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跑出包厢。
第13章 杨妃色(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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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里吐空,身体松泛了些。姜词往脸上浇了捧冷水,靠着洗手台站立片刻,喘了口粗气,扶着墙壁缓缓走出洗手间。
她脚步虚浮,眼前白花花一片,拐了几个弯,彻底不辨方向。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抬头一看,前方是个露台,支了两顶阳伞,伞下是藤制的桌椅。
姜词到藤椅上坐下,头枕着双臂,趴在桌上。不知过了多久,忽感觉有一双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肩上。姜词腾地坐直身体,反手一打,转过头去,顿了几秒,目光方渐渐聚焦,看清来人是梁景行,卸下防备。
梁景行温声道:“回去吧,让人给你煮了一碗醒酒汤。”
姜词思维迟滞,过了半晌,低低笑了一声,这笑容难得竟显出几分傻气,“谁让人煮的?你,还是陈老师?”
梁景行顿了顿,“我。”
姜词又笑了一声,朝他伸出手,“拉我一把。”
今日天放晴了,正午日光充足,姜词逆光而坐,耳廓泛着红,衬着光线,几分透明。梁景行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她细长白皙的手指,缓缓伸手握住。
姜词起身,却并未立即将他手松开,就势向前一步,凑到他跟前,仰头直直地看他,“梁叔叔,恐怕我今后真要赖上你了。”她语气半真半假,双颊由于酒精烧得通红,黑亮的眼中水汽氤氲,含着几分朦胧的笑意。
梁景行呼吸一滞,过了片刻,缓缓笑道:“你是陈老师的徒弟,今后你我又是合作关系,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姜词看他一眼,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松开手,转身向走廊而去。她脚步不稳,每踏出一步都似踩在松软的棉花之上。
梁景行跟在身后,轻叹一声,向前一步夹住她的手臂,“方向反了,走这边。”
姜词“哦”了一声,拐弯时脚下一歪,差点摔跤。梁景行赶紧伸手将她腰一搂,这下,姜词便半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
鼻息间尽是酒气,夹杂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梁景行眸中一暗,呼吸不由放缓。
姜词却是浑然未觉,以这样的姿势一路跟着梁景行回到包间。
陈同勖立即将姜词接过来按在椅上,向梁景行道歉:“阿词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梁景行摇头笑说:“没事,觉非跟她一样。”
“说起觉非,也是有一阵子没见他了,他打算申请哪里的学校?”
“美国、加拿大、英国和澳洲都申了,哪儿过了就去哪儿吧。”
陈同勖笑道:“他从小没吃过苦,送出去锻炼锻炼也好。”说罢,几分发愁地看了看姜词,“这孩子……课看来是上不成了。我下午得接待几个客户,也没时间照顾她。”
“要不我送她回去。”
陈同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她住老城区,霞王洞路附近,到路口了问她具体地址。”
陈同勖赶时间,先行离开了。姜词趴在桌上,一手握拳抵在胃上,眉头紧蹙。梁景行坐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阿词。”
姜词微微抬眼,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现在不叫我‘姜小姐’了?”
梁景行看着她,目光沉沉,“你是醉了,还是没醉?”
“你觉得呢?”
梁景行叹了声气,“把醒酒汤喝了,我送你回去。”
“不想回去。”
“你想去哪儿?”
姜词静静看他片刻,“去你公司看看,”觉得自己语气似乎太过生硬,又加了一句,“行吗?”
姜词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坐梁景行的车了。他开车很稳,从不与人占道抢道,遇红绿灯时,踩刹车松油门时间都控制得很好。车内也很干净,没放置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用了点香,柑橘调的,清冽浅淡,十分好闻。
在这样平缓的行驶之下,还没到公司,姜词就睡着了。
到了楼下,姜词仍在沉睡。梁景行静坐片刻,伸手将她轻轻一推。
姜词缓缓睁眼,刚从水中打捞而出,思维迟滞,脑袋里炸裂似的疼。
“好些了吗?去我办公室睡,车里容易感冒。”
片刻后,姜词点了点头,伸手按着额头,慢慢坐起身。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下去,她定睛一看,是梁景行的西服外套。
梁景行神色平静,将衣服拎起来搭在臂间,拔下钥匙,打开门,绕到另一侧将门打开,“走吧。”
姜词想也没想,抓住他的手臂,从车厢里钻出来。
周六公司几乎没人,只留了三四个员工值班。梁景行将姜词领进办公室,倒了杯热水搁在茶几上,“你要是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儿。”
姜词喝了热水,侧身在沙发上躺好,却是睁着眼睛,目光定在梁景行身上。却见他将衣服搭在椅背上,在椅上坐好,随手打开了电脑。他一手扶着鼠标,紧盯着屏幕,偶尔敲几下键盘。
四周静悄悄的,只偶尔有车驶过,但声音隔得远,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怕她感冒,办公室里开了空调,温度很高。片刻后,梁景行似乎觉得热,又将衬衫的扣子解开一颗,衣袖稍稍挽起来。
姜词静静看着,眨了眨眼。
半小时后,办公室里忽响起一声低沉的叹息。
姜词本是昏昏欲睡,听见这声叹息,骤然一个激灵。却见梁景行丢开了鼠标,身体往后靠去,头往上仰,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似压在了椅背上。他紧闭着眼,维持这个动作,久久没动。
姜词忽觉心口一阵沉闷,因为此时此刻的梁景行,并不像她一贯见到的那个梁景行。
这让她想到那日巷中,梁景行在雨中久久伫立的身影,也是这般寂寥,脆弱,并且孤独。像一座岛,孤悬海外,四周浪潮汹涌,无人可以泅渡。
最终,梁景行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一转头,却对上姜词黑亮的眼睛。
他愣了愣,清了清嗓,“睡醒了?”
“我没睡。”
姜词从沙发坐起来,将还剩半杯的水喝下去。水已经冷了,残余丁点温热,“你在做什么?”
“批改作业。”梁景行缓缓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姜词这才想起来,梁景行的本职工作其实是大学老师,“你是打算转行吗?”
“公司最大股东是我姐,我只投资了一小部分,替她管理罢了。”
姜词走到办公桌前,往他电脑上看了一眼,确实是文档的界面,下方任务栏中堆着一个邮件的图标,她目光微微一沉,盯着那图标看了片刻,“你这个人,似乎只要愿意,能胜任任何一种角色。”
梁景行喝完水,将杯子搁在一旁,也不靠近姜词,将窗户打开,点了一支烟,“随着兴趣而已,这几年才专心做事。”
“那你最喜欢做什么?记者?摄影师?老师,还是现在的商人?”
梁景行转头看着窗外,静静抽着烟,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又似乎无心交谈。片刻后,终于出声,“记者。”
姜词还要再问,梁景行忽转过头来看着她,抢在她之前再次开口,“阿词,下周我要去趟帝都。”
姜词一怔。
“去多久还不确定,你要做的工作我会吩咐刘原告诉你,要有任何不清楚的,尽可以问他。”
姜词神情一滞,“哦。”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吃过晚饭我送你回去。”梁景行重回到到办公桌旁。
姜词却没动,抬眼看着他,目光太过透亮,甚有些犀利的意味,“梁叔叔,这决定是你刚刚做的,还是一早安排好的?”
她喊“梁叔叔”时,语气总似带着几分深意,仿佛讽刺,或是别的什么。
梁景行没说话。
姜词再不看他,绕过去,重回到沙发上。她翻了个身,将身上外套脱下来盖在身上。
梁景行静立片刻,然而姜词再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已经睡着。
第14章 杨妃色(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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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考一轮轮进行,很快就到了期末。姜词过着极为规律正常的生活,只是每次给张语诺父亲张德兴打钱的时候,都会觉得心口憋闷,似乎眼前这样暗淡的日子,永远也到不了头。
抽空,她会问问张语诺最近的状况。但无论问几次,情况都是一样,张德兴脑中淤血渐渐消散了,但仍没有转醒的迹象。张母刘亚芬照顾这么一个“植物人”,耐心渐失,平日总是连声咒骂,骂已经死了的姜明远,骂姜词,生气到极点,也会骂张语诺。
十六岁的女孩,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每每提及,都是愤愤不平,“难道我爸一辈子不醒,我就一辈子都不能过正常的生活吗?成天哭丧着一张脸,怨天尤人,我爸就会醒过来吗?”
姜词无言以对。
重重压抑之下,她不由自主地会想到梁景行。
只有这个人,不会同情她的境遇,亦不会因为她父亲的罪行而将她连坐,更不会让一直盘踞于她心中的阴暗扭曲沉渣泛起。
可这个人,如今也是杳无音讯。
有好几次,姜词,都打算找陈觉非或是刘原打听梁景行的近况,话到嘴边,又被自己生生咽下。
她对于自己的软弱心生不齿,没人能替她经历眼下这些。水潦火烧,鬼蜮荆棘,都是她一个人的。
崇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姜词期末考试也结束了。她考得不错,比起高三第一次摸底考试时进步了足足三十四分,这样的成绩,足够让她在艺术专业和普通本科之间自由抉择。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还有两周的补课,此后才是仅仅只有七天的寒假。而补课期间,恰逢姜词过生。
往年都是过得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但如今能有一个人记得这日子都属难得。
天气时雪时晴,姜词生日这天,竟恰好是个大晴天。在教室上课时,教学楼外通风管道上冰块融化滴下的水敲在空调顶上,“滴滴答答”,总让姜词产生几分正在落雨的错觉。
英语老师在讲时态变换,姜词将目光投向窗外,放任自己走了一会儿神。
冬日阳光晴好,她那些晦涩心事也一同被暴晒过一般,变得轻盈几分。
下课后,姜词收拾好书包,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请假。生平第一次,她撒谎早退了。
一出校门,她掏出手机给曹彬打了个电话,“曹哥,今天有空吗?”
曹彬惊喜道:“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在酒吧呢,白天连只苍蝇都没有,闲得很。”
“那我过来找你吧。”
曹彬一怔,“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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