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县县长曾强和老婆一起失踪了。
县的老百姓纷纷传说:这夫妇俩是听到省纪委正在对曾强的经济问题进行
调查的风声后,带着这十几年来搜刮积攒下的几百万家私潜逃国外了;因为逃得
实在太急,都没顾得上向在省政府工作的女儿通一下气。
曾黛在省会b城则又急又气,她决不相信父母是被纪委调查的风声吓得落荒
而逃的。因为她坚信:以自己在省政府裡的地位,省纪委绝无调查她父母的胆量
和动机。但当她就此事向鲁彬求证时,鲁彬的态度却出奇地暧昧不清。
“唉呀……小曾啊……这个时候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儘快找到你的父母,而不
是来问我这种毫无意义和根据的问题……不管怎么说,不可能是纪委绑架了他们
吧……”
从鲁彬放肆地盯着自己胸脯的目光中,曾黛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于是,她开始一边寻找关于父母的消息,一边秘密调查鲁彬近期有无反常举
动。
调查进行了半个月,曾强夫妇仍是音讯全无,但是对鲁彬的调查却有了一些
进展。至少有一个事实很明显:鲁彬近期的确是在暗中指使纪委对曾强夫妇的各
种违法问题进行深入和全面的调查。
曾黛又是愤怒又是纳闷:为什么鲁彬要这么做?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来
自更高级别的力量的支持,鲁彬是决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不管怎么说,她
曾黛都是那位“首长”女儿的同窗密友,他的乾女儿兼心腹亲信,他派驻在这个
省的钦差。
曾黛很想把这事告诉乾爹,并从他那裡瞭解一点情况。但是他现在正和妻女
一起在欧洲进行巡访问,很难联繫得上;就算联繫上了,他一时半会也赶不回
来处理这事。最重要的是,曾黛自己也不知道:乾爹如果真的知道了她父亲所做
过的那些事,他是否还会继续宠爱她,让她继续做他的乾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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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足智多谋,在所属的政治集团裡有“女诸葛”之称的她,此刻竟是全然
束手无策。
就在这样的焦虑中过了很久,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了失踪已经接近一个
月的父亲的电话。
“爸爸!你们在哪儿?到底出什么事了?”听到手机裡传出父亲的声音,向
来冷静的她此刻也忍不住带着哭腔高声大叫。
“别那么大声!别那么大声!你旁边有外人吗?”父亲几乎是哀求地说道。
他的声音苍老沙哑了许多,而且充满了惊恐和颤抖。
“没有外人!就我自己在家裡!你们到底怎么了?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就消
失了?”曾黛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稍微压低了声音,却仍是非常急切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电话裡一时说不清楚……你现在能出来吗?”
“没问题!你们在哪儿?”曾黛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换上外衣。
按照父亲的指示,曾黛骑着摩托车离开了位于城西高档社区的家,来到了被
当地居民戏称为“贫民区”的城北。这裡是b城开发最落后的地区,还保留着本
市的最后几个城中村,居民大多是老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的员工、拆迁安置户和
低收入外来人员。
曾黛把摩托车停在一条步行街的街口前,走进了这条街裡。
这是一条以经营夜市小吃为主的街道,此时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段,店铺都
把桌椅摆到了街道上,只给行人留下中央一条窄窄的通道。长长的一条街只有稀
稀落落的几盏路灯,而且光线苍白黯澹,照明全靠街道两旁商铺自己挂出的白炽
灯泡,因为挂的太低,行人走路时大都不得不眯上眼睛或者略略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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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黛不禁佩服父亲的头脑,选这样人又多,光线又不好的地方会面,的确非
常不容易被人认出。
曾黛走进了街道末端的“南红红茶店”裡,这是一个临街住户在自家一楼客
厅裡砌上一堵牆隔出来的店面,只有一条打横的长长柜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顾客买了装在一次性塑胶杯裡的饮料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是拿着杯子离开这
裡边走边喝,只有极少数人是站在柜檯前喝完再走;很像《孔乙己》裡面所描述
的咸亨酒店向穷汉们卖酒的场景。
这种小店通常没什么经营成本,客人也不多;店主开店只是因为闲着没事,
顺手挣点小钱打发时光。此刻坐在柜檯后面的,就是这么一个完全不把心思放在
生意上的家庭主妇。她头髮蓬乱,不施脂粉,穿着一件本地中下阶层妇女常用作
家居常服的连衣睡裙,一手支在柜檯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部小萤幕电视机。
“一杯黑芝麻珍珠奶茶,要放奶粉,不放糖。”曾黛小心翼翼地说了暗号,
同时心裡非常纳闷:父母亲是怎么找到这一家作为藏身之地的?
主妇吓了一跳,傻愣愣地盯着曾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醒悟过来,傻呵呵地
“哦哦”点着头,同时向曾黛身后看了一眼,似乎要确定她后面没有“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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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打开了柜檯上的一扇小门,示意曾黛进来。
曾黛走到柜檯后面,那主妇向身后的门裡吆喝道:“阿弟,出来帮我看一下
铺面!”
一个隻穿着背心短裤,拖着人字拖鞋,没精打采、蓬头垢面的小伙子拿着一
份《体坛週报》拨开门帘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曾黛一眼,便走到主妇刚才
坐着的椅子上坐下,埋头看起报纸来。
主妇向曾黛点点头,“跟我来!”
曾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跟在主妇的背后走进了门裡。
裡面是一个平澹无奇、杂乱而简陋的小客厅,客厅的一角有一条没有扶手的
小楼梯,主妇带着曾黛走上楼梯,来到二楼,指着一扇虚掩的房门说道:“他们
在裡面。”
曾黛连忙从主妇身边越过,推门走进了房裡。这时,她隐约听到楼下的年轻
人突然把电视调得很大声,但她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就在她脚刚踏入房间的一瞬间,一块散发着强烈药味的大毛巾噼头盖脸地蒙
到了她的脸上,她正想挣扎,却被一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牢牢抱住,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她的头髮也被第三只手死死揪住,使她无法转头躲开按在她脸上
的毛巾。
这条街本来就够吵的了,楼下那部电视机又开得很大声,而且二楼房间的窗
户早就用泡软的报纸堵得严严实实;所以每一个从红茶店门前路过的人都没有听
见二楼上曾黛发出的含煳不清的叫声,甚至连一直竖着耳朵的年轻人,也只听见
模模煳煳的几声“猫叫”。
“猫”没叫几声就无声无息了,可是年轻人提着的一颗心就是放不下来,他
很想冲上楼去看个究竟,却又怕没人把门时,会有好事的人走进来看看。
正在这时,他塞在短裤口袋裡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抽出来,是一条短信。内
容很简短,只有两个字——“关门”。
田岫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拿起身边的一条长柄钩子,去拉那扇卷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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