧见了。我就是要宣告所有人,上官晚玉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懦弱了,不是因为我做了皇后,而是因为我摆脱了上官家,摆脱了那个魔咒。
多年之后当我得知自己在上官家不受宠的原因之后,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面对我挑衅的话语与动作,二姐竟然出奇的没有动怒。她笑着,笑得是那样美丽,那样张狂,那样的不可一世。上官兰舍这样的女子,天生的尤物,完全是狐狸的化身。即使是面露狠光、蛇蝎心肠,也会让人觉得她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我就知道你上官晚玉绝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不言不语,一副任人欺负的受气样,呵,实则你是暗自筹谋吧,看如何能摆脱上官家?”二姐顿了顿,继续道,“上官晚玉,你觉得你真的能逃离上官家族吗?不要忘了,你姓上官。‘舂玉取新知不晚,腰鎌今日已纷纷’,你的名还是祖父取的。你别那么天真行吗?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能在宫里过安逸的生活吗?没有上官家,你在宫里能活命吗?”二姐一针见血的道破我天真幼稚的想法。她脸上是嘲笑的神情,言语是嘲讽的腔调。
(某七:“舂玉取新知不晚,腰鎌今日已纷纷”出自苏东坡,此处引用)
上官兰舍看问题确实比我透彻,她说的话确实是事实。我紧握拳头,心下倒吸一口凉气。
“上官晚玉,虽你是嫡出,却处处地地不如我。试问长安城里有哪一家是庶出的女儿比嫡出的女儿金贵?呵,恐只有上官一家吧,只有你上官晚玉输了地位。在上官家如是,入了宫你便有把握扭转局面吗?我想请问你的资本在哪里?你觉得就凭你的姿色能得到皇上的宠幸吗?”二姐一脸得意的说,她心里早已对我进行了全盘的评估。
“二姐,奈何知道我就不行?你不要忘了,我是姓上官是没错,但我还有一个外祖父叫霍光。”我对上二姐张扬的眼眉,平静的说。
上官兰舍突然变了脸色,她似乎把这一茬计算漏了。“呵,上官晚玉,你身上确实有可取之处,这也是皇上看中你的原因所在吧。”二姐冷笑。
上官兰舍说的没错,汉昭帝的司马昭之心就在此处。
我亦微笑着,拉过二姐的手,做出亲密的动作,在她耳畔下方轻声道,“二姐的确看得通透,皇上既然看中我的身份那说明我还有利用的价值,而你恐连价值也没有,想被利用还没有那个机会。”
我的话似乎戳中了二姐的要害,上官兰舍终是与我扯破脸皮,她咬牙切齿的说“上官晚玉你等着吧,皇后的位置你做不了多久,下贱之人永远都是下贱,穿上凤袍也变不了凤凰。你最好清醒点,自己辞了皇后之位,别自讨没趣,要不然,待我入宫,到时我一定会让皇上罢黜你这皇后,打入冷宫,折磨你到死……”
这才是上官兰舍本来的面目,笑容不过是佯装,是虚情假意的掩饰。我还是习惯这样张扬跋扈的她,而不是伪装的知书达理。
“这些话等你入宫那日再说吧。”我摆摆手,表现出不屑一顾与不耐烦的神情。
我拖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喜袍,大红的颜色,艳丽而刺眼,最后再望了一眼上官府与那一群熟悉的陌生人,终踏上入宫的皇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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