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的白鹭少年

湛青刚刚在说啥？
彭冠林和周曼抬起眼, 神情有点懵。
晏晏手间的筷子应声而落。
湛青神色如常，夹起碗里的肥牛卷，埋头咀嚼。
彭冠林反应过来，蓦然笑出眼泪：“你俩儿可真逗湛青你是不是傻,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思啊哈哈哈哈哈！”
周曼咬着后槽牙，桌底下狠狠踩了彭冠林一脚。
晏晏手微微发颤，心虚地拿起掉桌上的筷子，默不作声啃着碗里的牛肉丸。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像只心神不宁的小河豚。
“来来来, 咱们下块面饼进去吧啊哈哈哈哈哈。”见两位当事人的样子，彭冠林一脸讪讪地打岔。
火锅吃得尽兴，酒足饭饱, 桌子上乱糟糟的残局也需要人收拾。
晏晏把桌子上的瓷盘都放到厨房水池里，厨余都清理干净，大大小小装了四个垃圾袋。
她默默颠了颠垃圾袋, 还挺沉。
周曼走进厨房, “我来洗碗吧, 晏晏你和湛青下去把垃圾丢了吧。”
两个人一人提着两袋垃圾, 默默等电梯，都显得十分拘谨。
湛青侧目，晏晏右脚尖蹭地, 不停地小幅度画着圈圈。视线稍稍上移, 提着的黑色垃圾袋挺沉, 右手指间被勒出清晰的红痕。
湛青微顿, 默不作声倾身，取走她右手里的垃圾袋。
手背轻轻摩挲到少年微凉的指尖，晏晏迅速埋头，指尖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挺沉的。”湛青言简意赅的解释。
晏晏余光瞥了他一眼，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说：“哦你要拿得了，那要不你把这袋也带下去。我就不下去了。”
这两个人的独处简直要她命啊啊啊啊啊，她快紧张得心脏爆炸了！
“拿不了。”
湛青淡淡启chún。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门开了。
晏晏埋着脑袋，只好跟着湛青去丢垃圾。
她不熟这个小区，跟着湛青后面，垂着脑袋默默跟着，跟着跟着，她渐渐纳闷，一般每个单元楼门口都有大型垃圾箱的，这个小区怎么回事的？走这么远去丢垃圾！
走到小区的景观水池边，湛青方才找到个垃圾桶，和晏晏一起把手里的东西丢进去。
晏晏看了看周围，波光粼粼的池面在路灯下只显湿冷，连池中游作一团的锦鲤都在一角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池边的鹅卵石小路幽僻，路上空无一人。
湛青轻声喊住她：“晏晏，我有话和你说。”
晏晏葡萄仁般的眸子转了转，抬头望天。带着小小的抗议，咕哝：“说什么？好随便哦。”
湛青恍若未闻，他指了指水池，轻笑：“来我这里，看星星。”
“哦。”尾调拖得长长的，满满的遗憾。
她还以为，这种气氛，湛青要那啥呢。
晏晏小步挪过去，随他的指尖的方向，这个角度看过去，粼粼池面洒满了细碎的星星，团团灯光映照下，倒有几分“深秋寒夜银河静，月明深院中庭”的意蕴。她扬起惊喜的眼眸，低叹：“好漂亮！”
没听到回应，晏晏疑惑地看向湛青，却撞入他黑亮深邃的眼眸里。湛青不躲不闪，视线专注，兴许是月色的缘故，晏晏仿佛被吸噬进去，竟挪不开眼。
他顿了顿，晏晏直勾勾盯着他微启的嘴chún，抢在他开口前慌慌张张地说道：“昨天不算！我喝醉了不算我先表白的但是你也不算！哪c哪哪哪有这么随便的，谈恋爱什么的”
晏晏的心情十分纠结，懊恼昨日喝醉了糊里糊涂的表白，又不满吃火锅上随口的一句。
反正她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不在乎再多一回，她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索性自己说出来了。
“嗯。”
“我喜欢你。”
“啊？”
晏晏倏然睁大眼睛，看着没个前言后语，云淡风轻说出那句话的人。
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我c我，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是”
“我c我还不想谈恋爱”晏晏小心翼翼瞥他一眼：“我可以提前预约你女朋友的位置吗？”
湛青弯chún，颔首。
晏晏开始得寸进尺：“那c那预约时限我定，这期间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不能找别人。”
“好。”
晏晏故作矜持，抿嘴偷笑。憋再也不住，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的上扬。
湛青补充了句，嗓音淡淡：“晏晏，预约期间，你也只属于我，不能找别人。”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晏晏捂住嘴巴，呛咳起来。
—
运动会的结束，代表期中考试的接踵而至。
大家都收了心思，埋头投入复习备考之中。借着大白鹅的名义，个把星期会来次家里的湛依依，不是送狗来就是接狗走，也不嫌麻烦。
这天晏晏正在厅堂摆碗筷，等着晏老师最后一道菜的装盘，湛依依闻着味儿就来了，然后嬉皮笑脸，拉开椅子便坐了下来，她陶醉的闻了闻饭菜：“炒这么多菜，知道我要来啊？”
晏晏一脸震惊，捏着手里的筷子看着这个自来熟的明艳女人。
晏倾之最后一道鱼香茄子装好盘，他以为两小孩还在楼上废寝忘食地刷题，拉开厨房拉门就拔高了嗓门儿喊：“晏晏，湛青，下来吃饭了！吃完再复习！”
一出厅堂，就看见在餐桌上坐得四平八稳的女人。他微不可觉地拧眉，问一边下来的晏晏：“怎么回事啊这是？”
晏晏缓过神，迟钝地问：“找湛青的？”
“是啊，一回家，狗爷不见了，人也不见了，可急死我了！”湛依依捏着筷子，朝刚刚落盘的鱼香茄子伸去。
她满足地咀嚼，由衷赞美：“晏老师，您做饭真好吃。”
晏倾之有点头痛。
“吃吧，吃吧。”
湛青是从外面走进来的，手里拿着一瓶刚买的酱油。
晏晏看到人眼睛都直了，拿起放在藤椅上的练习册就去问题目。这个人一手拿着酱油，一手拿起练习册看了看，便耐心给她讲解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讲，压根没有注意到稳坐在餐桌上大吃大喝的自家姑姑。
湛依依奇了，又气又乐，她看向晏倾之：“这才几天，你就把我们老湛家的宝拐来当你家儿子了。”
晏倾之不言，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又细细打量他几下，发现这人心不在焉扒拉着碗，神情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十分纠结。
她乐了，吧唧放下筷子，成功引起晏倾之的注意力。晏倾之看向她，她嘲笑道：“晏老师，我侄子入赘也不是不可以的。”
晏倾之推了推鼻梁间的细边眼镜，眯着眼，很不满：“谁要收他当女婿了？”
“那我可不依，免费补习老师我侄子不当。”
晏倾之看着她，一脸匪夷所思：“你在我这里大吃大喝，你问过我了吗？湛青我都不说什么，你好意思不依。”
湛依依：“”
晏倾之见这嘴巴利索的女人终于吃瘪，不自觉又端起人民教师的架子，在碗沿敲了敲，好脾气教训：“不说我说，你这家长怎么当的，三天两头出差，把小孩儿扔家里，没吃的没喝的”
湛依依捂住耳朵，心无旁骛地夹菜：“”
这个人知道个pì啊，就知道教训人。
晏倾之自讨没趣，朝快走上楼的两小孩儿大喊一声：“晏晏，湛青，吃饭！劳逸结合懂不懂啊，不就一期中考试吗，至于这么拼命，饭都不吃。”
湛青方才回过神，他拿着酱油瓶：“那个，酱油——”
湛依依发话：“搁厨房里，滚过来吃饭！”
湛青这才注意到他小姑，他沉默了一会儿，去厨房里放下酱油后，默默走向餐桌。
晏晏放下手里的练习册，也快步走过来，她拉开椅子，一脸郑重朝晏倾之说：“爸爸，我是要和湛青考一个学校的，我不努力一点，怎么追上他的步伐。”
正在吃饭的晏倾之，差点被自己噎死：“咳c咳咳咳你说什么？”
湛依依捧着肚子，大笑出声。
—
十一月中旬，期中考前夕，根据摸底考的成绩，考试考场安排下来，晏晏摸底考的成绩不错，和湛青分在一个考场，虽然一个头一个尾，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次日进场考试的时候，晏晏便莫名心安，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沉着冷静答题。为期三天的考试，第三天早晨的数学一考完，铃声响起，晏晏停笔，看着空白的最后一大题，大脑也一片空白。监考老师收卷收到她跟前，她依旧是在发呆。
蒋永光一交卷，便快步走到湛青身边，拿起他的草稿纸看了看，恍然大悟：“我是觉得我步骤写复杂了，哎算了，能得分就行了。”
隔了两个坐在湛青后排的林文静也上前，随口一说：“我也差点被绕进去，还好我反应得快，哈哈。这题看似刁钻，其实蛮简单的。”
周曼在后面的考场，她跑来找晏晏的时候，就看见这姑娘目光呆滞，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想什么。
她推了推她脑袋，“考傻了？下午还有考试呢，咱们去食堂吃饭吧。”
晏晏缓过神来，她沉默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想吃。”
周曼打量着她，朝湛青方向看了看，若有所思：“去面包店买个面包垫肚子吧，怎么着都要吃点的，待会去我寝室用餐怎么样？”
晏晏闷闷地点点头。
周曼拉着晏晏去面包店买了面包，又在小卖部买了盒旺仔牛nǎi，便往寝室去了。
刚一进寝室，周曼就直问：“怎么了？考得不好吗？”
晏晏抬起眼，她直直看着周曼，摇了摇头：“其实我预感我考得挺好的，相比之前来说。我心态也很稳，可能有湛青的原因，我一点也不紧张。我以前做数学就很紧张，时间也不够，这次除了最后一大题，我主动舍弃掉，把前面的所有的题，包括拿不定的选择填空都检查演算了一个遍，确保前面的准确率。”
“那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
晏晏抿了抿chún，垂头丧气地说：“就c就我以前没想过，也没有很大的目标，现在我的目标确定了，我发现对于我来说，可能很难实现。”
“我和他的差距好大啊他可以不付吹灰之力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我是空白。”
周曼戳了戳她的脑袋，语气不解：“我天啊，你现在就想这么多你是想和他考一样的大学吗？他要进了奥赛班，参加集训，指不定直接保送清华北大的”
晏晏哭丧着脸：“是啊，我说大话了，我努力努力再努力，两年半的时间有用吗？”
“要我说实话？”
晏晏点头。
周曼认真看着她：“谁也不知道你努力会不会赶上他，我无法给你答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为自己而努力的，追逐一个人很累的，他走的太快，你永远在追赶。”
晏晏摸了摸鼻子：“我是为自己而努力啊，我为了以后考进同一所大学，做他女朋友。”
周曼：“”
晏晏也认认真真地解释：“我的目标就是湛青啊，所以我的努力也绕不开湛青的。”
这时候的晏晏，在人生的选择上并没有明晰的lún廓，她刚和男孩互通心意，只想和他走到一起。一起拥有一个美好蓝图，一边沮丧一边困惑，为之努力的想法干劲十足。
晏晏的目标绕不开湛青，理所当然觉得湛青也这么想。
湛青给她发短信，说在女寝楼下的时候，晏晏还是这么决定的。
她收了手机，和周曼说：“我走了，湛青在楼下。”
晏晏一下楼，湛青手里提着一碗锅贴，手里还捏着手机，靠着墙等着她。
听到动静，湛青抬头，他淡淡地说：“晏晏，我们一起考s大吧。”
“可是——”
“我不喜欢北京，不想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