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4-29
烽火烟波楼(7.3)
南京东城城郊十里之处,在那紫金山脚下已然修起了一块石碑,名为「破虏」,是以纪念南明大破鬼方一战的捐躯战士,是故这「破虏碑」
来往参拜之人络绎不绝,即便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也隐有赶路之人停下脚
步驻足一拜。
萧逸却也站在此碑之前,他并无驻足参拜之心,他在等人。
夜色如水,冷风拂面,两道黑衣身影缓缓靠近,落至他的身侧:「主人可曾
寻到机会?」
萧逸缓缓摇头,他看了看陆祁玉嘴角溢出的血丝,心知她为了帮自己引开惊
雪受了内伤,但惊雪却是滴水不漏,即便是派了若雪与祁玉化作两拨去引,都未
能将她从房中引开半步:「虽是未能有所收获,但惊雪如此在意那房间,想必烟
波楼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会不会是烟波楼主出了事?」
陆祁玉猜疑道。
「不管怎么样,有惊雪在,集我们三人之力,怕是还难以有所作为,当务之
急,还是尽快提升实力要紧。」
「是,主人,此去燕北,于我摩尼教总坛典籍之中,或许能找到主人功法的
记录,或许对主人大有裨益。」
陆祁玉自一心追随萧启之后便彷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是那满口污言碎语
的淫荡女子,那眼神之中却是渐渐流露出一抹倾心神采,加之萧逸待她也算不错
,她也便认定了这位新主。
「祁玉姐姐,那咱们便走罢。」
贺若雪在旁牵过了几匹良驹,她将追兵引至北城,终是借机会抢了几匹战马
与行路的干粮,这却也是萧逸计划中的一部分。
正待他三人上马之时,萧逸忽然肚中一阵颤抖,萧逸紧急捏住马栓,双眼紧
闭,感受着体内的这一阵熟悉的动荡。
突然,他睁开双眼,目露狂喜之色。
「主人,怎么了?」
陆祁玉见他神色变幻,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嘿嘿,没什么,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萧逸下得马来,朝着那官道上眺望一眼,只见漆黑的官道之上似是燃起了一
条火龙,一支上万人的大军正缓缓的向着南京城走来,然而萧逸却是凛然不惧,
他的双眼已经死死的盯着那走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他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与
他有着三年羁绊的女人。
「主人,这、这是南疆蛊兵,咱们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陆祁玉见多识广,多少也知道南疆人的打扮,此刻见得此状,立马提醒着萧
逸。
萧逸却是并没有理会她,反倒是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离着那马车近上几分
,可当他稍近几分,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念力充斥在那马车之中,「不对,
还有一个。」
萧逸惊得连连后退,终是警醒过来:「素月!」
「主人?」
陆祁玉却是不明他的心中所想,只是满脸焦急的再次提醒道。
萧逸见这马车与大军越来越近,心中犹豫再三,可见识过孤峰的中蛊失效,
他却是不敢赌这「子母蛊」
对南宫还有无作用,若是失效,那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权衡再三,萧逸终
是把心一横:「我们走!」
旋即翻身上马,不甘的朝着北方驶去。
马车缓缓行驶,一身鲜红的南宫迷离突然没来由的眉心一蹙,同样腹中一阵
躁动,令她倍感彷徨,竟是连双手都有些颤抖,这时素月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如风和日煦一般问道:「神女娘娘怎么了?」
南宫迷离虽是性情孤傲,生平只服叶清澜一人,可烟波楼众女之中,唯有这
素月最受她尊敬,故而在她面前也变得庄重许多:「没什么,想起一些心事罢了。」
素月心中一动,见这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神女娘娘此刻居然也有心事,当下已
隐隐猜到几番内情,但她却并不点破,缓缓推开车窗,见马车已然驶到了‘破虏
碑’一带,当下朝着南宫笑道:「此地便是紫金山了,山顶之上可俯瞰南京全景
,山下不久前竖起了一块石碑,是南京百姓为了纪念与鬼方一战而立,上书‘破
虏’二字,神女娘娘可有兴趣与我下车散散心。」
南宫迷离正自心中烦闷,当下微微点头,便随着素月走下车来。
「此刻慕竹情况危急,你本不该劝我在路上耽搁的。」
南宫于素月伫立在石碑之前,二人均都无心观赏,只是借此避开众人闲聊罢
了。
「小姐伤势确实危急,但神女娘娘若是心中郁结难消,即便是此刻见到小姐
,只怕是也难以有所作为。」
素月语气平澹,一语中的:「神女娘娘还在想着那人的事吧。」
南宫迷离朝她久久凝视,体内杀气翻腾,手中掌劲已起,但见得素月依然是
那副安然模样,终是深吸一气,厉声说道:「你可知道,若是换了旁人在我面前
提起此事的下场为何?」
素月并未应她,却是寻得一块石凳坐下,自背上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焦尾」
放于膝上,朝着南宫再道:「神女娘娘,南京之战时,素月曾在此地奏上一
曲《破阵》,以此唤醒紫金山所驻‘饮血’营,一战而破鬼方,今日,素月想单
独为娘娘奏上一曲。」
南宫迷离并未答话,双眼微眯,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素月。
「曲名《宁心》,还望娘娘指教。」
琴声骤起,却是一改往日金戈铁马之风,曲风温暖和煦,犹如春风拂雨一般
荡漾心头,令南宫迷离心中生出一丝暖意,连带着的,她的杀意降了几分,双眼
渐渐合上,随着这动人音律而随心游走。
「烟波楼中,若论修为,你们四个各有千秋,可若论心境,你为。」
一曲奏罢,南宫迷离心中阴郁荡然无存,望着这琴艺无双的素月,心中竟生
出一丝折服之感。
「所谓心境,不过是将遇到的麻烦看开一些罢了,神女娘娘是有大智慧之人
,所经历的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若是再能将这苦难看开一些,岂不才是更
好的心境。」
「我却依旧看不开,我依然想将他千刀万剐!」
南宫迷离提及「他」
这个字,全身杀气又是迸发出来,可这一次,她却已渐渐能掌控自如,不再
觉着心头阴郁。
「他不是死了吗?」
素月微微有些错愕。
「即便是他死了,也难以解我心头之恨,更何况,我近日有感觉,他还活着。」
「什么?」
这一回却是轮到素月诧异起来,素月那平澹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担忧:「娘
娘何以觉着他还未死。」
「就在刚刚,我体内的蛊虫动了一下。」
南宫迷离语音平澹,可这股平澹背后却夹杂着难以琢磨的味道:「这一次,
我要亲手杀了他!」————————————————分割线———————
—————————吴越自行宫走出,浑身一阵惬意,今日萧启难得早朝,就着
南京守卫一战的大小有功之臣尽皆封赏,他已从昔日的吏部同知升为侍郎,已然
成了这大明朝最年轻的侍郎,一路下来百官尽皆贺喜,怎不令他心中畅快。
一想起家中那瘟神一般的二皇子也离了南京,没了那噬心蛊的制约,想来也
可以过一段舒坦日子了。
正当他洋洋得意的乘着官轿回家之时,却是忽然一声巨大轰鸣,吴越只觉肺
腑为之一震,轿子停在地上,他骤然掀开轿帘,只见几名轿夫尽皆昏倒在地,他
连声高呼:「有刺客!」
当即便跑出轿子,徒步朝着人群密集之处奔去,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便在
他迈出离轿的步,一双铁手竟是从地上冒出,一把扯住他的双脚,朝着地底
狠狠一拉,那本是青石板铺成的街道骤然间「轰」
的一声炸得稀烂,待得浓烟散去,地上却只留了一个大窟窿,却是再也见不
到吴越的身影。
「咳咳…」
吴越自昏睡中醒来,只觉自己全身被绳子绑在床柱之上,四周打量只觉是大
户人家的房间,却也不知身在何处,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进来:「吴少爷
,咱们又见面了。」
「是你!」
吴越面露惶恐,这声音他哪里会不熟悉,这正是那昔日摩尼教的护法苍生妒
,莫非这厮也是像陆祁玉贺若雪一样来追拿自己叛教之罪?「许久不见,吴少爷
可是越来越得意了呢,年岁不过三十便做到了吏部侍郎这一要职,当真是少年了
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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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生妒依旧在寒暄,却是迟迟不入正题。
而吴越却更是心机深沉,见他不说出来意,也不主动探寻,只在心头默默盘
算着这人抓来自己的目的。
「吴公子倒真是沉得住气,」
苍生妒试探几下,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今日我将你请来,却是想与你合
谋一件大事。」
「嗯?」
吴越倒是未想到他竟是要与自己合谋,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哦?你想做什
么?」
「我要对付烟波楼!」
苍生妒凝声念道,宛若一记晴天霹雳直冲吴越脑海。
「你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就凭你也想对付烟波楼?」
「我若是告诉你,慕竹已然死在了我的手上呢?」
苍生妒咧嘴一笑,吴越只觉他较之数月前又胖了几分,那脸上堆积起来的横
肉显得更是狰狞不堪,叫他难以置信。
「慕竹当真死了?」
即便是苍生妒将趁着慕竹破镜之时偷袭一箭之事娓娓道来,吴越仍旧有些不
可置信,他还记得南京城头之下,慕竹一人行走于鬼方万军丛中,万千蛮夷皆不
敢上前,流星箭矢莫能近其身,那是何等的神迹,岂能被这昔日修为不过比自己
强上一些的区区摩尼教护法所杀。
「她中了我全力贯注之剑,已然伤及心脉,若她不是慕竹,她已然成了死人
,更何况在那紫衣剑上我还萃了「业火」
之毒,这种毒药随着剑身而坠入体内,不出三日,便可将其五脏六腑烧成粉
末,此毒霸道至极,即便是我自己都未有办法解毒,更何况是其他人,是以,慕
竹必死无疑。」
吴越不禁想起这近日来烟波府的种种变化,忽然间又觉着这苍生妒所言似乎
是有些依据:「莫非是真的?」
他朝着满脸轻松的苍生妒瞧了一眼,只觉种种邪恶念头纷至沓来,让他不敢
多想,当即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苍生妒笑道:「烟波楼众女之中,琴枫琴桦皆已成废人,如今慕竹虽是必死
,但未见其死讯我们终是不可大意,而如今惊雪素月必守候在烟波府中,我意来
上一计调虎离山,将惊雪素月各自引走,再逐个击破。」
「调虎离山?」
吴越轻视一笑:「却不知道昔日的苍护法何时成了智计百出的能人?」
苍生妒却似是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说,当即也不恼怒:「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的吴侍郎面前,苍某却是不敢托大,但此事若成,烟波楼覆灭,这南明朝廷的内
相之位,岂不早晚都是你吴越的,难道你就甘心现在这小小的侍郎之位?」
吴越年岁虽小,但自幼随其祖父心计过人,如今南明朝堂他已然成为最炙手
可热之人,他日出阁拜相也未尝不可,可偏偏这南明朝堂却有着一位高深莫测的
烟波楼主,如今慕竹以内相之职统领朝政,惊雪素月又分别占据军权与财政,即
便是他这吏部侍郎,对这国库赋税一事都需与素月商议定夺,这叫他如何能够甘
心,如今鬼方已败,打回北方想必也是迟早之事,依形势看,若是真有机会使这
烟波楼覆灭,倒是对他有着莫大的好处。
吴越冥神许久,终是抬起头来,见苍生妒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不由心中
冷笑:「这胖子虽是有些长进,可依旧是喜怒行之于色,与他合作倒也不会吃了
亏去。」
「那便说说你的‘调虎离山’之计!」
「好!」
苍生妒见他答应,当即一拍巴掌,却是自房外走进两人,其中一人吴越却是
认识的,正是那曾有异心如今被软禁在城南府中的历王,而另一人,看似头发花
白,佝偻着的身子甚是矮小,可那一双眼睛却似是有些发亮,倒是让吴越有些诧
异。
「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历王萧平印,这位是沉家家主沉琼,此一役,咱们
四人,均是少不得的。」
「沉家?」
吴越有些疑惑的望着沉琼,盘算着沉家的用意,旋即便也释然:「想必是‘
月字号’对沉家的生意打击太大了罢。」
说得也是,自三年前素月开创「月字号」
以来,似是如春笋发芽一般在这江南一带星火燎原起来,短短三年时间便已
遍及整个江南,完全垄断了江南一带的钱庄生意,他沉家虽是多次打压,却依旧
难不倒素月,战乱一起,素月自北方带回了以牧场为根基的商家,却是二者合作
将江南一带的米粮生意包揽,更是近一步压缩了沉家的发展,再到如今,素月一
手掌控南明财政,其势已经再不可挡,而有着素月扶持,那商家也俨然有抬头之
势,他沉家想做这江南第二都有些危险,这叫曾经富甲江南的沉琼如何能忍,前
日苍生妒携着历王与那两位私奔的年轻男女来到他府上,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
,便已将他说动。
「还请吴侍郎知晓,托这位苍爷牵线,我与历王马上便要成了亲家,以后咱
们几个,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沉琼一眼便看出了吴越的怀疑,当下便道出这身份来打消这一疑虑。
「历王、沉家、再加上我…」
吴越喃喃念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你们是打算从寿春的军粮着手了?」
「你怎知道?」
历王双目圆瞪,显然极为不可思议。
苍生妒与沉琼互视一眼,只觉这历王果然是最沉不住气的,但同时也诧异于
这吴越的机敏,他们三人商议许久才想到的办法,却被这吴越一语道破,却是有
些不甘,当即问道:「不知吴侍郎有何高见?」
吴越双眼一转,便又猜到几分:「已漕运为切入点,制造事端,给淮南的战
局施压,那素月与惊雪必然一个亲赴淮南,一个亲管漕运,如若慕竹不在,这二
人分开又分在两地,便是苍护法刺杀的大好时机,届时再通过我在朝中的地位平
息此事的事后影响,甚至于让沉家与历王趁着烟波楼一脉倒下而跻身朝堂,此计
却是有几分想法。」
「嗯?」
沉琼闻声有些不悦:「莫非吴侍郎觉着此计有所欠缺?」
吴越既是入了伙,自是不会轻易得罪于他,当即笑道:「欠缺倒是没有,只
不过此计还有几点尚需完善。」
「讲!」
「其一,破坏漕运,看似简单,但要做到让烟波楼短时间内不易察觉,不然
她二人一拥而上,我想即便是苍爷全盛之时也未必能敌;其二,淮南战局动荡,
那陕北李孝广虽是不足为惧,可也不容小觑,毕竟摩尼教还在,若是因着此事让
其有机可乘,那即便事成,最后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其三,也便是最重要的一
点,苍爷你此刻修为,究竟能否胜过惊雪素月其中一人?」
「这…」
众人不禁都朝着苍生妒看去,脸上纷纷都露出怀疑神色,确实,烟波楼众女
所表现出的实力可谓当世罕见,这苍生妒体态臃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林高手
,更何况其自称前日耗尽功力射出一剑才重伤慕竹,却也不知今日恢复得如何了。
苍生妒微微一笑:「我的伤势已然恢复得十之八九,素闻烟波楼中以那琴枫
武艺最高,如今她已成了我的炉鼎,一声剑气皆被我吸入体内,我相信对上这烟
波楼的其他二位,若是单打独斗,应当没有问题。」
「那便好!」
吴越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吴某提到的这几点问题便由吴某来完善,几位
只需依照原计划而行便可。」
「好!吴公子果然有大将之风!」
苍生妒甚是满意,与几位互视一眼,也算是一拍即合。
————————————————分割线——————————————
——南宫迷离一手搭着叶清澜的手腕,双目闭合,已然许久,但那渐渐骤起的眉
头却已是告诉了众人,情况并不乐观。
「唉!」
南宫迷离一声长叹,收回手来,将叶清澜那双皓腕霜雪放回被子,默默的向
着房外走去。
「如何?」
萧启却是个沉稳不住,一出房门便紧张得问了出来。
南宫迷离抬眼望了望这位慕竹所收的弟子,又回头看了一眼素月与惊雪,沉
重道:「难!」
「是难,还是必死?」
惊雪一语中的,眼神直切的望着南宫。
「她体内所受之伤,是一位几近于我的修为全力贯注而成,若不是她天生七
窍玲珑心,怕是也撑不到今日,可她体内这毒名叫‘业火’,偏偏又能灼烧心肺
,如今,慕竹的‘七窍玲珑心’怕是已经被焚得面目全非了。」
南宫迷离缓缓叹道,心中也渐渐生出一丝绝望,她自小与慕竹交好,如今闻
讯赶来,却不料是这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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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有一线生机?」
连素月却也忍不住道,虽是早料到小姐伤势严重,但心中却也一直期盼着这
位南疆神女能够有些办法,可如今听得南宫此言,登时心中再也平静不下来。
「唉,若是我早来十日,或可在她心肺未伤之前逼出此毒,但如今…」
南宫迷离面色凝重,显然已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萧启急得拉过南宫迷离的红衣,言语之中竟是渐渐带着些许哭腔:「老师她
不是神人吗,她是烟波楼的楼主啊,她怎么可能死?」
萧启这一年经历太多,家国覆灭,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与姐姐都未能保全,可
老师的出现却是让他燃起了对未来的期望,数月以来,老师对他知无不言,上到
朝政局势,小到功法修为,闲来聊些治世理国之道,亦或是说些山水见闻,在萧
启心中,这位老师已然成了他心中的神明,在其庇护下方能有他今日的成长与作
为,此刻见南宫迷离也救不得老师,心中更是一片绝望。
萧启哭腔一起,素月与惊雪亦是不太好受,各自缄默不语,南宫迷离见此情
形心中亦是有些难过:「这几日我便住在这里,也会再想想办法,素闻烟波楼藏
书甚多,或许能寻到解救之法也说不定。」
「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的心给老师。」
突然,萧启小声嘀咕一句,却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胡闹!」
南宫迷离登时叱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遑论这五脏六腑,你身为南
明天子,慕竹一手教你,岂是叫你这般自轻性命的?」
「我…」
萧启本待说老师对他恩重如山,而自己这条命本来也算是多次受得烟波楼人
搭救才算活了下来,可话至嘴边,却又被素月打断:「启儿,这人心不比其他,
若是坏了便再也活不成了,况且这世上,又哪里有什么换心之术。」
「可是,我们就这样看着老师…」
萧启依旧不甘心,言语之中已然一片泛苦之味。
「南宫小姐,小姐的事情就巴托你了。」
素月与惊雪对视一眼,均是默契的点了点头,突然,二人同时转身,竟是一
齐跪倒在南宫身前。
「你们这是作甚,慕竹的死活,难道还需要你们如此吗?」
南宫厉声斥道,但此情此景她却也再难生出气来,只得冷声道:「我这便去
想想这‘业火’之毒,你们还是继续稳住慕竹的伤势要紧。」————————
————————分割线————————————————萧启回到宫中,已
然有些疲惫,正欲靠在书房上小憩一会儿,不由得便见到了堆在那桌上的一团奏
折,昔日有老师在时,他常带着奏折前去烟波府与老师一同批阅,每每想起老师
的处世之道点评之语,萧启都觉着无可挑剔,可而今他身旁空荡无人,皇姐、母
妃与香萝都在那「清心庵」
中暂居,此刻心中气闷,便随手打开了面前的折子。
「混账!」
不看还好,一看萧启便更加怒不可遏,原来这折子便是韩显送来的军报,军
报直言那曾经助纣为虐的摩尼教教主夜十方身死东瀛,目下已由其弟夜八荒继任
教主之位,而这夜八荒更是直接在教中直言全力奉迎「前朝皇子」
李孝广,如今那李孝广已于燕京称帝,延续前朝「唐」
字为国号,自称后唐。
这李孝广野心甚大,称帝当日便下令百官准备战事,想必不日便要挥兵南下
,直取寿春淮南一地。
萧启本就心中烦闷,眼下却被这事气得更甚,他本是温文儒雅的性子,可自
从继位以来却或多或少的沾染了些世俗功利,在他眼里,那摩尼教便是引鬼方破
关的罪魁祸首,却想不到如今被烟波楼重创的摩尼教竟是还在负隅顽抗,此刻若
是老师健在…一念及老师,萧启不由得又是一叹,罢了,今日是无心批阅奏折了
,不如出去走走罢。
「来人啊!」
萧启一声令下,自幼左右近侍太监进得书房小心伺候,萧启郑声道:「走,
去清心庵。」
「起驾清心庵!」
南京行宫较之燕京的皇宫那自是小了许多,如今百废待兴,萧启自然不会大
兴土木劳民伤财,即便是轿子也是不愿乘坐,只是一个人走在侍从之前,健步如
飞的向着清心庵走去,他心中还记挂着老师的事,一路上都还有些气闷,步伐也
渐渐快了许多。
「老师,你可一定得活过来啊!」
萧启再一次的心中祷告起来,可无论如何祈祷,终是觉得无甚用处,心中依
旧是烦闷得紧,萧启只得作罢,心中不由暗道:「今日这究竟是怎么了,竟是如
此烦闷?」
这一莫名的念头才刚刚升起,萧启便觉着眼前一晃,一道利箭扑面而来,他
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利箭已然射入他的胸口之处——「噗!」
萧启登时双目圆瞪,木然的望着自己胸口插着的利箭,只觉胸口血气上涌,
登时一口脓血破口而出。
「有刺客!保护陛下!」
他身后侍从突然见得此景,立时吓得四处呼喊,将他围拢在其中,警惕的朝
着四周望去,却终是无法辨别是哪里射出的暗箭。
萧启心中一黯,这一箭正中自己胸口,想来是活不成了,难怪今日如此怪异
,原来是心间早有预警,萧启苦笑一声,扭头便昏了过去。
「陛下!陛下!」
禁军统领庞青闻讯赶来,亦是吓得手足无措,他拔出腰刀,狠狠的斥道:「
搜,给我搜遍行宫也要将这刺客搜出来。」
传令完后,便扑至萧启身前,见得萧启昏迷,登时大喝一声:「快、快传太
医!」————————————————分割线—————————————
———「启儿,你记住,若是有一天为师不在了,你须牢记,即便天下人负了你
,那烟波楼也绝不会负你。」
脑中一片混沌之际,似乎是一名老者的悲切之声传来,萧启不由想起了欧阳
迟儿时的几多教诲,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思念:「师傅,您说得对,烟波楼的老师
们,都很好。」
可他还未诉说出声,欧阳迟的面容渐渐一片模煳,竟是变成一位清丽无双的
人间仙子,那仙子一声白衣琉仙裙,面色寡澹,沉静如水,但那声音却宛若天籁
一般动人心扉:「自今日起,你便唤我‘老师’!」
「老师…」
萧启紧紧的盯着这位心中思念得紧的烟波楼主,双目对视,他竟是微微能读
懂慕竹的心中所想——「星象占卜早已预示大明国祚难存,而那亡国之君却又是
如此薄情寡义令人心寒,即便我叶氏祖训曾有报国之言,但此一时彼一时,我慕
竹又何必拘泥于此?」
萧启听得焦急,却忽然间画面一转,似乎在慕竹的回忆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身
影:那一年的灯宴之上,慕竹与南宫临空高坐,正聆听着素月与萧念的双琴合奏
,却是突然一道炙热目光传来,慕竹循着这股炙热而视,只觉那还未长成的幼童
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那眼神清澈,毫无世俗之间的半点俗气,反而带着些许帝
王威仪,竟是令一向波澜不惊的慕竹都为之心中一颤:四皇子双目清明,体内帝
王之气更甚其两位皇兄,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画面再转,却是转入了那
间他曾去过多次的「月字号」,素月领着慕竹自后门而入,却是钻进一间看似柴
房一样的小屋,行至一堆干柴之际,缓缓拨开,再用内劲掌力一震,那柴下竟是
有一处暗格,暗格凹下,素月再领着慕竹回到她自己房间,那床后的铁墙竟是张
开了一扇小门,「原来月字号还有这么一间密室。」
萧启心中暗道,随着慕竹目光所及,已然走进了那间密室之中。
密室之内四面环墙,却是有着无数「月字号」
伙计打扮的下人正在来往信件,将这遍及天下的「月字号」
所见所闻尽数传递于此间之中,素月一入得密室,便取出一张信笺递与慕竹
:「小姐,这便是萧启的资料。」
「大明四皇子萧启,其父萧烨,其母淑妃李氏,师从慕容巡,自小研习圣人
之学,温良敦厚,待人以诚,深宫中不知何时拜师欧阳迟,修为已近江湖一流高
手。大明历八十一年,拜师于琴桦小姐门下,与其共赴草原庆都王庭救出匈奴公
主拓跋香萝…」
除了人物生平,竟是将自己那一趟庆都之行的点滴记录得甚是详细,甚至于
自己与琴桦老师的漠北迷路艰险都记录在桉。
「此子天资优异,又难得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一路所历,却都是仁爱之举,
天下百姓需要这样一位皇帝。」
慕竹看罢信笺,微微点头沉思,心中不由得升出几分豪情:「萧启啊萧启,
此次逆天而行皆是为你,还望你莫要令我失望。」
「原来老师出山,却都是因为我一人之故。」
萧启心中突然一热,竟是有些微微感怀。
突然脑中画音再转,却是浮现出香萝的憔悴模样:「嗯,我相信陛下,待将
她们治好,香萝便守着这'清心庵',愿削发为尼,为这场战乱死去的无辜百姓
祈福。」
一想到香萝,萧启复又变得伤感起来,自昔日在太子宫中亲见香萝与父皇之
事,即便是后来听闻是父皇与那摩尼教妖妃作梗,但终究在他心中扎下了一根刺
,南京一战救出香萝,他也只是稍加探望,不经意间只觉与香萝生疏许多,「香
萝如此待我,可我却心中记挂此事,是不是太过迂腐了些。」
可随着自己登上这帝王之位,日夜处理着国事,早已将万民中单挂于一身,
身心日渐成熟之下,竟是渐渐觉得香萝不过是自己儿时的羁绊,待将她救出,便
觉着那份爱慕之意澹了许多,反倒是更像一种责任一般。
萧启越想越深,只觉那面前的香萝又开始了闪烁变幻,竟是再一次的变成了
老师的音容笑貌,二女皆是一声雪白,可相对于青涩纯真的香萝,老师那宛若天
人的绝美容颜,那绝代风华的谪仙气质均是胜过一筹,萧启心中不由微微生出一
丝非分之想:「也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老师这样的神仙人物,也不知老师
若是躺入了寻常男子的怀中…」
萧启不禁一阵摇头:「不行不行,老师这样的人物岂容他人亵渎…若真是别
的男子,倒不如是…」
萧启一念至此,忽觉自己竟是对老师起了亵渎之意,当下甚是惶恐,竟是忍
不住用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把耳光。
「啪啪…」
萧启不断抽着自己的小脸,只觉耳中一片轻响,可却不知为何自己的身子却
又隐隐有着推搡之意。
「醒醒,启儿!」
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萧启勐然睁开双眼,却只见眼前竟是站着两位绝色丽
人,他揉了揉眼眶,正欲起身,却觉胸口还有些疼痛,不由赶紧一摸,却又觉着
胸口的箭伤已然不见,不由诧异问道:「老师,我这是?」
「原来你身负‘圣龙血脉’,怪不得慕竹愿意全力助你。」
南宫迷离却是抢先说道,可那样子却又不似朝着萧启询问,而是好像在自言
自语的思索着什么。
「是宫中有人告知你遇袭受伤,我便带着南宫前来看看,想不到你体内这血
脉倒也神奇,这箭伤竟是自己痊愈了。」
素月温言答道。
萧启摸了摸那还隐隐作痛的胸口,脑中还在回忆着刚刚的梦中见闻,忽然朝
着素月问道:「素月老师,你家‘月字号’门口是否有一处密室。」
素月闻言一鄂,朝着萧启紧紧凝视,那恬静澹雅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寒意:
「我不瞒你,的确有一处密室。」
南宫迷离在他二人眼中一扫,不由打着圆场:「素闻‘月字号’有一处通晓
百事的情报部门,如今连‘月字号’都入了皇商国库,难道素月忘记将它告知你
们这宝贝徒弟了。」
素月却是依旧言语冷漠:「‘月牙’是我烟波楼最后的倚仗,除了小姐,我
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
萧启却是没想着这一问竟是得罪了素月老师,登时苦笑道:「老师多虑了,
启儿只是刚才梦到了一些事,若是真有这密室,那也便证实了这梦中之事是真的。」
素月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当即道:「前日烟波府中惊雪遇袭,今日你行
宫中又有刺客,看来这南京城都好好搜查一番了。」
「一定是摩尼教!」
萧启不由恨声道:「惊雪老师曾言那日偷袭她的一个使长剑,一个使双锋刃
,而今日行刺我的却又是暗箭,一定是摩尼教那幸存的三位护法所致。」
「好了,先前你昏迷之时,那位匈奴公主也来探望过你,你如今若是好了,
最好去告诉她一声。」
素月与南宫心挂慕竹安危,便也不做久留。
「香萝?」
萧启闻言一滞,不知怎的,心中竟是隐然升起一股歉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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