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芊芊造的小扇,使我这一夜终有安眠。
翌日一早,我依旧代替父亲前去勤政殿参与朝立议事。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早的朝立议事,余陵传来了捷报。
昨夜,楚军突袭余陵城,守城一万余陵兵拼死搏杀,竟然活生生地挡住了三万楚军铁甲。
余陵兵虽然损失大半,但却使楚军遭受到重创,一时之间便没有再进行攻城。
这消息虽然使人振奋鼓舞,但平静下来之后,却涌上无尽的担忧。
余陵城的守军已经损失了大半,而楚军不知又会在何时攻城。
事已至此,我立即命代替崇明为禁军统领的易笙,派出几名禁军,前去潼水之地催促北郭将军,让他尽快集结军队,前去余陵支援。
这位易笙,是百里肆临行之前举荐于我的。他说这位易笙曾与北郭和崇明将军一样,都是忠义之人,亦可放心大胆地去重用。
我看着殿前的三三两两,忽而感觉到莫名的孤立无援。
转日亥时,我收到了百里肆的灰雀传信,告知我荷城隐藏在暗中的人马已经蠢蠢欲动,可命宏叔动身前往荷城了。
我将百里肆的帛书放在烛火中燃尽,而后趁着芊芊在榻上熟睡,从内室的木窗里翻了出去。
寻到了易笙,让他连夜前去上卿府,寻到上卿府的护卫首领宏叔,告诉他,鱼儿上钩了。
易笙领命,即刻动身前往。
回到了长信宫,但见芊芊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地回到床榻上,躺了一会儿,却怎样都睡不着了。
立起身,盘着腿坐在床榻边,呆呆地望着珊瑚珠帘发呆。
少顷,待我才有了淡淡的睡意,要躺下入睡时,却听到宫娥轻轻叩门。
我知道芊芊还在熟睡之中,便想着自己起身去迎。
我这边还未从床榻上下来,却见芊芊已经睁开双眼,起身去应门了。
我觉着奇怪,心有疑虑,深觉芊芊方才的熟睡是装的。才要开口问个究竟,芊芊却朝我走来,告知我景寿宫的父亲醒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芊芊,一时间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连忙起身更衣,飞似地跑去了景寿宫。
我到景寿宫时,父亲正靠在床榻里的软枕上,他面色不再像最初时的那般死灰,略恢复了一些血色,只是嘴唇仍旧苍白的厉害。
老茶正在近身服侍着父亲用药。
我疾步走过去,跪在榻前,紧紧握着父亲的手,鼻尖微酸。
“你哭什么,孤无事。”父亲见我红了眼,抬起手推开了老茶,踉跄地起身。
我连忙接过老茶手中的汤药,转身坐在父亲的身旁。老茶则转至父亲身后,将凭几垫在他的臂下,使他能更舒服一些。
“我没哭,不过是刚才走的急了,晚风迷了眼。”我继续用银勺喂着父亲汤药。
看得出来,老茶是用心了,他将父亲所食汤药的器具全都换成了银制,以防父亲被不轨之人放毒。
父亲缓缓一笑,抬手拿过我手上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我与老茶吃惊地瞧着父亲,生怕他因气息不顺而呛到自己。
父亲饮完药后,将银碗交给了老茶,向后靠着软枕道:“且说一说,孤昏过去这几日,可都发生些什么了?”
老茶接过碗,闻讯父亲与我有事相商,便带领堂内的宫娥与医官都离开了。
老茶临行过芊芊的时候,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一同退下。
以往我在与他人相谈十分机密的事情时,皆未有避开她。因而老茶示意她退出内室之时,她带着不惑的神情看着我,仿佛是在确认,可否是我开始怀疑了她的忠诚。
我抬起眼睛,认真地瞧着她,并且朝她点了点头。
她微怔,而后眼中那明亮着的光,渐渐淡了去,她默默地垂下头,俯身盈盈一拜,便返身同老茶与一干宫娥退了出去。
“那宫娥似是与你很好的模样,可是你的心腹?”父亲见到我与芊芊二人眼神的交流,随口问道。
“她在余陵救过我的命,我只将她当做我的挚友,至于是不是心腹,我还当真不知了。”我笑着拉着父亲的手道。
“君子仁心,视为礼,可绥绥,你要小心,这世上人心的险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值得以礼相待的。”父亲叹着气,即便是在浑身伤痛难忍之时,亦是在为我忧心。
我鼻尖又是一酸,强忍着热泪点了点头。
“你总是要长大的,可孤,却总是不放心将你一人留在这世上,这样孤,便又要辜负你的娘亲了。”他侧过脸,不让我看见他眼中有泪。
我握紧他的手,就好像能将他正在慢慢逝去的生命握住了一样。
父亲止住了眼泪,可眼眶依旧通红,他抽泣着笑道:“孤现在不想听国事了,不如你与孤说一说,你与昭明君的事情吧,孤曾听信北君提到过你们二人之间似是有情缘,可自你回来之后,孤便一直将你向那个位置上推去。”
“既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又没给过你任何的喘息机会,绥绥,可否埋怨了父亲?”他将我的手紧紧握着,就像小时候,我与骨碌在终首山的市集下所见过的那对父女。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父亲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于是便整日缠着骨碌,让她讲与我听。骨碌又不屑于我长篇大论,便带我去终首山下的集市上,去瞧集市上的一对卖胭脂的父女。
就是如现在,我与父亲这般,他们拉着手,一起玩着笑着,一路高歌,还用卖了胭脂的钱去换梅子吃。
我那时觉得梅子真是酸涩不堪的,可不知看着那对父女脸上的笑容时,却觉着梅子的味道忽而变得香甜。
就如我现在这样,嘴中到底不再苦涩,变得香甜许多。
我笑着,眉眼酸楚地摇了摇头。
我选择放弃小白,回来陈国的意义便是帮助父亲守着这陈国的山河,何来有怨?
可小白,终究成了我内心之中永远的绳结。
无论是系紧了,还是松开了,心里都会泛着痛。
若要同父亲说与小白的故事,但要从何时说起呢?是终首山,还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为昭明君的蔡国,亦或是在南米澹台家的那次大婚。
我与父亲讲着与小白的过往,那些过往的事情发生之中有许多人的面孔,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唯有小白那张俊俏的脸,却越来越鲜活。
他依旧白衣翩翩,美如冠玉,绝世而又独立。
我与父亲说了许多话,直至他渐渐疲惫,躺在软枕之中睡去了。
我起身撤走了凭几,又轻手轻脚地将他的身子放平。
而今父亲刚刚醒来,身体才见转好,更需要时间去复原。这国事,还是暂且不要告诉他太多,省得他整日忧心忡忡,将又身体给拖垮了。
三日之后,北郭将军带领援兵在楚军第二次攻城之时,及时赶到了余陵。楚人见援军到,便及时撤了兵,继续屯在余陵城外虎视眈眈。
而同一时间百里肆兜了一网的鱼,也回到了圣安。
与百里肆同一天回到圣安的还有妫燎。
妫燎将小白的回信带给我时,百里肆也赶到了勤政殿的西阁求见。
我连忙将书简藏到袖袋之中,命前来传话的内侍将百里肆引进殿内。
百里肆风尘仆仆地走入了殿内,但瞧妫燎也在,眉眼中有些意外。
这意外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他缓缓朝我走近,俯身一拜道:“这次的荷城设埋,不但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更是捉住了头领,他们这些人与公主和臣上次在余陵所见的那些人一样,牙中都藏了毒药,幸而宏叔有所察觉,活捉头领之后,将他藏有毒药的牙拔出了口,这才有幸留下了这个活口。”
“所以便可以确定,这些刺杀父亲的人,就是楚人了?”我攥着拳头,压着怒意。
“是,”百里肆说道:“并且,我们这次在这些人的身上,搜到了淳于家的通行令牌。”
我紧锁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肆。
百里肆见此,便从袖袋之中拿出一只木牌呈给了我。
木牌上用篆字写着淳于二字,木牌的左下角还刻着一只羊首。
忽然,我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我并不知道,这事为何又牵扯到了淳于家?
若说上次是赵南子的通行令牌是因她恨我夺了她的所有,故意来勾结楚人来杀我,那淳于家的令牌,为何出现在了这些刺杀父亲的楚人身上?
“你可有什么想法吗?”我问道百里肆。
“这令牌虽然来自于淳于家,但来源的途径仍是未知,臣劝公主还是稍安勿躁,待臣查明之后,再做定断。”百里肆道。
我垂下眸子思虑了片刻,而后抬起头,又问道立于一旁的妫燎:“少师,对此事可有什么想法?”
妫燎上前一拜道:“臣觉得应当下狱于淳于家,他即对于公主不忠,公主便不能轻饶这些战时倒戈之人,更何况淳于家定不可能有这一只通行令牌,如若还未在他将其余的令牌交予楚人就将他抓住,恐怕还会有下一次的刺杀。”
不出所料,妫燎所持的建议,必与百里肆的相反。
我垂眸凝思,略有犹豫。
“陈国,万不可,在此时出任何乱子。”妫燎又道。
百里肆立于一旁,面不改色,他不再说话,与我一样,亦是垂着双眸,仿佛正在想着什么。
“信北君可想出了什么办法来查明此事?”我轻轻地开口问道。
“这并不难,每个通行令牌上都会有相互却别于其他令牌的篆字标示,就像公主手上的这个令牌上,在羊首旁边,但用烫金的篆字写了一个‘叁’,这就表明,这个令牌是淳于家第三枚令牌。”
“这令牌,由哪里出城,又由哪里入城,由哪个人带出了城,守城的户令自有记载。”
“我们只要查出,这令牌并不是淳于司徒的家中之人带出的,便可。”
百里肆所想的办法总能这样周全,又可一针见血。陈国一些公卿老族,平日便不可撼动,更何况是在现在的战时。
如今,他们为明,我们为暗,自是能暗中观察,待查清了再动便也不迟。
“此事便有信北君着手调查,不知三天时间可否足够?”我问道。
“入宫之前,臣已派人开始着手调查了,如若不出意外,明日便可有消息。”看来百里肆已将一切安排了妥当,他这次进宫来,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去通知我一下。
这也难怪,为何在我询问妫燎的意见之时,他一直不吭声。
他笃定他可以找出真相,也笃定我必会采纳他的意见。
我有时候并不能确定,他是过于相信自己,还是过于相信我。
“看来凭着信北君的办法,这陈国之内的奸佞已然除尽,公主自是大可安然,余陵之战必定不会败于楚军了。”妫燎站直身子,翘着嘴角饶有兴趣地看着百里肆道。
“妫少师严重了,余陵之战自是不会败于楚军,可陈国之内的宵小并未除尽,妫少师自是见多识广,想来也知道楚国的绣衣局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吧?”百里肆转过身子盯着妫燎看。
跪坐在远处榻上的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二人之间的对视,犹如高手以武过招一般的激烈。
“绣衣局为楚国专门培养绣衣使的地方。”妫燎开口道。
“何为绣衣使,妫少师当真不会以为那些绣衣使当真只会绣花不成?”百里肆戏谑地问道。
“不过是见不得光的奸细而已,难不成信北君认为仅凭着几个绣衣使,便能颠覆陈国?”妫燎玩味一笑。
“如若是几个绣衣使,倒不怕,怕就怕外乱未清,却有内患四起,与楚国的绣衣使内外勾结。”百里肆平静地盯着妫燎。
“信北君此话何意,莫不是在怀疑我与那绣衣使勾结不成?”妫燎怒斥道。
百里肆宛然一笑道:“我可没说是少师勾结那绣衣使,我所指的内患即使方才少师所说的,彻查淳于家之事而已,”百里肆狡黠地眨了眨双眼笑道:“不过少师这般急于承认,可是做了什么公主不知道的事情?”
小说推荐
- 列国志之虞国传奇
- 曾经最不起眼的冷宫王子,一步步走向国家最高的权力之位,中央集权、攻打列国,看他如何实现自己的宏图霸业!
- 历史军事瑹华未知
- 列国群英传
- 长江东流去,浪花淘英雄王霸天下梦,成败转头空这是一个动乱的时代,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 历史军事魔君天子未知
- 最新章:第四章:贵云庄(求推荐求收藏)
- 仙剑虐侠传 扬州道上扬州盗
- 都市言情jellyranger未知
- 最新章:(6)
- 刺客列传之大秦帝国
- Nothing,is,true;Everything,is,pertted(万事皆虚,万事皆允…漂泊的雨夜,猪脚赫然发现自己成为了一名现代刺客,不但要和圣殿骑士相爱相杀,还要回到刺客先祖记忆中寻找神器和氏璧身穿着一袭兜帽式粗麻布衣,左手袖剑,右手长矛,蹲伏在荒芜的山坡上,魏衍兀自纳闷时,山下不远处,
- 其他综合月中折桂未知
- 最新章:4、从刺杀秦始皇开始
- 九州
- “本君唯一的王后!上官倾月”短短的一句话从慕容烨的口中飘出,响彻九霄!倾月看着身旁的男人,轻轻一笑,风华绝代!他,九州之巅,无上君王!一声令下,莫敢不从!众人只知,九州之中,两界之上,慕容烨是何等雄霸一方的存在!但是他却只为她停下身影,只为她融化他那千年不化的冰山!她,异界之魂,冥冥之中,命运的牵引
- 历史军事南鸢离夣未知
- 最新章: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婚(大结局二)
- 悲九州
- 以护家国为己任的梅凌寒,忍辱负重终为皇室所弃,命悬一线,几经拼杀,夺回性命,急忙赶回家族,面对着确是家族倾覆的惨象。梅凌寒泣血而笑,剑指苍天,踏上雪恨救族的迷途。同年,一名少年从大山深处走出,将一纸书卷撒向天穹,少年热血誓要济民同九州。
- 其他综合笨笨的飞鱼未知
- 九州经
- 九州历1201年,神帝于昆仑山羽化登仙。九州暗流汹涌,人族内斗不断,妖族倾尽举族之力逐鹿中原。天下裂土分疆,生灵涂炭。楚望舒不幸陨落在人妖两族的战火之中,却得到天道眷顾,让他回到了十五岁那年。那一年母亲还没死,表妹还未受尽屈辱,他还是个楚府默默无闻的废柴。
- 其他综合卖报小郎君未知
- 征伐九州
- 征伐九州《征伐九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征伐九州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
- 玄幻奇幻逍遥鸿月未知
- 最新章:第二章 八炎金陵镜阵
- 异界九州
- 蓝星幅员辽阔陆地面积10。6亿平方公里,海洋27亿平方公里,蓝星分为3块大陆以及无数岛屿,类似地球美洲大陆为西蛮大陆当地为数百个白种人国度,大陆面积达到2亿平方公里,人口有15亿,北部4000多万平方公里为地狱森林魔兽横行人迹罕至。
- 其他综合我的心魔未知
- 最新章:【】(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