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道。
叶长生被她的话哽了一下,只好抹把脸叹了口气,随意指了指一旁的货架,“那就小青柑。”
余声听了就笑起来,“好的,您等一会儿啊……”
说着她就有些雀跃的跑到了货架处,在放散装茶叶的玻璃瓶里舀了一把叶长生说的小青柑,然后又转身回来。
叶长生说的小青柑是指小青柑普洱,是柑普茶中的一种,以青柑仔为原料,小青柑因为处于生长初期,所以其质硬皮薄,味辛气香。用小青柑制作的柑普茶一般比较辛香,清新可人,融合了陈皮和普洱茶功效与滋味,是近两年普洱茶中最大的黑马。
其实在余声近来的半强迫半诱哄下,叶长生已经愿意去喝诸如菊普柑普这类加了调料的普洱茶,却始终不肯尝试更传统些的熟普。而小青柑普洱品饮时略有水汽,生津无回甘,感觉青柑味道霸气,基本遮住了茶味,让他得以忽略不喜欢的来自普洱茶常有的陈味。
余声泡了茶,叶长生在一边下棋,她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老爷子出去串门了,宁远和阿珊约会去了,玉露堂里除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外,显得有些安静。
颜舒桐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一进门就让余声和叶长生愣了愣。
叶长生很快就回过神,站起来冲她迎了过去,“真是稀客,怎么有空过来看看?”
他和明颂关系好,明颂和颜舒桐的丈夫周自南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发小,他们之间七拐八绕的也算半个朋友,说话时总是随意些。
但余声不是,她跟颜舒桐的关系和叶长生在一起之前都很简单,是单线的曾经的医患关系,仅此而已。
况且她不觉得和颜舒桐之间有什么可以互相拜访的理由,她来,无非就是顾客,除此之外,就只有跟杜翎有关的事了。
余声在叶长生和颜舒桐寒暄的时候回过神,站起身来,安静的站在叶长生的身后,面上维持着客气的笑,努力的让自己的忐忑和疑惑不被任何人发现。
“我来找余……余声的。”颜舒桐说到余声的名字时顿了顿,仿佛在思量到底怎么称呼她才好,最后还是选择了叫她的名字。
叶长生目光一闪,笑道:“那你们聊,我有个棋子少了,可能落在茶室,去找找,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他就端了棋盘和棋盒往茶室走,走到门边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恰好看见余声向他投过来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她安抚似的笑笑。
茶室外,余声回过头笑了笑问道:“颜医生怎么有空过来,休息么?”
“是啊,早上刚下夜班,难得有个周末可以休息。”颜舒桐也笑笑,微微垂了眼看着她斟茶的手。
余声将茶杯递到她的面前,说了声请,然后将手收了回来,放在膝上jiāo握成拳,“那……这次过来,您是……”
她略有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直接问对方的来意,反倒是颜舒桐比她更直接,笑着道:“我来是给你送样东西。”
余声一愣,抿着嘴chún不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她。
“当年你朋友杜翎的孩子在我们医院的儿科住院,出院后我们的护工在清理物品时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些没有带走的生活用品,已经被我们代为处理了,但其中还有一封信,当时因为打不通你们留下的电话,所以就jiāo给了我当时的老师郑慧霞主任,之后因为一直联系不上你们,所以就忘了,直到上次在明老爷子的寿宴上见到你,我回去后才又想起来。”颜舒桐笑着解释道。
说完她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推到余声的面前,“上个月我去g市参加讲座,特地去老师那里取了回来,但是这个月实在太忙了,就一直拖到现在才给你。”
余声在片刻的怔愣之后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信封,伸手拿了起来,抬眼问她:“您走这一趟多麻烦,怎么不叫明颂通知我去取?或者叫长生通知我也可以。”
“我觉得……”颜舒桐又笑了笑,眼里的目光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理解和安慰来,“这种东西,应该亲自jiāo给你比较保险。”
余声又愣了愣,随后反应了过来,只经过他们两个人之手,就能保证信件不被其他人拆开,里面的秘密也不会有余声之外的人知晓。尽管还不知道写这封信的谁,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但余声还是忍不住对颜舒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颜舒桐也抿嘴笑笑,似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情绪,低头抿了口茶,然后歪着头问她:“是小青柑普洱?”
“是,刚想给你介绍,差点忘了你也是在g市待过多年的了。”仿佛是因为方才的对话,余声对颜舒桐说话的语气轻松了许多,也随意了许多,笑容也变得不如原来的疏离。
颜舒桐像是还有事,送了信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余声邀她有空来坐坐,她也欣然应允了。等她走了之后,余声这才有空拆开那封迟来了几年的信件。
信封是白色的那种,但也许是因为时间过得久了,原本的白色已经微微泛黄,信封边上有条浅浅的痕迹,似乎是折叠后又被展开然后被重物压平的印痕。
余声将信封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了几回,始终没有翻过去拆开,叶长生在颜舒桐离开时就已经从茶室出来,此时照旧坐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余声同样一言不发,但是比起叶长生的略带关切来,她的沉默里多了些凝重,甚至有种胆怯,像是面对即将来临的宣判。
“阿声……”叶长生突然出声喊她道,“把信给我,可以吗?”
余声愣了愣,对他的询问并不觉得不妥,她甚至下意识的将信封连忙递了过去,仿佛递出去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松了口气。
叶长生拿到信封,却并没有打开,而是将它放在了一旁,然后在余声惊愕的目光中迎着她的眼神问道:“阿声,你是在害怕吗?”
“……嗯?”余声明显的被他问住了,眼里原有的所有情绪全都渐渐化作疑惑,又慢慢变成丝丝缕缕的无措。
她像个面对着难题不知如何下手的孩子一样,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解的看着叶长生,这个面容清俊的男人好似在一刻与她的父亲重叠在了一起,她像yòu时和小朋友闹别扭后又不知怎么办才能和对方和好那样忐忑的看着他,将他当作是最厉害的依靠,只要他在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叶长生看见她的眼里逐渐露出的孺慕,依赖得像个yòu小的孩童,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面对着的是他和余声以后的孩子。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低头苦笑了一下,片刻后抬起头来,问她:“阿声,杜翎和方海同在你心里,现在是长成什么样子的?”
叶长生不再直接问余声害怕什么,而是问起与她有直接关联的两个人,尤其是方海同,余声跟她叙述那个故事时并没有形容过他的长相。
余声愣了愣,神情稍有缓和,她歪着头定定的看着桌面的一角,似乎在努力的回想记忆里的那些人,然而似乎并不得要领,她很久都没有出声。
叶长生在这一刻仿佛有着无尽的耐心,像是一个耐心的等着茶叶的风味完全发挥出来的茶人,静静的泡茶饮茶,每一泡水都无比专心的注入茶盏,每一杯茶都全神贯注的品味,低眉敛目,完全不去打扰对面沉浸在回忆里的人。
玉露堂内安静得能将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叶长生凝神的片刻,甚至能听见自己xiōng腔里扑通扑通跳动着的心跳声。
门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争先恐后的涌进堂内,余声的头发被吹散了些,垂落在脸颊边上,叶长生伸出手去,yu要替她拂开,却突然被她抓住了手。
他听见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难过,又有些无奈,“长生,我想了很久才想起他们来,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叶长生一怔,突然心头一痛,像他听到她说完整个故事的那晚。
作者有话要说: 颜医生又来打酱油了←_←
因为我懒得想名字,所以总会……突然就变成系列文←_←
☆、小青柑普洱(下)
十二月份的最后一天,这天下午余声花了很长的时候来想叶长生的问题,杜翎和方海同是什么样的。
然而她最终发现,她竟然只记得杜翎最初的样貌,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记起,等到他们大三大四的时候,杜翎已经学会了打扮自己,她去兼职赚了钱,然后费尽心思将自己的清纯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樱粉色晶莹饱满的双chún,淡粉的腮红,眼睛明亮秀气,柳叶眉不点而黛,头发乌黑油亮,身姿纤细,最爱穿一袭白色的雪纺长裙,怀抱着书本远远走过来的模样就像是坠落凡尘的仙子。
余声总是说她变好看了,她总是温柔的笑笑,将买来的蛋糕递给她,小声地说自己要减肥,或者说是在路上看见然后特地给余声买的。
那时林桥总是骂她傻,去吃饭掉了片菜叶子都要骂一句,她觉得他讨厌,又因为他是方海同的兄弟和自己闺蜜的男朋友而不好意思和他吵,只能是背后问他:“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老跟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你是真傻,我没说错,早晚有一天你要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他抹了一把脸,伸出手想戳她,却在距离她额头一厘米处就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然后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在叶长生特地询问起杜翎的样貌之前之前,余声都没有想过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当年的杜翎早就已经变了,只是她还傻傻的好无知觉,林桥对她的怒气,想来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当时间推移到了他们本科毕业之后,余声因为参加了工作,打扮上和以前的清汤寡水不同,整个人都明艳起来,而杜翎还在学校,后来怀了孕,心情却又不好,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直到闹了一场后余声尽心尽力的给她进补,才又将她养得丰腴起来。
直到杜翎自杀时,她已经被抑郁症和孩子的病折腾得形销骨立,瘦得脱了形,脸上的颧骨都涂了出来,头发散乱而无光泽,手腕上没有任何的饰品,有也戴不住,本来就纤细的人变得像一把枯树枝。
杜翎曾经试图自杀过,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却放弃了,余声下班回来时看见她手腕上缠着隐隐透出血迹的纱布,她没有问起原因,但心里猜测她是害怕。
杜翎和余声认识时已经无父无母,生活来源是她的叔伯姨舅和自己的兼职,因为早早知道生活不易,她比余声更懂得要活着就要懂得妥协弯腰,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没什么比死更可怕。
直到过了很久,久到余声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变老了的时候,久到要另一个人来提醒她,她才突然觉得,当年的余声就像一棵树,杜翎就像那缠着树生长的藤蔓,不停的从她身上获取养料。
但很不幸,她最后撑不住了,从窗台一跃而下,留给余声的,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往事。
叶长生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些,点了点头评价道:“她识时务,但也十分自卑,阿声,你们生长环境不同,你天然比她多了更多的倚靠,换了你在她的处境,未必有她撑得久。”
余声一时讷讷,她找不到话来反驳叶长生,只好低下头,有些懊恼的扭着手指。
“方海同呢?他是什么样的人?”叶长生呷了口茶,又问道。
提到这个人,余声就摇了摇头,她轻声道:“不记得了……刚认识他时,觉得他是长得好看的,脸孔棱角分明,眼睛明亮有神又生机勃勃,爱搞浪漫的小惊喜,爱穿运动装,爱打篮球,做事低调又谨慎,也很孝顺,就是有些……太孝顺传统了……后来……”
“后来怎么了?”叶长生听她数着另一个男人的优点,心里有些发酸,但又是自己先问的,只好忍着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痛继续耐心的问下去。
余声愣了愣,回过神后声音还是很轻,“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变了,变得很关心杜翎和林桥的事,每次吃饭都要喊他们一起,说是他们是学生没什么钱难得吃顿好的,还有……”
她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下去,“……我不记得了,我连他后来的长相都不记得了。”
叶长生点了点头,问起了故事里的最后一个人,“林桥呢?你明知道方海同和杜翎有猫腻,为什么恨的是他?”
“……杜翎已经死了,我恨不着,方海同是我爱过的,恨他就像是在告诉我自己,你是个失败者,只有林桥……”余声伸手捂住了脸,强忍着哽咽说下去,“我心里头有气,总想有个人让我推卸责任,只有林桥……我跟自己说,是他明知道真相还把我瞒着才会这样,都是他的错……”
叶长生看了看她捂着脸的手,并没有眼泪涌出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倾身点燃了茶案一角的香炉。香炉取意象于清代名家的荷花图,炉身釉色饱满,荷叶层叠碧绿似伞,簇拥着初绽的莲花,造型jīng巧可爱,荷叶上卧着的青蛙,在功能设计方面,这款香炉颇具匠心,可同时用作倒流香炉和线香炉。
叶长生取了一支崖柏塔香,点燃后塔香小孔对准花心处的槽,香烟从莲花底部流出,飘逸如云,浓白如瀑,慢慢填满整个荷池,香气淡雅,闻着不似某些塔香那样冲鼻,余声闻见香气就放下了手。
她望着香炉里好看的白烟,渐渐的静下了心来,觉得刚开始时的忐忑已经消失了,又想到叶长生问过她害怕什么,不由得心里一动,转脸去看向他。
叶长生见她看过来,便笑着对她道:“你知道吗,心理学上有个词叫背叛盲视,它指的是你没看到或看不到眼前真切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当被亲密的、值得信任的人背叛时。一个人可能知道背叛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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