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

第200节

“陈队!”
同伴的疾呼顿时此起彼伏!
爆炸产生的热能,让离陈聪车很近的拉法也瞬间不稳。楚淮南狠打了一把方向,怒踩刹车,极其勉强才控制住没有翻车。副驾驶座位上的沈听却因这蛇形一般的颠簸而坐不稳,额头重重地磕在车框上,他闷哼一声,只觉得额角一阵钝痛,紧接着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把清明的眼睛染红了一片。
爆炸规模着实不小,冲天的浓烟与火光让沈听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焦急地转过头去查看陈聪的情况。
眼下,陈聪所在的那辆警车已是车顶贴地,主驾驶位的玻璃窗内也冒有明火。
匆匆赶到的蒋志踩着急刹停在了着火的车辆前,其他跟上来的警车,也在离他不远处的路边停了车。
“陈队!”蒋志和文迪一起下了车,冒着二次爆炸的危险冲到驾驶座边上,试图把门打开在下一次爆炸前把陈聪从车内救出来,但车门已经全然变形,纵使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凹折变形的车门仍然纹丝不动。
从沈听所在的这个角度看,整个车都已经处于报废状态。透过熊熊火光,被严重加热的空气密度不均,使得火焰周边的一切景象都被烧得变了形,可在这样的烈焰下,沈听的心底却涌出一阵浓重的寒意。——驾驶室充满了明火,那作为驾驶者的陈聪一定是凶多吉少。
而慕鸣盛的司机显然在处理这类情况上很有经验,早在梁硕举枪之初他就狠踩了把油门,因此不仅没被爆炸搏击,还借此机会将众人甩出去一大截。
队友在眼前被犯罪嫌疑人重创,生死未卜。沈听忍不住想到多年前那个同样被毒枭处以极刑的同僚。
生命如此脆弱,转瞬即逝,可在带血的利益面前,缉毒警们宝贵的性命,被轻贱得分文不值。
巨大的愤怒与悲痛,让沈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迟滞起来。
坐在驾驶座上的楚淮南,脸色也十分难看,在稳住车身后,立刻担忧地跟沈听确认他的伤势:“你还好吗?”
沈听擦了擦顺着额角流下来的血,甩了下脑袋,才回道:“我没事。”
陈聪的处境楚淮南心知肚明,深知爱人此刻感受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腾出手来安抚地揉了一下沈听的发顶。
“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你专心跟紧他们!”
尽管担心,但楚淮南没有再问,飙着油门又重新追了上去。
为了防止血流到眼睛里去,沈听一直沉默地按着自己破开一个大口子的额角,等到能够重新看到慕鸣盛车辆的尾灯,才又补充道:“他们这辆改装车上很可能还藏有其他更重型的武器,选用那样的枪显然是顾忌到宋辞手里有配方。宋辞要要是死了,配方也就完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指金属拳套,侧过脸时下颏线条微微紧绷着:“楚淮南,你的车门牢吗?”
楚淮南用余光瞥他:“什么意思?”
沈听把顶端带有坚硬金刚石的拳套戴在手上,不答反问:“你小时候看过《乌龙院》吗?”
“啊?”
“防弹玻璃的硬度是6,金刚石的硬度是10。”沈听把拳头捏得咔啦直响:“乌龙院里有个东西叫‘切头如切瓜’,你想不想看个现场版?”
车逆风而行,把浓烟和火光都暂时甩在了身后,慕鸣盛的车虽然防弹性能极佳,但缺点是改造后的车身很重且极限速度远远低于超跑。不一会儿的功夫,楚淮南就又追平了他们。
车头刚刚超过慕鸣盛轿车的中线,楚淮南终于知道沈听刚刚为什么要问他有关车门牢靠度的问题了。
“坐稳!”沈听说。
在车辆高速行进的过程中,他一下打开了门。
蝶翼门帅气地斜向扬起在空中,而比造型酷炫的蝶翼更帅一万倍的沈警督单手抓住门框,待在抓稳后才松开了系着的安全带。
楚淮南的心也随着他攀爬的动作悬了起来。见他脸色青白,半个身体都已经半挂在车窗外的沈听,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好好开车!不然,以后咱俩就只能清明见了!”
楚淮南握方向盘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像攥着一份决不能丢的宝藏,“你属猴子的吗!小心!”
梁硕下了车窗,冷着脸同他打招呼:“宋总这是在表演特技吗?”
沈听没理他,侧过脸冲快把牙咬出血来的楚淮南笑:“我不属猴子,我属于你。”
“操!”楚淮南忍不住骂,“你他妈给我抓紧了!”
沈听松开一只手,伸长手臂攀住梁硕的车门,冲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在表演特技,慕先生看得还过瘾不?过瘾的话,不妨给我开个门?”
第221章
司机知道慕鸣盛并不想要宋辞的命, 为了避让这个手握重要配方的合作方被五马分尸,他不得不谨慎地控制着车速,使得他们与楚淮南的那辆造型风骚的跑车之间保持着相对固定的距离。
沈听一手攀着拉法的门框一手抓住慕鸣盛所在车辆的门把手“噔噔”地拉了几下。
“开门呀,慕先生。”
后排的慕鸣盛没有理他, 目光始终停留在李世川苍白发青的脸上。
副驾驶上的梁硕半下着车窗冲他喊话:“宋总, 今天确实是我们怠慢在先,但你跟踪慕先生也是犯了行内的大忌。慕先生可以不和你计较, 你请回吧, 咱们下次再约个好地方……”
沈听冥顽不灵地举起手肘“咚咚”地击了两下后排紧闭的玻璃窗:“别说得这么好听!慕先生要是真不和我计较就赶紧开门,咱们现在就去找个好地方。”
见他油盐不进, 梁硕的口气也立刻生硬了起来:“现在不行!你也看到了,那些条子翻了车, 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劝你也赶紧停手,得偷鸡不成还反惹一身骚。”
拉法蝶翼门的铰链被扯到了极限,短小的金属配件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噶”摩擦声。担心资本家的跑车门中看不中用, 沈听微微调整了姿势, 倾身把重量更多地放在了拉着慕鸣盛车门的那只手上。
这样一来, 他就离慕鸣盛那侧更近了一些,贴着车窗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车内后排的状况。
作为刚刚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的主角之一,被营救出来的李世川闭着眼睛, 头枕在慕鸣盛的大腿上,由于背上有大片伤口, 为了最大程度地减低对伤口的二次压迫,此刻他采取了侧躺的姿势,一半脸压着慕鸣盛的膝盖。
从沈听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他一小半轮廓刚毅的侧脸。
真要说起来, 沈听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仍停留在十几年前。
李世川和沈听一样都属于少年得志的类型,因初入仕途就破了好些知名的大案,所以深受直属领导的赏识。加上总有合适的职务空缺,因此升得也快。
他事业上的机遇好得像是坐上了直升梯。
十几年前,他正值意气风发时,连眉间时常紧皱着的纹路都显不出沧桑,反倒别有一番正义凛然的严肃。
可现在,他皱紧眉毛的样子却无端有些可怜。岁月并没有对他留手,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沈听都能清晰地看到他鬓角斑驳的白发,和眼角处深刻的干纹。
单看背影,他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曾经宽厚的背蜷缩地驼着,瘦得连蝴蝶骨都支棱出来,如同两片随时都要破皮而出的翅膀,侧在慕鸣盛修长腿上的脖子青筋凸起,皮上还留着两排可怖的青紫色的指印。
就在刚才,直播所在地的辖区派出所已经派人去核实了绑架犯的身份,正和沈听曾隐隐猜测的一样,那的确是李环明没错。
李环明沈听是见过的。他个子不高,又因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常年都保持着一副干瘪瘦弱,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样的人,可想而知力气也不会太大。
可难以想象的是,这个曾多次在“警内比武”中,荣膺多个冠军头衔的李世川竟会被瘦弱的李环明掐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勾结毒枭,昧着良心过上了好日子的模样,相反,十分凄惨。
而慕鸣盛看向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保养得当的细白手背贴着他瘦削的脸颊,拇指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破皮淤青的嘴角。
沈听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这样亲昵的姿势,不太像是毒枭对为他卖命的警察做出来的,而是像……
“看够了没有?”
车内的慕鸣盛像是被他打量的眼神所打扰,转过头来冷冷地望向他。
沈听的黑发被呼啸的风吹得散乱开来,没了碎发的遮盖尚带着些少年气的眼神,便格外明朗。
他扬着嘴角冲慕鸣盛夸张地笑了笑:“这个就是直播的主角吗?长得还行,就是老了点儿!为了他放我的鸽子,你也太不值当了。”
前头有个分岔路口,慕鸣盛把昏睡中的李世川搂得更紧了些。
在临近路口时,楚淮南没有转弯选择了直行,慕鸣盛的司机明显有些犹豫,直到慕鸣盛低下头,亲自下指令:“不用管他。”
得了指令的司机立马偏了点方向,挂在两车之间的沈听因为他的陡然切道,差一点儿撞上隔离带上的路灯杆。
“卧槽!”
他动作敏捷地松开拉着慕鸣盛车门的手,侧身避过障碍物,楚淮南则配合着他的动作打了点儿左转向,借着转向的力道成功地把攀在车外的沈听重新抛回了副驾驶座上。
资本家火速按了关门键,把那扇令人提心吊胆的车门重新关了起来。
被猛地甩在座椅靠背上的沈听扭了下脖子,略有些眩晕地闭了闭眼睛,额角的血迹已经被风吹干了,先前顺着太阳穴流下来的血痕,凝固在脸颊上,使他看上去像个重伤员。
楚淮南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还追吗?前面是个国家级的森林公园,还没对外开放。”
“先等等。”沈听把地图打开,摸出手机给孙若海打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孙若海才刚来得及“喂”了一声,沈听就立马说:“华鼎万亿的头目杀了绑匪劫了李世川,现在逃窜去了背青山森林公园,我需要你帮忙立刻联系森林公安,全面排查丛林中是否有对方提前准备的撤离工具,还有,联系武警至少要给我调一个重武器排!”
“重武器排?”亲自坐镇指挥的孙若海因接连的高声说话而嗓音嘶哑:“对方有重武器?”
“嗯,我猜的。”
沈听的直觉太准,孙若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操!青山森林公园那么大!一个排怎么够?”他咆哮道:“我马上打报告!申请给你一个连!”
“不。”在处理追逃超级毒贩方面,沈听的经验比孙若海和其下属的刑侦支队里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
他淡淡地说:“短时间内,你不可能调得到一个连。我只要一个排,但是要快!”
“开什么玩笑!在对方也可能持有重武器的情况下,单凭一个排怎么够做围剿部署!”
“足够了。”沈听说:“敌明我暗。我在对方的车门把手内侧装了个定位器。”
孙若海的暴脾气暴得能让外号暴躁龙的陈聪都甘拜下风。
沈听记得父亲沈止还在时,曾对公安系统的一众领导们,做过一个客观公正的小结:“在公安系统里,能不靠工龄升到正科级以上的,就没有脾气好的。”
孙若海通过和武警部门拍桌子、比嗓门等有效的沟通手段,第一时间就调到了一个排的武警警力。
拉法的底盘过低,这个赛车场上的王者,遇到道路崎岖泥泞的原始森林,简直寸步难行。好在,在森林公安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换了辆高底盘的山地越野。
车是楚淮南亲自出面向附近村民征集来的,他用价值三千万的拉法以一换一地跟当地的小年轻暂时换了辆二十万出头的游牧侠。
沈听先他一步上了车,很自然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等他。资本家转着手里的“别墅换别针”置换来的车钥匙,冲他微微一笑:“这回知道是谁的技术比较好了?”
沈听低头追踪定位,把设置好导航的设备放在支架上才说:“你的技术只能算过得去。”
“那你还让我开?”
沈听催促地拍了拍驾驶座的座椅,说:“不让你开车,难道要派你去扒车门?”
“你还想去扒车门?”
一句“我不同意”卡在喉咙里,楚淮南犹豫再三也没说出来。他知道就算他不同意,那也是白瞎。
批准让他跟着一起行动,已经是沈听最大的退让。
心情复杂的资本家转动车钥匙发动了车,在导航的指示下,一脚油门冲进了郁郁葱葱的森林里。
夏天傍晚的森林绿得如同刷了层翠色的漆。太阳的光芒流火般地笼在树顶,细碎地透过树冠与枝叶的缝隙,洒在布满矮植的地面上。
沈听靠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给森林公安圈搜查范围。
他判断慕鸣盛之所以会选择进入这个罕有人至的森林公园,是因为在这里做过提前部署。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森林里,应该藏有对方为逃离准备的直升机之类、机动性较强、适用范围较远的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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