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

听到狄山的话，罗杰忽然愣住，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和连天塔或者说魏景龙没有半点的关系，他真正想不通的是，为何狄山会做出那样的推测。
罗杰没有开口，可是身为黑甲铁骑统领的罗云却没有这么好说话了，魏景龙在他们心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心中最神圣不可侵犯之人，如此情况之下，他如何能够允许别人肆意诬陷他心中的信仰？他高声喝道：“你最好不要血口喷人，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了。”
狄山冷哼道：“怎么？被我说中事实恼羞成怒了，你不客气又能怎样，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罗云猛然将手中的长戟一挑，直直的指着狄山，道：“来战！”
狄山道：“正好杀你！”，话声落，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而他身后的长剑则是化成了数道流光萦绕在他身边。
罗云也翻身下马，提着长戟就欲向前，可是就在这时，罗杰忽然伸手拦住了啊，罗云面色一变，怒声道：“你干什么？”
罗杰轻叹一声，喃喃说道：“就让我为将军，先战一场吧！”
罗杰微微一愣，目光中闪过一抹惊愕的神情，他略显呆滞的说道：“你……”，可是他才刚刚说了一个字，忽然感到手中一轻，竟是罗杰将他的长戟夺了过去，转身迎向了剑圣狄山。
狄山和罗杰隔着十丈左右的距离静静的对视，前者沉声道：“你要跟我动手？要替仇人出头？”
罗杰微微低着头，轻声道：“你应该知道，云连天根本不可能陷害师尊二人……不过既然今日之战不可避免，那么我理当冲锋在前。”
狄山忽然有些愤怒的说道：“你的刀都不在了，凭什么跟我打？”
罗杰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长枪，面色平静的说道：“我不再是刀尊，自是不必一定要用刀”
狄山忽然冷笑道：“既然不是刀尊，更加没有资格跟我交手，滚回去，让你们家将军前来！”
罗杰没有说话，而是长枪直指狄山，他虽然依旧低着头，可是浑身却已经有澎湃的气势缓缓的升腾。
狄山面色一滞，忽然咬牙切齿的说道：“既然你找死，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多年的情谊了”
罗杰喃喃的说道：“战场之上只有敌我，没有情谊”
狄山怒声道：“那你就去死吧”
话声落下，他周身长剑化成的流光竟是猛然直冲天，随即长剑悬浮在天空之上，竟是一分为二，二化为三……前后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便已身化千千万万把长剑。
那是……剑雨！！
是当初神剑在荒雪岭对阵离恨苦时施展出的招式。
这无疑算的上神剑的成名绝技，没想到狄山一上来就施展出了这样的绝技……不过他的剑雨看起来，比神剑的剑雨更加的霸道。
毕竟神剑的手中只有一把普通的剑，而狄山的手中，却有着好几把长剑，并且这些长剑，没有一把是普通的剑……
面对这样的阵势，罗杰的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中则是荡起了轻微的涟漪，毕竟睹物思人这种事极为的正常，他看到这一式剑雨，自然而然的会联想到已经逝去的神剑和天刀。
可是他眼中涟漪轻动的瞬间，狄山猛然大喝一声，手臂立刻落下，犹如发号施令的将军一般……他身后半空之中的千万长剑，猛然向着下方落下，那恢宏的气势，当真令人震撼不已。
罗云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那罗杰面对如此震撼的一幕，竟是依旧保持着纹丝不动的身形，这种情形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着绝对的把握，另外一种就是主动求死。
罗杰和狄山的修为相差无几，所以按理来说不可能有绝对把握胜过彼此，从狄山一出手就是绝技这点便可见一斑。那么既然不是有把握，变剩下求死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罗云目光一滞，身形微动，似乎就要飞奔而出。
可是忽然间，他的身形猛然一震，随即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已经悄然抬起的那只脚，并且眉宇间的担忧，也莫名消失不见。
而此时此刻，那天空中的剑雨距离罗杰只有十丈不到的距离了。
这个距离看似很远，可是对于已经下坠了一段时间，此时速度已经快至极致的那些长剑而言，不过是两三息的事情，若是罗杰再不动，怕是真要万剑穿心了……
罗杰忽然间动了，他先是开口说了九个字：“心不静，意不纯，剑不精”，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戟斜斜的向着天空中刺去……
长剑千千万万，长戟却只有一杆……按理来说，无论如何这长戟也无法拦下那密密麻麻的长剑。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彻底震撼了所有人……
那长戟冲天而起，随即竟是猛地荡起一股狂暴的气息，那气息如四散的潮水般疯狂的向着四周涌去，所过之处那些密密麻麻的长剑竟是如冰雪般消融。
那气息恐怖之极，直冲九天，片刻之后没入苍穹，可是那千万剑雨在那一冲之下，竟是被冲的点滴不剩……
“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却是狄山那些把真实的长剑，先后跌落在了地上。
狄山双目瞪的滚圆，脸上满是呆滞。
即便之前斜坐在宽大木椅上的龙子鸣，此时也是站起了身子，一脸震惊的看着场中的刀尊罗杰。
方才他从对方那一式的气息波动中，隐隐感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至尊多独有的气息波动！！尽管对方的那种波动并不明显，可是却是真实的存在的。
罗杰……竟是已经触及了晋级至尊的边缘！！！
想到这里，龙子鸣的目光之中浮起了莫名的深意……
狄山脸上的呆滞和目光中的震撼是难以形容的。他和刀尊狄山相处了数十年，对于后者的修为可谓知根知底，在他的认知中，两人若要真想分出胜负，怕是也要千招以外……方才他虽然一出手便是绝学，可是却并没想过能够一招凑效这种事情，他知道对方能够化解他的剑雨，可是却万万想不到对方不是化解，而是如此轻松的直接破去。
化解是慢慢的引导分散，而破去却是霸道的摧毁。
一力降十会，此时的罗杰就是给人这种霸道无敌的姿态。
可是狄山真正想不通的是，这怎么可能呢？即便两人近些日子没有相见，修为也不可能出现这种喷井似的增长吧。尤其对方手中还只是一把普通的长戟。
要知道刀尊之所以被称为刀尊，便是在握刀时方能称尊。
狄山的面色变得呆滞无比，他双目有些无神的看向了罗杰，喃喃的说道：“你……为什么？”
罗杰轻声道：“因为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剑圣，而我，却在努力找寻重前的自己。”
狄山呆立了片刻，面色忽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他怒声道：“我要听得不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难道你这是居高临下胜利者的姿态吗？”
罗杰轻声道：“你难道还不懂吗？若是十年前的你，根本不会如此轻易的被我击败。因为那时候你无论与谁对敌，从来只会出一把剑。”
“现在的你，早已迷失了本心，不再明白为何而出剑，甚至你每次出剑，都变成了只是单纯的为了完成任务……乱剑齐出或许能让你一时之间战力增加，可是却注定难以在剑之一道上走的太远。须知剑道同万道，宁静方能致远……而杀戮使人疯狂，阴谋诡计更是让你的剑意不再空灵……”
“住口！你给我住口！！！”
狄山忽然变得疯狂起来，他的面色无比的狰狞，身上的气息也异常的狂暴，他冲着罗杰大吼道：“你这是在向我说教吗？你不过赢了我一招半式，真以为已经凌驾与我之上了吗？你没资格，你没资格教训我。”
罗杰长叹一声，神情有些落寞的说道：“的确，我的确没有资格教训你，因为这些年来我们走的路，其实是相同的。不过，那些话并不是我说的，而是你的师尊……神剑前辈说的。只不过……你没能亲耳聆听罢了。”
狄山身上的狂暴气息猛然一滞，随即他的面色再次变得僵直，喃喃的说道：“你说什么？那是我师尊说的？”
罗杰轻轻点了点头道：“的确是神剑前辈说的，只是他这些话说完几日之后，便陨落在了连天塔下”
狄山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低着头，面色便的无比的痛苦。
可是就在这时，龙子鸣忽然从人群里越众而出，一步便来到了狄山的身边，他伸出一只手落在了狄山的肩膀之上，轻声说道：“不要被他惑乱了心志，你败给他与剑无关，与剑意也无关，与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无关，只是因为……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至尊之境”
“什么？”
狄山猛然抬起头来，脸上的震撼清晰可见，龙子鸣说的轻巧，似是不知至尊那两个字对天下的修者而言到底有多么的沉重一般。
狄山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罗杰，喃喃的开口道：“是真的吗？”
罗杰轻声道：“我不知道，只是想通了一些以前想不通的道理。”
狄山沉默了半响，忽然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低着头，语调怪异的说道：“原来如此，你早已拥有了凌驾与我之上的境界，却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的与我交手……原来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我出丑，就是为了能够尽情的羞辱我。”
罗杰猛然睁大眼睛，一脸惊愕的看向狄山，同时口中喃喃的说道：“老狄你……”
“你给我住口！！！”，狄山大喝一声，道：“收起你那副假惺惺到令我恶心的嘴脸，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罗杰面色复杂，张了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可是嘴唇嗫嚅了半响，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就在这时，龙子鸣忽然一脸随意的说道：“你们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方才的问题。”
这句话落下，场中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罗杰的目光变得凝重无比，龙子鸣破境成尊之事，前些日子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真正的至尊可绝对不是他这种半吊子能够比拟的，若是对方愿意，配合上那赤、紫、黄三营的人马，可是能将乙方这些人啃的骨头都不剩。
不过与罗杰的紧张相比，罗云的面色看起来依旧平静之极，他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龙子鸣，沉声道：“我不是已经的很清楚了，你们意欲为何，划下道来就好，何必拐弯抹角，找那些可笑的借口呢？”
“哦？”龙子鸣眯起了眼睛，片刻后他语调古怪的说道：“既然你都说的这么明了了，那么我也就直接点了……你们这队兵马，从来没在兵部备案过，连天塔私建武装，已是违背了国法……按罪……当诛！！”
最后一个诛字落下，他目光猛然变的凌厉起来，同时伸手向着罗云一指点出……罗云浑身一震，眼中浮起一抹震撼之色，对方的那一指虽然看上去轻飘飘的，可是罗云的身子已经完全被一种强大的气息锁定，根本动弹不得。换句话说，他除了硬抗对方的那道指风之外，别无选择。
这，就是至尊的强大之处！！
龙子鸣的指风看上去轻飘飘的，可实际上却是转瞬及至，不过就在那道指风距离罗云还有一步之遥时，忽然有一道清风荡起，而那道凌厉之极的指风被这清风一吹，竟是怦然溃散，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龙子鸣猛然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与此同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似是在天地之间响起：
“子鸣，我辈修者，境界越高越是注重修身养性，怎得你破境成尊之后，火气反倒变的这么大了。”
伴随着如同天道清音般的声响，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在罗云的身前，他一身兰衫，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不是那魏景龙又是谁？
龙子鸣眯起了眼睛，不咸不淡的说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如此说来，这一切你都是知情的喽？”
魏景龙轻笑道：“连天塔是我的，我对连天塔的一切，当然是知情的。”
他的这句话听起来轻飘飘的，可是落在龙子鸣的耳中却说不出的沉重，对方不动声色的挑明连天塔是他的，实际上已经是在暗中警告龙子鸣，不要插手他连天塔的事务。
可是这样的警告，却已经是在明摆着造反了……
龙子鸣似是忽然间明白了，明白了为何云连天要他率领三营几乎全部的人马，尽力阻截连天塔的兵马。原来连天塔真的如同平日里他听到的一些谣传碎语一般，有了不臣之心。
可是他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云连天已经知道了对方有不臣之心，为何不出兵讨伐……即便是派他前来，也特别强调了不可大动干戈，真正的兵戎相见。
他当真有些想不明白，不过既是皇命，他便会认真的执行他冷哼一声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是知法犯法了？”
魏景龙轻笑道：“每一个人都有自以为是的权利，我当然无权干涉。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子鸣你带这么多人前来又拦住我等去路，究竟意欲为何？”
龙子鸣微微皱眉，还尚未开口，魏景龙接着说道：“若只是偶遇，我等当把酒言欢，暂时放下那些俗务的羁绊。若不是偶遇……呵呵呵……我还是希望是偶遇，子鸣你觉的呢？”
这句话已经是红果果的威胁了，可是魏景龙有这样的资格。
他手下的三万黑甲铁骑不弱于龙子鸣带来赤、紫、黄三营的兵马，而他的修为，更是很早就位列天榜之上。若是双方真的起了冲突，那后果龙子鸣还真的承受不起。
龙子鸣沉默了片刻，忽然沉声说道：“我等前来，当然不是偶遇！”
听到这句话，魏景龙的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意外神色，可是龙子鸣却又接着说道：“我听闻今日江湖之上出现了一支黑甲雄师,威风八面，锐不可当。我猜想这样的雄狮也只有连天塔才能培养的出，可是为了证实一下，还是决定亲自一观。这，便是我此来的原因。”
听到这句话，魏景龙轻笑道：“哦？竟然是这样，那现在子鸣你已经看到，心中作何感想啊？”
龙子鸣面色肃然的说道：“精兵悍将，以一敌十，进可攻伐天下，退可镇守社稷。”
魏景龙轻笑道：“子鸣过奖了，和赤云，紫云黄云三营的精兵相比，还是有些许差距的。毕竟我手下只有这三万人，而三营之中这样的人马，却有十万之众啊！”
听到这句话，龙子鸣浑身一震，目光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震惊。因为魏景龙所说的这件事他根本未曾听闻，在他的认知之中，今日随他前来的人马已是三营的全部……可是他却坚信，对方所言不虚，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理由在这种事情上口出妄言。
他略作沉思，心中有了一些判断……看来云连天，也远非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