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梦回

第三章:你仅仅是我寂寞无聊时候的一根香烟

喧闹的城市好像没有了夜,人们成了无法停下的机器人,有些人,忙碌一辈子,也没弄清在追求什么?为什么奔波,就像机器一样,做着机械运动,直到拉下生命的电闸。
这是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在这儿,终于找到了夜的踪影,找到属于夜晚的故事。这是一个昏暗而又充满煽情的酒吧,包间不多,装饰得像在山水田园间,每一包房就是一个星球般独立的世界,昏暗到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宁静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让每一对光临的人可以自由宣泄情感。
“有事吗?”余丹淡淡地问道,清秀的脸庞,扬起的眉眼却像一根荆条,抽打得方远一阵心痛,不寒而栗颤抖了一下。
“没有,好久不见,只是有点想你。”此时的方远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紧张。
“请你自知,你仅仅是我寂寞无聊时候的一根香烟,而我也只是你这浪子暂时栖身的桥洞,漂泊到下一个地方,你就会忘了这儿,因为你要的,只要可以栖身就行。”余丹慢慢晃动着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你不能这样说我,我真的爱上了你!”方远因激动而大胆了许多。
“爱我?你还没有资格!爱不是挂在嘴上,而是要有爱的本钱,你现在一无所有,你拿什么爱我?”余丹重新倒了半杯红酒,加了块冰,摇晃着,面带讥笑地说。
其实她内心并不十分讨厌方远,在那个寂寞而又艰难的日子,毕竟阴错阳差地,他们有过肌肤之亲,现在想起都令她悔恨,她无法确定方远到底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爱最需要时间考验,爱情是梦幻,婚姻是生活,梦幻可以随时改变,生活选择了就得继续。
余丹认为,一个优秀的男人应该有志气,应该为了爱而更加努力,应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以此证明对爱的承诺和对爱的捍卫,否则所有的表白都是苍白的,所谓的爱无异于一场游戏,一场让彼此生活支离破碎的短暂旅行。
再者,余丹的爱情之鸟早已死亡,她和吴勇彼此坚守了十年,最后的结果却是没有答案的分手,从那时起,在余丹心里,再没有浪漫的爱情,有的,只是委屈自己过着现实的日子,偶尔发生的情感,也如风吹过湖面,泛起一两圈涟漪,风一过又恢复到虚无一般。
“不错,以前的我就像个游魂,在茫然的灵界游荡,不知自己要飘向何方,每一天太阳升起,才发觉又过一天,仅此而已。”方远一口吞完杯中的红酒,哽咽了一下,好像在吞食不堪回首的岁月。
“可遇到你以后,我的人生有了方向,可我得慢慢来,就像受了重伤的人,手术后需要逐步康复,我坚信自己能康复到你希望的样子。”
“那你康复了再来找我吧!两个病人在一起怎么生活,我们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余丹苦笑着说,昏暗的场景,方远看不清余丹无奈的表情。
她早把自己关押在封闭思想囚笼里,不让外界情感的阳光照进,她甚至害怕白天,白天让她感到孤独和无助,只有在一个人的夜晚,她才有空和灵魂对话,安抚自己的伤痛,感受到自我存在的幸福,她确实是个病人,病得不轻。
“那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尽快康复,只要人不死,我就朝死里干。”方远又倒了一杯酒吞下,径直走出了酒吧!
莫名的失落像针一样扎了余丹一下,她不禁想起来和方远的错误相遇……
那天凌晨,余丹和同事装完最后一车发往广州的蔬菜,便骑自行车驶向出租房,想补一补瞌睡,因为晚上还有几车要装,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
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一辆轿车突然窜了出来,余丹本能往路边躲闪,但还是被轿车撞上了。
剧痛随之而来,余丹这才发现左腿骨折了,司机如梦初醒,刹住车跳出了驾驶位,余丹这才看清楚,开车的是个30多岁的男人。
“对不起,没事吧?”男的急切问道。
“腿断了!”余丹从咬着嘴唇的口中吐出了三个字,冷汗直逼额头,伴随着揪心的疼痛。
“那就赶紧去医院吧!”男人打开车门,慌忙抱起余丹就往省城最好的骨科医院驶去。
和所有的病人一样,全面检查后,余丹被送进了手术室,两小时的手术真是度日如年。
手术后躺在病床上,余丹才发觉这个男人竟然没有为她安排陪护。
“陪护呢?”余丹责问道,“不可能你亲自伺候我吧!”
“对不起,我没钱请陪护,就自己陪护你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一个委屈的丫环。
“那拐杖总得买吧?”余丹生气而又无奈地问。
“不买了,我就给你作拐杖作丫环了,好好伺候好你!”
余丹好像起来揍人,可身体动弹不得,这种对话,其他病床的人觉得是两口子在调情呢。
“你安心躺着,我去买用具了。”对方撂了一句话,逃命似的溜走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那个男人除不说话外,倒也都做得妥妥帖帖,拿药、洗脸、倒尿盆,做得很认真,水果也总是变换着花样更新。
别的病人更加确认这就是两口子,甚至连医院的护士也习惯叫到“余丹家属,来拿药!”
余丹刚开始还是比较生气,但后来想想还觉得有趣,所以也就没有向别人解释,解释除了能带来更多的尴尬,更多的议论,还能带来什么。日子越长,余丹越不想解释了,一切变得那么自然而然,别人说起“你家人真的很好,这么忙还照顾的这么用心!”她也只会用“嗯!”或者“是有点忙!”打发,有时也会讽刺地说“他只认得钱”。
有时她想,这世界真的很奇怪,这事儿也真离奇,就这么不相干的两个人就这般认识,通过这种方式。难得糊涂有时真的很美,一剪子剪开带血的真实,那会是怎样的一种不知所措。
这天,她想出去走走,他扶她出去。
天很蓝,就像一面镜子,他俩就是镜中人。盛开的花朵,就像护士,殷情地微笑着,疏解病人的心情。
他扶她椅子上坐下,自己站着,看着远方,像在想心事。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余丹淡然问道。
“我叫方远!”一样的淡然,他人看着远方,好像在寻找飘过的什么东西。
“那天是怎么回事?”余丹想不通那么早方远究竟那么紧迫去干什么。
“失恋了就约人喝酒,喝了酒就打麻将,一个通宵输个精光,无奈回家却撞伤了你。”方远转过身看着余丹,显得很是倒霉。
“这么不争气!一个失恋就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余丹听完方远连珠炮般的话,笑了笑说道,眼前的这个男人顿然间让她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
“我特恨自己不争气,让金怡离我而去。那天她是哭着离开的,她眼里满是失望,她说也许她的离开,才能让我变得成熟和坚强。”
“一个成功的男人,把女人宠成小鸟依人;一个平庸的男人,把爱人折磨为女汉子;一个卑贱的男人,让爱人选择含恨逃离。我就属于后者,我不恨她,女人就该找到更加安全的港湾,更加舒适的爱巢,然后幸福地繁衍后代。”
方远折起一朵花瓣,揉碎,使劲抛向蓝天,娇艳的花瓣在空中翻飞,飘零,像一场揉碎的爱情。
“我们是高中同学,一学年下来,彼此对上了眼,但高中功课紧张,管理森严,平时只能把爱挥洒在纸上,趁没人时夹在对方的笔记本里,深夜慢慢品尝。”方远在余丹不远的椅子上坐下,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最值得等待的是周末放半天假的日子,我们总找理由推掉同学的邀约,然后来到一个没有人的山脚,再沿着弯曲的山路走上山顶,在微风中走来又走去,感觉一切那么美丽。没有更多的情话,好像不说话也能感觉对方炽热的心跳,我们甚至连手都不敢碰触,彼此看对方一眼,山间小溪般的爱就流进对方的心田。”
“你好像在写诗。”余丹悠悠说道,她心底也回忆起了吴勇,好相像的场景,好相仿的结局。是不是第一个给女人“创伤”的男人,总是让女人难于忘怀,她常这样想,经历过的爱情,就像一首悠远的清歌,在梦一般的回忆中时时响起。
“付出情感的日子本身就是一首诗,不需要任何修饰。”
“也对,语言在爱情面前,会变得特别苍白。”余丹表示同意。
“就这样,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的我们,选择结伴而行,就像一对燕子,可如今成了分飞的燕。”方远眼睛有些潮湿,心痛难忍,“经过近段时间的冷静,我决心振作起来,重新开始,为失去的爱情,更为今后的自己。”
“对!男人就该有志气,既然留不住爱,也许放开,是最好的结果。”余丹像在安慰方远,又像在安慰自己,“走吧,回去了,让伤心的往事随风而去”。
方远好一阵才从思绪的梦中醒来,很不情愿的扶着余丹朝病房走去,他很想再沉睡一会儿,梦很美,醒来心碎。
后来的几次交谈,使余丹对方远有了大致的了解,他们来到省城后,方远做了很多的事,摆地摊卖菜,拉货搬运,厨房打杂,骑黑摩的,经营小店,倒卖电器等等,但因为没有耐心,不会坚持,最后全都失败,更让金怡失望的是,后来方远还染上了赌,日子更加难以维系,看不到未来,找不到希望,双方感情慢慢破裂,最后金怡选择离开,并截断了一切联系方式,在同一座城市,从此陌生……
在医院的日子总是数着过的,终于熬到了出院,才发觉不知不觉三个月已经过去。
方远办理好出院手续,打车送余丹回到出租房,他的车因为凑不齐医疗费已经买了。
搬东西时余丹才发觉,方远竟然还买了菜带回来。
“还买菜呀!”余丹有些奇怪。
“回家能不买菜吗?”方远说着忙往厨房提菜,“我的厨艺还可以,今晚你就尝尝吧。”说着竟然在厨房里忙了起来,仿佛就像在自家一样随意。
那晚余丹第一次吃了方远做的饭,说实话,还算及格。
后来的日子,方远经常买菜到余丹这儿做饭,说是要负责让余丹康复一阵子,余丹推辞了几次,可方远就是不以理会,久而久之,余丹竟然习惯了方远的存在,还鬼使神差得给了方远一把钥匙。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男人就是缠树的藤,在刚缠上的时候不割断,到后来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了,余丹后来想想自己竟然如此幼稚,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以至于让自己彻底沦陷……
那天,余丹告诉方远她下午要逛街,让方远别来了。当余丹伴随落日返回家的时候,发觉门被人反锁。
“这家伙准时又来了。”余丹嘀咕了一句,因为只有方远有她的钥匙,随即叫到“方远,开门。”
“好的!”是方远在里面,但并没有马上开门。
“你干什么?开门呀!”余丹催促道。
门打开了,伴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喜。
“祝您生日快乐,……”音乐突然响起,墙的四周也亮起了霓虹灯,像满天闪烁的星星,桌上一个巨大的蛋糕边上,一圈圈蜡烛正调皮地眨着眼睛,随着音乐舞着金色的身影。
“祝您生日快乐!”方远头戴厨师帽,向余丹鞠了一躬。
这份惊喜来的太突然,以致于让余丹忘情的给了方远一个拥抱,发觉不妥,才慌忙羞涩松开。
“小偷!”余丹掩饰着内心激动。
“偷着你什么了?”方远故意说,他心意中下一句因该是偷着心了,一种夺取胜利的滋味。
“偷了我的生日!”回答让方远心凉了半截,但余丹没有体会到。
余丹许了个心愿,吹灭了蜡烛,随即起身打开了电灯,瓜分蛋糕和方远大吃起来,伴随着红酒苦涩回甜的滋味。
“洗了个什么心愿呢?”方远问道,试探心中想要的答案。
“不能告诉你,因为是心愿!”余丹面带感激说道,其实余丹的心愿也不是方远所要的,她在默默的祝福自己女儿李可快乐成长,她也不知道,此时的李可正坠落到早恋的深潭。
方远又端出几个小菜,二人边饮边聊,聊一些在医院里的见闻,也不时发出一两句生活感慨。
“祝你生日快乐!早日彻底康复!”方远端起杯碰向余丹的杯子,眼睛红红的,有了一丝醉意。
“也祝你上位成功的男人!”在红酒的催发下,余丹的脸红得像个水蜜桃,醉意明显比方远多了几分。
突然间停电了,余丹起身想要看看怎么回事,一个踉跄扑在了方远的怀里,刚才方远也同时站起身,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他顺势一抱揽住余丹纤细的腰肢,紧紧地,像桶箍一样,余丹像落网的兔子紧张挣扎,但越挣扎网得越紧,紧得能明显感到方远心的强烈颤动,自己的身体也像是被火点燃……
她不知道如何进的房间,如何上的床,只觉一个奇幻的场景在骤然明朗:一汪清澈的激流,冲进荒芜干桎的稻田向四周快速蔓延,泉水所到之处,泥土变得潮湿松软,娇嫩的禾苗,在刹那间冒了出来,一阵又一阵的激流涌进,绿油油的禾苗蔓延了所有稻田。而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云一样飘起,飘在禾苗的顶端,在温和的风中不断起伏……
方远什么时候离开,她也不知道,时间变得没有了意义。
后来的日子里,方远总会不期而至,余丹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犯贱,但意志左右不了身体的背叛,短暂的欢愉之后,又是深深的自责,当初那感觉再没有过,变得像一个上瘾的烟鬼,总在无聊时拿烟出气。
余丹苦笑了一下,喝完杯中的酒,走出了酒吧,也没注意里面的吧台妹子正用一双奇怪的眼光看着她。
街市依然闷热,余丹忽然想到,自己的生活就两半,一半是白天,一半是夜晚,白天坠入凡尘舞台,夜晚回归灵魂栖所,而眼前的这条街道,就是从凡尘通往灵魂的通道。车辆和人群,好像不在眼前,恍惚在遥远的天外,温和的路灯照耀着她的心灵,她坚定地往前走着,这条路很远很远,好像没有尽头,但余丹认为一定能走到,因为灵魂正在远方黑暗的角落,深切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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