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如宅

这边厢，墨染进了书房，伏在案头，开始认真写起信来。那边厢，秋漪就出了屋子，掀开帘子，朝着台阶下的院子走起。玳儿抬起头，见大少奶奶又过来了，就笑：“大少奶奶，您怎么又出来了？”秋漪又道：“我看这天色只变得更阴了，因担心你们不能及时剥完，天就下了雨了。所以过来帮你。”
玳儿瑁儿一听，口里齐齐就道：“大少奶奶，不用，很不用。剥这些笋子，我们两个，也就够了。真正我们两个的手脚，哪里就这样慢呢？大少奶奶还是多陪陪大少爷吧！”
秋漪听了，还是在她们跟前坐了下来。玳儿瑁儿见大少奶奶的速度，只是比她们更快的，心里奇异不已，因就问：“大少奶奶，这些活计难不成您都做过么？看着竟是这样地熟练？”玳儿瑁儿两个，却是一点不知秋漪在娘家吃的苦，因此心里好奇。
秋漪就道：“这些活儿，从前我在家里，的确是常做的。”从前受的那些苦，秋漪心里再也不想提起。玳儿就问：“主子，莫非您以前真的受过许多苦么？”秋漪听了，就对她笑：“你说呢？”瑁儿听了，就眨巴眨巴眼睛，好生想了一想，方郑重道：“嗯。大少奶奶您既会种菜，又会做针线，还会下厨做饭菜，更会织布。好似这天下女人该做的事儿，大少奶奶您没有不会的！依我说，大少奶奶您以前一定受过许多的苦！”
瑁儿一听，也觉有理。秋漪就道：“行了，咱们还是赶紧将这些笋子剥完吧！你们瞧，这半空里的燕子可是飞低了不少，池子里的蜻蜓也上来了！”话音刚落，果然天空更显阴云密布，空气虽沉闷，但就是不落雨。这落雪轩的门口，忽然就缓缓走过来一个人。秋漪低着头认真剥笋，就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看，惊讶地发现，这来的人，竟是姑妈柳氏！话说，这柳氏只重回了柳府后，行事儿可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的心事，洪氏那里是一点不知。洪氏见春琴顺利进了丽春堂后，心里高兴，还只管叫人去静心苑将柳氏请过来喝酒的。可请了一回两回的，柳氏不来，这请了三回四回的，柳氏还是不来。洪氏的心里，一时也纳了闷了，因就亲自过去问柳氏，到底为何不愿赴她的席。
柳氏见了洪氏，便将心里藏好的话，都与她说了一通。“姨娘，我不是不愿过来。只是，那一天我回了金陵后，就落了一个心口疼的毛病。这站着还是坐着，总不能如意。因此，因想着浑身不快活，也就不过来烦你了。纵然你请了我过来，见我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当我心里对你有意见呢？何苦来呢？因此，到底还是不去的好。”柳氏用生病来推脱。洪氏不知就里，想了一想，就道：“我明白了。真正这有病的人，横竖怎样都是不能得意的。也罢，我既知道你，以后也就不来请你了。待你的病儿都好了，我再过来也不迟。”
柳氏听了，也就顺坡下驴道：“就是这话了。”洪氏因在静心苑外头，和柳氏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这嘴里也就渴。因就对柳氏道：“大姑娘，我也就不请自说了，这天气一日一日地冷了，可我这一天到晚地横竖只要喝茶。这一小会子不喝茶，我这心里头就渴得难受。大姑娘，我不如去你屋子里讨杯茶喝？”
洪氏既这样说，柳氏自然不能不让她进去。因就道：“好。”柳氏同洪氏进了屋子，亲自与洪氏倒了杯茶，洪氏果然渴，一口气儿竟是喝完了。柳氏见了，便叫絮儿过来续。絮儿也就端了个茶壶过来了。洪氏也就顺势看了絮儿一眼。但见这絮儿行走之间，这眉毛眼睛就有些五分似墨染死去的亲娘崔氏，洪氏的心里头一下就惧了起来！絮儿沉着眼儿，笑吟吟地向她行了礼。洪氏也就掩着惊慌接过茶。待絮儿退下后，洪氏的心里头，胸口儿还是突突地跳，还是止不住地紧张！她喝了口茶，就忙忙地掏出绢子来，将额头上的汗擦了又擦！
柳氏见了，想了一想，就明知故问地道：“姨娘，你是怎地了？好好儿地，你脸上的汗怎地滴个不停？莫不是身子骨也不好？”柳氏佯作关心。
洪氏听了，也就掩饰着笑：“是呀！只是你不知道，我这人一向汗多，到了冬天里，也还要备着绢子的！”柳氏听了，笑了一笑，就道：“姨娘，这样到底不好！这汗流个不停，这三百六十天，你可要备多少个手绢儿？真正这病，到底还要看大夫的好。”
洪氏听了这话，就摇头道：“不用。我已经习惯了。我听大夫说，这人多出汗，多喝水，可是对身体有好处呢！”
“哦，原来是这样！”柳氏说到这里，也就不问了。洪氏心里有鬼，心里愈发觉得絮儿和崔氏脸盘儿像。其实，崔氏都死了多么多年了，洪氏心里却是不大能够记起崔氏的相貌了。是那一晚上，在那芭蕉洞前一下见了，心里就是觉得像！说起来，崔氏的模样儿，只是比她记得的还要年轻一些的！也是怪了，这絮儿自己也是认得的，怎么从前见了就是不觉得像，这会子偏生觉得像呢？洪氏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洪氏坐着边喝茶边擦汗，待将茶喝完了，洪氏也就站了起来，对柳氏道：“大姑娘，这茶也喝了，这人情儿我也请了。我也没有别的话说了，如此，我也就回去了！大姑娘你且就在这静心苑安心养病！”
柳氏听了，想了一想，也就点了头。但到底又叫絮儿过来，叫她送一送洪氏。洪氏见了小絮儿，赶紧就摇头道：“不必，不必。横竖我自己一人回去便宜。我一个人来，自然还是一人回去便宜！”柳氏听了，也就又点了点头儿。一时，洪氏走了，柳氏这才对絮儿道：“方才，她见了你，心里头是被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