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如宅

这随喜也就由管家布置着下葬了。到底这同贵还算是有情，挺着个肚子，在随喜的棺材前哭了一场。这洪氏借着这个由头，就大模大样地来到了落雪轩，手指着秋漪，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的大少奶奶，这随喜也死了，真正你这心里头，竟是一点愧疚心都不起么？”听说洪氏来落雪轩了，酒醒后的春琴想了一想，便也赶着过来了。
春琴被人抬着回了丽春堂后，待醒了来，就见涵儿哭哭啼啼地告诉她，说是随喜死了。春琴一听，浑身不禁一抖方才一个时辰外，自己还与她说过话的，这好好儿的，怎地真的就死了呢？
春琴还觉得涵儿是与她玩笑，因还好言告诫涵儿道：“涵儿，这话不能乱说！虽说我现在不大待见随喜，但她和你一样，都是我贴心的丫头！”
涵儿见主子不信，只得又道：“主子，您需信我！这会子，大概老管家已经将随喜姐姐的棺椁儿都备下了呢！”
春琴听了，想了一想，就爬起问：“是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一一地与我说出来！”
涵儿就抹着泪，将方才那树林子里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春琴。春琴听了害怕，就抚着胸口细细揉了一揉，方道：“果然就是这样？”
涵儿就道：“可不就是？自打出了这事，想这大晚上的，更没人敢出来溜达了！”春琴就道：“这事儿，府里人人都知道了么？”涵儿就道：“穿得很快，大家都很怕。沁碧馆也知道了。”
春琴听了，默然良久，到底又叹：“随喜到底是我身边的一个臂膀，如今我这臂膀又少了一个了！涵儿，从此我身边，可就单剩下了你了！”
涵儿听了这话，心里也有悲戚之感，因就对春琴道：“主子，您放心，涵儿这一生一世都是跟随主子您的。”
春琴就道：“好涵儿。你且扶我起来吧，到底我心里怕，但也要去看看随喜。说来，这丫头是真正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谁像她这样一个死法？依我说，到了那奈何桥边，可是要好好和那孟婆说道说道，下辈子托生为人，可再不要做什么命贱的丫头了。”如今随喜已经死了，春琴的心里，对她的厌弃也早消没了。
这一日，春琴知道干娘洪氏为了园子的安全之故，到了这落雪轩找秋漪理论，春琴知道这个当口，自己不能不去，因到底又穿戴一新，也赶着来了。刚到了这里，见了玳儿和瑁儿两个，问她们大少爷可曾出去没？玳儿听了，就道：“二太太，大少爷一早就出去了。”
春琴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放心。因就对着玳儿和瑁儿道：“好了。我知道我干娘就在里头，你们且也不必通报。我直接进去就是。”春琴不容分说，赶紧就上了台阶，进了屋子里头。掀开帘子一瞧，果然见干娘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对着秋漪一板一眼地说道：“大少奶奶，说起来，这随喜其实就是冤死的！这要是你将这园子治理得妥妥当当的，又哪里会钻进这些野猫野狗的，将她给吓死了呢？”
秋漪听了，只是平静道：“姨娘，您的话我懂。但事情到底这样了，我的心里头也很难过，我也不想这样的。”
与随喜的死，秋漪的心也很低沉。她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引导好了随喜。随喜心术不正，但若是将她引导好了，她这样的人，是很能对自己做事的。如今，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却在地下做起了短命鬼，真正叫秋漪也不好受。“姨娘，我不是推卸责任，是我的，我一定承担。但这园子里兴养猫养狗的，不是从您住着的沁碧馆里兴起的么？之前我就说过了，这园子大，猫儿狗儿生养的也快，不不留神，就是一窝小猫小狗的。这些话，之前我也与姨娘说过的，无奈姨娘只是不听。因还对我说，这些猫儿狗儿也可怜，到底要收留着才好。我听了便说可以专门找个地方，将这些无家可归的猫儿狗儿的豢养起来，可你又说这样拘束了这些畜生，还是不答应。到了后来，真正我也没法子了，就依了姨娘。如今，这府里的猫儿狗儿的也多，横竖都是从沁碧馆里出来的。既出了这样的事，姨娘反而来怨我？难道我的心里头就不难过么？”
洪氏听了秋漪的这些话，脸上就红一阵白一阵的，但还是抢白道：“大少奶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那些猫儿狗儿的是我招来的？谁能证明那将随喜吓死的猫，就是从我的沁碧馆里溜出来的？只要没有任何的证据，大少奶奶你就不能够冤枉我！”
秋漪听了这话，就淡淡说道：“姨娘，我没有冤枉你。”
洪氏听了，更是咄咄逼人道：“那你这样说，分明还是在疑我！到底，我那沁碧馆里的猫儿狗儿多是一回事，但这府里出了猫儿将人吓死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少奶奶，您可不要混淆了才好！”
秋漪听了，就皱着眉头，说道：“姨娘，事情都出了，随喜也入殓了，你现在这样说，到底是要我怎么办？”洪氏听了，就悠悠地冷笑道：“大少奶奶，我的意思，想你也该明白！”
秋漪就道：“不，我不明白，秋漪愚钝，还请姨娘将话细细说明白了！”洪氏听了这话，更是冷笑说道：“呵呵！白秋漪，我看你固然就是愚钝！我这话，真正你还听不明白么？府里既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该引咎不该再理这柳家了！这掌家的大权，不如——不如给了春琴！既然你不能胜任，那就该春琴来接管！到底，她也是墨染堂堂正正的二房奶奶！我看，春琴比你聪明，比你会做人，比你合适！今儿个，不如你就索性给我个痛快，将这钥匙交了出来给春琴才是！”洪氏越说，心里越是兴奋。
秋漪明白洪氏的意思，因就四两拨千斤地淡淡道：“姨娘，你这个主意不错！但到底怎样，也该等墨染回来再说！他若是同意，我是别无二话的！”
“哼！不要一天到晚地，抬出大少爷的名头来！真正你以为我不知道，如今你既出了那样的丑事，大少爷早和你生分了！看你病了，不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顾你那么几日，你就幻想着大少爷又和你重修旧好了，我看呀，你不过是白日做梦！”洪氏一边喝着茶，一边狠狠奚落。
秋漪听了这话，知道洪氏这是在肆意挑衅自己，还是平静说道：“姨娘，不管怎样，我总是要等墨染回来。兴许这样的大事，也该让静心苑的姑太太知道。到底，她是墨染的姑妈。她的意见，墨染总是听上一听的。”言下之意，这样的大事，你一个洪氏还不能够敲定。
洪氏听了秋漪这话，心里头更是火冒三丈，因就高声大气地说道：“白秋漪，你不要抬出柳氏的名头来压我！我洪氏也不是被吓大的！真正，这人命儿都出了，你还是这样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真正你的心，是铁打的么？你这样的人，没有慈善心肠，不配做柳府的当家奶奶！”
秋漪就道：“姨娘，我配不配，不劳你挂心。只要墨染说我行，那我就行。墨染若说我不行，那我自然主动将钥匙交了给他，凭他去料理，我是一概不管不问的。”
洪氏听了这话，更是冷冷一笑道：“我的大少奶奶，到那个时候，你敢闹么，你有能闹么？”
秋漪便道：“姨娘，以后这些话儿，你不用特地来同我说。真正，只管当面告诉墨染去。一切有他定夺。好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事呢，就不陪姨娘唠嗑了！”秋漪说着，就站了起来，就要出去。
洪氏见他态度轻慢，心里更是气愤，因就扯着嗓门大声道：“白秋漪，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敢在这里，当面顶撞我？当初，要不是我心生厌倦了，不想理家了，这当家奶奶的位置如何能轮到你做？如今，你见了我，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故意给我甩脸子看？白秋漪，你真以为住了几天梧桐树，就真拿自己当做凤凰看待了？”洪氏的口里，越说越不像话。
秋漪听了，就忍着气说道：“姨娘，你似乎记错了吧。我掌管这柳府，是得了墨染和姑太太同意的。你一人比他们两个，因此落败了。所以我才有了掌家的钥匙。”
洪氏听了这话，更是生气。因就伸出自己的两根手指头，指着秋漪的脸子，骂骂咧咧道：“好你个白秋漪！竟敢揭我的短儿！你真是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放肆了！今儿个，我非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秋漪听了这话，心里反而更是镇静了，因就对洪氏道：“姨娘，你有多厉害，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都索性拿了出来，给我瞧瞧！”
“你——你——白秋漪——”洪氏气得心窝一口痰没上来，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口口地喘着气儿。春琴在外听见了，想了一想，这才踮着脚儿进去了。“干娘，干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春琴一溜烟进了屋子里，看着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的洪氏，装作大惊失色样，上了前，一把搂住了洪氏，关心问道：“干娘，你不要紧吧？”
洪氏见春琴进来了，就像见到救星似的，拉着春琴的手，就悲悲切切地说道：“春琴，我的儿，你来了！你来得好！你若再不进来，我可要被大少奶奶的话儿，给弄得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