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

我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入目的不是牛鬼蛇神 , 而是悬挂在房顶的白炽灯 , 还有注了半瓶营养液的吊瓶，原来我没有死 , 霎时间眼眶有些湿润。
有人推门而入 , 我想要坐起来，我想要坐起来却被他摁了下去。
“你身体很虚弱 , 不要动。”
没有想到赶来的人竟然是奇洛 , 我的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 有些失落，而这丝情绪，全部被他收归眼底。
“怎么？来的人不是霍瑾年，让你失望了。”
我没有否认 , 也没有点头，只是声音嘶哑道：“三爷 , 多谢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 , 眼眸中闪烁着光亮：“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奇洛。”
我接着他的力量坐了起来，喘着气息：“你……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觉得奇洛这个名字挺特别，手下的人每天都叫我三爷 , 听腻歪了。”
我认真的打量着他的眸子，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三爷，我又欠你了一份人情，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我虚弱的笑了笑：“这似乎不是三爷的做事风格。”
“我暂时还没有想好想要什么 , 所以你先记在心上。”
“我还欠三爷一个心愿 , 现在又欠你了一份情 , 恐怕这辈子都要换不清了。”
他半开玩笑道：“那就不要换，就算得不到你 , 这辈子跟你有纠葛在一起的情分，也很好。”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痴心不改的奇洛 , 怔怔的看着他。
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 随即起身道：“你男人马上就要来了，我先走了 , 还是 那句话 ,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 告诉影子，她有办法转告给我。”
“谢谢三爷。”
他微微皱眉：“叫我奇洛。”
“不，他已经死了 , 站在我面前的是三爷，我欠你的也会还给你。”
他似乎有些恼怒：“如果我要你呢？”
我一脸苦笑：“那我这辈子注定要欠你了。”
他的身形一颤 , 随即飞速的转身 , 脚步生风 , 带着一股低气压迅速离开病房。
果然在他刚刚离开不久 , 霍瑾年就来到了病房之中，他看到脸色憔悴的我，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恨不得将我嵌入他的生命中。
“阿悄，你受苦了，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下一周要重新开庭复审，而我是戴罪之身，就算是身体虚弱也不能离开这里 , 除非史莱斯夫人已经撤诉了，可是上一次开庭的时候霍瑾年还告诉我 , 史莱斯夫人形同植物人 , 还在恢复中，而这种近乎脑死亡的病基本上没得治了 , 所有的奇迹只发生在小说里 , 就算现实中真的有奇迹发生，至少也要医治十几年 , 甚至几十年才会有苏醒的迹象 , 这才仅仅几周 , 更别提让史莱斯夫人开口撤诉了。
霍瑾年看到我满目愕然的样子，便解释道：“我跟史莱斯家族的人达成了协议，而且我母亲已经醒来了，等你养几天身体 , 我会对外公布这件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
我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腕：“你答应了他们什么事情？”
史莱斯夫人曾经跟我说过，豪门的背后是吃人不见骨头的算计 , 若非霍瑾年做出了原则性的让步 ,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放过他？
他只是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不过是男人之间的交易，你不必知道。”
我紧紧的抱住了他：“霍瑾年 , 对不起，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傻瓜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好好的养身子。”
我流着泪点了点头 , 他抱着我离开 , 花容将我的东西收拾起来 , 其实没什么别的东西，不过是些换洗的衣服 , 霍瑾年觉得这些东西沾染了监狱的晦气，便命花容把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在车上的时候 , 霍瑾年一直抱着我 , 仿佛我就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躺在他的怀里，倾听着他的心跳声 , 心里一阵暖意 , 似乎将待在监狱里的冰冷与晦暗瞬间驱散。
可我心里的疑问依旧是说了出来：“她真的没事了？”
按照常理来说 , 从十几层的楼上跌落下去，不死也残了，她被摔成了植物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 然而不出半个月竟然有了意识，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霍瑾年抚摸着我的发丝 , 声音里没有任何的异样：“她当时坠楼的时候碰到了三楼的防护网 , 减少了冲力 , 后来被医院误诊了 , 不是脑死亡而是休克。”
我的心中满是疑虑，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当时霍瑾年没有告诉我，就算是误诊，不可能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才被发现，而且太过巧合，偏偏是在我出事之后。
我正要想继续问时，霍瑾年立刻转移了话题，他俯身吻了吻我的chún , 将我的话裹入腹中。
“念阳应该快放学了，要不要一起去接她？”
我立刻摇了摇头，至少应该让我洗漱一番 , 换上漂亮的衣服再见她 , 而我现在的样子太过憔悴，我怕会吓到她。
“你去接她吧 , 我回去洗洗澡 , 帮她烤点小饼干。”
“好。”
霍瑾年把我放下后，便命司机调转车头去接念阳。
我站在别墅门前 , 望着门口的红枫树 , 那赤红赤红的颜色在秋风中招摇 , 为这萧瑟的秋意增添了几丝喜庆。
“太太，真的是你吗？”
小翠飞快的跑到我身边，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笑道：“怎么，不过数月的功夫，你就不认得我了？”
她的眼眶发红：“你瘦了许多。”
“现在不是以瘦为美么？我这样正好省了减肥的力气。”
尽管我努力的说笑，可小翠还是哭了起来 , 我紧紧的抱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 一切都过去了。”
我为小翠擦着眼泪，半开玩笑道：“你不是应该安慰我么？”
她有些局促道：“太太 , 对不起，我……我是打算安慰你的 , 没想到我自己倒是哭成了泪人。”
她朝着其他佣人喊道：“太太回来了，太太回来了！”
立刻有佣人将雨花石路泼上了水，笑着看着我走过去，而门口还有一个火盆 ,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小翠安排的 , 她以前跟我说过 , 在他们老家，如果遇到了大灾大难 , 回到家里时，一定要走泼过水的路 , 跨过火盆 , 这是去晦气的意思。
小翠拥着我走过那条被水洗过的雨花石路，看到门口的火盆 , 我停了下来：“我们那边倒是也有个踩火盆的风俗 , 不过是新娘国门的时候。”
小翠扶住了我：“去去晦气 , 走喽。”
我麻利的跨过了火盆，小翠接过女佣手中的勺子将火盆熄灭，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这下好了 , 所有的晦气都没了，以后太太跟先生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小翠已经在浴室里帮我放好了洗澡水 , 她按照我平时的习惯在里面滴了几滴我最喜欢的玫瑰jīng油 , 浴室里氤氲着水汽 , 空气中飘散着玫瑰的香味 , 这些味道盈满我的xiōng膛，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
我将身子没入浴缸中，享受着被温暖包裹的幸福，等我洗完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推门而入的声音，我以为是霍瑾年回来了，便披上浴袍向外走去，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史莱斯夫人。
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女人，只见她的额头上包扎着绷带 , 也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似乎站在我面前的确实是史莱斯夫人 , 但给我的感觉又像是一个陌生人 , 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史莱斯夫人一直是高傲的 , 冷艳的 , 而这个女人却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唯一相同的是她眼眸中的敌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时小翠已经冲上了楼 , 挡在了我的身前：“夫人 , 我们太太身体不太好 , 需要静养，请您出去。”
她冷笑道：“大病初愈的人是我，该静养的人也是我，再说了这个女人是罪魁祸首，我找她找得理所当然！”
我拍了拍小翠的肩膀：“你先下去吧 , 我有事要跟夫人谈一谈。”
小翠只好离开，她为我们带上了门。
史莱斯夫人拨弄了一下发丝 , 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 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你竟然完好无损的走出了监狱，也算是有几分本事。”
我目光凌厉的看向她：“那些人是你派去的？”
她耸了耸肩膀：“这可就冤枉我了 , 我一直忙着养伤，哪里有心思去找你的麻烦？”
我狐疑的打量着她，总觉得她说话有些怪怪的，而且诸多小动作 , 摸耳朵上的红宝石 , 打量着手指上的碧玺戒指 , 晃动玉手镯，似乎在招摇着什么 , 一个人可以由内而外的接受改变，可是她的习惯 , 她的性子是不会变的。
我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出一件镶嵌了一圈猫眼石的金镯子递给她：“这是上次夫人落在我这里的。”
她的眼眸亮了亮 , 随即飞快的将金镯子接了过去：“人果然是上了年纪，记性都不好了。”
她将金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 眼眸中闪过一丝窃喜。
我幽幽的看着她：“夫人，要不要看看上面少了什么？万一不是您那个呢？”
她仔细看了看金镯子：“就是我那个 , 你若是不说 , 我差点都忘了。”
我的目光倏然变冷：“你到底是谁？”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你……你个贱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那件猫眼石的金镯子是霍瑾年上一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并不是夫人的。”
她的身形晃动了几下，随即发烫般的将金镯子退了下来 , 丢在了地上：“你的就你的，我也不稀罕这破玩意！”
金镯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了门口。
她转身要离开 , 我却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腕，目光凶狠的看着她：“你不是史莱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