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

第 79 章

问道:“观法师状貌装束,像是东南来的高僧大德,老身居此数十年,再不曾见过一个中原人物,今日得见法师,心中实在欢喜,却不知法师以何因缘,深入这荒蛮不毛之地。”
“不敢劳老菩萨下问,贫僧因自yòu修习佛法,心有所疑,难以开解,因此立誓亲到西方佛国,求见我佛世尊,以启心中疑难,以明正法经义,以光如来遗教。”那婆婆点了点头:“法师有此大志,老身衷心钦佩,只是法师,老身所居之处,名为鸣沙山月牙泉,千里之内,除了塞外五烽有泉,就是老身这月牙泉了,由此向西三百余里,便是那莫贺延碛了,其长八百余里,古曰沙河,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又有魔怪作祟,自来孤身行客,能过此沙河者,百万人中曾无一人,我看法师孤身一人,又无坐骑,却如何过得去?法师,听老身好言相劝,作速回头,尚可留得身命,不然,恐悔之晚矣。”
“多谢老菩萨指教,但贫僧来时,已发下重誓,定要亲上灵山,纵然因此身死,亦是贫僧命缘如此,只恨东南无人可弘正法耳。”那婆婆看着玄奘,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也不再解劝,入内端出一碗半黄不黄菰米饭来,玄奘吃了,便在堂前打坐,那婆婆自己进里间去了,夜来听得那婆婆在屋里喃喃诵经:
“……若有国土众生,应以佛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佛身而为说法,应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现辟支佛身而为说法;应以声闻身得度者,即现声闻身而为说法;应以梵王身得度者,即现梵王身而为说法;应以帝释身得度者,即现帝释身而为说法;应以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现自在天身而为说法;应以大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现大自在天身而为说法;应以天大将军身得度者,即现天大将军身而为说法;应以毗沙门身得度者,即现毗沙门身而为说法;应以小王身得度者,即现小王身而为说法;应以长者身得度者,即现长者身而为说法;应以居士身得度者,即现居士身而为说法;应以宰官身得度者,即现宰官身而为说法;应以婆罗门身得度者,即现婆罗门身而为说法;应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得度者,即现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而为说法;应以长者居士、宰官、婆罗门fu女身得度者,即现fu女身而为说法;应以童男童女身得度者,即现童男童女身而为说法;应以天、龙、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喉罗伽、人、非人等身得度者,即现之而为说法。应以执金刚神得度者,即现执金刚神而为说法;无尽意,是观世音菩萨成就如是功德,以种种形游诸国土,度脱众生,是故汝等应当一心供养观世音菩萨。是观世音菩萨摩诃萨,于怖畏急难之中,能施无畏,是故此娑婆世界,皆号之为施无畏者。……”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慈悲安详,经文也是玄奘以前未曾听过的,当下暗暗留心,默默记诵,不提。
一夜无话,待得拂晓,用过早饭,玄奘便向婆婆请教:“老菩萨夜来诵念何经?慈悲之意甚深。”那婆婆道:“五十年前,老身还住在沙州,有位西域来的苦行僧人,教了老身这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颇有宁心安神之效,故此老身日日诵念,法师乃京师大德,未有听说过么?”“贫僧确是未曾听闻,便请老菩萨为我诵念一过,贫僧也好谨记在心。”那婆婆果然从头至尾又念了一遍,玄奘听了,合掌道:“多谢老菩萨,贫僧记得了。”“法师果然是天资聪慧,当时老身学此经时,足足讽诵过数十遍,方才记得。”“老菩萨谬赞,玄奘不敢承当。老菩萨,感你大德留贫僧住宿,贫僧这便要上路,老菩萨,告辞了。”走出门来,将随身携带的两个皮囊在门外的泉眼中装满清水,便yu启行,回身再向那婆婆致意时,那婆婆却不知往哪里去了,不见人影。
玄奘躬身向门内一合十,负水而行,走不出十余步,只听后面那婆婆高声叫喊:“法师慢走,慢走,且住,且住了!”玄奘愕然回头,只见那老婆婆牵着一匹骨瘦毛长的老红马,举着一根木杖,喘吁吁的从屋后赶将过来。
玄奘忙奔回去扶住那婆婆:“老菩萨还有何事吩咐?”那婆婆抚着xiōng口,喘息了许久,方才说道:“我看法师也没个脚力,西天路遥,如何走得?这马是老身所养,如今留着也是无用,便请法师收下,权为代步。”又将手中木杖递给玄奘,“遇险峻处也好撑持。”“老菩萨,这如何使得,老菩萨留我住宿,已是莫大之恩,贫僧如何再敢要老菩萨的东西?还请老菩萨收回。”“不,不,法师西行求法,何等大愿?老身平生敬佛,只恨年老孤贫,无可助力,法师便收下这二件物事,若能随法师面见世尊,也是老身一片向佛之忱。”彼此又推让许久,玄奘无奈,只得拜谢了那婆婆,接过木杖,骑上老红马,又向那婆婆再次辞行,这才纵马前行。
却也奇怪,那红马看起来皮包骨头,又老又瘦,奔跑起来却分外轻捷安稳,休说此地处处流沙,难以借力,寻常骏马便是身在平地,也决无此马这般迅速。玄奘心中感慨:马亦如人,可知山泽之间,埋没了几许俊才异士?
且不言玄奘感叹,只说这红马奔将起来,委实如风驰电掣,只见一道尘烟笔直向前,无片时,已奔出鸣沙山范围,数百里路程直如一掠而过,正在奔跑之际,那马蓦地抬起前足,希律律一声长鸣,顿住去势,就此不动。
玄奘见这马忽地停步不动,放眼看时,见前方茫茫一派,如云如雾,惊风拥沙,散如时雨,妖火流离,有似繁星,竟不知有几许远近。
那红马仰头喷鼻,不住地甩尾踏足,仿佛甚为不安,玄奘翻身下马,拍了拍那马颈毛:“这便是那莫贺延碛了么?原来是这等模样,此中想是十分危险,你且回去陪伴老菩萨罢。”说着将水囊从马背上解下,自己背了,拄着木杖,便往前走。那马叫了一声,死死咬住玄奘衣袖,玄奘回头,温言笑道:“马儿马儿,你休得扯我,我愿未成,决不东移一步,你好生回去罢。”将袖子轻轻从红马口中取出,转身向前。
那红马又叫了一声,将身一纵,却奔在头里去了,玄奘叫道:“马儿,马儿,快快回来。”急忙忙追上去,那马到了沙雾附近,又扬蹄叫了一声,往里一蹿,登时不见了踪迹。
玄奘追上来,哪消数十步,眼前忽地一暗,已是变了景象,但见此间沙如细尘,风吹成雾,泛泛而起,鱼鳖龙蛇,无以数计,飞于尘雾中。又有石蕖青色,坚而甚轻,从风靡靡,覆其波上,一jīng百叶,千花一枝。那红马却立在尘雾中,动也不动,玄奘抢上前去,扣住马缰:“你这马儿如何不听话?”那马却竖起双耳,圆睁火目,瞪着前方,玄奘随那马目光看去,只见那茫茫尘雾中妖火龙蛇回旋盘绕,无数白骨聚在一处,当中现出一尊魔神相来:头为火炎,口为血河,骷髅围满颈下,百万龙蛇蠕蠕而动,缠绕其身,两ru腹脐皆如恸哭婴儿,足下踏着一朵血红色的莲花,在尘沙细雾中流转不定,载浮载沉。
玄奘见了这般情景,合掌当xiōng,念一声:“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那魔神低头看来,忽而笑了一笑,八万四千毛孔中皆有魔音流出,若高若低,若远若近,飘忽左右:“那和尚,你从哪里来,待往哪里去?”玄奘仰首道:“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yu往西方求取正法,普度世人,今过此沙河,还望尊神大开方便之门,若此行不负所愿,贫僧东归之时,必为尊神日日诵经祈福。”
那魔神听了,呵呵低笑:“那和尚,我若弄起神通来,你即刻也就死了,你的自身也难保,还说什么解脱世人?”玄奘道:“我已发下大愿,纵死也不敢有负先心。”那魔神仰天大笑,一时间四下里烟生云聚,无数龙蛇从虚空中涌出,bī将上来,鳞甲开张,舌信吞吐,嘶嘶作响,围着玄奘游走不已。那红马遍体长毛都竖将起来,口中发出咴咴低鸣,玄奘却不为身周异景所动,抬手轻抚红马背脊以示安慰,垂眉低诵:“世法如幻如梦,如响如光,如影如化,如水中泡,如镜中像,如热时炎,如水中月,是以诸法无常,一念在我。……”牵着马儿,不顾身周龙蛇狰狞,黑气层云,一步步向前走去。那魔神低头看来:“这和尚倒也有几分道理,今日我要放你走,原也容易。只是我在此千年,不得解脱,却又有谁曾来看顾我?我须放不得你。”双臂一挥,有黑风如龙卷,自天际旋来,呜呜低吼,砂粒尖啸,皆如利刃,遍地下大火熊熊,飞腾数百丈,热浪卷来,须眉yu燃。魔神即是沙河,沙河即是魔神,这莫贺延碛长三千里,宽八百里,流沙之中,魔神身合天地,转换yin阳,皆同等闲。适才的龙蛇腾跃,虽然骇人,却不过是幻象,夺心而已,此刻却是魔神纵造化之能,以为真风真火,如焚如割,玄奘虽然心xing坚毅,终不过凡躯俗体,如何禁得住这风沙恶火,目不能睁,口不能呼,耳中俱是恶风啸吼,鼻中尽为如火焚尘,勉强向前挣了数步,再也支持不住,扶着木杖,慢慢坐倒在地。那红马此时却不再畏惧,横过身躯,挡在玄奘之前。休看这马又老又瘦,就这么横身一挡,凭他满天炎风烈尘,到了玄奘身前,却凭空减弱了八九分,剩下一二分便不足以伤玄奘xing命了。那魔神在空中看见,虽然惊异,却哪里肯就此罢休,逞其神通,运其恶法,风炎漫卷,血色黄尘腾腾直上九霄空,纵在万千里外,亦可见此处异状惊人。
瓜州城内,数十万军民仰首看西北方一片黄云血火,焰光腾腾,惊骇无以名状:莫贺延碛这等bào烈,数十年来从所未睹,却不知何人惹恼了深沙神王,幸好彼处离此地甚远,不然,连瓜州俱为焦土。那石盘陀已回到瓜州,坐在自家院里,看着天际异状,喃喃诵佛:深沙神王如此恼怒,莫非是为了那和尚?这和尚,我劝他不要西去,这番惹恼了神王,定然送了xing命。善哉,善哉,大慈大悲救护主菩萨!
且说玄奘一人一马,端坐流沙河内,沙浪如山,涡流如怒,直如置身沧海,一粟渺渺,风沙一层层涌来,玄奘连人带马,渐渐消失在黄沙之中。
沙停尘止,大火兀自熊熊炽燃,七日七夜之后,深沙神王收了神通,正yu潜伏休息,却见一座沙丘顶上连拱几拱,那红马欢声长嘶,跃将出来,玄奘随之缓步拄杖而出,大袖飘飘,容颜虽然不免憔悴,却越发的风采俨然,浑身上下白光dàng漾,如水如云,竟是说不出的慈悲庄严,安宁祥和。
“三界无安,譬如火宅。
此身何在,何处有我?”
玄奘口中诵偈,抬眼向深沙神看来:“善哉,汝在此地,恶趣千年,其犹未厌乎?”深沙神本以为玄奘早已骨rou消融,化为白骨,此时见他安然无恙,本yu再施神通,玄奘目光所至,无限悲悯直入心底,深沙神全身一颤,竟不由自主跪伏下去:“自千年前有弟子此身,便被缠缚此地,日晒风吹,寒时如冰,热时yu死,不得自由,因此弟子烦恼yu狂,作恶伤生无以数计,求我师指点,如何才脱此苦耶?”
“众生于无始生死,无明所盖,爱结所系,长夜lún回生死,不知苦际。譬如有犬,绳系著柱,结系不断故,顺柱而转,若住、若卧,不离于柱。业由自作,还当自灭,他人无可措手,汝若从兹以往,向善行善,莫作新业,截断五行,何惧不得解脱?
“色如聚沫,痛如浮泡,想如野马,行如芭蕉,识为幻法,最胜所说。思惟此已,尽观诸行,皆悉空寂,无有真正,皆由此身。我有心经一篇,汝可谨记,体解苦、空、无常之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弟子谨遵我师教诲。我师且请安稳,待弟子送我师渡此流沙。”玄奘合掌为谢,深沙神转身伏地,化金桥一座,两边银线,尽是深沙神,将手托住金桥,玄奘牵马策杖,徐徐而行,不过半个时辰,足踏实地,已在莫贺延碛之外,回身看那深沙神时,已化身为一小儿形象,头挽双髻,青蛇绕臂,左手持矛,右手捧钵,向玄奘深深顶礼,隐身于莽莽黄沙中去了。
此刻方显出莫贺延碛真容,但见沙海茫茫,白骨连天,那深沙神在此千年,禽兽人马葬身其腹者无以数计,今日方始改过迁善,此后横越沙河者,常得深沙童子化身相助,人以为天王化身,造像膜拜,这却都是后话了。
却说玄奘出了莫贺延碛,正要转身上马,只见天边一lún落日,又圆又大,其色昏黄,譬如铜镜,那落日余晖中却站着一人,只因背光而立,面目却瞧不大清楚。
玄奘心中诧异,牵着马儿向前走了几步,不由“啊”的一声轻呼:“沙竭罗,你如何会在这里?”
那人长发披肩,身着海青,却不是李承乾是谁?
承乾见玄奘上前,双膝跪倒,喊了一声:“师父。”蓦然间异象又生,那昏黄落日中万万条青气旋绕而起,席地卷来,玄奘、承乾,连那红马一起,身不由主,飘飘dàngdàng,落入那无边青气中去了。
神光离合,青气聚散,一瞬间仿佛越过万里关山,俄而有人朗声道:“老师,弟子已将玄奘法师与承乾殿下请到。”玄奘睁眼看时,见自己立身高处,耸出层霄,头顶星汉灿烂,光云周旋,直yu伸手可及。
身旁立着一名少年道士,手提一幅画卷,向面前的两名道人躬身禀报。
那道人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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