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夏有些失望:“哎呀,没要到签名。”
姜词没说话,站在她身边,跟随退场人群,慢慢走出院办大门。
路上,谈夏与她讨论刚刚讲座的内容。姜词心不在焉,偶尔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江城美院随处可见高大的悬铃木,深深浅浅的树影覆了一路,向前延伸,从光明到黑暗。
姜词停下脚步。
谈夏侧头看她,“姜词?”
姜词抬眼,“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谈夏点头,“那你注意安全,宿舍十一点关门,早点回去。”
姜词看着谈夏身影走远,转身朝着来路飞奔而去。穿过后门和大楼后方的绿化带,便是院办的停车场。她踮起脚尖,举目搜寻,没想到自己竟这样幸运,丝毫不费功夫,就找到了那辆黑色的卡宴。
车里没人。
姜词想也没想,伸手一撑,跃上车头,在上面坐了下来。车子被惊动地哇啦哇啦发出警报,姜词只当没听见,晃悠着两条细长的腿,耐心等待车主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忽“滴”地响了一声,姜词缓缓抬眼,看见水泥地上有一道极长的影子,正朝着自己慢慢靠近。
五秒钟后,影子停下来。
姜词缓缓抬头。
梁景行嘴里叼着一支烟,黑暗里一星红光,忽明忽灭。惊讶的神情在他脸上浮现一瞬,随即隐去,化作一抹浅淡笑容。
姜词缓缓勾起嘴角,“梁老师。”
梁景行走近,“你怎么在这儿。”
姜词看着他,“我刚刚听了你的讲座。”
“我的荣幸。”
“我室友很喜欢你,请我帮忙找你要个签名。”
“……签在哪儿?”
姜词从车头上跳下,马尾也跟着一晃。她伸手掏了掏牛仔裤左边的口袋,摸出几张纸币;又掏了掏右边,带出一串钥匙;屁股后面的口袋,则是空无一物……她只好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t恤,“这儿。”
梁景行顺着瞥了一眼,哭笑不得,“……那下次再签吧。”
军训这段时间,姜词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跟梁景行见上面,粗略一算,怕已有两周了。此刻好不容易见着,她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我晚饭没吃饱,饿了。”
梁景行眼也没眨,拉开车门,“走。”
车上,梁景行问她听讲座的感受。
“感受啊……”姜词歪头想了想,“听说你这学期开了选修课,这么多情敌,恐怕我是选不上了,梁老师,给我走个后门留个名额。”
“你们要大一下学期才开选修课,”梁景行忍俊不禁,“就没别的了?”
“有啊,”姜词转过头,认认真真看着他,“替我拍套写真吧?”
“我拍人物不太擅长。”
“没关系啊,我就想看看你拍出来的我是什么样的。”
梁景行仔细想了想,“行,找个时间吧。”
从学校西门出去,是一条极为热闹的小街,沿路都是餐馆,巷子里宾馆林立。几乎每所高校周围都有这么一个地方,人称“街。”
姜词打开车窗,看了看前面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要让人撞见你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梁景行神色平静,“没事。”
姜词想了想,仍觉不妥,梁景行毕竟是老师,真要让人认出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算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真没事,不过吃个饭,何至于这样杯弓蛇影。”
姜词摇了摇头,神情严肃。
梁景行一时心情复杂,无声叹了口气,“你明天有没有课?”
“正式上课要在十一之后,明晚院里开迎新晚会。”
“那去我家。”
姜词咂摸着这句话,总觉得要是让外人听见,恐怕会比“崇城美院副教授出没于街”更加糟糕,她想得乐了,“你家只有面条。”
“有面条你就该知足了,谁过了九点还吃东西?”说着不由偏头打量,谁知不过半月没见,她仿佛又瘦了一点,“……你在学校是不是没吃好?”
“还好,主要是军训累的。”
“多吃一点,瘦得都没影了。”
姜词笑起来,“是谁说的,‘过了九点还吃东西’?”
回去别墅,梁景行煮面条的时候,姜词挨他站着,“咔擦咔擦”啃着一个苹果。
梁景行问她在学校习不习惯。
“还好,只是军训的时候把全连的人看了个遍,没看见一个养眼的男生,我觉得这极有可能严重影响接下来四年我的创作。”
“……”梁景行盖上锅盖,等水煮沸,“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姜词眨了眨眼。
“我觉得你胆子有点肥。”
姜词笑起来,“梁老师,大气一点,看男生算什么,我还……”她陡然住了声。
“还什么?”
姜词忙啃了几口苹果,连连摆头,唔唔说道:“没什么。”
梁景行目光落在她脸上,意味不明地停了一瞬,缓缓移开。过了一会儿,面条煮开,梁景行揭开盖子,白花花的蒸汽立时腾起,笼住了两人。
吃完饭洗漱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姜词仍如之前一样去许尽欢睡过的那个房间,开门的瞬间,愣了一下——
挨墙立着数个瓦楞纸盒,摆在桌上的化妆品和首饰也全都不见了。姜词赶紧去衣帽间,也同样处理的干干净净。
“许尽欢过两天会把东西拿走。”梁景行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口。
姜词立即转身看他,心里生了数个念头,却最终只平淡地“哦”了一声。
梁景行走进来,在床上坐下,仰头看她,“阿词,关于我和许尽欢的关系,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我先问问,你是不是认为她和我是一对?”
“陈觉非叫她舅妈。”姜词闷声说,“不过我并不太相信,她要真跟你是女朋友,怎么会由着你半夜私会其他女人。”而且还去帝都照顾前女友,一去就是数月。
梁景行被她的措辞逗笑了,“我就猜到是这小子瞎叫——她不是我未婚妻,她只是不想结婚,又怕被家里逼迫,所以拿我当幌子。”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姜词没问出口,仍是垂眸“哦”了一声。
梁景行盯着她,“你不信?”
姜词摇头,“没有……我相信你既然会主动,就一定已将所有的感情关系都处理妥当了,不至于陷我于不义。”
梁景行无奈笑了笑,“我和许尽欢没有所谓的‘感情关系’,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姜词微微抬眼,“哦。”
“……”梁景行伸手拽住她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别‘哦’了,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又懒得说时,都是这反应。”
“那我问了?”
“你尽管问。”
姜词嗫嚅片刻,似难启齿,“你们没有‘感情关系’,那……”她视线往下飘,瞟了瞟梁景行的某一处,“……那‘关系’呢?”
梁景行手一抖,片刻,似给呛了一下,清了清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姜词神情严肃,“你尽管承认,我不在意这个。古往今来,艺术家多半私生活混乱,比如毕加索、张大千……”
“行了行了,”梁景行彻底被她打败了,“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形象。”叹了口气,“我跟许尽欢没有任何超越朋友的关系……不过非要说的话,初中时候,我初吻是被她夺去的。”
姜词瞪大眼睛,“你刚还说你们没有关系,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我是上了高中才知道,她亲我有她自己的原因。当时,我回去认真思考一番,觉得既然亲都亲了,我得对她负责……”梁景行表情一时非常精彩,似这段往事太过不堪回首,“结果她说,‘要你负什么责,我又不喜欢你’……”
姜词憋不住了,十分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那她既然不喜欢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要去亲你呢?”
梁景行顿了顿,还是摇头,“这个不能告诉你。”
第26章 石榴红(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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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行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
姜词看他一眼,“好吧,我相信你——应该说我相信许尽欢。”
梁景行笑了一声,“以前还与她势如水火,连帮她画几张插画都不肯……”他陡然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姜词,“……我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在吃醋?”
姜词神色未改,“我以为你早猜出了。”
“那未免也太早了。”
姜词似笑非笑,忽又往前一步,站在梁景行两腿之间,“梁叔叔,你怎么不猜猜看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她刚洗过头发,还有几分潮润,随着她的动作,发丝轻轻荡了荡,似在空气中划了一道看不见的线,漾开清浅的香味。
梁景行呼吸不由一滞,“……猜不出。”
“想知道吗?”
梁景行唇角缓缓地抿起,没说话。
姜词忽蹬了一只拖鞋,赤脚踩在他鞋上,没用多少力道,可恰好不轻不重,让人丝毫无法忽略。
梁景行目光不由往下看了一眼,瞥见莹白如玉的脚背,一时呼吸更加轻缓,片刻,不由伸手将姜词稍稍往外一格,“鞋穿好,我去洗澡。”说罢一手轻扶着姜词的手臂,站起身,脚步平稳地朝外走去。
姜词一只脚踩在地板上,望着梁景行往浴室去的背影,目光深了几分。
梁景行反手将门锁好,走到花洒之下,扭开了开关。凉水从头顶淋下来,很快糊住双眼。他一动不动,直到身上衬衫彻底淋湿,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过了片刻,他伸手在瓷砖墙面上狠捶一拳,解开长裤,面无表情地握住,机械动作起来。数分钟后,他停手,喘了口粗气,额头一下磕在墙上。水仍然不住地往下淋,浇在他眉间发上,他神情疲累,眸光沉沉如暗海潜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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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过早饭,梁景行将姜词送回学校,想起落了份文件在家里,又开车折返。一打开门,赫然见客厅里坐了个人,正是已有数月未见的许尽欢。
她晒黑了,齐肩的头发辫了一头的脏辫,似从哪个非洲部落来的。她没换拖鞋,歪靠在沙发上吃苹果,望见梁景行进来,笑道:“我来拿东西。”
“怎么不提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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