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峰,涵虚宫内。
本来是欢聚一堂的宴会,早已经被一个又一个劲爆的消息给彻底炸翻了。
先是四海地的小侍女状告昆仑执事恶意执法,无辜害命。
接下来就是前往龙渊的昆仑精英团弟子几乎全灭,甚至连大名鼎鼎的陵替圣君的魂火,都熄灭了。
众人还灭有消化完这些消息,又有四海地的散修公开控诉昆仑弟子在龙渊奴役散修,谋财害命,甚至故意释放凶恶的残魂契约其他门派的镇宗至宝。
然而事情接下来又情形急转,从龙渊归来的晏暖却拿出了辩驳的实证,可她也同样带来了更为震惊的消息——昆仑四大化神之一,曦和峰的首座,昊辰仙君嫡系本家弟子,颜令甄,居然被人绑架了。
而且眼下生死不知。
这一个个百年难遇的惊人消息,仿若惊雷般,接连砸向了众位高阶修士们。
然而,跟接下来的消息相比,它们似乎又变成了春夜里睡着初雨而来的阵阵惊雷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哪怕听到了颜令甄失踪,且下落不明的事情。临江圣君居然依然没有松开捏着刻影石的手。
临江圣君维系着神识和灵力的输送,这点神识对于高阶修士来说,不会比维系日常探查周边更费力。
他本人的注意力也转向了观察昊辰仙君失态的神色上面。
能让一个化神仙君显现出震惊的表情,这种事可是很难遇到的。
所以临江圣君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刻影石内容,已经显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声厉喝在临江圣君的耳边响起。
却是刚刚一直将神识进入冯劳通那枚刻影石的凌霄圣君。
凌霄圣君刚才迫不及待的拿到了冯劳通的刻影石,他的重点在于反复去观看苏子越带着共生玉盘跟巨龙残魂战斗的情形。
凌霄圣君越看,越是觉得怦然心动。
是它,共生玉盘!
那曾经在残存典籍中一个个出现过的兽纹符箓——撼山玄武、吞日雕枭!
凌霄圣君已经认出了两个。
里面任何一个兽纹符箓如果能跟自己契约投影,想必自己突破元婴大圆满进入化神之日,可谓是指日可待。
反复看了好多次,凌霄圣君才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勉强退出了神识。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昆仑尽快找到苏子越,然后把共生玉盘还回来。
可刚退出神识,就见大家鸦雀无声的看向玉阶上的昊辰仙君。
不知道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的凌霄圣君,就只能扭头寻找线索。
结果就看到了临江圣君手里也在催动一个刻影石。
——那里面貌似昆仑弟子正在寻找着什么,周围的林地干枯又诡异发,树干虬结鲜红,仿佛要某些怪兽干涸的肢体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回应快速的扑了过来,昆仑某个弟子的反应迅速,直接出剑抵抗。那灰影被重重抽开。也因此原地转了大半个圈。一张披头散发的乱发之下,露出了斑驳古怪的鬼面!
——那鬼面只有黑白二色,也不是什么均匀的形状,偏生一双眼睛黝黑不见眼白,宛若恶鬼一般。
那刻影石也不知道怎么收录的,正好对着那黑白丑脸上,幽深不见底的双眸。
就仿佛那古怪的丑东西,正透过刻影石,深不见底的盯着大殿中的每个人一般!
丑陋,诡异、且恶心。
“阴,阳,傀!”凌霄圣君厉声高呼。
跟龙渊里毫无防范的昆仑弟子们不一样,如今涵虚宫里的都是修真界的大佬。
没人会认不出阴阳傀。
也正因为认识,这才更清楚阴阳傀的恶毒以及恐怖的地方。
“这,这是怎么回事?龙渊里怎么会有阴阳傀?”
“难怪昆仑精英弟子会团灭,遇到阴阳傀,就算你我,脱身也不是容易的事。”
“怪了,真是怪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居然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偷偷炼制阴阳傀?!”
凌霄圣君的惊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刻影石这边。
居然有人偷偷在龙渊修炼阴阳傀,这种事远比十个、百个颜令甄的下落,更为重要。
接下来的刻影石,断断续续,都是昆仑弟子试图击溃阴阳傀的场景,可从这些断续的收录中,阴阳傀的数量显然越来越多。
直到刻影石完全熄灭,大家也只能看到昆仑弟子试图甩开阴阳傀的场景。
可最后那一幕,阴阳傀密密麻麻,成百上千。
这哪里是有人偷养阴阳傀。分明是有人在龙渊偷偷炼制了一队阴阳傀的尸兵!
“怎么没有了?”
“到底有多少阴阳傀?”
“天啊,这,这就难怪昆仑弟子会团灭,就算换成你我,能否全身而退?”
刻影石里展露的东西太过让人惊惧,一时间涵虚宫里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快,临江圣君,快些再投影出来一次,让我等仔细看看。”白鹿山宗的锦芝圣君开口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敦促。
于是临江圣君又一次催发刻影石,让大家看个清楚。
在众位高阶修士的议论中,晏暖死死的攥紧了双拳,可是她的眼睛,却狠狠的盯着冯劳通。
这个刻影石,晏暖其实早就反复看过无数次。
当初在龙渊,苏子越为了留个后手,安排了晏暖跟闵苒两个人去海岬提前开启耗时漫长的云海鲲舟。
所以他们两个没有深入龙渊密林。但是当昆仑弟子归来后,以闵苒和晏暖的心思细腻,自然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盘查清楚。
方忌等人就把自己身上的刻影石都拿给了他们。
每一枚,晏暖都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看过。没有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越是回看,她越能肯定,整个龙渊里,一直有人在围着昆仑去下陷阱。
一环扣一环。
一处不成,就另设一处。
归根结底,是要让他们昆仑的精英弟子,去填了那个血海无边的深坑。
该死!
所以晏暖特意挑出了两枚最能反映出问题的刻影石,放在自己身上。本来是打算要让师父谢辞君去看的。可是没想到居然先用在了此处。
晏暖心中已经认定,背后构陷昆仑的人,一定就是极堃殿。
可如今这个跳出来的冯劳通,背后又是何人指使的呢?晏暖的眼神里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临江圣君的刻影石又一次投影完毕。
在场的众位高阶修士,再次肯定了,那些密密麻麻追杀着昆仑弟子的,就是一支庞大的尸傀大军。
居然有人在元炁大陆里偷偷蕴养尸兵,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这,这怎么会有人蕴养尸兵,这种事一旦暴露,那就是要满门被诛杀剿灭的呀。”
“你傻呀,人家不知道么。所以才会悄悄养在龙渊啊,那破地方,正常的时候,一百年也没有几个人去吧。”
“对对对,而且就算去了,也就是在外围捡点机缘,打些异兽灵兽,谁没事貌似往龙渊深处走啊。”
“所以,到底是谁养的啊,这也太吓人了。”
“别光说吓人的了,那些尸傀到底要怎么办?昆仑会不会拍执事去剿灭啊。”
“嘶,这……,还是得昆仑去吧,连昆仑精英第三代都折在里面了。换成我们,那就是去送菜了。”
“呵呵。”
“哎,你这个人,你笑什么?”
“我笑松乾兄,你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
“王珣子,你今天要不把话说明白,某定不予你干休!”
“两位,两位,听我一句劝,咱们这种小世家,都是来吃席的。那出事了,有前面九大宗门顶着呢。何必呢,何必呢……”
……
……
从刚刚的阴阳傀投影之后,昆仑的三位仙君就没有再说过话。
可是他们的心情,却绝不平静。
昊辰仙君的嫡传后裔下落不明。
介立仙君乃是忘舒峰首座,这次去龙渊,他们望舒执事去的人最多,此刻尚不清楚伤亡情况,却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最后是参商仙君,倒是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徒弟闵苒根在门口冲着自己打眼色,显然平安无事。可他的心情,又哪里能轻松得起来。
眼见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头绪,参商仙君楚藏言直接抬手,压住了其他人的闲聊。而是直接问站在中间的晏暖,“这阴阳傀,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暖早就打好了腹稿,听见楚仙君问自己,她声音虽然不高昂,却非常清晰,“正如诸位前辈、尊长们所见。前面的那些经历,可以很清楚的给到大家答案——我昆仑弟子,恪守本分,礼让友邦,从未行过任何压榨、勒索、霸凌之事。”
“至于这后面的尸傀,更是因为有人暗中谋划了我昆仑女弟子颜令甄,以她为饵。我们昆仑弟子绝对不会抛弃任何同门,就这样被人暗算,引诱到了那尸傀遍地的绝境当中。”
“这里面桩桩件件,都是有人刻意针对昆仑的抹杀和污蔑。三位太上长老,您们往日素来要求我们昆仑弟子,要严守律令,谨言慎行。”
“可这些,不能成为套锁,反过来任由他们以此为禁,反而让我们昆仑弟子束手束脚,沦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晏暖这几句,对照着刚刚众位高阶修士们指责昆仑的话,几乎是逐字逐句的反击。
那一字一句,就好像一声又一声响亮的巴掌,打向了刚刚还在声讨昆仑的那些人脸上。
有些人脸色微微涨红,但也有更多的人,却是面露不屑的神色。
这其中,就包含了司灵门的凌霄圣君。
他也不是没有听出昆仑弟子的委屈,甚至晏暖的控诉里包含的人就有他,也是听得出来的。
但人都有偏私的欲望,而这些私欲一旦膨胀了起来,哪里还能存有公正的立场。
偏偏现在,就是凌霄圣君私欲最为膨胀灼烧的时刻。
他故意抓住晏暖言语中的漏洞追问,“可你这段刻影石里,也只展露了昆仑弟子误入禁地被尸傀追杀的情形。”
“至于为什么误入,到底怎么惹了尸傀,都不可知。哦,对了,莫非这里,就是藏匿共生玉盘的所在么?”
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却包藏了极为险恶的用心。
凌霄圣君这几句话,分明又把昆仑弟子的苦难,引入了另外一种可能——焉知你们是不是暗中偷偷藏匿了共生玉盘的消息,为了夺宝然后侮辱尸巢。
最后却找了个女修被人绑架的由头忽悠我们。
这个推测,可谓是恶毒至极。
凌霄圣君说出来,不但晏暖听懂了,其他人也自然听出来了。不过他却不在意。
就算枉做小人又怎么样,如今的关键,是逼迫这个小女修,说出更多关于共生玉盘的消息才是。
为了洗白昆仑怕是这年纪轻轻的女修,什么都会毫无保留的说出来的。
至于刚刚自己的说辞是不是恶意中伤,是不是在昆仑的伤口上撒盐,跟共生玉盘的消息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晏暖的眼神里翻涌着浓郁的不屑,但她依然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低沉却平缓的说,“凌霄圣君问共生玉盘,这却是奇怪了,我们在这个藏尸地,根本没有见过任何法器灵器,只有无穷无尽的尸傀。”
“当我们深入藏尸地,被尸傀包围之后,大家就想夺路而逃。可尸傀无声无息,且不怕疼痛。哪怕我们斩去它们的双腿,这些尸傀依然会用双手撑地,爬着冲向我们。”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却杀之不尽。大师兄为了断后,跟陵替圣君留在了最后,只是为了给前面的弟子,争取更多的时间。”
说到这里,晏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哽咽,“可是到了最后约定的时间,师兄,他没来。”
在座的众人,都知道阴阳傀悍不畏死,且一旦成规模,除非彻底斩杀,就根本没办法阻拦的特性。
只是略微听到了晏暖的描述,就已经可以想到那些昆仑弟子们的惨况。
那是没有休止的厮杀,对方不怕痛也不会停下来,而他们面临的则是无休止的追杀。
很多人已经露出了恻隐的神色。
但凌霄圣君却依然逼迫着晏暖,“这位姑娘,你的这番话就是不尽不实了。刚刚这位冯道友手里的刻影石,可是收录了贵派大弟子苏子越的留影。”
“他不但活得好好的,还把我们通灵宗的镇宗至宝都使唤得猎猎生风呢。”
这又是指责晏暖在避重就轻,甚至藏匿真相了。
晏暖含泪说,“这,是我唯一感谢他的地方。至少,让我知道大师兄也逃出了藏尸领地。”
一滴泪珠顺着晏暖莹白的脸颊缓缓滑落,“当初,我们昆仑弟子在藏尸林地被尸傀包围,可不知道为什么,巨龙残魂也冲到了这里。而且跟其中一个古怪的,能够隐身的白色的尸傀,先打在了一处。”
“也正因为它们缠斗了起来,才给了我们一丝逃逸的契机。否则,我们怕是连剩下这些人,也活不下来。”
晏暖他们只能在事后复盘的时候,推断出白毛尸傀的恐怖。
可涵虚宫内,几大宗门的长老和掌门,却不约而同的说出了“无垢尸傀”这个名字。
无垢尸傀,乃是尸傀中仅次于亏尊的存在。
这哪里是普通的尸兵,分明是有人刻意在龙渊打造一支能抗衡元婴乃至金丹修士的尸兵。
“居然连无垢尸傀都养出来了。”
“我们宗门的密卷上说,无垢尸傀必须是由神智尚存的元婴修士,在极度痛苦中活体炼就。这样他才能内心充满痛苦,却可以保持神智。”
“怎么炼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无不死,不成军。“
“什么叫做无不死,不成军?”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无垢尸傀又称不死傀。只有无垢尸傀出现后,它等级之下的灵铠傀、黑白花的阴阳傀,才会听从调遣,成为一直如臂指使的尸兵。”
“我的天,那,那这个炼制尸兵的人想要干嘛?!”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我炼的。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元炁大陆的天,要变了!”
……
……
涵虚宫内的议论声再次嗡嗡响起。
晏暖用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这才往下说,“我们不知道那巨龙的残魂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龙渊里居然还藏匿着这样恐怖的尸军大队。”
“我们,就像是被送进尸林的一队祭品。只是侥幸遇到了二虎相争,才有半数昆仑弟子,的以幸存。”
说着,晏暖看向了一直观察自己的凌霄圣君,“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确切的知道,大师兄真的逃出了藏尸林地。”
“至于他掏出藏尸林地后,又是怎么找到了共生玉盘,又是怎么跟它契约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对于晏暖的说辞,凌霄圣君却有几分不太信。
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这个小女娃说的话,不尽不实的。你刚刚还说,昆仑弟子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等到了时间,你们先走了呢?”
“换成其他人,我兴许还会相信。可那苏子越,不是你们昆仑第三代的首席弟子么。还是那谢辞君的大徒弟。你们居然不等他?!”
晏暖因为经常在瑶台峰跑腿,所以她是能认出各大宗门的掌门和太上长老的。
但显然,这位司灵门的掌门凌霄圣君,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弟子,也是谢辞君的亲传弟子。
晏暖含泪点头,“您说的没错,我们昆仑从不轻易放弃任何弟子,无论他是不是什么第三代的首徒。所以,我这里还有一枚刻影石。”
晏暖说完,从乾坤袋里又拿出一枚刻影石,这枚刻影石,明显小了很多。
她托在掌心,稳稳的递给了凌霄圣君。
显然,答案,都在这枚小小的刻影石里。
凌霄圣君脸色疑虑的接过刻影石,在众人的催促下,灌注了神识和灵力,催发了投影出来。
——只见远远的天边,紫色的雷火连成一片,那一道道明亮又粗长的雷云,几乎交织成网。而一道粗壮如山峦一样的火柱,通天而起,几乎冲到云层之上。黑色的浓烟遮天蔽日,不断向外翻滚着。
——在近处,地面上的树林抖动得宛如海浪一样,随着参天的大树七零八落的倒下,一道道暗红又狰狞的“河流”翻涌了出来,那分明是地下熔岩火河翻涌了上来。而它们无情的吞噬着所有的树木,以及地表的一切。
——随着熔岩火河不断像海边推进,无数见过没见过的灵兽们,拼命的向海滨冲去。稍微有些跑得慢的,就无声无息的被暗红色的熔岩吞噬。甚至有巨大的奎角雷犀都掉入了熔岩的裂缝当中,只留下一股清浅的白色烟雾。
这,这是什么?!
龙渊,地动了。
在这样的火山喷发,地动山摇的情况下,倘若没有在之前就升起云舟远离龙渊的海域,怕是连逃都逃不出来。
没有人或者灵兽,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活下去。
“发生了什么?”楚藏言沉声问。
晏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太痛苦了。
强烈的痛苦每回顾一次,都宛如利刃在凌迟她。她的嘴唇颤抖,无言的抖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是我们升起飞舟后,龙渊发生的场景。”回答的人,是闵苒。他从门口走到了晏暖的身边。
闵苒对参商仙君微微施礼,“不等大师兄,立刻升起飞舟,是我的主意。当时晏暖师姐不同意,被我们联手打晕了过去。”
“我们不敢等,如果被那白色的尸傀追了上来,所有人都会成为它的补品。而且万一它掌握了飞舟,跑到了大陆十二洲,怕是会有泼天的祸事。”
“所以哪怕没有等到苏师兄和陵替师叔,我还是强行升起了鲲舟。”闵苒顿了顿,“可我也没想到,就在我升起鲲舟不就之后,整个龙渊,就发生了地火喷涌的爆炸。”
其实此刻,闵苒心里充满了自责。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走了,是不是把苏子越唯一的生路也给带走了。但他同样清楚,就算自己多等,也只有那么一刻的时间。
倘若他们继续停泊在那个海岬,那么当地动熔岩上涌之后,他们这一鲲舟的人能否逃脱龙渊,都会变成未可知。
但善良的人,永远会苛责自己。
而无耻的人,则会不断追问他人。
比如,凌霄圣君。
哪怕龙渊被倾覆,苏子越几乎九死一生,他的重点依然在共生玉盘上。
“什么,你们,你们就这样走了?!我不信。那苏子越呢?苏子越带着我的共生玉盘去哪里了?!”
“这,这,怎会如此!!!!!”
“是不是你们已经偷偷把苏子越带回来了,怕被我发现,让他藏了起来?”
凌霄圣君大声咆哮,行为言行失态。
晏暖看着身为高位修士,却如此可笑的凌霄圣君,含泪说,“凌霄圣君,我比所有人都希望大师兄能平安。”
她发出一声冷笑,“至于您说的为了藏匿共生玉盘而隐身不出。请放心,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值得我们昆仑首席三代弟子从此隐姓埋名。”
晏暖这句话,声音虽然不高,却极为掷地有声。
这才是堂堂昆仑嫡传弟子的底气。
什么共生玉盘。
什么极品神器。
也只有你们才把它看得天一样大,山一样重。
它,还不够资格让我昆仑弟子放弃身份,隐姓埋名的。
说完这些,晏暖不再看向脸上红红白白的司灵门掌门人。
反而转向了参商仙君楚藏言,“参商仙君,刚刚事发突然,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参商仙君此刻内心也有无数的疑问要问,但却依然温和的说,“你慢慢说,此间,有我。”
晏暖深吸一口气,然后把声音提高,“正如诸位方才所见的三枚刻影石,想必大家如今不难看出,这里面是有人故意设计,一步步将我昆仑弟子引到藏尸林地,恨不得让我们都成为喂尸傀的贡品。”
“这一路以来,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
“别说我昆仑弟子素来有事冲在前面,分利却留在最后。就算是过往有什么口角纷争,只要不是你死我活的世仇,断然做不出这种灭绝人性之事。”
“我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就想问问这位冯前辈,你如此大费周章的构陷昆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背后,又站着什么人!”
晏暖虽然内心推测出这次龙渊以及后续的事情,都是极堃殿的手笔。
但是她不能冒然喊出极堃殿或者星御仙君的名字。
一来是极堃殿的口碑在元炁大陆极好,甚至可以说,远比昆仑的口碑要好。
而她不过是三代弟子中的普通一员,冒然毫无证据的去指正极堃殿的宫主,一位化神仙君,不但不会被人取信,反而会成为失智的证据。
但冯劳通冒了出来。
他这种明睁眼漏的构陷,说不是受人指派,故意为之,晏暖是不信的。
那么既然此处有实证,不如就从他开始撕捋开去。
所谓拔了萝卜带起泥。
就算不能最后指向极堃殿,那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给参商仙君提醒。
晏暖的想法,也不能说是错的。她也没想到,冯劳通背后真的没有指使之人,只是一个包藏私心被夺取机缘修士的疯狂报复。
这个人,居然愿意拼上一身剐,当中去污蔑昆仑。
当然冯劳通也没想到,昆仑的弟子居然能回来的这么快,变成了当面的对质。
在涵虚宫内,唯一隐约猜到些真相的人,应该只有星御仙君。
但他当然不会多说一个字。
现在,问题重新抛给了冯劳通,他的心念飞快的转动,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立足的理由。
“这可真是有口难辨。我的刻影石,乃是散修们集合而来,并非我一人刻影。此刻你却用这个来指责某包含祸心。真是好没道理!”冯劳通大声辩解道。
不过他这句话倒是不完全撒谎。
当初冯劳通自己刻录了不少内容,包括里世界里香茅子驱动火龙卷等情形,但他挣扎的逃到容与的怪鱼飞舟之后,被容与制服。
他的那些刻影石,自然被容与看了底掉。
容与从那些刻影石里探查出这个人对昆仑的敌意和仇恨,保留了苏子越带着共生玉盘跟巨龙残魂争斗的场景,还灌注了林地里昆仑弟子灭火,以及颜令甄发动剑气驱逐散修停止搜集的场景。
至于容与为啥有这些内容,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小侍女紫羽一路的偷偷刻影了。紫羽自爆后,魔蛊秘法将这些刻影的内容同步给了容与的刻影石内。
倒是便宜给了冯劳通。
冯劳通这一路虽然身子不能动,神智确实一直情形的。等他逐渐恢复了行动力之后,发现这些刻影石内的投影,更能污蔑昆仑,也就不管不顾,直接拿来就用了。
容与当初也没想到,这些刻影石的内容,居然能被晏暖的刻影石当场打脸。
此刻冯劳通只能这么强行辩解。
这样的说辞,自然不足够信服众人,所以他又卖起了忠仆的人设,转头嚎啕大哭起来,“就算你们在龙渊嫌弃我们散修占便宜,对我们不客气有理由。但那也不是把什么送昆仑去是的屎盆子,扣到我身上的理由啊。”
“我,我会知道龙渊有尸傀?如果我知道,我还会去吗?我们家公子会去吗?”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比刚刚的说辞,要有底气的多了。
“更何况,你说我构陷昆仑,身后有人。我身后有谁?我们四海地除了一个化神老祖,还能有谁?你是指责我们显世仙君吗!”
三言两语,冯劳通就把问题重新抛向了显世仙君。
而显世仙君从刚才开始,就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这些人似乎都忘记了,如今真正死的人,都是四海地的人。
这些宗门不把散修的命看在眼中,真是从来没有变过啊。
晏暖却不能任由冯劳通这样将矛盾转嫁到显世仙君的身上,显世仙君虽然是个搅屎棍一般的存在。
但晏暖却觉得,无论是龙渊也好,还是其他针对昆仑的事情,未见得是显世仙君在背后操弄,至少,不是主谋。
于是晏暖说,“冯前辈,我说的背后之人,是指那个安排你来污蔑昆仑的真凶。你虽然是四海地的散修,但你效忠的人,可未见得是四海地。”
冯劳通发出了两声怪笑,“啊哈,啊哈。你个小妮子,真面目暴露了吧。”
“你七绕八绕这么久,原来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让老夫来背负背叛四海地的锅而已。为什么,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昆仑才是无辜的,我们散修,尤其我们家公子的死,才不会算在你们昆仑的身上,对不对?!”
“可惜啊,小妮子,我们公子千真万确,是被你们昆仑的人所害的。”冯劳通转头高喊,“老祖宗,公子死的好冤啊,他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告诉您为他报仇啊。”
这句话,宛如火把掉入柴火堆。
瞬间就让显世仙君的怒火又爆发了起来。
“你说,唯仁是怎么死的?”显世仙君冷冷的说。
说起这个,那冯劳通的话可就多了。
“我们诸多护法陪着公子抵达龙渊,最初是跟着昆仑的队伍一起的。但昆仑的约束极多,还对我们各种呵斥,训诫。”
“公子略微抱了两句不平,还多次遭到对方的驱逐。公子不予跟昆仑发生冲突,让您难做,于是忍气吞声带着我们离开。”
“本来分开良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算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昆仑居然弄了个巨龙残魂出来。那苏子越,还一路引着残魂,往我们这边跑。”
“分明是那苏子越,想用我们当诱饵拖住巨龙残魂,他好自行逃脱。我们不得已,只能拼命抵挡。”
他话说到这里,虽然未能亲眼所见,晏暖却也绝不相信。
于是晏暖出口反驳,“敢问冯前辈,当初我大师兄身旁,是只有一个人,还是几个人同性?”
冯劳通顿了顿,“他身边还有一男两女,一共四个人。”
晏暖本想驳斥冯劳通荒诞,但听说一男两女,却楞了一下。一行四人,那又会是谁?如果那个同行男修是陵替圣君,那两个女修却又是何人?
冯劳通趁着晏暖晃神,又继续说,“那巨龙残魂毫无神智,只知道追着修士杀戮,而且往往追着修为高缠斗,我们人数多,修为高,就替昆仑挡了灾。”
冯劳通的这番胡说八道,反而说服了涵虚宫内不少人。
大家都知道这个巨龙残魂,就应该是当初谢辞君诛杀因为丢蛋而狂暴的孽龙。那么孽龙之魂深恨修士,尤其恨修为高的修士,则是顺理成章。
“倘若仅仅是替昆仑诸位少侠挡灾,那也是我们该有这一劫,断不至于此。”
“在缠斗的过程中,少主人虽然功法荏弱,却也跟我等护卫共进退,在一旁掠阵,打斗当中,巨龙发起的攻击让少主人被巨木残枝砸中,原本藏在少主人心口的玉球,被鲜血浸染。”
“那玉球,本是老主人您随手送给少主人的礼物,少主人因为珍重,特意随身带着,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能有这般的机缘。”
玉球?自己送的?
显世仙君其实不记得自己是否送给吴唯仁什么玉球了。但这不妨碍他如今恍惚又有了几分印象,似乎有过这么一回事。
反正自己以往用不上的很多东西,都打包给过吴唯仁,当中夹杂一个平平无奇的玉球,也不为过。
“嗯,你继续说。”
结果冯劳通没有开口,凌霄圣君却疯狂的拍打起地面来,“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疯。
却又听见凌霄圣君自己揭开了谜底,“须弥须臾,无极天成,琼丸归真,是为共生。”
“我们司灵门的残卷里,一直有这句话。可是历代掌门都没有真正理解这句话。还以为是描述共生玉盘的由来。没想到,是指它的形态!原来它在失去契约之后,会变成一枚玉球!”
有了凌霄圣君的又哭又笑,冯劳通的话平白多了三分真实。
冯劳通继续说,“我们公子的鲜血浸泡了玉球,却也只让那玉球身上多了几道古怪的云纹而已。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越发古怪。”
“不知道为何,随着巨龙残魂的攻击,那玉球赫然冲了出去,在抵挡了攻击之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盘子样的台座。上面隐约浮现各种兽纹符箓,却又不断消失。”
这下,别说是凌霄圣君,连临江圣君也忍不住喃喃自语,“圆首含气,养灵冥钧。”
凌霄圣君接口道,“潜光紫房,拘魂永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几句什么意思。
“他们在说啥子?”
“好像是门派总纲那样的,你们宗门没有总纲么?”
“废话,你们宗门才没有总纲。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是想知道,这总纲跟那个玉球有什么联系?”
“哎,这你还听不懂么?这是说那共生玉盘,是蕴养魂魄的圣物,如果没有灵力的加持,就会变成石球。”
“哦,这样啊。那也难怪他们找了几万年。谁知道这玩意还能变形啊,看起来是个石头台子一样的东西,换谁能想到。”
“要不说,修仙修仙,修到最后都是命中注定。”
……
……
凌霄圣君扭头对临江圣君说,“我们两大宗门互相提防,暗中却派遣门下长老,弟子,几乎走遍了元炁大陆的十二洲,一无所获。”
临江圣君苦笑,“但凡有些来头的石台,我们宗门的弟子,都要去勘察一番。不怕诸位笑,我们连那些乡野之地,凡人搭建的祈神的台子,都逐一探查过。”
众人听了,只觉得实在熬苦,哪里会笑他们。
临江圣君,“没想到啊,共生玉盘跟我们开了这样大一个玩笑,它居然蜕变成了小小的石球,藏身在了一堆玩物当中。”
说到这里,有人忍不住低声嘀咕,“可就算这样,共生玉盘已经失踪了整整七万年了。难道这几万年里,就没有人偶然失手,把鲜血滴到上面去试试么?”
凌霄圣君也听到这句话,他的话语,算是给了诸位一个解答,“光是滴血有什么用。共生玉盘对神魂的需求极为苛刻。要么是根骨极为精粹或者罕见的灵兽的血液,才会让共生玉盘有所触动。要么,就是高阶修士,以法则之力唤醒共生玉盘。”
“否则光凭鲜血,别说几滴,就算用坛子泡进去,也是改变不了共生玉盘半分的。”
也难怪共生玉盘是通灵宗的镇宗至宝。
虽然凌霄圣君和临江圣君并没有见到共生玉盘被激活的情形,却依然把当初的情形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共生玉盘确实因为在里世界,三件蕴含法则之力的超品灵器而被召唤出来,但它被触动共鸣的场景,跟如今冯劳通所描述的,却没有半分关联。
然而在场的诸人,却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反而因为凌霄圣君等人的注解,更对冯劳通的描述信任了几分。
冯劳通趁机继续说,“那玉盘出现之后,我等都非常震惊,但小主人却最先反应过来,他抢先站到了玉盘之上,以血为媒,想要契约灵器。”
“我等见状,自然为小主人护法。可就在这个时候,那苏子越竟然去而复返,他趁我等全力去阻挡巨龙残魂之际,直接袭杀了小主人。强抢共生玉盘。”
说着,冯劳通再次噗通跪倒在地上,对显世仙君说道,“老祖宗,并非我等懈怠不尽心力。”
“彼时我们全力周旋在那巨龙残魂旁边,生死搏命。可万万没想到,苏子越居然趁我们不备,袭杀正在贯注灵力在玉盘上的小主人。”
“小主人无法反抗,自然被他一招毙命。而我等立刻争抢回防,却被那巨龙残魂逐一杀戮,几近全军覆没!”
冯劳通这番话听下来,居然没有任何疏漏之处。
有共生玉盘那种顶级的法宝在,争抢手段纵然卑劣,却也在大家理解的范畴里。
只有闵苒和晏暖等人是绝对不信的。
晏暖更是开口驳斥,“满口胡言,我大师兄会杀人夺宝?别说这样可笑的话了,难道我师父谢辞君的传承和剑术,还不够他学的吗?”
这也算一个理由,虽然听起来不是那么过硬,毕竟重宝之下,人心难测。
冯劳通却是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立刻说,“你们以为少主人死的时候,我们忙着战斗,无暇用刻影石收录证据,就可以信口开河了吗?”
“我们少主人是有等身傀儡的。”顿了顿,冯劳通高呼,“老祖,您当初可是替少主人捏制了等身傀儡的。”
“是不是苏子越杀的,您把等身傀儡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就知道了。”
在冯劳通的提醒下,显世仙君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东西。
当初他暗中羡慕人家宗门世家各有传承,颇为嫉恨。
下面的护法们就狂拍马屁,还有人献了一个等身傀儡的秘籍,其实就是用真人的血和秘法,捏制一个傀儡。
当这个人死的时候,傀儡身上会出现同样致事的伤痕。
其实这种等身傀儡的做法不算什么顶级隐秘,而且能显示的功法伤痕也非常普通。真正的宗门或者世家,是摒弃不用的。
但对于显世仙君这种土鳖来说,却是难得新鲜的东西。
所以他兴致勃勃的给吴唯仁捏了一个,随手丢入纳戒,几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如今听见冯劳通的号呼,才在记忆深处把这个东西翻找了出来。
随着心念煽动,一个巴掌大的小泥人出现在了显世仙君的掌心。
那泥人捏的,怎么说呢,几乎看不出是个人来,头大身短塌鼻子没脸。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巨丑的泥人。
可见当初显世仙君捏它的时候,也没有多用心。
然而这个泥人的脖颈上,却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而这个伤痕,赫然正是昆仑的起手剑——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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