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酒店一楼的礼堂大厅举行。
礼堂顶部是金色的尖拱圆顶,隐隐可见头顶上的浩瀚苍穹,四周是暖色调的绘玻璃,墙壁上挂着各种名贵的斑斓油画,四根玉石圆柱矗立中央,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纪鄢站在礼堂中央高高筑起的婚台上,雍容的红毯从酒店的正门连到他的脚下,一路上交错铺满了绮丽的繁花。
鹅黄色的灯光如一层金辉笼罩在他的身上,使人更添叁分温和俊雅,锦簇馥郁的粉白玫瑰围绕台前,遮住了他的半截颀长身影。
容家的人没有过来参加这场婚礼,纪鄢提前跟凌亦欢商量了一番,让他做一回新娘的哥哥,挽着容玥缓缓走上红毯。
乐队弹奏着悦耳动听的华章乐曲,容玥唇边挂着柔美笑颜,一步一步走向纪鄢,如同每一个幸福的新娘那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离婚台还有几步之遥时,凌亦欢与纪鄢的眼神在空中交错了一瞬,他握住容玥的手臂,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拉着她走下了红毯。
笑容来不及敛,硬生生凝固在脸上,容玥错愕不解地看着凌亦欢,不明白他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凌亦欢接下了她的眼刀,在心里把纪鄢翻来覆去骂了几遍,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地解释了一句:“别急,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贵客没到。”
容玥抬起头,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红毯的尽头,提前并未通知,突然横生枝节,她内心不悦,眼里带着些恼怒。
但,在看清来人后,她的脸色蓦然僵白。
庄邵翩然而至,胸前别着一朵红玫瑰,头发黑亮,根根向后捋直,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峭俊秀,他一脚踏上红毯,修长的身影率先闯入众人的眼帘。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陡然扩张,容玥疑惧地瞪着庄邵,眼神似在威胁,警告他不要破坏她的婚礼。
庄邵的目光掠过容玥,脸上闪过一丝轻怠,他笑了一笑,转过身对着半合的那扇门扬了一声:“进来吧,真正的新娘。”
庄颜将头纱遮掩在面前,眼里便只有朦胧纯白的一片,她伸出玉白的纤手,挽在庄邵有力的臂弯里。
手里握着新娘捧花,身后跟着两个漂亮花童,在哥哥的牵引下,青云出岫,款步姗姗地走上了红毯。
满座皆惊艳。
不止为她艳若桃花般的美貌,还因那一袭白色头纱下半遮半掩的眉眼,竟与多年前辞世的庄家大小姐一模一样。
容玥也终于看清庄颜的脸,她捂住嘴唇,惊慌落入眼里,更多却是愤怒。
其实她对庄颜的印象已经十分遥远,她只活到了二十二岁,身形样貌在容玥的记忆里,始终定格在四年前。
如一潭死水般,春去冬来,四季更替,也永远不会再改变。
眼前的人分明是柏蓝。
可是她为什么站在庄邵的身边。
就像,就像兄妹一样。
难道是庄邵也发现了她长得像庄颜,刻意带她过来破坏自己的婚礼?
她把柏蓝当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怎么能反咬她一口。
或许是平日里在她面前说了太多纪鄢的好,柏蓝鬼迷心窍,也想飞上枝头,乌鸦变凤凰。
容玥想冲上去给这个冒牌新娘一巴掌,身旁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保镖。
她认得那两个保镖,是纪鄢身边的人。
容玥堪堪往后一退,脊背撞在柱子上,身体似乎是被人狠狠钉住,再也动弹不得。
她惶惑地望着纪鄢,说好的要给她一场完整的婚礼,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他不是,为了她,连死都不怕吗?
她把一切都归咎于庄邵身上,宁愿相信纪鄢是被他胁迫,也不肯相信这是他一手策划的阴谋。
毕竟她那么认真地爱着他,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她照顾了受伤的他一个多月,朝夕相处。
几天前,两人还在一起商量婚礼的事情,她不信他会平白无故间突然多出一个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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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鄢并没有注意到容玥的眼神,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庄颜的身上。
他怔怔望着她,看着她穿着纯白婚纱向自己走过来,比任何时刻都美艳动人。
他的唇边扬起止不住的笑意,心扑朔跳得极快,只觉得这条红毯太过漫长。
她隔着一层轻纱看着他,眉眼盈盈,很不真切,有种置身梦境之感。
纪鄢迫不及待,直接越过叁道台阶,从婚台上跳了下来,在庄邵手中接过庄颜的手,握住她时,喜上心头,漆黑的眸子里竟有热泪滚落。
庄颜心中微颤,抿唇敛眸,不敢再去触碰他的眼神,更承担不起他这样的紧张和欢喜。
她甚至在心里跟那个偏执的自己商量,其实她未尝不喜欢他,不如不要自由了罢,就这样嫁给他罢。
纪鄢的几个朋友都已经知道真相,彼此心照不宣,气定神闲地等着看这场好戏。
绝大部分宾客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婚礼场面,一时之间云里雾里,不知该作何表情。
纪鄢的父亲一言不发,幽深的目光一直在默默打量着庄颜,良久,他抬起双手,为自己的儿子鼓掌。
纪董事长一表态,众人心里也有了底,纷纷拍手称,络绎不绝的响声回荡在整个礼堂中央。
许雅如被自己儿子弄得一头雾水,走到容玥身边,歉疚又怜惜地握住她僵直的手臂,心里腾起怒火,大声诘问纪鄢:“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容玥受到鼓舞,鼓起勇气看了一眼纪鄢,他正深情款款地望着那个女人,眼里溢出来的鲜明爱意,似滚烫烈焰将她的瞳孔灼伤。
她的心像是被一箭射穿,血肉模糊,耳旁迸发出一个声音,其实他从未爱过她。
他竟然喜欢他的秘书,一个结过婚的女人。
那她算什么?
何必要这么羞辱她?
两行眼泪划过脸颊,她红着眼睛抬起头,凄然问纪鄢道:“我不是你的妻子吗?”
庄颜看着容玥这幅模样,心中的确快意,但不知为何,眼睛竟也红了。
她想起了前半生那段无比短暂却又十分荒诞的婚姻,她固执地以这种方式来报复她,原来自己的复仇就是将那段过往重现。
不过,她总算如愿以偿,压抑多年的恨意也终于得到慰藉。
庄颜眨了眨眼,将表情摆得镇定堂皇,正欲出声质问她当年的事情,纪鄢不忍她重提旧伤,搂紧了她的腰,抢先一步回答了容玥的问题。
“容玥,我家世清白,不可能接受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漠,隐隐带着些微嫌恶,“还是说,要我把你过去做的那些事情都抖出来?”
容玥的瞳孔缩紧,手指紧紧攥住婚纱,她知道纪鄢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并且十分憎恶她的那段过去。
“你说过不在意那些……既然在意,又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她仍是不死心,哀求地看着他,“第一次是家族所迫,第二次难道不是你心甘情愿?”
前些时日里的那些软语情浓,仍然在心尖环绕,每每细想一下,仍如蜜糖般甘甜,怎么会只是一场假象?
“不然,你怎么会有今天这么狼狈呢?”庄邵站了出来,扬扬得意地替纪鄢回话,又看着庄颜道,“阿颜,还不肯告诉她真相吗?”
纪鄢松开手,替庄颜掀开头纱,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指腹轻轻将她眼睫上的湿润浮去,温柔道:“去吧。”
她等了这么久,他盼她真能如她心中所愿,痛销仇恨,快意一场,好好地开始新的人生。
庄颜颔首,提起拖地的裙摆,转过身,轻摇慢步走到容玥面前,红唇玉齿,眸光潋滟,对她露出一个年少时惯用的天真微笑。
“好久不见,玥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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