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余小姐

第 35 章

选了一盒舒城小兰花。
余声去倒了茶叶到茶荷里,又用茶匙拨进茶碗里,一面倒水一面听叶长生问道:“这是哪个产区出的?”
舒城小兰花外形芽叶相连似兰草,条索细卷呈弯钩状,色泽翠绿匀润且毫锋显露,主产区有多个,且个个都负有盛名。
“舒城白桑园。”余声将茶汤筛入公道杯,一面将茶汤分入各人的杯子,一面应叶长生的话。
叶长生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突然道:“阿声的生日快到了吧?”
余声一愣,还没回过神来,老爷子就已经道:“是么……叫长生回陇西路刘家饭店订个蛋糕吧?”
“……不了,要准备爸爸妈祭日用的东西了。”余声沉默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却并没有同意老爷子的提议。
老爷子和叶长生俱是一愣,面面相觑起来,一时间竟没有人再说话。
又沉默了片刻,余声仿佛感觉到了俩人的尴尬,忙扯了扯嘴角,解释道:“爸爸妈妈就是为了去g市给我过生日,才搭了一班突然失事的飞机,然后……”
老爷子和叶长生恍然大悟的看了她一眼,老爷子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一起给他们准备祭品。”
余声愣了愣,然后低着头用力的点了点,感觉到头顶那只温暖的手掌在自己的头颅上摩挲,一个晃神,竟然感觉像是回到了祖父还健在的时候。
“阿声,你不要调皮,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啊。”老人摸着小孙女的头,安慰被母亲责怪的她。
余声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黄豆大的泪珠子滴在她的手背上,晕开了淡淡的水痕。
“阿声,哭出来吧?”叶长生见她忍着不哭出声来,忙揽过她,笨拙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余声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别过头将眼泪抹在叶长生的衬衣上,鼓起脸道:“不要,爸爸说不能老是哭的。”
见她倔着脸,老爷子和叶长生都忍不住失笑,叶长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倒杯茶喂到她嘴边,哄道:“那就喝口水润润喉咙,别憋疼了。”
余声脸一红,忙伸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就听老爷子道:“父母的祭日要用心准备,阿声的生日也要过,人生还有很长,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孝顺不在这上头。”
余声喝茶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神情一下就怅然起来,喃喃道:“我知道……可是……”
“阿声,无论如何,你还有我,还有爷爷和林阿姨,还有你姑姑姑父,我们舍不得你委屈。”叶长生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
男人的声音干净温和,透着坚定,余声心里一动,转头认真的看了他一阵,见他毫不闪躲的和自己对视,目光中的坚持慢慢浸染了温柔,漆黑的眼眸像日光下闪光的宝石,仿佛在催促她回答。
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面前的人缓缓的笑了起来,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少有的用宠溺的语气对她道:“真是个听话的好姑娘。”
这样的赞许让余声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好像这个人身上莫名的让他察觉到了父亲的痕迹,等她清醒过来,才想起,叶长生与父亲的确是好友。
她忍不住脸红了红,推了推他,转头看见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猛地一起身,嗔了叶长生一眼便往里头走。
“阿声,帮我准备一些白毫银针,明天我去医院探同事,他喜欢这个。”叶长生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紧的跟着。
余声脚步一顿,回头横了他一眼,又扬了扬头,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去取了盒白毫银针,冲他晃了晃。
叶长生笑着点点头,回头给老爷子倒了杯茶,温声道:“最后一杯了,您年纪大了,喝多了绿茶伤胃。”
“知道了,嗦。”老爷子似是不满,白了他一眼,又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哄女孩子的,没想到你很会藏拙啊……”
叶长生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我有个搞外事的祖父和父亲,虽然不成器,但多少还是遗传了你们的优秀基因的。”
老爷子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指了指面前的路上走过的行人,突然叹道:“都是缘分,要不是你和阿声,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可能过得这么热闹又悠闲,以前都没想过还能这样,要是能再抱一个曾孙,就更好啦。”
他的语气既满意,又满足,还有十足的期待,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一跳一跳的雀跃着,仿佛这几天是他过得极好的日子,叶长生从未见他如此。
叶长生没接话,心里却无端地有些酸酸的,他的祖父这一生,背负了家族振兴的重任,娶了一个始终没能爱上他的妻子,在心里将一个已死之人惦念了一生,经历过种种波折和低谷,风光过也落魄过,年老时受人尊敬,却为了这片刻的热闹而轻易满足。
他一面在心里千回百转的想,一面仔细的听老爷子兴致勃勃的对他讲要订什么样的蛋糕,连裱花的形状都想到了,末了还不忘叮嘱他帮余声准备祭祀用品。
有散学的孩童追逐着从他们面前跑过,看见他们,都礼貌的问声好,有胆子大些的还会问:“爷爷,阿声姐姐呢?”
“你们阿声姐姐在里头忙活呢,这都快要吃晚饭了,怎么才回来?”老爷子笑呵呵的回问道。
那孩子挠了挠头,突然红了脸,“我……我……莉莉回家的路上有狗,她怕,我们送她回去,就晚了。”
其余孩子就点头,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说莉莉的家往哪儿走,说那里有什么样的屋子,说那条狗是什么样的,热热闹闹的。
叶长生忽的一笑,这样的热闹,如今只有老街能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存稿箱代劳~~~
☆、安溪铁观音
十月底,余声的生日,亦是父母的祭日。
余声早早就泡了一壶铁观音,然后端着茶去给父母上香,香火的味道很快就弥漫在了她周围的每个空气分子里。
她将元宝蜡烛都点燃,然后跪下来,挺直了脊背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又转向其余先辈的牌位拜了三拜,然后跪坐在蒲团上,忽的塌下了肩膀。
时值周末,叶长生起得比工作日要晚些,他在餐厅和客厅都没看到余声,祖父出门晨练未归,玉露堂在昨晚就挂出了休息一天的牌子,他只好去问林阿姨知不知道余声的行踪。
林阿姨正在院子里择菜,听到他问起余声时愣了愣,随后甩了甩手里的沾上的青菜的水珠,指了指楼上道:“你往阿声房间上面走,上到楼顶,阿声在那里。”
叶长生依言往楼上去,在二楼余声房间旁边拐角的角落里看见一扇红木的门,门锁上还chā着钥匙。
他疑惑的伸手拧开那扇门,门后霍然出现的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是个储物间,而是一道楼梯,直直的通向上方,他以前竟然完全没留意到过。
叶长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林阿姨说的楼顶应该就是从这里上去的,便抬脚往上走了。
楼梯并不是只有一层,而是还要拐个弯,等走到楼梯的最后一阶,他便看见摆放着的一组沙发,上头有些凌乱的放着装有元宝蜡烛和香的袋子。
叶长生立刻便明白了过来,他右手边的那扇门后,应该便是供奉先人牌位的地方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看见余声背对着他跪在地上的身影,觉得有些萧索。
余声还未知晓叶长生就在身后,低头将一卷元宝丢进火盆里,喃喃道:“敬告余家诸位先祖,不孝之女声谨以家馔酒果,致奠于亡父余卿泽、亡母冯氏绘霞之灵,兹当祭奠,聊表孝心。化悲为俭,化痛为勤。继承遗志,成家立身。先父先母九泉有灵,来尝来品……”
叶长生闻言心里一动,就要抬腿走进去,可是还没动就听见那人叹了口气道:“哎呀爸爸,祭文好难编啊,我还是说大白话好了……我很想你们,爸爸妈妈爷爷nǎinǎi,我很好,吃得好睡得好,长生和他爷爷都住在咱们家,热闹了很多,以后我还在这里陪着你们好不好……对了,小姑姑要结婚了,姑父是个很帅气的人,她告诉你们了吗……”
她絮絮叨叨的语气让叶长生不禁莞尔,转瞬就又神情惆怅,想起那对眷侣,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才走了进去跪在余声的身边。
余声正说这话,突然身旁多了个人,忙扭头去看,见是叶长生,愣了愣,“……你怎么也上来了?”
叶长生嗯了一声,拈了三炷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拜过,然后道:“老哥,老嫂子,我是叶长生,好久不见,嗯,没想到我和你们女儿在一起了,要说爸爸妈妈好了……”
他说着就别别扭扭的顿住了,余声在一旁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是不是不习惯?”
“嗯,不过也高兴,我许久没见过他们了。”叶长生点了点头,又老实道。
余声愣了愣,眼眶忽的有些湿润,语气也变得哽咽,“谢谢……谢谢你还记得他们……”
不过是机缘巧合,本来也不是什么生死之jiāo,都说人走茶凉,余声在父母亡故的头一年就尝够了其中的滋味,人情冷暖一一品过,到最后已经有些麻木。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其实何止是叶长生,就连她自己都很久没梦见过他们了。
叶长生沉默的看她低下头,火盆的红光映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竟然有些面目模糊,他闭了闭眼,继续道:“爸爸妈妈,我会照顾好阿声……”
他说完就停住了,好似没有其他能说的话似的了,埋头将元宝一卷又一卷的投进火盆,将火烧得旺旺的。
余声起身将茶汤倒入茶杯,手一扬,泼在了面前的地上,低声道:“爸爸妈妈,喝茶。”
有若隐若现的茶香穿透了烟雾抵达面前,叶长生愣了愣,也学着余声的样子泼了一杯茶,“爸爸妈妈,喝茶。”
他的表情依旧有些别扭,似乎是仍旧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余声待他说完,就道:“好了,收拾收拾,咱们出去吧。”
叶长生便将她扶了起来,又等火盆里的明火灭下去,才收拾了剩余的元宝蜡烛跟着余声出了门。
厚重的红木门缓缓合上,小祠堂里的景物也渐渐退出视线,叶长生最后只看见最前面那排牌位上的“先考”“先妣”几个字,以及落款处余声的名字。
余声合上门,又定定的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她回过神,转身便看见站在另一侧门口处关切的看向她的叶长生。
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事。”
这是父母第三个祭日,时光如同白驹过隙,有些事被她刻意遗忘,渐渐的也就好像真的记不清了,就连那时自己有多痛不yu生都不大能记起了,如果不仔细想的话。
小祠堂在余家小楼的最高处,另一侧门口出去,便是一个小小的休息区,实木铺设的地板,露天摆放的几张桌椅,零星的几盆花木,一头立着太阳能热水器。
叶长生站在围栏边上往远处看,能看见老街层叠的建筑,还有各家门前的招牌,一排接一排的,越过了居民区和步行街,蔓延到了远处的江边。
“长生,来喝茶。”余声在身后喊他。
他转身走到余声的身边,见她已经泡好了茶,他弯腰取了一杯,汤色金黄,浓艳清澈,这是来自于余家合作了几代人的铁观音世家的古法手作jīng品,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茶叶冲泡展开后叶底肥厚明亮像绸面一般的光泽。
“你父亲很爱这道茶。”他捏着杯子吸了一口,慰叹出口。
余声点了点头,“他的舌头吃惯了好东西,再不肯吃其他的,要是没有,宁可不喝也不肯将就。”
叶长生坐了下来,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们各自与余父余母的旧事,像是寻找故事相同点的小孩,原先萦绕在空气里惆怅不知不觉就散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声听见楼下林阿姨同老爷子说话的声音,忙对叶长生道:“咱们下去吧,爷爷回来了。”
叶长生应声好,便起身端着茶盘同她一道下楼去了。
快到楼下的时候,叶长生突然道:“阿声,生日快乐。”
余声愣了愣,顿住脚步回过头,眨了眨眼睛才道:“……多谢。”
“我和爷爷给你订了蛋糕,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爸爸妈妈还有祖父祖母一定也这样想。”叶长生继续道,一面讲还一面抽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余声迅速的低下了头,半晌才闷闷的点了点。
此时叶长生已经越过了她走进了一楼的客厅,她听见他回答他的祖父,“……是,已经去祭拜过了……爷爷你快来喝茶,阿声泡了上好的安溪铁观音,她爸爸以前就最爱这个,您尝尝有没有观音韵?”
她忽然心里一轻,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屋外,只见灿烂的阳光洒在院子的地面上,似乎给青石板镀了一层金光。
下午时陇西路刘家饭店送来了叶长生订好的蛋糕,晚饭过后一打开,余声便看见正中用巧克力做的小签子上夹了张红色的卡片,她凑过去看,是“谨叩芳辰,芳龄永继”八个蝇头小字,钢笔写成的字体飘逸生风,她看了一眼叶长生期待的眼,会心的朝他一笑。
蛋糕不算大,约莫是八寸左右的大小,四个人吃已经绰绰有余。蛋糕的周围的裱花是海棠花样的图案,老爷子很得意的指着它们道:“阿声你看,爷爷挑的海棠花好不好看?”
余声头上被林阿姨带了个纸做的皇冠,刚刚许完愿的手还没放下,握着拳头放在下巴处眨了眨眼,点着头道:“好看!”
是真的好看,粉色的海棠花躺在白色的nǎi油上,颜色柔和甜美,有些许梦幻色彩,是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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