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黄鸟在后 舔犊晨曦。
冷月无声,清影凄惶。
眼前绝美的女子身上有着许多神奇的传说。吴征与她接触不少,回回都只见
她和蔼可亲犹如长辈般的模样,即使祝雅瞳以一人力敌柔惜雪与栾采晴,充其量
亦不过是一场比试,绝非现下正与未知的对手暗中角力生死相搏。
也直到此时此刻,吴征才见识此前祝雅瞳尚未展现的惊人魅力。
祝雅瞳一手扣着石子,微扬螓首合上双目,悠长的呼吸震得一对儿豪阔胸乳
缓缓起伏,紧致贴身的胸襟下甚至可见乳肉盈盈弹动。虽是随意至极地站立,可
雅致的仪态不减分毫,仪态万方地与暗中的强敌对峙。清辉洒在娇俏的脸上,如
雪添玉色,美绝人寰。
站立在她亲自选定的位置,即使危机潜藏,吴征亦感到分外地心安,即使幼
时奚半楼在他身边时,亦未有对任何事物怡然不惧的平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黄雀争食,不知孰胜孰负。
暴风雨前的宁静约莫半炷香时分,祝雅瞳抬起右手。葱白般香润的玉指指缝
里各扣着一颗石子。她微一低头沉吟,再抬头时双目光华大放,娇喝一声:「滚
出来」。
三枚石子应声而发。
吴征全然看不清她手上的动作,石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弹了出去。吴征并不
擅长暗器手法,颇有外行看热闹的意思。可这热闹的动静实在太大,祝雅瞳发石
仿佛手中掌有一只隐形的机簧,锐啸的风声竟比他在战场上见到神射手发箭还要
迅速恐怖得多。且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三枚石子不仅奔向不同的方位,且在空
中先是一个碰撞再转折而出,飞行途中更是犹若三颗流星划出鬼魅般的弧线射向
落点。吴征完全无法理解形状各异不规则的碎石子是怎生控制得如此精准。
「咦?」茂密的树林阴影中终于发出声惊异的赞叹,树梢头一阵晃动,来人
随手攀过身旁的树枝拨开飞射的石子。石子撞击树枝的声音犹如两只巨锤相撞发
出砰然大响。
「祝夫人好眼力,不知本座是怎么暴露的身形?」树梢顶一人双手背在身后,
飘飘荡荡浑不受力地落下,仿佛神祗御风飞行。语声中威严赫赫,亦有金铁交鸣
的铿锵之声。
「咯咯」。祝雅瞳抿嘴发出声清脆娇媚的笑声,回头向吴征道:「学到了没
有?先前我抓不住他只是因为大家都能随时变换方位。现下可不同啦,他一动便
要被我锁定,他不能动。这个地方换了是我,也只会潜藏在这三处,随意吓他一
吓就吓出来啦」。
吴征心中暗暗叫苦,大敌当前你还回头,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卖个破绽是不
是个好主意啊我的姑奶奶。可嘴上不可饶人,眼珠子一转捧哏细胞大发:「若是
吓不出来呢?」。
祝雅瞳笑得眼角弯弯大是高兴,晃了晃手中的碎石子道:「那就再扔咯,反
正石子多得是」。
「祝夫人又有好魄力。」来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只见他身材高大,长发以
一面纶巾包束,虽是一身黑袍,面上也带着张黑漆漆的鬼头面具,倒难掩一身文
气:「那么现下回头也是想吓住本座么?」。
「这人有点自知之明。他反正拿不准底细不敢借此突袭,我回头和你说话也
就无妨啦」。祝雅瞳眯眼抿嘴点了点头示意吴征安心,向黑衣人道:「藏头遮尾,
见不得人么?」。
「本尊暂时不便与祝夫人照面,倒非存轻视之意,见谅」。
他与祝雅瞳相隔十步停下,吴征终于能看清那张诡异的面具。比之祝雅瞳在
燕国时的黄金面具做工精细奢靡,大增神秘感不同。这张鬼面张着血盆大口露出
上下四颗獠牙,牙上挂着血肉淋漓。见之可怖的效果下,偏生一双铜铃大小的鬼
眼瞳孔缩如针尖,一只细长的舌头正舔着流涎上翘的唇角,凶残之外更有万分淫
邪。
「既知我来了,你还不快走?」距离拉近祝雅瞳便不敢再行托大,屏息凝神
媚目一眨不眨暗暗戒备。
「呵呵」。鬼面人忽然轻佻地笑了笑:「本尊既来,什么也不做就走也不成,
夫人何必如此心急?」。
「口头花花占点便宜很有趣么?」祝雅瞳也不动怒,脚步一错向鬼面人行去。
她行步时款摆腰肢,扭动的幅度大得惊人,可分毫不具做作之意,反倒更增怡人
雅致。
「夫人此前也一直在占本座的便宜。」鬼面人背着的双手松开下垂,一身黑
衣无风自动。
「好哇,扯平了!本夫人扒下你的面具,再撕烂你的贱嘴,看你得意到几时」。
祝雅瞳的步伐初时一步一顿,随即越发迅速。她嘴上虽说得轻巧,心里却知对手
定然也是十二品高手,斜劈的一掌似虚似实,后招无尽。
吴征看她招式亦攻亦守,巧与劲俱备,暗道高手出招果然不凡。
鬼面人足下一点侧身让过,双掌齐出在祝雅瞳背后挥出掌影无数,仿佛黑蝶
飞舞,又如夜雨洒落。
祝雅瞳沉肩缩背一个曼妙的旋身,身形飘忽似被劲风吹起般在万千掌影中穿
梭,顺势右臂一抬点出两指。
漫天掌影忽然消失不见,显是这两指点向了关键处,逼得鬼面人不得不撤招
自保。
「祝家主好功夫。」鬼面人收起轻佻之意庄重道,一边郑重其事地搭了个势
子。
「哼」。祝雅瞳冷笑一声,娉娉婷婷地拔足趋近。她双手垂地仿佛面前空无
一物,要一头撞向鬼面人。
鬼面人却如临大敌,随着祝雅瞳的步伐不住后退,始终与她保持着三步的距
离。
「来了!魔劫昙步!祝雅瞳的魔劫昙步」。吴征心头一跳目不转睛地观看。
天阴门本是佛宗出身,武学中亦多有佛门一脉。祝雅瞳所踩的步伐虚实相间,集
攻、守、闪、避、袭、扰于一体,正是天阴门至高的武学魔劫昙步。据称此步法
独步世间,便是重重魔劫也可从容踏出,又如昙花一现即逝,一切敌人归于虚无。
但料想能把这一套步法使得超凡脱俗,于清净寡淡中又如此优雅曼妙的,天下只
祝雅瞳一人。
鬼面人眸中厉芒一闪,长臂抡扫先发制人。但见掌风虎虎,四周的荒草以鬼
面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倒地,威势大得惊人。
祝雅瞳星眸圆张,左掌探出准确地搭在鬼面人臂弯,借着一抡之势倒立飞腾
空中,至他顶门时居高临下娇喝一声,右掌直拍天灵。
鬼面人不敢托大亦运起全身内力举掌相迎,只听「砰」地一声轰然大响,双
掌相对,气劲向四周狂冲而出。鬼面人身躯一矮,半只鞋面被击得埋入土中,而
祝雅瞳亦被反震之力击得凌空飞起。
吴征心头大跳未完,只见祝雅瞳在空中旋身,好似借劲做了个空翻,一双浑
圆润细的美腿如金刀交剪,眼花缭乱地踢向鬼面人。
在燕国驿馆吴征也曾见冷月玦飘在空中许久,与韩归雁战得难解难分。但比
之祝雅瞳当真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美妇身在空中,攻势却如疾风迅雷,且毫不受无实地踏足的影响。看似在空
中无依即将落地,足尖只需一点鬼面人还招的手臂便又稳住身形且灵动至极,中
途身子忽转,足尖踢他背心空门。
鬼面人双足埋在土内转折不灵,在祝雅瞳凌厉的攻势下甚至无有余暇调整身
形。可同为十二品的绝顶高手,空门又怎能轻易失守?他回肘撞击,如脑后长眼
一般抵向玉腿膝弯。
祝雅瞳秀眉一挑,收腿避开膝弯要害,足胫上弯勾住鬼面人的手肘陡然变招
下落,但见衣袖飞舞,仿佛淡紫色的清光炸裂,落在吴征的视线里竟一掌都分不
出来。
流星雨坠落般的掌影近在咫尺,鬼面人避无可避,忽然身形向前扑跌。祝雅
瞳掌势最为凌厉的一段落空,只以余势印在他后心。触手只觉仿佛打在一片泥潭
之上,大半内力消散于无形。
微一错愕间,鬼面人手臂后摆而击,速度迅捷无伦。饶是祝雅瞳也在肩头吃
了一拂!
电光石火间的一战,两人各自吃了一记。祝雅瞳动了动酸痛的香肩面若寒霜,
鬼面人则连连咳嗽了几声道:「看来咱们差不多,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罢
手如何?」。
「好哇,你扭下自己的头就可以走了。」祝雅瞳许久未遇堪与匹敌的高手,
正战意勃发。再者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放任他走了日后又对爱子下手,遗患无穷。
「啧!女人当真是不可理喻。」鬼面人呼哨一声腾空跃起,空中忽然飞下一
只大鸟,载着他飞空而去。
「想走」。祝雅瞳一面发足狂奔牢牢盯住鬼面人,一面撅唇做哨。通体乌黑
的皇夜枭闻见主人召唤亦是飞扑而下,准确托住祝雅瞳纵跃的落点,一振双翅紧
追而去。
靠,这么高端的?吴征一想自己在扑天雕背上双足发软的怂样,连叹人与人
之间的差距真是太他妈大了。
二鸟飞在半空再无树荫遮挡,鬼面人见一时走不脱索性控着鸟儿回身与祝雅
瞳对峙。月光下鬼面人乘坐的怪鸟斑纹如豹,漆黑之中夹杂了大片大片的金色长
羽。
祝雅瞳看得分明,思索片刻惊呼道:「这是……豹羽鵟(kuang ,第二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
「夫人若想知道,便唤本座忧无患吧!忧虑的忧。」鬼面人点着祝雅瞳道:
「皇夜枭啊,难得一见」。
祝雅瞳神情凝重,从皇夜枭颈部接下一只包裹取出一柄长剑,剑鞘上宝石镶
嵌成北斗七星点缀其间,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原来是你们这帮人在作乱!冢中枯骨,滚回坟墓里去吧」。祝雅瞳抽出长
剑,月光洒落在明晃晃的剑刃上发出七彩光辉,犹如手中握的不是宝剑,而是天
边的一段霓虹。
「鎏虹!好剑」。忧无患亦抽出一柄绿光璀璨的奇长宝剑道:「夫人定要与
本座殊死一搏么?」。
「不!你死,我活」。祝雅瞳呼哨一声,皇夜枭厉啸着振翅飞扑。鎏虹虚点,
七彩虹光炫目得人睁不开眼,视力大受影响。被内力灌满附着的剑刃发出哧哧的
声响,虹光中剑尖仿佛长了三寸。吴征在地下运足目力观看,心头大跳:剑芒!
这就是剑芒。
忧无患不敢怠慢挥剑招架,他的剑芒比祝雅瞳的短了三分,但宝剑却长了半
寸。双剑相交,这柄籍籍无名的绿剑与鎏虹正面交击,丝毫无损。
这一轮空战较之前更为惊心动魄。两人不仅使出了全力,更要分神照顾足下
的大鸟,否则若稍有损伤从半空中掉下去,任你武功再高也要摔个粉身碎骨。
祝雅瞳长剑颤动中宫直进,寒芒如雾笼罩了敌手。忧无患剑招极为怪异,他
手腕一翻,以剑柄下端敲击鎏虹剑身,顺势斩落长剑削祝雅瞳手腕。
激战中长剑相交发出声龙吟般悠长的剑鸣。豹羽鵟双翅扑腾退开,忧无患哈
哈大笑道:「今日本座兴致已尽,祝夫人,后会有期」。
祝雅瞳驱使皇夜枭正要追赶,不妨豹羽鵟忽然一声大叫犹如虎啸,皇夜枭闻
声后锐利的鹰目瞳孔陡然放大,竟踌躇着不敢追赶,任由祝雅瞳如何发号施令,
只是在空中徘徊盘旋。
忧无患眨眼间去得远了,祝雅瞳双眉一蹙,无奈驾鸟落地向目瞪口呆的吴征
走来。
「怎么?看见我很奇怪?」祝雅瞳笑意妍妍,一双修眉微微挑起,眼角弯弯,
一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得意模样。
「谁能不奇怪?那个忧无患都吓了一跳吧。」吴征无奈摸了摸额头道:「谁
能想得到本该在燕国养尊处优的祝家主会突然出现在荒山野地里,总算明白书里
说的仙子落凡尘是怎么回事了」。
「咯咯咯……」祝雅瞳掩口发出串银铃般的笑声:「嘴儿真甜好会说话。我
很喜欢,以后都要这样哟」。
她抬足挪步,娉娉婷婷地走到被点倒在地的瞿羽湘身边蹲下笑道:「你居然
想杀本夫人的财神爷,真是好大的胆子呀。不知吴大人准备怎么处置你呢?」。
虽是裙装,但为了出行方便祝雅瞳亦选了贴身不碍的款式,蹲下时一对儿丰
隆的肥臀下塌,又支在一只踮起的小巧莲足上,压出一道明显的深涡。而上身微
微前倾的姿势,又让吴征想起在燕国驿馆里与她初见之时,胸前那道惊心动魄的
弯弧。
浑然天成的仪态,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优雅风范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质。可无
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俱是娇美无伦。
「吴大人?怎么呆住了。」祝雅瞳唤醒看得眼睛发直的吴征道:「这个不听
话的下属要怎么收拾呀?」。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吴征忙收敛心神讷讷道:「此地不宜久留……」。
「我既然来了,总不至于孤身一人吧?放心」。祝雅瞳点了点额头侧边,示
意吴征冷静下来。
「额……当真是方寸大乱了,祝家主见谅,我有些话想问她」。
「好哇。」祝雅瞳挥手连点解了瞿羽湘的哑穴,起身在旁寻了块平整的大石
坐下,曲起双腿饶有兴致地旁观。
吴征也搬来块石头坐好,念及方才惊险的一幕犹有余悸,啧了一声道:「我
长这么大一直很谨慎,总喜欢把前后因果都想明白了才做事,所以还没有手足无
措过。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而且,也比我想象的要疯狂得多。不准备
对本官说点什么?」。
瞿羽湘闭目扭头,打定了不发一言的决心。只是时常审问犯人的捕快忽然被
人审问难免极不适应,必杀的死局又被旁人破解,心绪激荡间呼吸粗重。
「看来不准备说?那我来说好了。」吴征摇了摇头起身道:「在这里动手是
个好地方也是好时机,若不是祝家主在旁,这一劫我怕是逃不过去。事后往身上
弄点伤痕,再往贼党身上一推干净。你虽然会受点牵连,罪名也重不到哪里去。
一开始我也以为你是贼党一伙,现下看来不像」。
吴征边说边想,抽丝剥茧般理清思路。不过瞿羽湘毫不搭理未免显得没趣,
他亦未涉及这块行当,所言以分析为主,缺乏对犯人的心理压力,说了一大通固
然事理清楚了些,对瞿羽湘简直像身旁起了阵微风。
「咦,吴大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意思了。快说,我想听」。
吴征正说得没趣,闻言精神一振,暗道这才是绝世好队友。回头向祝雅瞳一
笑。
本以为会看见她一脸玩味,揶揄吴征自说自话的尴尬。不想入目的却是极为
难以言喻的神情,欣赏,赞同,欢喜,得意,甚至还有连吴征都看不明白的意思。
吴征不明所以,定神向瞿羽湘继续说道:「以你的身份地位,若是贼党一员
当能发挥极大的作用,忧无患完全没有必要让你犯险。且他已经知道有堪与匹敌
的祝家主在此,怎么也该示警于你。亦或者以你杀我为饵诱祝家主出手好忽施偷
袭。但都没有,你想杀我怕是谁都不知道,所以基本能排除这一点」。
「那个忧无患走的时候甚至没看她一眼,这个是不是也能成为一个理由?」
祝雅瞳柔荑托着香腮,玉指轻轻敲点着脸颊,兴致勃勃。
「我若是忧无患也不看她。」吴征两手一摊:「若是有关系,那不看她说不
准还能留下她一条命;若是没关系,看来干什么?她现下的情况难道还能让咱们
疑神疑鬼么?」。
「咯咯,说得好。」祝雅瞳竖个大拇指赞道:「继续!吴大人审案子真是出
精彩的好戏」。
「不是贼党,那剩下的便是私愤了。」吴征一脸脑门子生疼道:「咱们的私
交聊胜于无,唯一不过都是雁儿的亲近之人。我真的很好奇,此前也有过几次照
面,雁儿与我也一向亲密,你不爽便罢了,为何突然间想要杀我?我总感觉你从
前没这么大的敌意」。
说起韩归雁,瞿羽湘喉间动了动向吴征投去仿佛带着火焰的愤怒目光,但终
究没有说话。
这样还不成?吴征正踌躇着怎生说些再刺激她的话,祝雅瞳插嘴道:「看来
是不想说了。无妨,把她扔在这里咱们去找韩铁雁,嘻嘻,本夫人有的是办法让
她说实话」。
「家主,这样不太好吧。」吴征有些被扒光的感觉,仿佛所有的想法都被祝
雅瞳毫无保留地看穿。心道有她配合自能问个清楚明白以做决断,但这种一举一
动尽在他人掌控的感觉又着实不是太爽。
「一个女娃子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万一韩铁雁和她勾结起来也是要害你性
命呢?放心,先来软的,不行再来硬的,总归要她开口才是。实在不成一刀杀了
了事,免得提心吊胆。」这些话正是吴征斟酌的,由吴征来说简直毫无可信度,
一眼便让瞿羽湘看穿是在吓唬人。但由祝雅瞳口中说出分量便大为不同,一个掌
管天下第一世家的家主要杀个人哪会有什么犹豫?。
「且慢!与她无关」。瞿羽湘忽然惊慌起来,她虽明祝雅瞳所言大多也是虚
言,可万一成真呢?以她方才超凡卓绝的武功,暗中要对韩归雁动手实在不是难
事。
「吴大人,给不给机会?」祝雅瞳停步转身道。
「给啊!总好过又麻烦一趟」。
「几次?」。
「一次够了。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这里耗着干什么?再说祝家主方才
一场大战,在下可舍不得让家主再呆在荒山野岭」。
「懂事」。祝雅瞳拍拍吴征的头顶:「去吧,最后一次机会,不说话直接杀
了回头找你的雁儿去。人家好倦了……」。
有个好队友说话做事都要轻松上许多,不过刚才拍我头和突然的撒娇是什么
意思?。
吴征撇了撇嘴向瞿羽湘道:「你说吧,我听着。最好直接说实情不要拐弯抹
角,我的耐心已经不多」。
瞿羽湘锉了锉银牙道:「你让她先走开」。
「偏不!爱说就说,不爱说算了。吴大人,来这里坐。」祝雅瞳又在石板上
坐下,随意捡个颗石子在手中抛动。小石子在别人手中只是玩物,但在她手里却
是可一击致命的杀器。
形势逆转,吴征依言坐在祝雅瞳身边,心中大乐,这位祝家主真是妙人。她
这么一整双方拉开了距离,瞿羽湘不仅要说,还得大声地说!在她身边荷香弥漫,
眼角的余光中只觉一颦一笑均明艳不可方物,不由感叹道,这么美丽又聪慧的女
子,难怪能执掌天下第一豪族。
瞿羽湘面色发白,颤抖着牙关艰难道:「雁儿是我最亲密的人,我不允……
愿她和你在一起。」说完这一句苍白的俏脸忽然飞红,大约也觉所言太过惊世骇
俗,羞涩难抑。
「哈?」祝雅瞳檀口圆张连连眨眼,自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露出吃惊的
神情,旋即吞了口香唾用怪怪的眼神不住打量着吴征与瞿羽湘。
这就尴尬了呀!吴征装作若无其事道:「猜到了!你就为了这个原因杀我会
不会太过分?」。
「等等等等。」祝雅瞳连连摆手:「她……是不是喜欢韩铁雁,然后吃你的
飞醋?」眨巴的媚目一副不可置信,心中暗道:我的小乖乖是不是天上那个惹事
精下的凡?怎么每回和他在一起都有那么多奇事,哪有女儿家喜欢女儿家的?上
一回还看了场荒野艳戏,呸呸呸……。
吴征手捧额头一脸无颜面对小声道:「好像是这样了」。
叹了口气,吴征又道:「自打进京以来我与雁儿便亲密,从前也没见你有非
杀我不可的意思,这一回不管不顾地动手是什么来由?」。
「谁让你占了雁儿的身子,你就该死。」话已说出,瞿羽湘也豁了出去:
「贱男人!就知道欺骗女子,雁儿瞎了眼才会信你」。
「喂喂!打住!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雁儿跟了我又有甚么不好了?难道
在韩城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更好么?」吴征恼羞成怒,瞎泼脏水几个意思?在祝家
主面前乱说话,注意点影响!陡然间又想起一事:「你说我占了雁儿的身子?这
是什么道理?她在西岭边屯受辱,你怎么不去杀番人?」。
「呸!她在西岭边屯好好的,便是你坏了她的身子。」瞿羽湘俏脸涨的通红
怒不可遏,提起这事若非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只怕要冲上来撒泼厮打。
吴征闻言恍然大悟,怪道瞿羽湘从前虽对他有敌视之意,怎么也称不上动了
杀念,缘故原来在这里!他脑中忽然电光一闪想起一事来,咧嘴笑道:「我们自
回京后也就是前日你才与雁儿匆匆见了一面而已,你难道能看出来……那个……
额……你懂我在说什么」。
毕竟祝雅瞳在旁,虽是个美艳的熟妇,当众说出来也太过不雅。吴征偷眼瞧
瞄,只见她脸上淡淡的不为所动,嘴角却有一丝神秘的笑意。
「任何女子我一眼便知,何况是雁儿。」瞿羽湘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
还有这等本事?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想想瞿羽湘久任捕头,各类案
件接触得多了,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本领也不算意外。譬如此前用来绝杀吴征的机
关陷阱之术。这些本事于吴征而言倒有大用,只是如何收服是大难点,又不可能
为了一个瞿羽湘就与韩归雁分道扬镳,留了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迟早炸得
自己尸骨无存。一时倒有些左右为难甚为踌躇。
「我饿了……」祝雅瞳忽然伸了个懒腰,饱满的胸乳撑的贴身的衣料绷紧出
两道浑圆美妙的弯弧。
吴征不敢看她生怕又在失态道:「我这里还有干粮,这就去取给家主」。
「不要。」祝雅瞳连连摇头:「我告诉过你,吃的用的不要亏待自己,现下
也不需要随便。走,去打点野味,我要吃你烤的」。
说罢祝雅瞳走向瞿羽湘,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倒出颗翠玉般的药丸,一把掰
开瞿羽湘下颌硬生生喂进肚子里。
「给她吃点好东西别饿死了。我们走」。祝雅瞳指了指山顶,与吴征并肩行
去。刚刚行出十数步,背后传来强忍剧痛的闷喝声。
吴征诧异回头,只见瞿羽湘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正泉涌般濡湿大片衣襟,
倒如刚被场暴雨淋过一般。她穴道未解动弹不得,单从连呼都呼不出来的声音来
看,其正经历的剧痛难以想象。
「活该」。
吴征一路前行并未停步,还不客气地骂了一句。祝雅瞳看得暗暗点头,她就
怕吴征到处留情变得心慈手软,尤其看见漂亮女人便走不动路,这一下让她甚是
满意。
浮山山顶果有一大片荒地,此刻月落西山繁星渐隐,正是即将晨曦初开的时
分。冰凉的夜风在山顶上刮过,吹得两人的衣襟猎猎作响。
吴征提了只祝雅瞳随手打落的半大山鸡,左右观望了一阵道:「这时辰怕是
见不着什么野味,要不先回去把这只鸡整治了?」。
「不忙,陪我多走走。」祝雅瞳信步向前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饿了吧?」。
「知道祝家主有话要吩咐,家主不说,在下不敢问。」吴征满心感慨,能与
世间最顶尖的女子结伴夜游,也不知是怎生得来的福气。
「咯咯,你本来就有很多话来问我,我拉你来此不就是你让你问的么?」祝
雅瞳掩口一笑,似是极为开怀。
「家主什么时候来的大秦?也不知会一声,在下好生失礼。」美妇远不是看
上去的娴静,其性子之跳脱凭空在高贵端雅之外增添了一份可爱。
「你们离开长安的当天呀,记不记得拙性带了两个小沙弥?」祝雅瞳眨巴着
星辰般的美眸,以指点了点吴征又点向自己道:「还有,无人时以你我相称,不
要说什么在下在上的,我不喜欢」。
女人的一句不喜欢,实是天底下最大的理由。
吴征点头答应,又拍着额头道:「当真是有眼无珠。这么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儿就在使节团里,居然从头至尾未曾发现。」心中却道:完了完了,我与菲菲的
事情定然叫她知晓了。草泥马的拙性,怪道敢答应我不将吴府里的事情报知祝家
主,原来早让人摸得一清二楚。什么公子不让说,还要说吗?我日。
念及此处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委托给祝家探查暗香零落这么快就有了眉目线
索,以拙性一人恐怕没资格调动整个成都城的力量,自是祝雅瞳在幕后发力方才
有现下的成果。
他答复祝雅瞳的话语虽轻浮,却知美妇极爱听夸奖的话。果然祝雅瞳展颜一
笑:「好听,我就爱听你说这些。没事尽可多说些」。
「遵命」。吴征想了想续道:「大胆问一句,祝家之主离开长安这么久,就
不怕出甚么意外么?」。
「祝家这么大,上上下下的人这么多,若没些特殊的法儿制着早散啦。我不
在也出不了甚么乱子。再说了,若是我光明正大拉起人马来大秦,指不定路上还
会跑出些莫名其妙的贼党与我为难。你当知道,祝家的身份地位都敏感,有些不
开眼的家伙来找麻烦也是常事。至于你说祝家之主离开长安?没有呀,嘻嘻,祝
雅瞳现下正带着黄金面具在祝府里好端端地呆着呢,只是身体不太好,一概谢客。」
祝雅瞳乜目一瞥,笑得极为得意。
吴征摊了摊手无奈道:「高人行事高深莫测!真是猜不到,佩服佩服!我问
完了」。
「那换我来问你。」祝雅瞳随手拔起根草叶在手中挥舞,动作优雅得仿佛手
持的一柄香扇:「你是想要用瞿羽湘?」。
「是!我很缺人手。」吴征老老实实答道:「云龙门称不上顶尖也有独到之
处,否则也培养不出这等弟子。她的本事于我现下有大用,可惜,我想来想去也
没有让她老老实实听话的办法」。
「坐一会儿。」正巧走到处避风的所在,祝雅瞳邀吴征盘膝坐下道:「你师
傅把你教的很好,是非对错分得清明。但你师傅是个正人君子,平日里也不屑用
些下三滥的手段,所以我看你对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解甚少」。
吴征不明白祝雅瞳为何隔一段时间便要休息一会儿,若说天下数得着的绝顶
高手走两步便累了,着实叫人难以置信。闻言后答道:「自小就在昆仑山上练武,
旁门左道的东西一概没有。不知家主说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不忙,待会儿回去看看瞿羽湘你便知道了。还是那一句,祝家那么多
人,若没些特殊的法儿,怕是早已大乱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有些事,有些人,
用些简单直接的法儿更为有效,犯不着去废那些心思。」祝雅瞳挺直着背脊盘膝
而坐,双手相扣搭在腰际,即使说着些恶毒的法儿,落在吴征眼里仍如同菩萨般
圣洁高雅。
「受教了。」吴征不是不想用些简单直接的方法,实在是知之甚少,闻言大
感兴趣。
「光受教这些?还不够」。祝雅瞳微蹙娥眉晃着螓首,目光中隐含责备道:
「你下了昆仑山一路至今,我都找人细细问过,不知道你发觉没,你有些地方变
了」。
「这个……经历得多了,总是会变的。家……你能教教我么。」吴征不明祝
雅瞳所指,看她神色郑重不似玩闹,忙虚心求教。
「昆仑山上奉旨进京面圣的那个孩子,看似一路胡作非为,实则小心谨慎得
很,且对所做的一切心中都有谱儿。知道有圣命在身,惹出些许小麻烦出不了大
事,谁可以招惹,谁又惹不得,你都清清楚楚。之后到亭城,在长安,每一件事
都是如此。但是这一趟回了成都之后呢?问问你自己有没有狂妄自大?尤其是这
件事」。
祝雅瞳口气忽转严厉:「暗香零落我查出的结果全数让你知晓。这帮贼党非
是易于之辈,连我看了奏报都心惊。你却敢不管不顾带上个明知道有敌意的瞿羽
湘来此,就算是为了陆菲嫣也不该如此冲动!幸亏我谨慎悄悄跟来,否则你还能
活下来么?」。
吴征一脑门子冷汗,今夜实是险之又险,瞿羽湘的偷袭即使能化险为夷,面
对忧无患则必死无疑。这等绝顶高手便是用上取自玉茏烟处的毒药也未必有用,
连逃脱都毫无可能。回想祝雅瞳所说的每一个字,确确如此,一来是因为暗香零
落觊觎陆菲嫣一事大怒,二来也是诸事顺遂难免没有自大之心。也难怪惊动祝雅
瞳亲自出马,风餐露宿跟随在后。
吴征起身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吴征叩谢祝家主。一叩首为救命之恩,二
叩首为教导之恩。吴征当铭刻于心,永不敢忘」。
恰巧此时日出山头,照的山顶一派金光灿灿。
这一番行礼极为庄重,已近乎于师礼。受礼的美妇虽非他师傅,今日的当头
棒喝却是及时又必要,当得起传道教授之义。
祝雅瞳却陡然怔住,眼角快速闪起光华,两片花瓣般的香唇微微颤动,不知
何日才能受他第三叩首,跪谢生育之恩,母子相认。
吴征起身时祝雅瞳已快速拭去泪水恢复如常,温婉笑着宽慰道:「响鼓不用
重锤,你很聪明一点就透,日后莫要再犯相同的错误便是了。」看吴征皱眉低头,
心中怜惜之情大起,暗自自责道:本就是个不称职的娘,难得与小乖乖单独相处
还要数落于他。只是……娘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日后母子相认么?小乖乖也是
用功得很!能有现下的局面已是不易。哎,罢了罢了,只得日后再加倍疼爱补偿
与他了。
美妇眼珠子一转朝吴征挥手做了个附耳过来的姿势,轻声道:「光是来硬的
可不能让瞿羽湘心甘情愿为你办事,女人的想法男人永远也没法全摸透,保不齐
哪天豁出命去又要找你麻烦。虽说现下你有了提防她得不了手,可总要让她心悦
诚服使唤起来才能得心应手。您……我教你个乖,若是如此如此,嘻嘻,恩威并
施,保管叫她老老实实地听话……」。
「咳咳……」吴征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喘不上来,怪异地望向祝雅瞳。只见美
妇抿嘴娇笑,一双媚目贼溜溜地,分外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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