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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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桂花香,明月渡中秋。无云的黑夜里,一轮明月高悬,秋虫唧唧,浓郁的桂花香随着秋风弥漫。
简洁的青竹小屋后,金黄的桂花树下,摆着一张榆木方桌,桌上放着应节的水果和食品,旁边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梳着简单的发髻,斜插银簪,穿着绣有合欢花纹的翠色襦裙,脸上虽然脂粉末施,但是肌肤雪白,蛾眉杏眼,眉宇间带着一分坚贞,两分风情,容姿如同文人笔下的仕女丹青,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
玉言,尝一尝桂花糕,是刚做好的,还热着。她小心挽起衣袖,用木箸央起一块黄澄澄的糕点,放到男子的碗中。
谢谢。他点点头,夹起桂花糕咬了一口,赞道:果然清香甜美,翠姬,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夏玉言的嗓子和他的名字一样温润如玉,明月光华下泄,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不算太过俊美,但眉目清秀的脸孔。
光滑的额头下是一双长而弯,浓中见底的柳叶眉,白皙的单眼皮下镶着一双凤眼,眸光柔和,乌亮如珠的色泽中泛着令人心动的温柔,鼻尖而笔挺,唇瓣薄而淡红。
他作书生装束,头戴青布,穿着素色的儒衫,身材虽然略见单薄,却更显气质温文敦厚。
翠姬水嫩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用青葱的手指指着他说:倒不如说,你的嘴巴越来越会说话了。
只要说的都是真心话,就行了。夏玉言微笑,捧着茶杯,仰头看天,天上无云,明月如盘,金黄的颜色中淡淡的阴影就是千古传颂的嫦娥与玉兔。
翠姬,晚了,你应该回家去了,否则伯父母又要亲自来带你回去了。提起爹娘,前天他们来找你是因为什么事
没什么,只不过闲聊几句。听她提起她的双亲,夏玉言勾起薄唇,露出一抹牵强的微笑。
他们找你闲聊哼我不相信,自从夏叔叔死后,他们过来多少次,一只手就数光了。翠姬呶呶唇,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垂下眼帘,夏玉言摇摇头,说:翠姬,太晚了你回家去吧
那好吧,反正绣庄要的荷包,我还未绣好。知道他有心拉开话题,翠姬迟疑片刻,打滑追问的意图,站起来,同时轻声叮嘱,明月虽美,但秋夜寒凉,你也别太晚休息。
我知道了。
翠姬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地回过头来:觉得凉就进屋去,东西都放着,让我明天过来收拾。
好了,我都知道了,别操心。夏玉言笑着答应,翠姬这才放心地步上小路回家。
闲坐树下,夏玉言独个儿吃着糕点,偶尔抬头赏月,虽然风雅,却感无趣,一阵秋风吹过,确实带来几分凉意,夏玉言伸手,拉好衣襟,双手按在身侧,向后推了几下。
壳拓壳拓木头转动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子也随之移动。
明显双脚不便的夏玉言,坐在木造的轮椅上,用双手推动车轮,正打算回屋里去,忽然,听到一阵从远处传来的低嘎吼叫声。
啊他的好奇心起,歪着头想了想,推着车轮,转了半圈,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直寻去。
从小路穿过茂盛的桂树林,在一块等身高的大石前停下来。夏玉言弯身向前,拨开长草,竟然看见一头大老虎。
老虎早已绷紧了身子,一见他探头窥看,便猛然向他扑去。
他身负残疾,欲退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噬来,利牙只不过离颈三寸,老虎忽然痛叫一声,倒地,滚了几圈,方勉强定下身来。夏玉言这才看见老虎背上插着一支利箭,血如泉涌,将黄黑相间的毛皮都染成一片鲜红。吼吼老虎痛苦地支撑起身,长着白毛的耳朵乃至利爪都在不断颤抖,但依然虚张声势地对着夏玉言皆目咧嘴。
看着它明明痛得浑身颤抖,但依然逞强地支撑着的样子,夏玉言倏然不忍起来,霎时间,竟忘了眼前是一头吃人的老虎,怜惜地看着它。
这时,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夏夫子已经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玉言将长草拨好,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
中秋月明,我出来赏月而已,牛大叔,你们呢中秋佳节,为什么不早点回家过节
被称呼为牛大叔的粗壮汉子,踏前两步,挥一挥手上的长矛,说:我和小牛上山打猎,只顾追捕猎物,把时辰都忘了。对了夏夫子,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受伤的动物经过
哦原来你们走失猎物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呢夏玉言微微敛下眼帘,没有直视牛大叔父子。
是老虎一头大老虎站在牛大叔身后,肤色黝黑的年轻小伙子抢着回答,还很兴奋地挥舞着手上的弓箭,说:是我射中的,它伏在树上,我一箭就射中它了
浑小子,还在说谎牛大叔举起拳头,用力叩一叩儿子的头顶。骂道:说谎也不打谱,我说了多少次,老虎是不会爬树的一定是天黑,你看错了
我射中的真是一头老虎我箭射中它,它跌下树,之后,就好像一支箭般逃跑了我没有看错,只要跟着血迹找下去,一定可以找到它小伙子攥起拳头,实牙实齿地坚持己见。
牛大叔翻一翻白眼,不再理会他,搔着头,满脸不好意思地向夏玉言说。
夏夫子见笑了这浑小子老是说自己射中了一头老虎,硬是扯着我去追整个时辰了,总是不死心
我想小牛不会说谎的。微笑,夏玉言伸手向左前方指一指,我刚才好像听到那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或者,你们到那边再找找吧。
好夏夫子,谢谢你
牛大叔向他道谢后,一手拉着儿子,向夏玉言指示的方向走去。用内疚的眼神目送他俩走远,夏玉言定一定神后,再次拨开长草。
在他与牛大叔他们交谈的时候,老虎没有走开,甚至聪明得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虎目眯起,戒备地注视着夏玉言的举动,目光相对。夏玉言慌乱地蹙起洁白的眉心,好半晌后,才鼓起勇气将手伸出去,同时轻声安抚。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让我看一看你的伤不用怕
边留意老虎的反应,边将右手伸长,就在微颤的指尖抚上毛皮的那一刻,老虎突然动了。
突如其来的移动把夏玉言吓得差点儿魂飞魄散,脸色不由自主地发青的同时,空气中倏然传来一声冷嘲。
笨蛋
声音近在咫尺,夏玉言茫然地左右顾盼,四周只有秋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夜静山空,除了他与老虎外,哪还有其他
正自忐忑不安,胡思乱想,老虎斜目瞟视着他,眼神近乎不屑,冷冷地把身躯俯得更前,让夏玉言的手可以顺利触摸到它背上的箭伤。
仿佛懂得人性的举动令夏玉言再次愣住,半晌后,勉强定下神来,探头,仔细察看它身上的箭伤。
箭插得很深家里也没有止血的药夏玉言自言自语,呆呆地看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感到手足无措,不自觉转动的眸子在掠过脚边几株杂草时微微一顿,接着,柔和的眸子发亮了。
推着轮椅的两个车轮,在附近丛生的野草堆中转了一个圈,弯身左摘一株,右采一朵。
白芨,艾叶,山漆,龙骨用这些,应该可以止血吧
将草药放在膝上,再次回到受伤的老虎身边,夏玉言将上身弯下,右手搭在箭杆上,左手修长五指则在老虎随着呼吸痛苦起伏的毛皮上轻轻扫动,柔着声音说:我先帮你把箭拔出来,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箭拔出来时,应该会很痛你要忍耐。
竟然对一头畜生叮咛,连夏玉言也觉得自己有点傻气,摇摇头笑一笑,之后,他深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着箭杆,猛地将箭拔了出来。
倒三角形的箭镞深陷血肉之中,夏玉言的手一用力,老虎的双爪在地上抓出几道深痕,剧痛难当,它却咬着牙,一动不动地让夏玉言为它拔箭,没有吼叫半声。
把抽出的利箭扔掉,夏玉言将草药含在嘴里嚼烂,吐在喷血的伤口上,接着,把长袍的下摆撕开,为它包扎。
老虎一直随他摆布,乖巧得像只大猫,唯有那双凶光熠熠的青绿虎眼始终一眨不眨地监视着夏玉言,眼神像在说,只消他稍有异动,锐利的獠牙便会向他噬下。
夏玉言没有察觉老虎凌厉的视线,为它敷上药,包扎好后,只顾垂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和破烂的衣服,喃喃自语,弄得这么狼狈,明天被翠姬看见了,她一定会很生气。
拧起弯长的柳叶眉,夏玉言已经在脑海中预见到翠姬对着自己大发娇嗔的样子。伤脑筋地摇摇头,夏玉言抬头看一看天上星斗,再垂头看向地上斜影,知道已经是三更天了,便对老虎说:我要回家了,牛大叔和小牛可能还在找你,你暂时别离开这儿,明天我再来为你换药,也会带食物给你,好吗
那头老虎伏在草地上冷冷地勾着眼角看他,也不知道明白与否。
夏玉言无奈地摇摇头,用力推着轮椅的两个轮子沿着小路回家去,不时回头,担心地看着渐渐被掩盖在草丛阴影中的老虎。
回到青竹小屋,沐浴更衣,吹熄灯火,在床口躺下,他依然心绪不宁,既担心那头老虎的安危,又怕若有人经过那里会被老虎咬死。
一夜之间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第二天的朝阳初升,翠姬从家里过来为他做早点,他边吃,边多拿几件早点,包在手帕中,偷偷收起来,接着,在翠姬不注意时,便坐着轮椅匆匆忙忙地赶到桂花林去。
拨开长草,看见躺卧其中的老虎时,夏玉言松了一口气。
在他用手拨开长草之前,老虎已经警觉地清醒过来了,青绿的虎眼射出凌厉而不悦的神光,如箭地刺向夏玉言。充满恶意的视线,令夏玉言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我把你吵醒了眨眨眼,迎着那双镶在寒光熠熠的虎眼,他有点迟疑地问。
老虎当然不会回答,不过,夏玉言有一个错觉,他觉得老虎别过头去时,嘴角好像勾成一个冷冻的弧度,仿佛是看不起他似的。
困惑地摇摇头,夏玉言从衣袖里拿出用手帕包着的早点,小心翼翼地拉开手帕,用双手托着,弯下腰,送到老虎面前。
你应该饿了,这里有些食物,你吃吧。
手帕上放着的只不过是馒头和枣糕两样粗食,老虎斜睨一眼,鼻翼嗡动两下,竟发出不屑的哼声。
抱歉家里没有肉,或者过几天我想想办法。生性淳厚的夏玉言因为一头老虎的不屑而尴尬,红着脸,咬咬唇,用轻细的声音嗫嚅着说。
他的肌肤白皙,脸一红,双颊就像飞上两朵红云,老虎眼角一掠,瞪着他羞红的脸。
凶光凌厉,提醒夏玉言眼前的到底是一头老虎,他自然害怕,喉头干咽了几下,才再次鼓起勇气,将手伸前。
或许不合你的口味,不过你应该饿了,至少吃一点吧。
严厉的视线一眨不眨地审视着他,直至夏玉言的额角冒出两滴冷汗,老虎才悠悠地收回目光,俯前,吞下他手上的馒头。
夏玉言浑身都放松下来,垂头,好奇地看着凑在他掌前吃东西的老虎。
两只圆圆的耳朵,虎脸上漂亮的黄黑斑纹之间还夹杂着雪白的毛发,眼瞳中心有一点黑得发亮,四周却是晶莹的青绿,粉红色的舌头一吐一吞,乖巧地吃着夏玉言手上的食物,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不一会儿,老虎就把食物吃光了,懒洋洋地伏在地上。本来凑在他身前的老虎把食物吃光后,便毫不留恋地走开,夏玉言不由得感到几分失落。
他不舍得就此离开,想了一会儿后,用双手撑着旁边的大石,借力离开轮椅,坐到草地上。
不比身体健全的人。只是一个从轮椅坐到地上的简单动作,已经令夏玉言微微喘起气来,用力吸一口气,调整紊乱的呼吸,夏玉言用手撑着,尽量靠近闭目小睡的老虎。
老虎张开眼皮,用戒备的眼神冷冷地盯着夏玉言,当警戒的凶光落到他那双无力地垂着的腿时变成不屑,之后,它便别过头去。
秋风吹拂,带来清凉,看上去柔软而温暖的毛皮,对夏玉言而言,成了一个极大的诱惑,呆呆地看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悄悄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抚上去。
老虎赫然瞪大虎眼,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夏玉言没有看见,因为他已经完全沉迷在由那股柔软暖和很叫人爱不释手的触感中。细致的指腹轻轻顺着幼细的毛发,黄黑相间的毛皮随着他的轻抚而散发出明亮的光泽,夏玉言轻轻抚摸,甚至将脸贴上去,毛发戳在柔软的肌肤上,刺刺的却又非常舒服。
他不由得孩子气起来,将脸埋在老虎温暖的侧腹轻轻蹭着,淡樱色的唇瓣勾起纯洁的笑容,日光照在他温文白皙的脸孔上,有如美玉生辉,煞是好看
本来凶光熠熠地瞪着他的老虎,竟也一怔,为之呆滞。
炊烟随风摆,夕阳山更绿。夕阳余晖照下,淳朴的小村里一所用茅土造的房屋中,传来整齐响亮的童声。
夫子,再见。
再见,快回家去吧神色温柔地向学生们道别,目送他们一个个走出私塾大门,夏玉言才把目光收回,专心地收拾木案上散乱的书卷时,一个矮胖的妇人提着菜篮走进来。
夏夫子。
张大嫂,你好夏玉言客气地招呼一声,正想迎上去,妇人已抢先走到他身前。
夏夫子,你的脚不方便,让我过来就行。
失礼了。夏玉言颔首微笑,垂首看一看自己的双腿:心中多少有点难过,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不要紧我拿来今个月的束修,请夏夫子别嫌弃。
张大嫂,你太客气了夏玉言用双手接过妇人递过来的菜篮,篮内放着一束肉干和几只鸡蛋,村民都务农为生,并不富有,故大多以食物、日用品作为孩子上私塾的酬金。
都是应该的,若非有夏夫子用心教导,我家那个傻小子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来。
其实小峰乖巧又用功,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哈哈是吗这就要请夏夫子好好教导他了。
这个当然。
客套地互相寒暄,好一会儿,张大嫂才向他告别,见她眉开眼笑地走远了,夏玉言不由得有种解脱的感觉。
将书卷都收拾好,把菜篮挂在轮椅的木柄上,夏玉言缓缓离开私塾。
这所私塾由他的父亲建立,因为远离县城,所以村子里的孩童都到这里读书,自从他父亲死后,就由他继承垫师的工作,生活虽然清苦,但却很自在。
夏夫子,回家吗
是呀田大婶。
啊夏夫子,看见你就好了我家娘子正在家里蒸桃糕,吃过晚饭后,我拿几个到你家去,请你尝尝。
那就先谢过了
夏夫子,你好。
你好
夏玉言住的村子只有三十九户人家,邻里守望相助,彼此关系亲密,从离开私塾开始,一路上遇到村民都少不了打个招呼,停下来闲谈几句,加上他爱静,住的地方离村子较远,用了约一炷香时问,才回到青竹小屋附近,夏玉言并不急着回到屋里去,他的目标是离屋后十多步,用来储藏杂物的仓库。
你在吗
推开木门,两道在漆黑的室内熠熠生辉的绿光,如箭般向进来的夏玉言刺去,夏玉言并未察觉,把门关上后,便用放在旁边的竹竿,把屋顶的天窗撑开。
斜阳余晖仿如点点金沙洒下,光亮一室,也照出躺卧在草堆上的一身斑斓。
在睡觉吗整天都懒洋洋的,当心发胖。朝着老虎露出温柔的微笑,夏玉言移动着轮椅,尽量靠近它身边。
你应该饿了吧我刚刚收到张大嫂的东惰,所以,今天的晚饭有肉干吃,你看
从菜篮里拿出一块肉干,刚刚递到老虎面前,它大口一张,便把肉干整块吞进口里。
慢慢吃,还有很多。小村子里生活简朴清贫,除逢年过年外,甚少吃肉,而且,他手上没有多余的银两,所以,这几天只能喂它吃些面食,蔬果,一定把它饿坏了。
夏玉言用怜惜的眼光看着老虎,又拿起一块,喂到它嘴边。
小小的木屋内,满是老虎狼吞虎咽的声音,把握它大快朵颐的时间,夏玉言用手撑着墙壁,离开轮椅,坐在草堆上,拿起在墙角的水桶边挂着的帕子,沾点水,凑前为老虎拭抹身躯。
吼冰凉的感觉,倏然的接触,令老虎不满地摆了摆尾巴,帕的一声,打上夏玉言的手腕。
啊痛叫一声,夏玉言停手,把手举起来,拉起衣袖,白皙肌肤上添了一道红痕,传来火辣的痛楚。
在微微肿起的肌肤上轻轻揉搓,吹两口气,性子温和的夏玉言没有生气,反而软着嗓子对老虎说:你别生气,我只不过想为你擦身而已。你不喜欢水吗忍一忍好吗只是一会儿身子就干净了,干净了就会很舒服。
他的嗓音温润如玉,加上说话时神色柔和体贴,配上那张温文的脸孔,任何人都无法恶狠狠地相对,老虎眯起眼,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从鼻尖哼出一个单音,垂下头,继续咀嚼口中的肉干。
乖夏玉言松一口气,温柔地夸奖一声,再次凑前,为老虎擦身。
帕子擦过毛皮,柔软的耳朵后方,乃至每一只趾爪,体贴而温柔的动作,令本来绷紧全身的老虎也渐渐放松了,垂下眼皮,舒展四肢,享受夏玉言的侍候。夏玉言边细心地为它擦身,边小心地打量它的神色,感到它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后,便说。
你已经在这里住下来几天了,让我为你起个名字,好吗
别人家里即使养猫猫狗狗也会为它们起个名字,何况他现在收养的是一头大老虎,当然要为它起个威风凛凛的名字了。
已经完全将老虎当成自己饲养的夏玉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它,老虎吊起左眼的眼皮,斜睨他一眼,接着,便垂下虎目,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见它似乎没有反对的迹象,夏玉言眨眨眼,自顾自地说。
应该叫什么名字呢虎虎小自唔小黑
烦皱成一团的斑纹像在诉说它的心情,老虎索性阖上双目,懒得管他。
夏玉言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后,用力拍一拍前额,呀我想到了,就叫小花吧
老虎赫然睁眼,恶狠狠地瞪着他,夏玉言宛若不觉,轻抚它身上的软毛,笑着说:小花,小花,这个名字真动听。
吼老虎不满地吼叫,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獠牙。
很喜欢这个名字吧
笑颜灿烂,夏玉言高兴得不住叫道。
小花,小花,小花,小花。
他每叫一声,老虎的脸色便难看三分,两颗锐利的獠牙不住磨着,发出刺耳的噪音。
夏玉言却是不怕,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这头老虎极有灵性,绝不会随意伤害他,瞪着那张灿烂的笑颜,老虎虽然不悦,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夏玉言径自高兴了好一会,才继续拿起帕子为老虎擦身,之后解开缠在它身上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把敷在伤口上的旧的抹走。黑漆漆的草药被抹走后,露出鲜艳的伤口,已经七天了,虽然血早已止住,但是皮肉依然翻开,没有愈合的迹象。
很痛吧夏玉言叹一口气,修长白皙的指头,怜惜地抚过伤口四周,小牛那箭刺得很深,这样的伤口,只怕非得两三个月方能结痂痊愈。
摇摇头,夏玉言拿出草药,含在口中嚼两嚼,再敷在伤口上,接着,拿出干净的白布条为它包扎。
将布条缠上几圈,打上一个漂亮的小结,夏玉言满意地点点头,却发觉本来正在专心吃东西的老虎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顺着它的目光,伸手向嘴角摸去,指腹立时沾上墨绿色的药汁。
原来弄脏了。夏玉言了然,顽皮地伸出舌尖舔去指腹与唇角上的药汁。粉色的舌尖滑过白皙的肌肤与淡红如花的唇瓣,添过的地方泛起水嫩的光泽,散发出与他清秀文雅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无言魅惑。
将药汁舔掉,夏玉言扬起眼帘向老虎看去,它依然定定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小花,怎么了为什么看着我夏玉言困惑地眨眨眼,伸手轻轻抚过老虎颚下的软毛。
文人柔软无骨的掌心,滑过温暖的躯体,青绿的虎眼内燃起两簇火苗,烈焰炯炯。
是不是累了,想一起睡觉吗夏玉言只觉得奇怪,毫无戒心地举起双臂,从后环抱它的腰背,将脸与上半身全都赠在老虎柔软的毛皮中。
雄厚的肩背瞬间绷紧,随之柔软。
修长的肢体,规律的心跳,温柔的气息,老虎在短短一瞬间已经再次确定,这样的一个男人根本毫无威胁性。
夏玉言的头垂下,薄得看见血管的单眼皮敛下,两扇墨黑的眼睫在脸颊上落下影子,淡红的薄唇微张,轻轻打个呵欠。
淡淡的桂花香气从白皙的脖子飘扬,细腻温和的味道足以令铁石溶化,贴近的身躯竟然令从来凶悍,而且戒心极重的老虎感到一阵奇异的安心。
一双炯炯虎目中绿光飞闪之际,外面传来一把娇媚的女声。
玉言,你在里面吗我看见天窗打开了。
听到翠姬的声音,闭目小睡的夏玉言立即心虚地抖一抖。猛然睁开眸子。
在我我在找东西。
要我进来帮你吗
进来那不就会看见他偷偷藏起来的老虎吗夏玉言不由得慌张起来,也忘记了翠姬与他之间有一门之隔,忙不迭摆手拒绝。
不不用了
唔那好吧找到了就快出来,我已经做好晚饭了。
嗯我知道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远,夏玉言登时松一口气,放开搂着老虎的双手,改为撑着墙,移动身体,试图坐回放在不远处的轮椅上。
宁静的安心被打破了,老虎先是不悦地瞅着门板,当门外的人离开后,就改为睨着夏玉言,眼神冷冷如冰。
夏玉言没有留意到,只顾着专心地撑着墙,从草堆上起来,不过,墙壁平滑,无法借力,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支撑身子,反而一再跌回草堆中。
四散的草屑沾了一身,夏玉言垂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攥起的拳头,用力捶打无力的双脚。
叹气,他改为以双手撑着草堆。虽然有点难堪,但是别无他法之下,也只得拖着双腿向轮椅爬去,就在他开始动作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老虎突然站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向他的后颈噬去。
啊被咬住的那一刻。夏玉言吓得魂也飞了,只道死亡近在咫尺,老虎却只是轻轻咬着他的后领将他丢上轮椅。
天旋地转之后,睁开眼睛,夏玉言才知道到发生了什么事,坐在轮椅上,犹有余悸地摸一摸后颈,完好的手感令他松一口气,接着,垂头,用带着几分尴尬的神色向老虎说:小花,对不起。还有谢谢
老虎已经再次在草堆躺下,自顾自地摆着尾巴,看也不看他一眼。
想不到他竟然无能得连老虎也看不过眼
夏玉言苦笑,推着轮椅的车轮,离开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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