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驻守没有放松,金军骚扰也时常出现。
在隔河对峙相互试探中,互有伤亡,金兵会潜伏在河岸附近的雪中,忍受着刺骨的寒冷,等待机会向离开冰墙庇护,来到岸边搅水、推冰的宋军将士射冷箭,宋军将士则会在对方露头的同时以弓弩反击,或是随时向对岸漫无目的的射击。
这种试探,处处上演,从白天到夜晚,初时双方伤亡不小,等等渐渐摸清对方情况,伤亡便迅速减少。
当白天过去,夜晚来临,天更冷了。
宋军将士虽然全副武装,棉衣棉裤棉靴手套,但久在风雪中,身上的热量还是一点点被带走,坚守一个时辰还能忍受,超过一个时辰就必须得活动活动,不然手脚都要冻僵。
河对面的金兵装备不及宋兵,保暖耐寒都差很远,趴在雪地中潜伏半个时辰就已经是极限,绝大多数人在雪地上趴个几刻钟就得悄悄撤退溜走,不然手脚冻僵再想行动,就很容易被宋兵发现,到时候利箭飞来,想夺都夺不开。
白天气温虽低,没有棉衣的金兵尚可忍受,一到夜晚,气温更低,加上身上热量流失严重,金兵几乎没有几人能抵近河岸埋伏,对于上级派给他们的任务,他们也只能在黑暗中敷衍了事,反正上级军官也不可能冒险亲临河岸第一线。
宋军将士驻守在河岸的目标很清楚,那就是挡住金兵,不让任何一个人从运河上逃走,所以夜晚宋军在河岸的驻军数量相比白天,并没有减少太多。
这是一场毅力与忍耐的比拼,更是装备和后勤供应能力的比拼。
第一个夜晚,金军不知道对岸宋军情况,不敢潜伏过河,更不敢硬闯,宋军则在数次轮换中平安度过一晚。
一夜无事,第二日天明,运河两岸依旧安静,特别是运河东岸,白茫茫一片,寂静无声,西岸则迎来了又一次换班,寒冷又精神萎靡的守军将士离开,吃了热饭,精神百倍的将士则接过守河岗位。
一个时辰之后,运河两岸进入对峙的第二天。
金军无法知晓宋军的意图,又不知道对岸有多少宋军,始终未敢轻动,只零星的试探,吊着宋军情绪与神经。
但在南边三十里外,宋金两军则在荒野之上相遇了,两军相遇,没有任何话好说,既然都不逃不避,最终结果就是正面迎上去。
明复的军队之前大部撤离通运大营,剩下的八千留守军在跟金军纠缠中损失不小,士气低迷。
其他军队一仗没打就撤离,虽说是奉命,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的,毕竟金军可是抢占了他们的大营,让他们只能住在临时营地,吃不好睡不好,关键是没有面子。
当年他们在关中是何等风光,攻城略地,从无退缩之举,哪支到了北方来,硬仗没打几场,连大营都丢了,要是传开,他们的脸面肯定是要丢了。
所以,当发现一支金军冒雪南下,向他们追了过来之后,他们当即决定反击,给金军一点颜色看看,要金军知道前几天撤退并不是怕了他们。
明复没有强行劝住他们,也没有派遣太多军队,毕竟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如果能用巧力取胜,又何必冒险下死力气?
这两天他正在指挥部下按杨丛义的意图重新规划阵地,利用冰雪构建防御阵地,与之配合的当然还有一个杀阵,如果金军敢闯过来,他会毫不留情的将金军灭杀在阵中,见识过精武禁军的势力之后,他信心十足。
宋金两军在荒野雪原上的近身搏斗异常激烈,也十分费力,初时双方还火气十足,一刀一枪力道十足,小半个时辰一过,全都泄了气,跑不动也打不动,就好像腿脚、双手都不是自己的。
于是双方几乎不约而同的分离,金军北上,宋军南下,很快脱离战场。
这一场仗双方都打的不甘心不满意,都觉得对方明明不比自己强,为什么打起来就占不到优势?不能迅速击败对方?
荒原上积雪很厚,近身肉搏,任何一支军队都会有失水准,战斗力都会不同程度的降低,战斗力都降低,出刀慢、行动慢,自然就伤不了人,也杀不死人。
苦战一场并未得胜归来的宋军将官觉得很没面子,在其他将官面前连话都不想说。
“不要垂头丧气,不就是没胜,反过来讲,你不也没败吗?旗鼓相当你还不满足?”明复宽慰道。
“大人,他可是吹牛一定要大胜一场的,还跟我们打赌,要是不胜,等到北伐胜利,就请我们所有人去汴京最有名的青楼,听第一名妓唱曲。这可是要好大一笔钱呢,怕是要把他积攒多年的俸禄和朝廷给他的赏钱全都掏光,就这估计还得欠债。兄弟们真是不忍心啊!”那将官嘴里说着不忍心,嘴角却是憋不住的向上翘。
“我看这打赌就是戏言,兄弟们不要当真了,换做我,我是拿不出这笔钱的。”有将官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拱火。
“对,别当真,打赌而已,那么较真做什么,要花去的可都是钱呢,换谁不心疼,是吧。”另有将官附和。
一战不胜的将官听着其他人的话,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最终忍不住高声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打赌哪有不算的道理,北伐得胜,老子就请你们去汴京青楼,费用我包!”
“你们都在闹什么?北伐是举国大事,连皇帝都御驾亲征到了济南府,是你们用来打赌的?既然有人赌胜,是不是还有人赌败啊?”明复见他们越闹越不像话,随即出言制止。
“如果打仗都拿来赌胜败,你赌这场能打赢,他赌这场会打输,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有人为了赌局能赢,打仗故意不出力,或者是捣乱?记得我以前说过,我的军中不准赌博,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明复语气严厉,赌不是一个小事情。
严肃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而后说道:“你们所有人罚俸一个月!从今天起,军中再有人赌博,严惩不贷!”
“大人,我们就是开个玩笑,都没当真啊!”忽然被罚俸一个月,有将官觉得非常委屈。
话音一落,随即有其他将官附和:“是啊,大人,我们就是说说而已,不当真。”
明复却道:“我不管你们有没有当真,是不是开玩笑,赌博都绝对禁止,你们作为一军统制官、将官,更应该以身作则。好了,此事不说了,我们说正事,谈战局。”
说完,将一张地图展开在案上,正是以通运大营所在为圆心方圆百里的地图,图上河流、道路、村庄、城镇全都清清楚楚。
随后明复指着地图,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姚帅部如今在这里,再有两天,就到达预定位置。大帅亲自指挥的海子村大营余部和精武禁军一部,正沿这条运河设置防线,阻止金军西逃。而我们在马头村和通往香河方向设置的防御阵地已经完成大半,再有一天时间,就能大功告成。如果不出意外,陷入我军包围之中的四万金军将会在几天之后全军覆灭。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也就是一个漏洞,马头村。马头村是整条运河最窄的地方,如果金军在我们部署完毕之前,猜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必会全力进攻马头村,搏一条出路。大帅把马头村交给我们驻守,又派五千精武禁军协助,此地绝不容失!你们怎么看,如果金军全力进攻马头村,怎么守?”
论起战局、战事,将官们很快从方才被训斥不敢言语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其中一将官道:“大人,既然马头村兵力薄弱,金军有可能从这里全力进攻,我们可以把兵力部署略作调整,加强马头村防守兵力即可。”
“不对,既然金军有可能进攻马头村,从马头村渡河,就更有可能直接进攻香河,别忘了从这儿到香河可没有河流阻隔,香河县城也并不坚固。我觉得我们应该出动出击,引诱金军进入我们预先设好的阵地,只要一举击败他们,不管是马头村还是香河,都不会再受金军威胁。”马上有将官反驳,并说出自己的看法。
“金军不会全是傻子,我们的阵地那么明显的摆在那里,只要是不想死的人,都不可能闯进去。把希望全压在杀阵上并不合适,我们更应该站在金军的立场考虑,搞清楚他们可能怎么选择,而后我们再根据他们的选择做出调整,是增援马头村,还是加强杀阵,别忘了,战场应该充分考虑敌我双方。”
又一将官直接将议题拉偏,明复马上说道:“不要扯远了,整个战局已定,大局已经不需要讨论。我们要讨论的是如果金军全力进攻马头村,该怎么守,该怎么将他们全部消灭在马头村。”
“那就只能拼命或是调兵支援了,一万五千人打四万人,说实话,难度不小。”
“拼要怎么拼,支援又怎么支援,多动脑筋,多想想,真到了战场才不会慌。”明复提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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