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如宅

随喜听了，也就对柳氏磕了头，口里说道：“姑太太既这样说，那随喜从此以后更是死心塌地的了！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随喜且第一个过来告诉姑太太！”
柳氏听了，就与她幽幽地道：“随喜，你不是洪姨娘的心腹么？纵然我待见你，可有什么你也不能越矩了她去呀？”随喜听了，就顿了一顿，方道：“姑太太，随喜虽然向着洪姨娘，但随喜到底是跟着老太太出来的。姑太太是老太太的嫡亲女儿，行事又颇似老太太。随喜如今见了姑太太，就和见了老太太一样呢！孰轻孰重，随喜的心里头，可是有数儿的！”
随喜这样一说，柳氏的心里就有些高兴。她沉吟半响，方对随喜道：“好，很好。到底你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我看你行事说话儿，就很和别的丫头不同。如此，你便下去吧，一旦见了什么听了什么，赶紧就来回我！”
随喜听了，便又道了声：“是！”方退下了。
那边厢，王瑞安手里就提了茯苓膏，到了里头，墨染听说他来了，只得打点精神，对秋漪道：“他来了，自然不是别人，我到底要和他说一会子话的。”
秋漪听了，就道：“墨染，我知道你们表兄弟亲热，但到底你累了。你还是不用起来了，有什么，我去同他说。”此时，墨染在房内又换了纱布，却是觉得臂膀酸痛。听了秋漪的话，想了一想，还是说道：“这样不行。他是一心来见我的，我若不出来见他，只怕他要与我分心的。”
秋漪听了，就叹；“好好好！我总是依了你！”秋漪说着，便掀开帘子，来到外间，果然见瑞安穿了一袭白袍，眼中带了几分期盼，手里提了个东西，缓缓进了来。
见了秋漪，瑞安就道：“表嫂——”他的眼睛里，满含了沉沉的关切。晌午时分，在议事厅的一幕，还久久萦绕在他的心里，不能散去。他的心里，固然相信秋漪是清白的。但从母亲和姨娘洪氏的口中，他也看出了她们对她的偏见。这让瑞安的心，不禁沉重了几分。黄昏时分，他接了一封信，一个许久未见的旧友因有事也来了海陵，因知道自己在此处，说要和他见一见。他得了信，回了母亲，也就出了柳府。待到了街上，见了这旧人，也就畅快聊了一会天，他这个朋友，虽家资富饶，但一向是萍踪浪迹惯了，四海为家惯了的。瑞安知道他在海陵，也不过就逗留一二天，很快就会离去的。不想此人临走之际，却就送了一袋茯苓膏给他，说女子吃了可以养颜美容的。
瑞安见了，心里更是大为奇怪，因就问他：老兄，你这样一个人，一个人一向独来独往，也不娶妻生子的，如何身边会有这样一袋东西呢？他这个朋友听了，也不回答。半响方苦笑了笑，对他长叹一声，说道：“我浪迹天涯惯了，那是因为我心里苦。这人的心里，有了一桩得不到的东西，心里就苦。且这份苦，还是说不得的。这袋茯苓膏，我本有他用的。只是，我看如今也用不着了。我和你也相识了一场，不如就将袋茯苓膏送了老弟你吧！这茯苓膏不同于市面上卖的，却是我从一个天竺的僧人手里得的。”
瑞安见了，起初哪里肯收。因对他道：“这是女人用的东西，你用不着，我何尝就能用着了？”
他这位老友听了，就叹：“你到底不似我。我这辈子是怎样都不打算成家的了。可你不同，大抵你还是要成家的。今儿个，我就送了给你。你放在家里，以后总是有用。”因就叫瑞安不必刻意推辞。这一来二去的，弄的王瑞安只得收下了。
待收了东西，他这位老友也就飘然离去，云云不知所踪了。
王瑞安遂就感叹了一回了，提了这袋茯苓膏，缓缓回了柳府。这一路来回的，瑞安就想：这是年轻女人用的东西。母亲上了年纪，自然用不着。不如就送了给表嫂秋漪吧，她那样年轻，生得又那样美貌，她若不用，这才是可惜了！因此，瑞安回到柳府，还未来得及回房，就折了步子，到了这落雪轩外。
秋漪见了他，看出他目光里带了浓浓的关切，就对他道：“瑞安，不用担心，我很好。”因又叫瑞安坐下。王瑞安就叹：“今儿个，我在议事厅内，却是为你捏了一把汗！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秋漪就笑：“好在，我也没损失什么！”
瑞安就道：“这自然是我表哥一心护着你！”想想，瑞安便又将那袋茯苓膏递了给秋漪，说道：“表嫂，这袋茯苓膏腴，是我一个朋友送了给我的。可我如今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要这女人养颜的东西作什么用呢？因此想前想后的，莫如还是送了给表嫂你！不然，放在房中，也是耽搁坏了！”
秋漪见了，就摇头道：“瑞安，我不用的。我从来也不美容养颜。这些东西我真的不用。”瑞安听了，心里不禁有些急了，因就站起道：“表嫂，这是我诚心送了给你的，你若不收，便是看不起我。”
秋漪就道：“瑞安，真正这是两回事。到底我不能收下。”这正说着，墨染听出房里的声音，也就掀了帘子，走了过来。他见秋漪和瑞安推来攘去的，就问：“你们是怎么了？”秋漪听了，就回头对墨染笑道：“瑞安过来瞧咱们，竟还给我送了一袋，养颜用的茯苓膏，我说不收，因我从来不吃这些。瑞安见了，就非要我收下。”
瑞安听了秋漪这话，见表哥过来了，灯光之下，脸儿就显得有点红。墨染瞧出来了，他顿了顿，笑了一笑，便对秋漪道：“瑞安既诚心送你，你是他的嫂子，自然该收下为妥。”墨染便又对瑞安道：“来，你与我书房说话便是。今日秋漪受了惊，心里也很累。还是让她早点歇息的好。”
瑞安听了，口里就情不自禁地说道：“是，表哥说的是！想今日白天之事，也是荒谬！表嫂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人，何以会做这样龌蹉不堪的事呢？这栽赃的人，真正是太可恶了！”墨染听了瑞安这话，眼里更是笑了一笑。！他深深看了秋漪一眼，就道：“清者自清！此事，总会水落石出的！我想，过不了多久，你我便能知道这幕后的主使是谁了！”
瑞安听了，就一愣，方问：“表哥，当真能这样快地知道么？”
墨染就笃定道：“你信我就是。”
瑞安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又对秋漪说道：“表嫂，您早点歇息吧。”说着，就随了墨染，往书房去了。二人进了书房，刚一坐下，瑞安看着灯光之下墨染有些苍白的脸色，就问：“表哥，你这一回来，大概还有多久，再要出去？”
墨染听了，自然知道瑞安问得何事，因就对他道：“二十天后。”
瑞安就叹：“表哥，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出去，不如就捎带上我。你我二人一路同行，既可以彼此照顾，也可规避一些风险。”
墨染就摇头道：“不用。瑞安，你事情也多，你若不在，姑妈一个人只是忙不过来的！”
瑞安就道：“金陵的事儿都处理好吩咐下去了，剩下的只是去执行打理。我母亲若是忙，也不会将你们柳府的账收揽了过来！表哥，到底我不放心！”
墨染就叹：“父母之仇，自然不能不报。但若贸然行事，只是打草惊蛇。我一人去，反是轻便。你跟了我，不慎弄出了动静，只怕咱们两个都不能妥当的。”与此事，墨染考虑的自是细密。
瑞安就问：“此事在有个结果之前，你是怎样都不会告诉表嫂的了？”
墨染就道：“不会。我一人扛着就是。”
“那青城呢？”
“现在也不会。他的性子，比你还要冲动的。若他知道了，只怕立刻就要提着剑，入京城将那奸相杀了！”
瑞安听了这话，就默了一默。墨染见了，更是劝道：“瑞安。你安心在府里就是。若果然有什么不妥了，我自会吩咐你们几个的！”
二人这在书房一说，就说到了夜晚入定时间。瑞安听了府里打更的声音，这才站了起来，对着墨染说道：“我也是混账了！这么晚了，你赶紧歇息吧！”瑞安说着，赶紧就要从书房出去。墨染就抚摸了下受伤的胳膊，忍着痛道：“好。明日，咱们再好生叙话！”墨染说着，到底将瑞安送了出落雪轩。
到了门外，见了瑞安的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桂花树影下不见了，墨染却又觉得不困了，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一轮圆月，就自言自语地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但愿那洛家的后人，也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报仇雪恨之事，我一人去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