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凌轩在河岸一站便是半夜,直至天边泛白,骆贵腾才慢悠悠出现在岸边,两人隔着一条潭河,遥遥相看。
骆贵腾轻笑,“末将以为,皇上早就回去了。”
他既然还称呼他一声“皇上”,君凌轩自然也不会太过失礼,他一笑,“骆将军主粮仓失火,自要有事要忙,两者舍其轻,朕明白。”
骆贵腾一讷,心道这两人果然是夫妻;口气都一模一样。
“皇上约末将在此处见面,是想说什么”
“骆将军心知肚明。”君凌轩说。
骆贵腾挑挑眉,明摆着就装不知。
君凌轩又道“朕曾经以为,骆将军是个有傲骨的人,没想到,掳走一个九月孕妇的事骆将军都做得出来;若之前骆将军能做到这一步,那又怎会沦落到这一步呢”
君凌轩嘲讽模式全开,一句一句堵在骆贵腾的心尖上。
当日东方绍先在位时,连着十数年跟南唐国断了通商往来,骆贵腾怎么也料不到,他还会有传位君凌轩这一步棋。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东方绍先支撑不住,等一个光明正大的锲机才登上帝位。
他太过骄傲,也太过自负
才酿成了他今日的处境,进不得,退又不甘心。
“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竟然还有心情跟末将开玩笑。”
“当然。”君凌轩弯唇笑笑,“骆将军亲自把贵妃娘娘请过去照顾,朕心情自然好;毕竟,这么体贴的将军可谓是世间罕见,朕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表示,对吗”
君凌轩上道,骆贵腾脸色也好了许多。
随即,君凌轩命人一袋一袋把粮草运过对岸,不多不少;刚好勉强足够六十万人吃一餐的量。
等这批粮草运完,那些士兵很利索地回到栖坞的边上。
君凌轩说“这是骆将军等人一日的粮食,明日这个时候,朕会命人继续给你们送同等的粮食。”
骆贵腾有气而不敢发,一则是君凌轩一日只给他们一天的量,欺人太甚;二则是他手上的粮草也不多,给他那三十多万的军队还算富余,若是也供给他这边的数十万军队,就显得远远不够了。
所以太过分的要求,他也不敢提。
见他没有声响,君凌轩又说“朕有一个条件。”
骆贵腾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他道“每日让贵妃亲自来验收这批粮草。”
骆贵腾微微眯起双眸,像是在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让唐棠前来,也不是不可以;君凌轩不心疼她有孕在身,他也无所谓。
于是乎,骆贵腾说“好”
“骆将军不要误会,这可不是朕提出的条件,毕竟,这粮草并非朕的粮草,而是贵妃名下的如意斋所,若是她出了事,朕不说,南唐国自也会为她讨回公道。骆将军,你说呢”君凌轩是在提醒他,时刻注意唐棠的安全,南唐国背后的如意斋如今是他的衣食父母,他为他们照顾唐棠也无可厚非
但是这潭江城中的百姓已经走得九成,剩下的全是劳苦壮丁,根本没有使唤的侍女跟产婆;骆贵腾咬着牙,“皇上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些婆子过来侍候娘娘,末将定不会怠慢。”
君凌轩就等着他这句话,若是他自己说出,难免骆贵腾会多想,怕他安插亲信在骆家军的军营中。
如今骆贵腾亲自提出,这情况便不一样了
他一挥手,博修华便回去把先前留在别院照顾唐棠的婆子跟侍女送了出来,不消片刻,七八个人就渡了河,到了潭江城。
君凌轩准备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一则是防止年轻的侍女会让骆贵腾起疑;二则是怕太过年轻的女子放在军营中会让士兵起了色心,害了唐棠。
显然,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考虑过的。
骆贵腾看着,没再说什么便带着那些婆子回去,让她们侍候唐棠。
博修华站在君凌轩身后两步远的位置,负在身后的手青筋尽露,若仔细看,会发现他双手还在微微的颤抖。
博修华幽幽叹一口气,“皇上,宽心。”
“宽心如何宽心”君凌轩沉沉闭眸,心中一片荒凉,他机关算尽,在唐棠没来时,他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唐棠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自己也慌了神;一心不让她看到战乱的样子,生怕鲜血会让反感。
却恰恰没想到,骆贵腾会不顾一切,把唐棠掳走。
他叹息着,“她还有几日就要生了。”
这段时间是她的待产期;唐棠从小金枝玉叶,算是喊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从没受过这样的苦,第一次受到,却是她的待产期。
作为一个丈夫,他何其失败
博修华也内疚,“若是当日我陪着贵妃娘娘回去”
“没用的。”君凌轩摇摇头,“没有用的;骆贵腾既然已经生了这样的心思,迟早还是会对她下手的。”
大战在即,他跟博修华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唐棠身边,只能委屈了她。
博修华微微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贵妃娘娘不会怪你的。”
君凌轩心里更苦了。
博修华说得没错,唐棠不会怪他,更不会怪任何人;可她越是这样,君凌轩越是愧疚。
“先渡过这几日再算。”博修华说,先让唐棠平安把小皇子生下来,区区几日的粮草,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君凌轩沉沉点头。
一连几日,君凌轩夜不能寐,早早命人把粮草送到河岸边;送粮草时,君凌轩会特意命人把唐棠的一份食物送过去,士兵们吃得再差,唐棠还是鱼翅燕窝供着,骆贵腾没异议,想来还是忌惮着南唐国。
君凌轩派过去的几个婆子都在唐棠身边侍候,她看起来脸色不错,遥遥站在潭河的对岸,对着他笑。
君凌轩心中是百味陈杂,很是勉强的弯起一抹笑容。
倏地,唐棠转身,不知跟骆贵腾说了什么,骆贵腾沉默着,很久之后点点头。
然后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对着君凌轩招招手,让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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