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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通心灵玉的觉醒,属于扶兰仙子的记忆也在复苏,可是妙妙绞尽了脑汁,就是没想起溯世镜是谁。她自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呆在仙府里,除了去天庭各处轮值积累功德,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修炼,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就一直专心做一件事情好了。
扶兰仙子一生涉猎广博,万年以来,看过的玉简,修习过的功法举不胜举,她是一位真正的修仙杂学家,不论是阵法、炼丹、还有制作符箓,她都极的心得。然而也因为这样那样的琐事太多,扶兰仙子把紫绡仙君也归为了“琐事”一类。
她将红线温养在自己的血脉里,竟忘记取出来,紫绡仙君借助上古之神的灵气修为突飞猛进,不到一千年便修出了人形,可是悲剧的是,他居然没办法从扶兰仙子的血脉境界里挣脱出来。
而等到他有能力抵抗神魂血脉之力之后,扶兰仙子也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紫绡仙君对扶兰仙子念念不忘,扶兰仙子却把他忘却在了九宵云外。
不过那时候的扶兰仙子除了修炼,大概也记得别的什么事。
何止是忘性大啊,简直是没有心。
心窍不开时,她与一块顽石又有何异?
阿木怀着泪奔的心情一边操纵法,一边向妙妙讲述那些说不清道不尽的往事,可是妙妙却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既好奇又新鲜,好似他说的那些从来没有发生过。“啊……你说是你由我的神魂血脉温养升格而来的,也就是说,你是我生的……阿木,你要不要叫了我一声娘啊?”妙妙会开玩笑了,可是说出来的玩笑话一点也不可笑。
阿木的内心苍凉如沙漠,除了烈日炎灼,便只剩西风冷肃。他承认自己是嫩牛啃老草了,但也不是妙妙说的那么样天雷滚滚啊。
而坐在远处的雷公就更凌乱了,他觉得自己栽在这一对白痴手上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啊。
阿木拧着妙妙的两边脸,将她的脸揉成了包子,嘴里却是恶狠狠地:“专心一点,别乱说话,若是惹毛了我,有你好看的。”他本来就无心救赫连歌,被妙妙这样一盆冷水泼下来,顿时想撒手不干了。好在妙妙长进了一些,学会看脸色了,眼见着他不爽,她便依着他不再说话。只是惦念着阿木濒临崩溃的表情暗自好笑。
阿木捏着她的下巴,掰过来,俯身狠狠地亲了一口,才又十分臭屁地转过头去。
虽未再说什么,耳根却先红了。
妙妙拿手背用力擦擦嘴,心道,阿木还真是动不动就脸红的怂货,以前她怎么就没注意呢?
阿木背后却像是生了一双眼睛,第一时间反过身来,又扑上前去咬了一口。
阿木十分威武霸气地说道:“以后不许胡说八道,不许笑我,不许惹我,嗯,亲过了不许擦。”
妙妙刚刚举起手只好又放下来,乖乖地应了一声:“哦。”
雷公目瞪口呆。
扶兰仙子是天庭上出了名难啃的硬骨头,她孤僻又不解风情,时常一个人窝在仙府里不出来,别的仙子仙君玩得神魂颠倒时,她还是依旧保持着万年老剩女的身份亘古不变,若不是俊帝大人操心过度,也不会冒出一场这么样的劫难。鲜少有人知道,扶兰仙子呆呆傻傻是因为心窍未开的缘故,天庭上的老怪物们,但凡有个三五千岁的谁不是精灵古怪的,就这扶兰仙子格外不同。
难道她真的修了六颗通心灵玉给溯世仙子?雷公竟有些相信阿木说的话了。
幻境之幻,同时演绎着两个故事,孰真孰假,一时难辨。但在赫连歌身处的幻象之中,满是纠结与不合理的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轻易就被小乞丐骗了,小乞丐又为什么会说反悔就反悔,说救人就救人,他以为,自己就算是真的柳纤纤,也不至于与小乞丐一见钟再见倾心,这场无边无际的爱慕,令他每时每刻过得水深火热。
他想要反抗,想要抵挡住了小乞丐的温柔攻势,可是到头来却悟了四个字——身不由己。他像一只提丝木偶,演着本子里的情节,他怀着万分恶心,与小乞丐眉来眼去。而身为捕快的霍延年却因嫉生恨,对小乞丐展开了各种迫害。这是一个多么不合理的故事啊,可是他越是质疑,却是不肯承认,小乞丐的爱意就越浓烈。他看着小乞丐阴柔且阴险的脸,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他在幻境里嘶吼,哀鸣,发出像困兽般的嚎叫,可是身着弟子服的同门们行色匆匆,都只在幻境里充当了无名无姓的路人。
直到他看见逢丹门的凌汐子。凌汐子手里拿着个罗盘,贼眉鼠眼地在院墙外找来找去,似乎并没看见他。赫连歌隔着那道墙,振臂高呼,可是声音却跨不过去,他嗓子都喊哑了,凌汐子也不见半点反应。而这时候,又有一名女弟子走过来,她看见凌汐子先是一愣,突然转头就跑,凌汐子却像发现了意外之意,大叫了一声:“水师妹。”叫的竟是水千湄的名字。
那女弟子听见他叫,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地尖叫了一声,大哭道:“师、师尊,有鬼,鬼……”竟然拔腿就跑。
凌汐子露出了迷醉的表情,将罗盘一扔,坏笑道:“水师妹,此处只有我们俩个人,不如我们好好耍乐耍乐?”
那女弟子抽出了剑,隔着空气与他乱舞起来,那样子倒像是真的见了鬼:“别、别过来,我会抓鬼的,我是归云岛的弟子,我不怕……”
赫连歌心中的惊喜一扫而空,他终于发现了,这个幻境并不是简单独一的幻境,而是困心而发,将人心中的欲扩到了最大,凌汐子满心想着与水千湄风春一度,所以他的幻境里,便只见水千湄。而被他当成水千湄的女子,最是胆小,所以她见到的人,都变成了鬼。
一人一幻境,人人不落空。
这正是厉害之处。
凌汐子心中有绝色,那名女子心中有恐惧,才会看到自己所思所想,那他呢?他之前并未见过小乞丐,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赫连歌再次打量自己身处的庭院,目光渐渐漫过那满是青苔的木门,眺过那铺着绿萝的院墙,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那间宁静的闺房前。多少次屈辱的承欢,多少次令人作呕的宠幸,都发生在那里,他从来只想挣扎,只想逃跑,却从来没试图去了解那扇门里关着的,是谁心里的回忆。他放弃了寻求外援,转而一步步向屋里走去。
小乞丐出去“办事”了,所以这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是柳纤纤,他应该还有爹和娘,他应该会绣花,他会在一本小册子上绣烤鸭……推开房门的瞬间,心间似有一根细针划过,一缕柔和的光线从那针孔大小的地方照进来,将全部回忆重新织就。他发现,自己好像来过这里,也好像认识柳纤纤……当他看见窗前小案上放着的绣册,他就更能肯定这一点。
他有印象的。
“小侄霍延年。”那少年瞅着纤纤笑了笑,顺手将烤鸭放在了她跟前,“世伯让我先回来报个讯,今晚加菜。”
——公孙四两一行人在妙妙设立的回忆之境中见到霍延年,也就是赫连歌前世的前世。
妙妙的回忆,与赫连歌模糊的记忆相互呼应,仿佛生出一道清流,冲散了蒙在前尘过往之上的细沙,一切似幻似真。
几人止步,看着柳纤纤与霍延年相识,错过,又看着柳纤纤被朱红拐走,看着她被卖进了花楼,看着小七粉墨登场……一出无声戏,记录了柳纤纤短暂的一生,直到彼岸花开,红尘归烬。真实的记忆,穿破了幻境,扰乱了布阵之人的心神。
朱红全身冰冷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将骑在身上的溯世仙子推了下去。
溯世仙子卷起白衣腾空而起,俏脸上满是阴骘。
她指着朱红气不打一处来:“修习双修之术切忌心神纷乱,你害你自己就好,别连我也害了。”
朱红内腑之中如火烧般灼痛,他当着溯世仙子的面,咳出了一口鲜血,喘息片刻,方道:“有人在破阵。”
溯世仙子心中一凛,道:“谁?谁这么不要命了?”
朱红却摇了摇头,讳莫若深。他不相信赫连歌会有破阵的能力,也不相信史留名,至于妙妙,她和阿木根本没进阵,又何来破阵之说?但是这久别重逢的感觉又是什么意思?意乱情迷之际,他脑海里也还是会晃过柳纤纤的影子,他与她初次见面,他在窗下,她在窗前。
溯世仙子将纤足一点,跃上半空,寒声道:“我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朱红一愣,待要阻止,已是不及。他伸了伸手,最终却颓然放下,过了一会儿,漂亮的唇线弯起了一道轻慢的弧:“去看看也好,看看你的心上人疯没疯。”他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溯世仙子给的筹码,并不他想要的,他终其一生,不过是想找回那个笨笨的柳纤纤,而不是得道成仙。他有心魔,注定一生与仙无缘。
只是没想到,溯世仙子的心魔比他还严重。
他们都喜欢上了一个人,喜欢的,都不过是那个百面千颜之中的半片悸动。
朱红喜欢的不是扶兰仙子,他喜欢的,是心智未开的小笨蛋柳纤纤。
同样,溯世仙子喜欢的也不是凤华仙君,她喜欢的,不过是凤华仙君能够给她的地位与荣耀。
他们没喜欢过任何人,他们只喜欢自己。
“我说过,我会一直在厌蓝山等你的,纤纤。”朱红拈起一朵红艳艳的蔓殊沙华,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无比空洞,“可是要怎么样,才能把万云渺变成柳纤纤呢?你说……我把你的通心灵玉摘出来好不好?”他亲昵地吻了吻手中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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