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嫡妻

044 不嫁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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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夜过后,她才昏昏沉沉累极了睡过去。在仁寿宫听到的那些话,每天无时不刻在她耳畔响起,她即便想对着心里的那个声音大喊一声“闭嘴!别再说了!”那些残忍的冰冷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在往她心头上割下,一道,一道……
她每一日都在忍耐,她佯装无事发生,她佯装自己以跟慕容烨跟往日一样说笑,相处,甚至,说服自己能够在他的胸怀中,臂膀下安睡。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只是自欺欺人。
她在慕容烨的身畔,每一晚都会梦到在历山脚下的那个噩梦,每一个晚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噩梦!
清晨,她醒来了,告别还在沉睡的韶光,独自一人走在庭院之中。她像是在昨夜灌下了一整缸的烈酒,如今人虽然能够走动,但是酒意沉重,她悄无声息却又混混沌沌地走到他们的屋子前。
慕容烨说过,她是上苍送给他的礼物——但对她而,上苍未免太残忍,他把她送到了仇人的儿子身边么!过往的一切越是宠溺温暖,如今的一切,就越是严酷揪心。
她进一步,又退了两步,左右徘徊,踉踉跄跄。
慕容烨的身边,她的位置何在?!
这一扇门,不是铜墙铁壁,却胜过铜墙铁壁,竟似万重山,她神恍惚,只知道自己无法逾越。
她以不在乎很多事,甚至没有名分也好,只要慕容烨的一心一意,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过去多少次曾经感叹他们无法顺利了解亲事,而如今有很短暂的一瞬间,她几乎感激上苍不曾残忍的夺取最后让她掉头走开的机会!她竟然想要苦笑着感激,多好啊,他们至少还不曾成亲,至少在世人的眼里,他们还算不上是夫妻!
她面无表地推开了门,指腹之下传来细微的刺痛,每每迈出一步,竟像是赤足走在刀锋上,哪怕没有鲜血淋漓,连心的疼痛……她无法自欺。
慕容烨早就听到她的步伐声,她在门外留恋许久,迟迟不推门进来,每一步脚步,就像是重重踩踏在他的心上,他令人骄傲的忍耐力,在此刻竟然一点也用不上。光是等待这一小阵子,他就心中有气,险些无法佯装安睡,若她再不进来,他一定会连靴都不穿就去把她逮住,一问究竟!但还好,她虽然很迟疑,终究是来到了他的床边。
韶灵垂着眼,看着床榻上安睡的男人,他跟每一个晚上都一模一样,轮廓分明,五官俊美,是天下极为出众的容貌长相。
慕容烨闭着眼等待,床沿边却没有任何凹陷的分量,他也察觉不到她再靠近哪怕一步的气息逼近,甚至,他听不到她有任何的动作。她只是安静地像是木头人一样站在他的床边,若不是他的耳力勉强听得到她小心平和的气息的话,他当真以为摆放在他床边的,是个木雕泥塑,只是雕刻打磨成心爱女人的长相罢了。
她是原本就知道自己的耐性不同常人,特意屏息凝神蹑手蹑脚走进屋子来忍恼他吗?!一大清早就让他没好气地等这么长时间,等她在屋门前踌躇不定就算了,哪怕站在他的咫尺之间,他还要等她……等她开口还是等她离开?
“还知道回来?”他挑高一边的眉,睁开一只眼缝觑她。
韶灵突地一怔,但很快,她敛去眼底的愁绪,笑得温驯,眉眼间淡淡镶嵌恬静柔美,他忍不住彻底睁开双眼,左臂一抬,跋扈地拉她入怀。
“原来你早就醒了。”她笑着说,唇畔扬起小小的弧度,任由他的突然举动,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若不是他主动出击,她原打算转身出去了,至少……这些天,她自认也将绪压得很深,她还有理智,还有头脑,还知道慕容烨跟她的杀父之仇没有半点干系,她不该把他扯进来,不该因为仇恨张太后而一并恨着他。
她能做的,唯有这些了。她无法恨他,却也无法爱他。
慕容烨蛮横地拆下她发髻上的银簪,看着她青丝垂泄,微微飞扬,他最喜欢她把长发放下,当她低首聆听他说话时,两侧软软青丝像纱幔,将他笼罩于发香之间。
“昨晚在韶光那儿太累了,没想着竟睡着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她浅浅柔柔地笑,始终没有改变微笑的温度。
“如今再多躺会儿也无妨,反正天还早。”慕容烨搂住她的腰际,将她翻上床,不等她开口,径自将还留有他体温的锦被,彻底地覆盖住了她的身子。
她眼底的笑,突地一闪,但坚持了一会儿,不曾彻底消失。她不曾自然而然地侧过身子,背对着他,就像是曾经几个晚上一样,最痛苦的事就是……她无法去逼自己恨他,做出任何让他伤心伤怀之事,而所有的痛苦,全都只能压在心里。他对自己越好,越是包容,她的苦痛就越无法消减,与日俱增。
“方才过来的时候,我见着玉瑾姑姑了,说要我们进宫一趟。”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来,在京城两个月了,以前不管遭遇什么样的境遇,她都能一笑置之。为何如今,却越来越难了呢?!但进宫也好,她不必在慕容烨的身边,再装睡一次,以免他看出异样。
她的陈述,让慕容烨眸色瞬间转为沉暗,就算此刻唇畔扬笑,笑意亦传达不到瞳心。
“反正也没说什么时候去,让她等等,也不过分。”他化解她的挣脱推拒,将她环进臂膀间,唇畔温柔如春风,厮磨她微凉的小脸,她因为吃痛而不甚开心,扭头避开他的索吻,他不介怀,不急着逼她承受,吻不到她的嘴儿,贴在她柔软颊边,轻吮慢啄也行。
他的低沉嗓音,在她的耳畔转为轻柔关怀:“一整个晚上都睡在软榻上,很不舒服吧。”
“倒没什么,在大漠的时候,有时候好几个晚上没睡觉,也就这么过来了。”她弯唇一笑,神色自如,却无法任由他亲吻,兴许……她躺在这张床上越来越无法安睡,只是因为在这个地方,他们纠缠了好几回,那些个令人脸红心跳香汗淋漓的深夜,那些个亲吻,那些个抚摸,那些个拥抱,那些个深入骨髓的占有……已经让她的心,无法继续沉寂安详。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她的侧脸上,他不再吻她,只是将手臂圈住她的腰际,他神色很淡,语之中带着很沉重的疲倦。“爷还想眯一会,就当是陪爷。”
韶灵应了一声,并不拒绝,眼神望着屋子里的某一处,没有任何波澜。她说服自己闭上眼,就算睡不着,也只是陪他躺躺。
因为一夜没睡好,她竟然有一瞬,几乎陷入沉睡,但腰际的手臂蓦地一紧,她几乎惊叫出声来!
慕容烨的黑眸阴沉冷漠,望着身侧的女子,她像是受了惊吓,神色大变,宛若躺在她身畔的是一个魔鬼!
“七爷,你的手太紧了,弄疼我了。”她没想过半睡半醒的自己,竟然在慕容烨的面前惊叫一声,她笑的愧疚,轻轻地说。
慕容烨接受了这样的说辞,没有再开口,虽然禁锢着她腰际的手稍稍松了,但依旧不曾抽离开来。
两人约莫在半个时辰后才起身,各自换了整齐衣裳,才去了仁寿宫。
张太后神色平和,凝视着并肩走来的两人,若是在宫里,韶灵的脚步利索干脆,颇有种男子风范。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这个名分?好像你已经把自己,当成是哀家的儿媳妇了。”张太后冷笑一声,用低不闻的嗓音清浅地问,侧妃一事韶灵拒绝的很果断,在她眼里,只是又多看到一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女人罢了。她眼看着两人一步步走上白石阶梯,离殿堂越来越近,她话锋一转,眼眸流转之间,一派上位者的冷漠冷酷。“就算你私底下早就是烨儿的人了,也别把这件事想得这么简单,王孙贵族的身边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你要对烨儿一片真心的话,哀家以让你当他的侧妃。但更多的,你休想。”
两人进了殿堂,韶灵眉头轻蹙,心里懒得埋怨什么,正想屈膝下跪行礼,心里又无声无息泛出一种没来由的厌恶。
慕容烨侧着脸看她,不难察觉的到她的不快,但却不曾深想,以前她一到了皇宫,就会绊手绊脚的。
他的黑眸一沉,直直望向张太后的方向,冷冷地说。“她身子不舒服,就不行礼了。”
张太后脸上的笑容,不曾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牵强,她安插在铭东苑旁边的耳目不少,当然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两人的关系不如以往亲密。而她渐渐相信,洛神是他们之间的最大阻碍,洛神甚至搬到了铭东苑,而她的耳目刚刚来报备,昨晚韶灵没跟慕容烨睡在一个屋子,这是他们搬到铭东苑之后,唯一的一次。他们的感……似乎有破裂的迹象,她当然不会觉得不安,只是担心慕容烨跟洛神的事,是真的。
她笑着说,神态祥和,美丽的面孔依旧精致,不留岁月痕迹:“你们来了,哀家还以为玉瑾没把话传到呢。”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哀家请卓太医来给你瞧瞧?”见两人站着各自不说话,整个殿堂似乎只有她一人自说自话,张太后看着宛如给他们奉茶,冷冷淡淡地嘘寒问暖。
“不用了,多谢娘娘。”韶灵垂眸一笑,眼底的凌冽却无以复加。
“上回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哀家答应,一旦烨儿被封了王爷,你就是他的侧妃——”张太后在心中冷笑,不信在慕容烨的面前,韶灵还能大不惭,恬不知耻。她刻意说的自然而然,但用心却一点也不简单。
“太后,我丝毫没有要嫁给慕容烨的念头。”韶灵缓缓抬起眼,眼底没有半点退却闪避,她一字一字地说着,这一句话像是一把双刃剑,以轻而易举刺伤别人,同样也以刺伤她自己。
慕容烨俊眉紧蹙,面色透露出淡淡的冷漠。他鲜少来仁寿宫,当然不会知道几天前张太后竟然做出了她自以为是最大的让步,她不再不承认韶灵是他的女人,而是承认她会是他的侧妃?!虽然他并不对这样的结果觉得意外,更不会觉得高兴,但没有什么,比韶灵的拒绝更让他寒心的。她只是因为不满自己要委屈当一个侧妃,而要跟其他不知名的女人分享他而生气,在他身边闷闷不这么久吗?!找到了源头,他有些放心,这件事,若是在他看来,的确值得生气。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这件事,韶灵不能跟他摆明了讲清楚?!他当然也不会点头,别说他没有要当齐元国王爷的意思,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他以为朝廷办事,但他不喜欢为朝廷办事。就算是他要当王爷,韶灵又怎么会是他的侧妃?!
张太后挑眉看她,扬声问道。“你们还没有——”怎么能?他们相识这么久,因为没有名分,没有成亲,所以竟然都没有过肌肤之亲?!但若是没有肌肤之亲,她担忧的事,就更让人头疼费心了。连那么宠着疼着的女人,也不曾碰她,难道烨儿当真更看重男色?!
张太后眼底的庆幸和喜悦,落入韶灵的眼底,她淡淡一笑,仿佛不曾察觉的平静。“我们是没有……”
慕容烨的心一沉,眼底万千绪,为何她再度否决他们的亲近关系?!明明在大半年前,她就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了!太后的提议她那么生气,甚至,连这一点也要推得一干二净?!若是内敛的大家闺秀,他兴许会以为她是害羞而不愿承认如此私密的问题,但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韶灵,她是大大方方的女子,不至于如此娇羞害臊。
“我早就碰过她了。”他笑的狂狷放肆,在当今最尊贵的女人面前,丝毫不知收敛,恶意地宛若放浪大少。“不止一回。”
张太后的眉头一皱,眼神一转,嗓音之中透露出更多的不快:“她怎么没有怀上身孕?哀家听御医说她有宿疾,难道是她的毛病?”还未成亲就如此随便?张太后心生怒火,冷哼一声,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狐媚子,看似清高自傲,其实早就爬上了男人的床!上次在如妃事件中落马的太医,曾经到她的面前,提及一次韶灵身有宿疾。她不曾这么上心过,但如今一想,眉头皱的更深。
慕容烨面色冷凝,不想再听到张太后口中再多的侮辱和针对,他无声冷笑,自如地将她揽入怀中。“我喜欢她,又不是因为孩子……孩子哪有她这么好?”
好?
她根本看不出除了这张差强人意的皮囊之外,这个低贱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张太后的眼神,陡然间犹如死水,不带任何感地盯着韶灵。
韶灵的心,轻轻一颤,太多太多无法预知的绪,依稀间汹涌而来,笼罩了她的周身,她甚至来不及伸出手,推开他的双臂。
“依哀家看,怕是她不想给你生吧。”张太后的眼底,满满当当尽是讥诮之色,心中却已然生恨。就算烨儿还未得到皇族的身份,他的财富地位也足以让韶灵想要依附一生,她本以为韶灵会使出浑身解数纠缠烨儿,母凭子贵也是唯一的法子,韶灵若当真有了烨儿的孩子,她倒很难拆散,不管怎么轻视韶灵,他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的。谁知韶灵居然不愿给烨儿生儿育女,也不贪图侧妃的名分?!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算计什么?!到底还想得到皇族的多少允诺,才够满意?!
“能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天底下只会有她一个。”慕容烨的手掌自如滑落到她的纤细腰际,逼得她几乎要贴上他的胸口去,他勾着乖戾冷笑,直直盯着韶灵的眼看。“反正都是我的,又有什么好心急的?”
张太后的面色白了白,她暗暗收紧五指,抓紧凤塌上的红木圆珠。他们两个人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是当她已经死了不成?!
韶灵垂眸一笑,兴许他们前世是冤家对头,这辈子虽有血缘之亲,张太后如此锐利精明,权势滔天的女人,而慕容烨是如此生性自由,“走。”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像是个负气的孩子般不知好歹,甚至也不叩拜,几乎要将她拖出仁寿宫去。
他一脸怒气腾腾,直到将她拽到仁寿宫外,才冷声问道。“你为何不说真话?!”
“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在乎的。是真是假,又有何关?”她噙着笑容看他,难得见到他的负气样子,再无往日的运筹帷幄的闲适悠然,心里头有些好笑,轻轻伸出手去,为他抚平胸口的褶皱。
他却突然打落了她的手,无俦俊容上尽是冰雪之色,唇畔的笑,及其微弱,似乎下一瞬就会被吹散。“你根本就不想争。”
一语中的。
她无力垂下的手指,漫过些许的麻,略微的疼。在宫外巧舌如簧,舌灿莲花,进了宫,她却连争辩的心力都没有。
“我要明天就娶别的女人,你会为了我,为了你自己,来仁寿宫说哪怕一句话吗?就算结果早已注定,你愿意开这个口吗?”慕容烨恼怒地问,双目通红,俊脸微微扭曲。
她笑着摇头,嗓音清浅,心如刀绞:“你不也看的很通透吗?你我两人,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她眼底的笑容无声崩落,这些天,他们过得都很疲倦,看着他在张太后面前,在众人面前为她赢得一丝丝的荣光,她都会心痛,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为了讨她欢心去水中捞月,他一回又一回地捧起那皎洁明月,明月一回又一回地碎在指缝间……从来都只是一场空。
他终于拂袖而去,面色阴郁而暴戾,这些年他们兜兜转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好多次,不欢而散无数次,但没没有这一次,更像是他们最后的分道扬镳。
韶灵垂眸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指尖轻轻拂过仁寿宫前的牡丹花,对于这一日的到来,她并不错愕惊慌。
就像是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东西一样,盛开到了极致,总有凋零的那一天。
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云门牡丹亭中的那些牡丹,它们开得比宫里的更好,更美,更骄傲。
张太后推开窗户,望着站在牡丹花花圃前的韶灵,那双眼有的不只是倨傲冷漠,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恨意,融入在那双夜色般漆黑迷离的眼瞳之内,像是剑刃般清冽尖锐,她在仁寿宫前打量周遭风景的眼神,仿佛要将这些全部推翻覆灭!
冷到骨髓的眼神,炽热火焰般的笑容,都让张太后不喜欢。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张太后冷冷地问:“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宛如姑姑低头,压低嗓音,嗓音平和温柔。“办好了,娘娘。”
……
爱,不只是悸动,不只是相守,更是永不放弃。
她曾经这么想,很坚持,很倔强,很执着。
但她没办法不放弃了——
风兰息跟宋乘风坐在桌旁,看着来到将军府已有一个时辰的韶灵。
她还是茫然无助,这种心力憔悴的感觉让她看起来孤单脆弱,风兰息也借着屋内的烛光看她,被她沉迷于记忆的表刺伤。他藏在白袍之下的手暗暗用了用力,这种无法让她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存在的无力感,实在折磨他太久太久了。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温和平静的人,虽然身为侯爷,并非一般庶民百姓,他并无高高在上的傲慢和优越感,在他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贪欲。是韶灵,让他品尝到了不甘的滋味。他无法否认,他嫉妒慕容烨,嫉妒那个能得到韶灵一切的男人,嫉妒那个能让韶灵愁肠百结伤心难过的男人。只因为,那个男人,不是他。
她的眼神,渐渐摇曳晃动,她要报复的那些人,似乎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她让季茵茵得到了名分却永远无法碰到丈夫的一根手指头,这辈子休想得到一儿半女,守着空闺过一辈子,被嫉妒磨得面目全非,她让继母展绫罗终日小心惶恐度日,远离阜城被人埋怨,跟唯一的女儿闹得不合,永远无法得享天伦之,她甚至……让权欲熏天的张太后永世无法解开跟亲生儿子的心结,七爷不愿受封做王爷,甚至因为她被张太后陷害栽赃了罪名,一度跟张太后翻脸,骨肉分离,互不相认。
她或许成功了。
她苦涩地笑了。
像是面对大漠的沙暴,满目黄土,她双目濡湿酸涩,无法看清眼前的风景。
韶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两个男人轻轻一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抖的。“这些年的心愿,我活下来的誓约,终于达成,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吧。”
老天爷,对她的戏弄,从未停止。
从安排她遇到七爷的那一夜开始,一切都已经几近癫狂了。叹息似乎是从她灵魂深处发出来。希望时间就此停住,世界就此毁灭,这样,她就不必顾及太多,太多她无力去顾虑,无力去承受的残酷真相。
权衡利弊,判断真假,她做了好多年,却也有心累的一日。
她突然开始怀念在大漠的那三年,她忙碌,疲倦,有笑有泪,有兄弟,也有……未知的希望。
“别喝了,小韶,你有什么事,怎么不跟我们讲?”宋乘风忍不住了,伸手就要去抢夺她手里的酒杯。
“这才是第一杯,宋大哥。”她勉强地笑。
“让她喝吧,心里会痛快一点。”风兰息则出乎意料地不曾阻拦她,俊脸上看似没有多余的表,但眼底却有一丝疼痛。看到她因为慕容烨而踌躇伤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比起让他认识到他已经错过了他,她的心里摆着别人的位置,更让他寒心痛心。
而如今,她似乎得到了一切,却又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她看着风兰息,眼神却凝聚在他眼眸深处那幽暗的一点。
“我陪你喝。”风兰息抓起酒壶,给自己面前摆放的空酒杯,倒了一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宋乘风越看越火大,浓眉一扬,迁怒于身后站着的管家,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趁着我晚上有事,到将军府喝酒。管家,你帮我看着这两人,我要是一回来看到两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这烂摊子你来收拾!”
“将军,小的一定不让侯爷跟韶灵姑娘喝醉。”管家身子抖了抖,嘴上这么回应,心里却很是没底,看了一眼两个像是在此地拼酒量的人,哆嗦着嘴唇却没阻止。送走了有事在身的宋乘风,管家回来正厅一瞧,酒壶都已经空了。
他急忙陪着笑说:“侯爷,姑娘,你们别再喝了,别让小的难做啊。”
韶灵无力地瞥了管家一眼,垂眸一笑,随即起身,她来将军府的目的,并非借酒浇愁,只是……她不知回到铭东苑,又该怎么收场。
“我听说今天京城的一家官家嫁女儿,晚上会放烟火,我很想去看看。”她笑了笑,几杯酒下肚,对于她而,实在没有任何意义。非但不觉得心舒畅,甚至,摆在自己面前的无法忽略的障碍,始终都在。
如今她眼底笑意短暂的一闪,他都如获至宝。看着她还能笑出来,风兰息揣摩着事态兴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以解决。
“那我们去看看。”风兰息说的温柔。无论在哪里,能看到烟火的地方,都是富贵之家,那些天际的璀璨光亮,却足以让数千人一同观望,是以分享的美景。
只是,当他们赶赴城东的时候,烟火已经放完了。
她看着从不远处涌向四处的人群,心中的一阵无力,宛若命运的残忍苛刻一般,深深植入她的心底深处。
她突地被几个蛮横的男人冲撞了一下,连着后退了几步,被挤到最暗的角落,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紧紧靠在墙上,感觉到脸上的血色在消退,阵阵发冷。
父亲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顽劣成性,像个上不来台面的村野丫头,不像京城的那些闺秀名媛们吟诗作画,女红刺绣,难道也曾经隐藏如此难的苦衷!他的手里捏着了皇家的把柄,皇家是上位者,是权威,以一句话就让他死,也以将他唯一的女儿以婚嫁的法子永世禁锢于皇室,他稍有动作,悲惨就会落在她女儿的身上!这会比杀了他更让一个父亲痛苦不堪!而她若是粗鄙贪玩,不知书达理,不通人世故,被认定为冥顽不灵的丫头,说不定能让皇家人心生厌恶鄙夷,知难而退。
深夜,已经稀薄的降临,她循着声音,看见风兰息抱臂倚在墙角背阴的一侧。韶灵沉默了多久,他就沉默了多久,心里叹息了多久。
“真惜,我们晚来一步,没让你看到好看的烟火。”他的嗓音很低,无法自抑的叹息和心底里的心疼,从温暖的唇畔溢出。
“没关系,多谢你陪我喝酒,还陪我来看烟火。我们回去吧。”她的眼神一柔,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世事无常,她总还是要想法子活下去。忍受缓慢而悠长的疼痛,她的确已经成了行家。
“还有一个地方能看得到,你跟我来。”风兰息短暂沉默过后,突地伸出手去,拂过她的衣袖,轻轻握住她的手。
烟火都放完了,怎么还能看到?!能放几支烟花,已经是不小的花费了。就算是官家嫁女儿,也不会再放第二回。
“相信我。”他突地回过脸来,对着完全不信的韶灵,莞尔一笑。
那双淡淡的眼眸,突地浸透了星光,仿佛天上的无数星辰,全部装在他的眼底。她微微一怔,他的眼睛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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