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完结
顾擎又亲了过去,同时十指穿插在他的发丝之间,一边慢悠悠地捋顺,一边淡淡道:“茗欢……过几日便要开战了。”
“这一场战役非同小可。若成,便可换来边关百姓一辈子的安宁;若败……”
顾擎看著叶茗欢惊诧的眼神,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大哥先派几个随从送你回长安,明日就出发。若不然开战后,还留你在这儿驻守,我实在放心不下。”顾擎瞧见叶茗欢急得快要蹦起来,忙攫住他的小嘴,打断他脱口而出的话。
“乖,听大哥的。”
叶茗欢难以置信地看著顾擎,满心苦楚,鼻腔一酸就要涌出泪来。他来到漠北,与大哥互诉衷肠后,几乎都是在与男人过著没羞没臊的日子,每天都快乐得早把行军打仗的事抛之脑后了。
“你……又要赶我走……”
叶茗欢知道顾擎是身不由己,自己该信任大哥,可心中涌上的绝望之感已瞬间将他淹没,他说不出一句“不”来,只能不断地掉眼泪。
顾擎摇摇头,面露痛苦之色:“我只为了能保全你,你安安生生地留在长安,大哥才能心无旁骛地上阵杀敌,明白吗?”
叶茗欢无声地点著头,郁秀的眉毛深敛。沈吟许久,才眨了眨泪湿的眼,闷声说:“那你答应我,你会活著回来……早些回来……”
战场上的事没个准头,纵使他决胜千里,可他也无法保证就能旗开得胜,万无一失。若是不幸败北,蛮子定会乘胜追击,一路攻打到他们驻军营地,介时,便无人能顾及叶茗欢的安危。
他合该忧盛危明,先将重要的人送往安全之地,方可安心落意。
“数著日子,待你抵达长安后,这儿是成是败,是生是死,也该有结果了。我答应你,定会回去,就算是死了,魂儿也要……”
“不准再说了。”叶茗欢听闻这话,心痛如绞,“你整日就会说些难听的话来唬我,也不怕触了霉头,是成心想让我为你哭死才罢休?”
顾擎搂著他的肩头,将脸埋进他的发间,“……是大哥不好。”
“我不喜欢你去打仗,从小就是。”
叶茗欢神情悄怆,“不愿意你从来都将自己置身与刀光血影之中,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过活……”他不懂什么社稷江山,百姓太平,只是想安稳地与敬爱的兄长形影相随,让他伴著自己长大。仅此而已。
顾擎道:“最初,我是为了活下去。而庆幸在煎熬苦难中,我捡回一条命来,才得以与你相见。”
“有了你,我也有了执念,为了能拥有你、保护你,给你最快乐的生活,我只能变得更强大,强大到,没有任何人再能伤害我们、干扰我们。大哥一步步走到现在,只是为了能给你无忧无虑的一辈子。”
“一辈子……”叶茗欢喃喃,“你若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定然许给你一辈子。”
“茗欢信我么?”
“我信。”叶茗欢清亮剔透的眸子,就这么直直地看进男人的眼睛里,一瞬不瞬。
“……好。”顾擎深吸一口气,执起他的手,狠狠吻上去,“那,等我回来。”
却说叶茗欢与顾擎厮缠一日,才依依不舍地启程回府。回去的路上倒不再煎熬难挨,虽说他心中仍有悲伤难舍,却有大半负面情绪都化作了一股信念,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顾擎的承诺像是给他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对于这次出征,他打心底儿信任顾擎,笃定他会践诺。
自己许了他一辈子,他也定会还他一辈子美满安康,遂心如意。
那厢,长安的踏雪、寻梅早早得了消息,知道小少爷要家来了,便一直等在朱雀大街入口。
翘首盼望了整整一天,才终于见到一辆挂著枣红绉纱的马车,辘辘的从远处驶来,一行人忙簇拥过去,将小少爷领下马车。
叶茗欢一路风尘仆仆,颠簸劳累数天,精神气不足,脸色有些差,两个小丫鬟拽著他左看右看,心疼不已,忙牵著人往叶府走,一行还叽叽喳喳地念叨。
“小少爷,您去漠北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匆匆留了张纸条就不见了人影,还不要叫我们担心死!”
寻梅从袖底翻出一个锦囊,解开,抖出里头的吃食递给叶茗欢,“少爷这一路辛苦了,特意给您准备了一包水芝蜜饯,又甜又脆,回去还有一桌好菜备著呢,晚上再给您揉揉肩,好容易家来了,可要好生休息休息。”
踏雪光明正大地偷了一个蜜饯塞进嘴里,一面嚼一面含含糊糊地问:“怎么只见少爷一个人回来了?大少爷呢?”
寻梅瞥了他一眼,“想必是战事吃紧走不开,不过既然小少爷都回来了,那头合该也快罢战息兵了。我们大少爷这样骁勇善战,定能惩奸除恶,早日归家的。”
叶茗欢吃著水芝蜜饯,看这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也觉心情好了些,笑瞇瞇地附和一句:“嗯,大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就这会子说著话儿的功夫,已经到了府上。
府里一众家丁仆人众星捧月似的把叶茗欢迎了进去,里头早已布了一桌子丰盛热菜。花折鹅糕,罗汉斋,醉花蛤,全是他爱吃的。他饿了一路,风卷残云似的,满桌佳肴不过一会儿就被扫了一大半。大鱼大肉,好酒好菜,身后有寻梅给倒茶搧风,还有踏雪一边给他捏肩捶背,一边缠著他要他说些在漠北的见闻。
叶茗欢正享受著,闻言不禁大窘。
想他此次千里迢迢奔赴漠北,在那儿没日没夜地只是在和大哥……咳,难道要给她开开荤,说说那些床上的奇技淫巧不成?他面上尴尬,随口敷衍了几句,忙把他们打发了。
吃过晚膳后,已入了夜,叶茗欢打著呵欠要倒床歇息。
这些天赶路,都没睡上个安稳觉,在边关时又夜夜颠鸾倒凤的,每日精气外泄,想来对身体是有弊无益。好容易现下回了家,倒在自己软绵绵的拔步床上,美得叶茗欢猫儿一样伸了个懒腰,而后抱著被衾蜷起了身子,餍足地瞇著眼睛。眼前光影朦胧,只见到一抹人影在门外晃了晃,踟蹰半晌,才走进来。
“大哥……”
恍惚间,他还以为是顾擎回来了。
“少爷。”却是寻梅揣著个物什走到床边,半弯下腰来,伸手理了理叶茗欢散乱的额发,柔声道,“少爷,我这儿……有件东西,我觉得是该给您看看。”
叶茗欢懒洋洋地拂了拂手,“有什么事,明儿再说罢。”
“是大少……”
寻梅话还没说完,就见叶茗欢撑起上半身,原本困得迷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眼神采:“大哥的?什么东西,快给我!”
寻梅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是此次出征前,大少爷交与我的。”
叶茗欢撕开封胶,将折叠的宣纸展开,随口问了句“为什么”,寻梅一边替他剪著灯花,一边怔怔垂眸,屡次启口,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那头叶茗欢看了信上的内容,早失了神,眼神波动,浑身颤颤不已,不待寻梅回答,就掩住嘴急忙道:“……寻梅你先出去。”
这封信也不知大哥是在什么情形下写的。
上头话不多,只是事无巨细地替他安排好了日后的生活、去向、营生,让他就算一生碌碌无为,也能一生安稳无忧。
且另寻了几家绝配的亲事,让他若是有相中的,便能与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至于男人对他的那些露骨心思,却是只字未提,只叫他能幸福安康,诸事顺遂,哪怕没有大哥在,也可顺风顺水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说顾擎自私,他是真自私。他为了一逞私欲,不在乎手段,多年蛰伏在亲弟弟身边,一点一点地下套子,只为能把他完完全全地算计在手掌心里,牢牢霸占在自己怀里,据为己有。
可他也太慷慨。
从顾擎还是个半大点儿的少年之时,就已构想好他们的未来,哪怕注定不能拥有他,为了心爱的人,也心甘情愿,一步一步披荆斩棘、闯过刀风血雨,开辟出一条路,只为能保护他,给他最美好的一切……
叶茗欢攥紧宣纸一角,断断续续地哽咽著,感动得无可不可。
要知道,这信上几句寻常之言,却是比那些个连篇累牍的甜言软语,还要来得实诚可心。他只觉心跳和呼吸都开始发疼,一颗心历乱而荒疏,满心满眼只剩下顾擎一人。
“……大少爷每一次出征之前,都会交给我这样一封信。”
叶茗欢抬眼,见寻梅还杵在门口,怔楞著没走。
“我不清楚那上头写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大少爷他,真的将您视如珍宝。”
“他一生所求,便是您能平安喜乐,四时无忧。哪怕他在那刀枪无眼的疆场上……也定会挣出一条性命,归来与您相会。”
叶茗欢一时只知点头,宣纸上的墨迹被泪珠打湿,洇得一塌糊涂。床边灯花爆处,烛台落满红泪,仿佛流的都是自己的心头血。
人世光阴迅速,若似弹指。
这日,已是秋分,暑退秋澄,凫雁高飞。街坊邻里早先就开始议论,今日北伐军队回皇城复命一事。
过了晌午,依稀可闻百马踏地之声,便是那行军部队浩浩荡荡地到达了长安内城。街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有人抱著丁点儿大的娃娃来看那些坐在高头大马上,雄纠纠气昂昂的士兵,嘴里不断说著些唐军的英勇事迹。
再看那为首的将军一袭破虏戎装,勃然英姿,侧脸上一道泅著泥血的刀伤,衬得他目光凛然,眸中蕴有一簇烈火。
他目不斜视,策马径直往叶府方向去。
走了约莫一箭之地,忽见叶府正门前簇拥著一众家丁,打头有两个容貌姣好的侍女满头热汗,正替一位公子哥儿打著扇子。
而那俏生生的少年黄衣墨发,颜色生得极好,垫著脚,巴巴地望著军队过来的方向。俄而,有一器宇轩昂的将军迎著光,缓缓打马而来,正恰一缕风吹开了云层,傍晚的霞光尽数落进他眸中,照得他的瞳眸酽酽的,仿若盛满了琥珀般的酒色。
叶茗欢想要大声唤顾擎的名字,想要拔腿奔至他身边,却发现自己早已激动紧张到两腿发软,喉咙涩涩的发不出声响,楞子眼儿似的怔在原地,只等男人翻身下马,似踏过万千风雨,万丈红尘,终于
来到自己面前。
“茗欢,答应你的……大哥回来了。”
少年眼波盈然,一脸娇痴,痴痴地唤著:
“……大哥。”
顾擎长臂一伸,紧紧拥住了他。他用的力气不小,让叶茗欢吃疼得直喘息,却从未感觉过如此的真实与满足,欣喜若狂地在男人怀里抖著身子。男人见他鸦羽般的睫毛颤颤,心都要化开了,猛地捏起他的下颌,低头竟含住了他柔软的唇瓣。
唇吻翕辞,浅尝勾勒,他浑然不顾身后的千万大军与侍女们的惊呼,只把满腔的拳拳爱意揉碎了,悉数倾注在这一个久别重逢的亲吻中。
顾擎声嗓沈哑,眼中只倒映出叶茗欢一人的影子。
“嗯,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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