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

我的口腔里一股腥甜，抬眸冷冷的看着她：“这就是你们夫人的待客之道？”
女佣还想给我一个耳光，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 史莱斯夫人扶着金丝楠木扶手，缓缓的走下来，姿态优雅，妆容jīng致，似乎岁月并没有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 反而增添了一种成熟的韵味
“阿兰，住手。”
那个叫阿兰的女人这才愤愤不平的退到了一边。
我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只见史莱斯夫人坐在沙发上，优雅的交叠着双腿 , 朝着身旁的位置拍了拍：“阿悄小姐 , 过来坐。”
我忍着疼痛，一拐一瘸的走到她的面前：“史莱斯夫人 , 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接过佣人递过来的咖啡，饮了一口，微微皱眉道：“煮得有些过了，换掉！”
佣人恭敬的接过咖啡杯 , 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 屋子里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霎时间，屋内一片静谧，静得可以听到我的心跳声 ,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霍瑾年的安危。
她抬眸打量着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 只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阿悄小姐 , 我听说你好像连初中都没有毕业，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文盲吧。“
我握紧了手指 , 她是要揭开我的老底吗？而那些过往就像是横在我心里的伤疤 , 一经碰触便是血淋淋的伤痛。
“而且据我说知 , 是你勾引了自己的继父，还生下了一个畸形儿，后来那个孩子死了 , 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死得好，毕竟若是他长大了 ,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 知道自己有一个做过走地jī的母亲，一定会感到羞耻吧？”
我还未开口，便已经输了 , 她把我那些不堪的过去当成利刃一刀一刀的砍在我的心头 , 刀刀致命 , 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 不让自己看上去那样的懦弱。
良久，我猛然抬眸看向她：“我虽然最后没有护住他，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他，既然史莱斯夫人这么疼爱你的孩子，为什么会把他弄丢了这么久？”
她显然有些怒气，那张优雅的面具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
“阿悄小姐，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从始至终，我没有放弃过我的孩子，还有……我也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母亲。”
“可你从来没有在外界面前承认过他的身份 , 以至于那些人都觉得霍瑾年只是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少爷。”
在这句话说出口后，史莱斯夫人所有的伪装瞬间崩裂 , 她猛然抓起桌子上的水晶杯朝着我砸过去，只不过被我灵巧的躲开了，水晶杯啪得一声碎裂在地上，而守在外面听到声音的女佣立刻冲了进来，抓住了我的双手 , 摁着我的头，让我跪在了地上，碎裂的渣子扎入我的膝盖，疼得我浑身颤抖 , 脸色苍白。
史莱斯夫人起身走到我的面前 , 她抬脚踹在了我膝盖的伤口上，一阵痛苦的痉挛传来 , 我疼得倒抽冷气。
“记住，无论你现在爬得多高，在别人的眼里多么光鲜亮丽 , 可在我的眼里，你一直是一只走地jī！”
我强忍着疼痛 , 抬眸看向她：“夫人，你之所敢用这样的语气苛责我，不过是仰仗着你夫家留给你的财势与地位，可若是你身处我的境遇，未必就比我活得高贵！”
她抬手想要打我 , 但最终没有打下来，只是冷冷道：“打你脏了我的手，滚吧！”
“我想知道霍瑾年到底怎么样了 , 哪怕让我看他一眼也好。”
她淡淡道：“我会照顾好我的儿子 , 不用你cào心，还有……如果你真的为他好 , 就离他远一点。”
“夫人 , 既然你了解我的过去 , 那你必然也知道我跟霍瑾年之间的纠葛，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史莱斯夫人的眉宇间升腾起一丝戾气，不得不说霍瑾年真的是遗传了她的五官，就连生气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反对你们在一起吗？”
我怔怔的看着她：“愿闻其详。”
“我只是觉得 , 我儿子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可他不肯碰我送给他的那些女人，我担心他的身体会憋出病来 , 干脆就允诺了他跟你在一起的事情 , 但你要搞清楚，他可以睡你 , 但绝不会娶你 ,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 也是环球集团未来的继承者 , 无论哪种身份，都不允许他娶一只走地jī！”
她一直紧紧的瞪着我的脸，似乎很期待我露出一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的表情，只不过我令她有些失望了，只是淡淡道：“这都不重要，我们两个走到这一步，早就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在乎的只有彼此，只要他爱我一天，我就跟他一天 , 爱我一辈子，我就跟他一辈子 , 哪怕没有名分。”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喔，对了，我听说史莱斯夫人当初跟着你先生的时候也是没有任何的名分，直到后来原配夫人去世，你才正式成为他的继任妻子，不是吗？”
史莱斯夫人气得xiōng脯不断的起伏 , 她朝着佣人挥了挥手：“赶快把她给我赶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这只走地jī靠近别墅、靠近先生一步，明白了吗？”
“是，夫人。”
那几个强悍的女佣把我拖拽出去 , 我膝盖上的血迹蜿蜒了一路 , 在夕阳的渲染下，显得格外的悲壮。
花容看到她们这样对我，顿时愤怒的冲了上去：“你们竟然这样对太太！”
“呸！霍先生未婚 , 哪里来的太太。”
“花容，我看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个时候犯起了糊涂？我们夫人不待见这只走地jī , 你这么护着她，将来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才走地jī，你们全家都是走地jī！”
那几个女佣对花容的身手很是忌惮 , 只是狠狠的瞪着她，并没有再说太难听的话。
花容见我的膝盖上满是血迹，便搀扶着我上了车。
“太太，我带你去医院 , 你忍着点。”
我虚弱道：“花容，我没事 , 回到别墅 , 我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了。”
“那怎么行，流了好多血 , 这样会吓到念阳的。”
一想到念阳 , 我的鼻子就有些发酸 , 我以为我跟霍瑾年重逢之后会好好的走下去，可老天似乎在考验我们，总是在我们之间横了一道又一道的沟沟坎坎。
我终究是拗不过花容 , 她把我带到了医院里，让医生为我处理膝盖上的伤口，我担心回去之后念阳会被吓到 , 便让花容帮我在附近的店铺买了一件搭到脚踝的长裙 , 这样恰好遮住厚厚的绷带，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 , 香姐给我打了电话：“阿悄，你跟霍瑾年是不是闹崩了？”
香姐应该是刷到了环球集团跟星辉影视单方面解除合作协议的新闻了。
“没有。”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要知道我们是委托方 , 已经跟其他几家影视公司谈好了 , 如今环球抽身 , 倒是把我们坑了一把，这个圈子里最看重的是信誉，现在好了，他们倒是拍拍pì股走人了，我们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香姐，等你回来再谈，我会尽快的想办法补救损失。”
香姐意识到我要挂掉电话，她急声道：“还有啊，霍瑾楠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微微愕然，我知道史莱斯夫人不会放过霍家人 , 但是没有想到她竟这般的毒辣利落，这么快就把霍瑾楠解决了。
香姐絮絮叨叨道：“可是前天他碰到我的时候 , 还跟我叫嚣呢，说是他很快就要把天娱夺回去了，怎么昨晚就死了呢？”
我的心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猜测，便试探道：“霍家人有没有闹？”
“我正想跟你说呢，霍家人连pì都没有放一个，只谈接受天娱的事情，霍家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 我们把天娱救活了，他们竟然还想抢回去，简直是土匪！”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只好跟香姐交了底：“香姐，是我跟霍家签署了归还天娱股份的合同。”
香姐沉默了片刻 , 便说道：“其实这样也好 , 毕竟天娱只是一个空架子了，而且因为霍家之前的影响 , 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与其让它拖累星辉影视，倒不如甩出去。”
我知道香姐是在安慰我 , 她总是这样 , 但凡我做的决定，无论对错，她总是第一时间站在我的身边。
顿时我的眼眶微微有些酸涩：“香姐，谢谢你。”
“那霍瑾年呢，他怎么说？”
“我现在还没有见到他。”
“怎么可能 , 刚才他还发了单方面解除协议的声明。”
我匆匆的挂掉了电话，果然在网上搜到了霍瑾年发表声明的视频 , 他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
花容见我点开视频 , 便忍不住凑了上来：“阿悄小姐 , 你就别担心了，霍先生这不是好好的么？”
我仔仔细细的盯着视频：“他的手似乎在发抖。”
“好像是……似乎很冷的模样。”
不过看到霍瑾年完好的站在舞台上 , 我倏然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并没有受重伤，只是额角有些擦伤 , 但是史莱斯夫人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仅仅是因为讨厌我吗？
“花容，你知道霍瑾楠是被谁弄死的吗？”
“那还用说，定然是霍先生。”
我摇了摇头：“是霍家人。”
花容满目惊愕：“你是说他是被霍家人处决的？这不应该啊，他把天娱夺了回去 , 就是霍家的功臣，他们怎么可能处决他？”
“恐怕霍家人是在史莱斯夫人的授意下做的这件事情 , 她想要为霍瑾年报仇，而霍家人想要一条生路 , 自然选择处决霍瑾楠 , 而处决的好处费就是得到天娱。”
花容挠了挠头 , 她是一个习武之人 , 自然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可我却一清二楚，史莱斯夫人果然是心机叵测的女人，她这一招叫做一箭双雕，一方面帮着霍家要到了天娱，一方面用天娱来威胁霍家，让他们不得不动手处决了霍瑾楠，而她却没有一丁点的损失，毕竟这个单是我买的 , 她果然是一个手段高超的女人。
我回到家的时候，念阳已经放学回来了 , 她看到我的时候，立刻丢下手中的毛绒玩具，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般朝我飞奔过去，花容担心她会伤到我，立刻抱住了念阳：“你就是小念阳啊 , 长得可真漂亮。”
念阳歪着脑袋打量着花容：“那你一定是花容姐姐了，妈妈经常跟我提起你呢，你也好漂亮。”
花容被她逗笑了：“小嘴巴真甜。”
我牵着念阳的手往别墅里走，她一直往我身后看着 , 我知道她是在寻找霍瑾年的身影 , 鼻子瞬间发酸，立刻找了个理由糊弄她：“爸爸被公司里的事物绊住了 , 等他忙完了，就回来看念阳。”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那我等着爸爸回来。”
可她一直念着霍瑾年，吃完晚饭问了几次 , 就连睡觉的时候 , 嘴巴里也嘟囔着，爸爸回来了吗？
听到她的梦呓声，我忍不住鼻子发酸，我想我现在很难见到会霍瑾年，不过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
我躺在床上辗转了许久 , 这才拨通了霍瑾年的号码，只是回应我的只有电话的嘟嘟声。
我给他发了许多条微信 , 可他一条也没有回 , 我想他的手机应该是被史莱斯夫人控制住了，想到这里 , 我越发的担心 , 如果霍瑾年现在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 他怎么可能让史莱斯夫人控制住自由呢？他一定是出事了，可是视频中的他似乎并无任何的大碍。
香姐连夜坐飞机回来了，一大早 , 她便闯入我的办公室。
“阿悄，史莱斯夫人那边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问题是我们已经跟那十几家公司签订了合约，如果现在毁约的话 , 恐怕要付十倍的违约金 ,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时间哪里拿的出来？”
我有些头疼的扶着额头：“她把霍瑾年这次经受事故的事情算在了我的头上，恐怕巴不得星辉现在垮掉，又怎么可能给我们回旋的余地？”
“这女人怎么这么糊涂？她难道不知道你跟霍瑾年什么关系吗？”
“她知道 , 她什么都知道 , 也正因为如此 , 所以她往死里bī我。”
“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有些无力的趴在了桌子上：“香姐 , 如果你的儿子找了一个曾经有过不堪过去的女人，你会不会反对？”
她伸手戳了戳我的头：“你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怎么还给别人找理由，简直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将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喃喃道：“可我有的选择么……”
香姐心疼的看着我：“阿悄……”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那些重生小说里的主人公，虽然她们前世的遭遇很凄惨，被一朵一朵的小白花、绿茶婊欺负、爹不疼娘不爱舅舅不待见，甚至被渣男渣女踩上几脚，可她们至少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之后的人生就是一路开挂，如果让我重新回到13岁，那该多好……”
十三岁那一年对我来说是人生转折的一年，那一年我被继父强占 , 成了母亲口中的小sāo货，继父时常虐待我这副娇弱的身板 , 在家里的土炕上，在田野的堤坝上，在荒山的山洞里……只要他想要，就随时折磨我，可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
在山洞的那一次 , 被躲雨的村民撞见了，他们审视的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我的身上，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去指责阻挠那个男人吗？为什么我这个受害者反而成了被唾弃的人，他们都说是我勾引了继父 , 甚至有几个老男人动不动就去我家打牌 , 还商量着给继父一些酒钱，让他们碰我 , 好在我当时已经有了身孕，继父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就放弃了这个发财致富的方法，但他威胁我 , 如果以后我不听他的话 , 他立刻开门张罗生意。
尽管我被他折磨着，可我渴望上学，希望能够走出这座大山，可禽兽老师摧毁了我的梦 , 他故意选在我最喜欢的教室，当着同学的面凌辱了我 , 断送了我的梦。
如果老天再让我选择一次 , 我或许会想办法避开这些噩梦，而不是被动的承受 , 然后顺利的考上大学 , 在最美的年纪遇到他。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香姐抱住我安慰道：“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 老天爷啊只给我们一次选择的机会，阿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 不要回头，往前走。”
我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肢，趴在她身上 , 哭得泣不成声 , 泪水将她的衣服打湿。
“香姐，我要见到霍瑾年，我要见到他……”
“别哭了 , 我帮你想想办法。”
下午的时候香姐送来了消息：“三天后 , 霍瑾年跟史莱斯夫人会一起出席孤儿院捐赠晚宴 , 我想办法帮你搞到入场券 , 不过你要知道，我不可能弄到那种像客人一样光明正大走进去的那种……毕竟史莱斯夫人会防着你……”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可能会接着别家影视公司的手，把我伪装成礼仪小姐之类的，送进会场。
“我没什么问题，只要能够见到他，确定他没有任何的事情，就算他不想理我，我也能松口气。”
“阿悄，你真傻……”
“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了爱情 , 也会变傻。”
她有些无奈的耸耸肩：“可能我这个人太过jīng明了，所以一直与那个叫爱情的东西擦肩而过。”
我忽然想到了曾经让香姐心动的廖世卿 , 他未必不知道香姐对他动情，只是在假装不知道，就等着某一天这颗棋子能够派上用场，香姐疯过一次了，她以后恐怕再也不会将自己的芳心轻许。
三天后 , 香姐帮我弄到了入场券，还有一套别致的衣服。
“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你穿这套衣服比较合适，毕竟他们对你太过熟悉了 , 如果认出你 , 你恐怕就没有机会见到霍瑾年了。”
那是一套卡通小熊装，穿上之后 , 整个人就是一只笨笨的小熊布偶，这样自然没有人认出我。
“香姐，这法子不错。”
“是啊 , 我都算计好了 , 等你跟着工作人员去换装的时候，可以趁机混进贵宾休息室，指不准能够碰到霍瑾年。”
三天后，我穿着这套笨重的小熊布偶装出现在了晚会上 , 我透过布偶的瞳孔看到了站在舞台上的霍瑾年与史莱斯夫人，这才几天的功夫 , 他似乎瘦了许多 , 那套黑色的西装裹在他的身上，显得形销骨立 , 而他的气色也不太好 , 脸色苍白 , 眼窝深陷处一片乌青，整个人似乎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只是青冥跟青阎 站在他的身侧 , 似乎在扶持着他。
他是环球集团 的发言人，自然要发表一番官方说辞，只是今天的霍瑾年与以往有所不同 , 以前的他铿锵有力 , 可是今天的他似乎在强撑着一口气，气息有些孱弱 , 听得我一阵揪心。
他发表完讲话后 , 台下一片掌声 , 主持人笑道：“请史莱斯夫人上台。”
史莱斯夫人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高雅 , 她含笑看着众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背负重担负重而行，而我跟环球公司的所有人都愿意负重而行，我希望这些孤儿……”
此时霍瑾年似乎有些不适，他走下了台，朝着休息室走去，青冥青阎相视一眼，快速的跟了上去。
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史莱斯夫人吸引了去，我趁机挤出人群，朝着休息室走去。
看到青冥守在门口后，我立刻走了过去 , 他拦住了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出去！”
我立刻把布偶头摘了下来，气喘吁吁道：“青冥，霍瑾年怎么样了？”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阿悄小姐？”
我正要走进去 , 他拦住了我：“阿悄小姐，您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
“因为霍先生……恐怕也不想让您看到这一幕。”
我猛然将门推开，看到屋内的情形时，心里一阵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