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恬顾骁

78、078.一辈子 ...

当年……
有关当年的那些记忆, 顾骁觉得, 自己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忘记。
当年,在他与温恬约定好了之后,之后的那段日子里, 他真的就如廖磊风所的那样,拼了命的学习、复习,仿佛疯了一样。
他联系不到温恬, 可是其实, 和温恬之间的线却一直都没有断。
那时候,他和宋城闫文爽他们还有联络。通过他们,他能知晓温恬每一天的状态,知晓她也在不断努力,知晓她不断提高的成绩, 知晓在同一时空同一城市里, 他们都在共同奔往一个目标。
每当想起这些,眼前再多的辛苦似乎都烟消云散,心之一隅只余温柔。
高三的生活的确匆碌许多,铺天盖地的试卷,笔尖与时间赛跑。
可是即便再辛苦再忙碌, 他仍旧每天要踩着最早的时间去上学放学,在同她约定好的那面巷墙上,画上心与笑脸,以保证她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得到。
高三的每一天, 他不止只是开心的一种情绪,也曾疲累,也曾迷茫。可是他却执拗画的都是笑脸,她希望她看到的会是自己最完美最高兴的模样。
每一天,他都仔细数着倒计时,为的不只是高考。
201……16……180……
直到第倒数135天。
他还记得,那天是2月26号。那一天,顾安成突然回到家,告诉他想让他去一趟美国,去看望一下他的叔叔顾安泽。
顾氏从商多年,他的叔叔顾安泽早已在美国洛杉矶落脚多年。虽有亲情血脉,但实际上,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同他来往过了。
他自然不愿意去,他还有着高考,他还想要完成对温恬的承诺。他如今一门心思全在z大上,又哪有闲心去顾及别的?
面对他的拒绝,顾安成只一直恳求
“你就去一下吧,不会待太久。”
“你叔叔病了,听病的还蛮严重。再怎么,他是我亲弟弟,你的亲叔叔,我们家总要有人去看一看的。”
“你忘了?你时候,他还抱过你呢!你还粘着他给你买过玩具。就算我求你,去替我照顾他两天,两天就好。”
“我这边事情太忙了,这两天顾及不上,你先去,两天后我跟过去,你再回来,好不好?”
被扰得实在烦了,他最终皱着眉,颇有不耐地“那就两天,两天后不管你来不来,我都要回,我还要高考呢!”
顾安成终于露出笑,“好。”
第二天,启程。
顾安成为他买了上午八点的机票,可他担忧墙上的心与笑脸突然断了,温恬会胡思乱想。
所以凌晨五点,在去机场的路上,他特意先绕到西街巷,在当天那天的红心中写下“你等我”。
然后去机场,坐上了那班飞往洛杉矶的飞机,飞向异国的天空。
那时他以为,只是两天而已。
两天,不会很久。
可直到他到达了洛杉矶后,他才知道国内所发生的、真正一切真相。
顾安成行贿金额巨大,其中又隐然牵扯出了人命,这一次被查,自然是凶多吉少。
他大抵是早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在波澜方起时便走通各种关系,为顾骁转移了一笔财产,又设计将他送出国,远离这边的喧嚣。
所以,根没有什么生病。
所以,两天,顾安成他到不了,更没有想让他回去过。
在洛杉矶陌生的天空下,他接到过顾安成打来最后一通电话。
面对他又悲又怒的斥责,顾安成只叹息“我知道,这些年,因为你妈的事,你一直怨我……”
“但是没办法,到现在这个关头,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你就拿着那些钱,好好过日子吧!记得,这两年先别回国,等成了年,这边风波平了,想回再回来吧……”
那是自从母亲逝后,顾安成第一次面对他的桀骜叛逆,表现得心平气和。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挂掉电话,再回拨,顾安成的电话已经再打不通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也被封了。
那一瞬,顾骁心中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畏惧。
他甚至觉得完了,而似乎也隐约看到,自己和温恬之间完了。
……
为了不让他冲动之下回国,顾安泽依照顾安成吩咐的,替他照看那些转移出来的财产,扣押了他的护照,切断了他和国内的联络。
那时的顾骁以为,只要一年,只要等到自己十八岁时,他就可以重新回国了。
所以他拒绝了顾安泽为他找的所有学校,即便在国外,他依旧没有放弃高考备考。
他仍旧一天天数着时间,规划好回国以后的安排。他要找到温恬,他要跟她道歉,他还要复读,完成z大的承诺。
可是他没想到,终于他等到了自己的成人礼,没想到计划又一次被打破。
顾安成正式被判无期入狱之后,顾家在国内的产业分崩离析。顾安成为顾骁所留下的财产不算巨富,却足以显露出一个人最显露的人性。
知道了此刻再没了什么威胁,顾安泽想要吞掉这一部分财产的心思逐渐显露。他仍不愿放顾骁就此回国,又以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百般阻挠。
顾骁感觉到了,终于在一天选择跟顾安泽摊牌,他谈了一个条件。
“你给我一万美金,那些财产,我全都给你。”
“你把护照还我,自由还我。然后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即便我死在外面,也和你两不相干。”
顾安泽同意了。
一万美金……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在纸醉金迷的洛杉矶,却根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大都市的繁华背面,是吃人血的穷困与yīn暗。
他那时迫切地想回国,可是忽然之间,却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该如何回去。更不敢回去。
因为他知道,离开这一年多,他与温恬之间的距离已不仅仅只是时间这么简单。
那些错过了的、遗落了的……
他再也回不去了。
……
离开顾安泽后的第一年,是他这辈子最黑暗的一年。
他就好像一只离了成鸟庇护的yòu鸟,突然bào露在狂风bào雨下,被现实摧毁得七零八落,连翅膀都不知道该怎样张。
那一年内,他为了生存,住过洛杉矶最烂的贫民窟、去餐厅做过侍应者。
露宿过街头、抱着旧吉他卖唱……
甚至因为长相俊秀,被人误以为是个性工作者。
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又是异国人,遭遇过无数sāo扰白眼,听过了无数鄙夷与轻蔑。
少年时所有的骄傲恣意,全部在现实的碾磨下丢得一干二净,连尊严都化成灰。
他自己都已经看不起自己。
直到遇见给他最大的人生转折的贵人,霍祁。
那是个冬季的深夜,他在洛杉矶最危险的downtown街区。
五六个抢劫的黑人少年对他纠缠不休,挣扯间一个少年抢去了他的蜜蜂xiōng针,掰裂了蜜蜂的左翅,以此向他勒要钱。
那一瞬,他隐忍了积压了数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几乎是豁出命与他们疯狂打了一架。
他最终打赢了,可是自己却也没有没落得什么好。
那一次他整个左臂被伤了整整四刀,最深的一刀甚至可见臂骨。肋骨断了一根,头也因受创而轻微震荡。
他浑身血迹地晕倒在洛杉矶街头,路人避之不及。是路过的霍祁将他救下,因见他同样是华人,他带他去了医院,为他出医药费治伤,最后又将他带回家。
霍祁与他不同,他是上世纪就举家移民的华人。家中的游戏行业在洛杉矶做得很大,其技术已经到了世界都赫然有名的地步。
不知该如何报答,养好伤之后,他便留在霍祁身边帮他打下手。也是因此,霍祁在无意中发现,他在做游戏上的天分。
于是,自那天后,霍祁教他工商管理与游戏代码。
离开学校这么久,他在异乡漂泊沉浮,在现实社会里摸爬滚打,早已发觉有时课上所学到的,未必会是进入社会便有用的。
他二十岁,可是这两年里他所经历的所有,让他的心里早已超越了二十岁。
他迫切地想要学一门技术,成为他走入社会时可傍身的资,他想成为真正有能力的人。
这一学,便又是一年多。
彼时他已经将近二十三岁,算起来,来到美国已经有四年,如果按照他当初和温恬所约定的,她应该已经大四,即将毕业。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能够让一些记忆都趋于平淡,也能醇酿般让一些回忆越来越深。
他显然是后者,每个午夜梦回,他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她来,可是,他早已对回国、对见她不敢抱任何希望。
他不敢。
他终究还是失了约。
他想,她应该会很失望吧?
她也许会很怪她,会很怨恨他……更或许,她也许已将她忘了,开始了新生活。
直到今年年初,有一天,霍祁突然对他“顾骁,你回国吧。”
一瞬间,他愕然地睁大眼。
“你心不在这儿,那么又何必一直勉强自己留在这儿呢?”
“回去吧!我给你个机会,你还年轻,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等你的人难过。”
……
原来是霍家离乡多年,霍家掌舵的老爷子思乡心切,早已有想法将霍家的游戏产业进军中国市场。
他们打算先在国内开一个游戏公司试水,可是国内的公司必须要一个熟悉国内市场的国人来裁决。
那一刻,霍祁想到顾骁。
也是那一刻,顾骁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
回国后的第一件事,顾骁是寻找温恬的下落。
联系到了曾经的那些朋友,听了他这数年的经历,他们所有人都不禁既唏嘘,又感慨。
通过宋城侧面打听,他听她成功考上了z大,也成功去了z城。
毕了业,签了一家出版社成为了一位作者。
当初那个唯唯诺诺,连课间要不要去看他打篮球的没有主见的女孩似乎彻底消失不见了。她真的就像他想的那样,变得自信独立,变得优异,变得让他都不禁觉得惊艳。
曾经跟他承诺过的,她都做到了。
他欣慰,却也心酸。
……
回来的这半年多,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她。
只是每一次他服自己去迈出第一步,这几年的黑暗生活就仿佛一阵噩梦将他层层包裹。
他不敢,没有勇气,更是因为打心里无法泯灭的愧疚与自卑。
他想,她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那么,他就不该再自私地去打扰她。
他只要这么远远地看着,只能还能看见她,已经是最好的了。
……
…………
顾骁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有凌晨三点了。
床头上的闹钟嘀嗒嘀嗒,把这几年的一切全部一点一滴汇聚成河。
他一直低着头,眼眶是深深红色,却执拗地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双手紧握。
“后来,我就看到了你写的那的故事备案,那一瞬间,我就动摇了。”
“我来不想再打扰你的,可是我看到那个故事,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还没忘了我,会不会还喜欢我。所以毅然决然决定把版权买下了,我……想再试一次。”
“温恬,我真的从没忘记过你,一刻都没有。我爱你……只是,我真的不想让你再失望了……”
温恬躺在床上,脸上的眼泪好像澎湃的河流止也止不住,汹涌地往下落。
“所以……你这些年,在美国是这样过来的?这么多年你才没有跟我们任何人联系过,没有给我们一点消息……”
“对不起……”他低低地,轻颤的声线里藏着哽咽“可是,我那时候,真的没脸来见你,也没脸来见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已经失约了,我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年少的时候,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永远都是属于自己的。
那些资源便利对他而言,就仿佛一个予取予求的大矿山,他不用忧愁,不用苦恼,甚至连努力都不用,只需伸手享受便好。
可是直到顾安成倒台,他才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些都不过是他给的。
他不是矿山,顾安成才是。
他只不过是一个寄附于大山的树。
青山在,树便在。
可一旦山倒塌了,他这棵树也不会再存活。
温恬泪眼婆娑,“顾骁,你对我就那么没有信心吗?”
“什么?”
温恬仰着脸,疯涌的眼泪将枕头濡湿一片,仍旧坚持着哽咽“你有没有发现,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有什么事,都是要这样自己扛着。明明我是你的女朋友,可是我不明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你为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她“我还记得,当初高三的时候,你瞒着我,私自去广播室去宣布退学,那时候你就是这样,这一次也是这样。顾骁,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就不认为我是能和你一起走过去的?你究竟是在怕什么?还是因为你从心里就对我没有信心?”
“不是的。”顾骁摇头,五脏肺腑都好像被利器搅拌着,搅得他xiōng口一阵一阵的剧痛,“不是的温恬,我只是不想再连累你了。”
“那不是连累。”温恬擦了一下眼泪,眼神因发烧而变得有些朦胧,却强撑着要坐起来。
顾骁下意识去扶她。
她没有去拒绝他的动作,在他想收回手的时候却忽然又反扣住他的腕,眼泪断线珠子般簌簌下坠。
“那不叫连累,顾骁,那叫信任。你信任我,相信我,才会愿意将一切都告诉我。相反的,我信任你,所以无论你到怎样的困境,我都会愿意陪你走下去,这才是我想要的爱情。”
所有的话语一瞬间都几乎滞在了口中,心里不清滋味。
温恬接着“顾骁,你还记得雨丝和沈星河吗?”
“记得。”
她努力浮起一丝笑,“我从不知沈星河的家境如何,印象里,他一直优异好看,待人有礼,所以总觉得他家境应该不错。可是直到雨丝有一次跟我提起,我才直到,原来沈星河家很穷,是真的很穷,可是雨丝却从没嫌弃过。她坚信,只要他们一起努力,没什么困局是改变不了的。”
温恬“顾骁,我虽然不是雨丝,但是雨丝能做到的这些,我也能够做得到。我也能陪你一起走。你有什么没有什么,对我来都不重要。我有你就够了。”
“那不一样。”顾骁低下头,“我是行贿罪犯的儿子,没有学历,没有工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要是照顾你。如果我当时真的就那么和你在一起了,只会成为你的负累,连带着你也会被别人看不起。”
“我不怕。”温恬摇着头,边哭边“我不怕,顾骁,你的这些我根都不怕,我怕的就是你推开我……”
她试探着伸出手,上半个身子微微前倾,忽然将他揽住,头靠在他的xiōng膛。
顾骁的心跳停了半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迷茫,根不知作何反应。
她身体滚着烫,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哭腔浓重,“顾骁,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在学校广播室私自宣布退学那年,曾经过一句话,你,我也许不会是你的一辈子。但是,喜欢我,会是你一辈子的事。”
她“可是顾骁……我一直以来想要的,不是让你只喜欢我一辈子,我想成为你的一辈子啊。”
一辈子……
那像是来自于很久很久以前的声音与承诺,久到他如今再听起来,恍若隔世般的遥远,久到那些心珍藏而不敢触碰的记忆洪水般翻滚袭来,瞬间压倒他最后一丝防线。
她出这一句,顾骁只觉这一句话仿若有千万钧的力量,理智的防线被刹那冲破,所有的坚韧溃不成军。
“温恬……”
他的身体渐渐发抖,慢慢的,传出几声刻意隐忍的啜泣声,想忍,却越来越忍不住,眼泪控制不住地坠落,“温恬……”
手臂慢慢抬起揽住她的背,他逐渐越收越紧,越来越紧,紧到温恬几乎感到喘不过气。
“顾骁。”温恬最后“我知道这世上的缘分强求不得,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回不来了。”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我……”
“我们已经错过一次,既然有机会失而复得,就别再错过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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